申繩林
(云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云南 昆明 650092)
“屬下”的聲音
——《荒原蟻丘》的救國之道
申繩林
(云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云南 昆明 650092)
《荒原蟻丘》是欽努阿·阿契貝的代表作之一。文章運用后殖民理論家斯皮瓦克提出的 “屬下能否發言”的命題來分析《荒原蟻丘》中的自我殖民及從屬階級的“發聲”問題,進而得出結論:卡根的統治階層和人民只有通過拋棄自我殖民并且進行相互對話才能挽救國家。
屬下的聲音;自我殖民;救國
《荒原蟻丘》是被譽為 “現代非洲文學之父”的尼日利亞作家欽努阿·阿契貝(Chinua Achebe)的代表作之一。小說中的故事發生在一個虛構的西非國家——卡根。小說的主要人物是在英國接受過教育的四位卡根精英:薩姆、克里斯、伊肯和比阿特麗絲。在一次政變后薩姆成為了卡根的最高領導人,他的兩位伙伴克里斯和伊肯分別擔任新聞部長和《國家公報》編輯,比阿特麗絲則在金融部門擔任秘書。身為國家元首的薩姆一心想施行獨裁統治,使剛剛擺脫了英國殖民統治的卡根不幸又落入了虎穴。伊肯卻與之相反,作為國家政府機關核心刊物的編輯,他違背薩姆的意愿,竭力宣揚民主、發表社論、做演講來抨擊政府的不端行為,最終被薩姆的秘密警察暗殺。克里斯也在伊肯的影響下反對薩姆的極權主義,為了揭露伊肯死亡的真相,他發表了危及政府的言論。在逃亡至阿巴松的路途中,克里斯為救一個被士兵凌辱的女生而遭槍殺身亡。薩姆也在混亂中被不知名的人士綁架,不知去向。在比阿特麗絲為伊肯和艾勒瓦女兒舉行的命名儀式中,小說畫上了句點。
《荒原蟻丘》自出版以來,在國外尤其是在英、美等國家受到了眾多讀者和評論家的廣泛關注。國外對該小說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神話原型批評、英語語言使用以及與阿契貝的其他小說之間互文性的研究。相比國外研究,國內對該小說的研究起步較晚,主要從后殖民主義、女性主義及敘事學等角度進行解讀和評論。國內外研究普遍都是以小說的四個主人翁為焦點。本文將結合斯皮瓦克的有關從屬階層的后殖民理論來解讀和分析小說中的自我殖民現象和從屬階層的“發聲”問題,并探討趕走殖民者后又陷入動蕩的卡根之命運和出路。
(一)薩姆——重復帝國殖民話語
由于來自前殖民地國家尼日利亞的身份背景,阿契貝的小說中都帶有自我殖民主義的色彩。《荒原蟻丘》中虛構的西非國家雖然已經獲得了獨立,但是正如其他許多前殖民地國家一樣,獨立后的國家在某種程度上是“由殖民主義產生出來的律師、醫生和作家所領導的。各個領域中的精英們事實上容易將殖民主義力量代之以另一個階級為基礎的,并且最終成為有剝削性質的力量。這力量以新的名義重復舊的殖民主義結構”。[1]317從英國學習深造并接受過軍事訓練后回國的薩姆在一次政變后登上了國家元首的寶座。為了實現自己終身獨裁統治的目的,薩姆施以暴政,打壓人民群眾的呼聲,還使用秘密警察進行恐怖統治。他身為國家元首,卻懼怕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像以前的英國殖民者一樣管制百姓,也像殖民者一樣畏懼百姓的反抗。他在剛剛上任的時候“最常做的噩夢就是人民厭棄了他,在全國各地爆發出可憎的示威游行”。[2]15從小說講述的整個故事來看,獨裁者薩姆似乎具有絕對的發言權。但是,如果我們從大的殖民主義殘存文化背景來審視小說中的薩姆這個角色,就不難發現,其實他只是一個殖民活動的殘骸。他切斷了自己和祖國人民的血脈聯系,不顧人民意愿擅自組建內閣政府,實行獨裁統治。他的所有行動可謂是西方殖民者惡行的翻版。他“總是按照英國人的期望去做,他崇拜英國人有時候簡直到了犯傻的程度。當校長威廉斯告訴他參軍是紳士一生的事業,他便馬上放棄當醫生的念頭成為一名士兵”。[2]120他對卡根人民的壓迫與殖民時期殖民者帶來的壓迫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薩姆看似發出了聲音,其實他只是在重復宗主國的話語。這樣的重復并不算真正的發言,這樣的話語對獨立后卡根的建設和發展沒有任何積極的作用。也許這就是小說作者阿契貝選擇克里斯、伊肯和比阿特麗絲作為小說三個部分的敘述者,卻把薩姆排除在外的原因。薩姆內閣的獨裁統治行為就是典型的自我殖民現象。
(二)沉默的三個省份
