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庵小集》四庫本篇目刪改研究

沈玉云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愚庵小集》四庫本篇目刪改研究

沈玉云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愚庵小集》是明末清初著名文人朱鶴齡的詩文集。雖被收入《四庫全書》，但因其明朝遺民身份，受清廷文化政策影響，四庫館臣進行了不少刪改。本文從篇目刪改的角度，以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為底本，與文淵閣本和文津閣本作對校，找出其中的差異，并對其進行分析研究。

愚庵小集 朱鶴齡 四庫全書 刪改

朱鶴齡（1606—1683），字長孺，號愚庵，別號松陵散人，江蘇吳江人，明末諸生。明亡后，其絕意仕途，屏居故里，一心著述。“遺落世事，晨夕一編，行不識途路，坐不知寒暑。人或謂之愚，遂自號愚庵。”［1］曾與顧炎武等參加明遺民組成的驚隱詩社，與李颙、黃宗羲、顧炎武并稱“海內四大布衣”。年七十八卒。

《愚庵小集》凡十五卷，卷一為賦，卷二至卷六為各體詩歌，卷七、八為序，卷九為記，卷十為書，卷十一為論，卷十二為辨，卷十三、卷十四為雜著，卷十五為傳。書前有康熙十年（1671）計東所撰序和王光承的序，后附《傳家質言》十三則。

據(jù)虞思征《愚庵小集》［2］書前“整理弁言”介紹，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3］簡稱“上古本”，是197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以復旦大學圖書館所藏為底本，復據(jù)上海圖書館所藏抄本、南京圖書館藏本補入復旦藏本所缺篇目，為迄今最為完備之影印本。但有些篇目有文無目，如卷二《初夏過嚴園二首》，卷四《挽李如石明府》、《贈顧季任二首》，卷五《九日遣興》、《歲暮雜詩六首》，卷六《送徐果亭太史還朝三首》，卷七《周易廣義略序》，卷九《申子純孝行記》、《孫義士鳴災記》，卷十《與吳漢槎書》，卷十四《跋王貞媛傳后》，卷十五《莊母沈孺人傳》，附錄《傳家質言》。有些篇目的題目在目錄與正文中不一致。如卷四《冬夜二首寄魏交讓》，目錄無“寄魏交讓”四字，正文有；卷六《題袁重其負母看花圖和杜于皇韻》，目錄中無“韻”字，正文有；卷十《與李太史論杜注書》，目錄無墨釘，正文“與李太史”后多兩個墨釘；卷十三《書元裕之集后》，目錄無“集后”兩字。

四庫本目前可見的有淵本［4］和津本［5］。淵本缺卷四《投贈錢宗伯牧齋先生二十五韻》、卷五《呈牧齋先生》、《贈蒼雪法師六十》、《九日遣興》、《送友人適梁溪》、《陪牧齋先生登洞庭雨花臺即席限韻作》、《同馮定遠夜話》、《贈孫子長》、《送文初無殊諸公適越州兼呈祁氏昆仲》、《和牧齋先生登莫厘峰同子長作》、《紅豆》、《碧梧》、卷七《箋注李義山詩集序》、卷十《與吳梅村祭酒書》、卷十二《舜崩蒼梧辨》、卷十三《書元裕之集后》等，共計詩十一首，文四篇。津本缺卷四《投贈錢宗伯牧齋先生二十五韻》、《秋日述懷二十四韻》、《挽吳茂申先生二十四韻》、《詠雪獅子十韻》、《韓蘄王墓碑》、《思陵長公主挽詩》、卷十《與吳梅村祭酒書》、卷十二《舜崩蒼梧辨》、卷十三《書元裕之集后》，共計詩五首，文四篇。淵本刪改原因多是與錢謙益有關，其余或為謄錄錯誤，或為避清廷忌諱。津本所缺五首詩，則不知其緣故。

通過比較發(fā)現(xiàn)，三版中上古本篇目最全，淵本、津本則被四庫館臣各有刪改，篇次大致相同。故選定上古本為底本，與淵本、津本兩版作對校，借此對《四庫全書》刪改情況做些了解。

本文主要對《愚庵小集》中正文內容完全一致，但標題和篇目存在異同的篇目進行分析（“弘”字避諱、“丘”和“邱”通假等情況忽略不計），總結如下：

一、上古本有，淵本、津本都刪除

上古本 淵本 津本王光承序 無 無投贈錢宗伯牧齋先生二十五韻 無 無與吳梅村祭酒書 無 無

上古本前有王光承序，淵本和津本則無。

卷四《投贈錢宗伯牧齋先生二十五韻》是朱鶴齡為討好錢謙益，為其所作的通款之作。此詩盛贊錢謙益在文壇的領袖地位，又暗示其反清之功績，因此雖上古本保留，但淵本和津本皆刪。

卷十《與吳梅村祭酒書》則是為錢謙益打抱不平之語，故四庫館臣刪去此詩。宋征輿（“云間三孝廉”之一）在《林屋文稿》卷十五《書錢牧齋列朝詩選后》中“極口詬詈”，假借梅村口實，誹謗錢謙益抄襲他人著作。朱鶴齡為錢謙益打抱不平，稱贊他“高才博學，囊括古今，則敻乎卓絕一時矣”，認為宋征輿“鵲巢鳩踞，厚誣宗匠，不足當知者之一粲”。因此，他寫信給吳偉業(yè)，請“出一語以自明以間執(zhí)讒匿之口”，希望借吳偉業(yè)之口，澄清此事。不過就目前所見吳偉業(yè)的文稿中，并未發(fā)現(xiàn)他對朱鶴齡此信的回函。或是由于吳偉業(yè)當時正處多事之秋，又與錢、宋二人關系均密，故不肯多議此事。

《投贈錢宗伯牧齋先生二十五韻》、《與吳梅村祭酒書》皆為頌揚錢謙益之詩文，故淵本、津本皆刪去。

二、上古本有，淵本刪除，津本保留

（一）津本未改

上古本 淵本 津本計東序 無 計東序贈蒼雪法師六十 無 贈蒼雪法師六十九日遣興 無 九日遣興送友人適梁谿 無 送友人適梁谿同馮定遠夜話 無 同馮定遠夜話贈孫子長 無 贈孫子長送文初無殊諸公適越州兼呈祁氏昆仲 無 送文初無殊諸公適越州兼呈祁氏昆仲紅豆 無 紅豆碧梧 無 碧梧

上古本前有康熙十年（1671）計東所作之序，淵本中并未收錄，津本則予以保留。

卷五《贈蒼雪法師六十》是朱鶴齡為蒼雪法師所作。蒼雪法師（1588～1656），字見曉，更字蒼雪，號南來，法名讀徹，云南趙氏。清順治十三年（1656）卒，年六十九。被王士禎譽為“明代三百年第一詩僧”。明亡后，曾積極投身反清復明大業(yè)。其亦與錢謙益有所交游。虞思徵在其《整理弁言》中考證指出：“蒼雪法師生于一五八八年，當其六十之歲，即一六四七年也，歲在乙未。正與先生《杜工部詩集輯注》自言‘乙未館先生家塾’相合，則知諸詩作于其館牧齋碧梧紅豆山莊之時。”［2］故四庫館臣將此詩刪去。

卷五《九日遣興》，據(jù)金鶴翀《錢牧齋先生年譜》“重九，先生游震澤洞庭，登莫厘峰頂”［6］，故此詩當作于