像獨裁總統薩姆一樣,陷入自我殖民漩渦中的還有除阿巴松以外的三個省份的人們。小說中并沒有對這三個省份進行描述,只是提到在薩姆要推行總統終身制的時候,在全國四個省份中,除阿巴松外,其他三個省份投的都是贊成票。檢查總長在一次會議上對薩姆說:“閣下,四個省中的三個省無論如何總是算多數。”[2]6的確,三個省份的人民是卡根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為何不顧祖國的命運,同意獨裁者為所欲為?在他們眼中,薩姆總統就是他們的主人。經歷了長期的殖民統治,前殖民地的人民已經自覺或不自覺地適應了將自己視為仆人并效忠于宗主國的統治者。他們已習慣于殖民時期的沉默和長期被邊緣化的生活。正如法農所說“被殖民后人們的心靈是被扭曲了的意識”。[3]1121988年,斯皮瓦克發表了題為《屬下能否發言?》的長篇論文,論文中,她將葛蘭西的有關“屬下”的命題運用于后殖民批評。她認為葛蘭西在《獄中札記》里用以指代非霸權的團體或階級的 “屬下”,及其由霸權和壓迫所產生的聲音的缺席大量存在于殖民化的經驗之中。[4]90卡根三個省份的人們就是在這樣的殖民化經驗中習慣了沉默,因此卡根的統治階層沒有聽到他們的聲音。小說對三個省份的描寫也只是一筆帶過, 看似沒有任何值得去深入探討的價值,但他們卻是卡根國民的四分之三。“法農在《天涯淪落人》中談到非洲革命時說,真正的非洲革命必將來自于非洲農民,農民應該處在革命的前沿。”[5]41正是因為這三個省份的農民群眾聲音的缺席使得擺脫了殖民主義、獲得了獨立的卡根再次陷入一波又一波的政治動蕩。
(一)阿巴松——一枝獨秀
阿巴松是卡根四個省份中唯一一個與薩姆當局唱反調的省份,也是伊肯的故鄉。在一次關于終身制總統的投票中,阿巴松人民投了反對票,薩姆總統為了對其進行懲罰,故意指使有關部門縮減阿巴松鉆井工程的經費,導致工程停工。身處干旱災區的阿巴松人民的生活受到了嚴重的威脅。他們多次請愿薩姆閣下親自去阿巴松走訪一趟,但始終沒有成功。最終,阿巴松人民派代表團千里迢迢來到首都巴薩的政府門口,要求面見薩姆總統。獨裁的薩姆恐懼屬下的上訪和游行,“純粹是無組織無紀律。允許那類事發生,不管發生在哪,那你就會完蛋”。[2]19為了避免其他地區和其他行業效仿阿巴松,薩姆吩咐奧孔教授去應付此事,并讓他告知來訪者他正在和美國總統或英國女王通話。隨后,薩姆當局以擾亂社會秩序、未經允許擅自上訪為由抓捕了代表團。阿巴松人民在身陷動蕩、遭受壓迫之際,不像其他三個省份一樣選擇沉默,而是發出了自己的聲音,力圖讓統治階層聽見自己的話語。他們努力去爭取屬于自己的東西,去反對不民主的行為。然而,他們雖然發出了聲音,但這些聲音是否有人理會,是否有人與之對話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斯皮瓦克指出,“說話”是發言者與聽眾之間的交流,而從屬階層(屬下)的發言是沒有進入對話狀態的“說話”。阿巴松人民就是薩姆獨裁政府的屬下,雖然他們發出了聲音,統治階層也聽見了,但是,薩姆派出的奧孔教授無足輕重,他們被敷衍、被逮捕,甚至沒有發生實際的對話。
(二)卡根“三精英”——為屬下代言
伊肯、克里斯和比阿特麗絲是小說里主要描寫的人物,他們都是在英國接受過高等教育后歸國的卡根精英。他們在自己的國家獲得獨立后滿腔熱血地回到祖國懷抱,積極投身于國家建設中,并在政府職能部門擔任職務。伊肯和克里斯的職務是作者阿契貝在小說中精心安排的,他們倆分別是《國家公報》的編輯和新聞部長。從他們的職務來看,他們掌握著這個國家的話語權。就像薩姆在小說里所說“他(克里斯)不需要你為他說話,請記住,他掌握著這個國家所有的話語——報紙、廣播電臺和電視……”[2]8然而,由于薩姆的獨裁統治,伊肯和克里斯選擇了不服從他的命令,與其背道而馳。尤其是伊肯,小說一開始他就以一個揭露者的身份出現,雖然擔任著《國家公報》的編輯,但是他強烈抗拒上司對社論的控制。“只要我是《國家公報》的編輯,我寫什么不用獲得任何人的允許。”[2]51這是薩姆命令克里斯去警告伊肯時伊肯所作的回答。后來伊肯與來自阿巴松的代表團成員會面被薩姆發現,薩姆借機指控伊肯組織策劃阿巴松人造反。于是伊肯被停職,離開了編輯的崗位。被停職的伊肯并未就此止步,他不能用筆在報紙上說話了,他就開始用嘴來說。他在巴薩大學舉辦了一個指責當局政府的腐敗、促使學生自省的講座,贏得了熱烈的掌聲,也引起了學生的共鳴。“艾肯(伊肯)鼓勵人民保衛自己的話語權,因為話語權讓人們找到自己的存在,避免傷害。”[6]14伊肯不顧自身安危努力去激發人們的斗志,促使他們團結起來與腐敗的政府作斗爭。最終,他被秘密警察逮捕暗殺。
起初,克里斯是保持沉默的,雖然他并不贊同薩姆的執政行為,但卻不敢發出聲音。他對薩姆言聽計從并一度提醒伊肯不要和薩姆唱反調。但是后來,他慢慢覺醒了,特別是在伊肯被殺后,克里斯完全站到了政府的對立面。他召集國際媒體記者,向他們揭露伊肯被政府暗殺的真相,于是他也成了薩姆要抓捕的對象。在伊肯支持者的幫助下,他逃往阿巴松避難,卻在途中為救一個被士兵凌辱的女生而遭槍殺身亡。除了伊肯和克里斯外,另外一個發聲者是卡根的女精英比阿特麗絲。她從小受到父權制的壓迫,從英國留學回來后,在財政部擔任助理,后來還和克里斯結了婚。在小說中,她極力反對男性沙文主義,表現出了女性的力量和智慧。伊肯和克里斯死后,她主導了故事結尾部分的發展,為伊肯的女兒舉辦命名儀式,并為其起名,打破了只能由男人來起名的傳統。
伊肯、克里斯及比阿特麗絲和薩姆一樣都屬于卡根的知識分子、精英階層。在獨裁者薩姆的恐怖統治之下,他們心系百姓,放棄自己安逸的生活,加入到反腐敗、反獨裁政府的斗爭中。他們千方百計為國家謀出路,為人民爭取自由,但最終還是失敗了。伊肯在巴薩大學做最后一次演講時說,農民、市場女商販及其他從屬階級的人們不在場,所以我們沒有權利為他們說話。他所說的道理和斯皮瓦克的論述不謀而合,斯皮瓦克說過,“從屬階層不能夠發言是因為上層階級不聽他們說話,因此他們需要代言人,但是代言人所做的一切,往往都是失敗的,因為那樣會把他們帶離他們所屬的空間。”[7]34因此,從屬階層的人們應該想盡一切辦法自己發出聲音。
通過以上分析可見,在卡根四個精英當中,薩姆陷入自我殖民的漩渦,重復著殖民者的話語,壓迫同胞。在卡根的四個省份中,三個省份陷入了自我殖民的困境,習慣了沉默,任由“主人”宰割。剩下的三個精英處于尷尬境地,他們雖屬于精英階層,卻沒有真正的實權,他們全力以赴為人民說話,卻都以失敗告終。阿巴松一枝獨秀,勇敢地發出了聲音,卻無人與之對話。雖然薩姆政府已經倒臺,小說也在聚集著不同階層的命名儀式中結束。但是,卡根人民想要真正獲得解放,唯有擺脫殖民的陰影,使各個階層之間得以平等對話。
[1] 姜飛.跨文化傳播的后殖民語境[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
[2][尼日利亞]欽奴阿·阿契貝.荒原蟻丘[M].朱世達.譯.重慶:重慶出版社,2005.
[3] [法]弗朗茲·法農.黑皮膚,白面具[M].萬冰.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5.
[4] Gramsci Antoni .Selections of the Prison Notebooks. ed and trans Quentin Hoare and Geoffry Nowell Smith. New York: New York International Publisher,1971.
[5] 任一鳴.后殖民:批判理論與文學[M].北京:外語教學研究與出版社,2008.
[6] 周霞,李昌銀.新歷史主義視角下的《荒原蟻丘》[J].湖北第二師范學院學報,2011(6):14-16.
[7] Spivak Gayatri Chakravortry. “Can the Subaltern Speak?”Cary Nelson, Lawrence Crossberg(eds).Marxism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 London: Macmillan,1998.
The Voice of Subaltern: National Salvation in Anthills of Savannah
SHEN Sheng-lin
(Th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650092, China)
Anthills of Savannah is one of Chinua Achebe’s masterpieces. The paper applies the proposition “Can the Subaltern Speak?”, put forward by Spivak, to the analysis of the self-colonization and the subaltern’s voice in Anthills of Savannah. It comes to the conclusion that only by getting rid of self-colonization and talking to each other can the ruling class and the subalterns of Kangan save their country.
The voice of subaltern; self-colonization; National Salvation
I437.074
A
1674-9200(2014)04-0056-04
(責任編輯 田景春)
2014-01-07
申繩林(1989-),男,彝族,云南彌勒人,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英語語言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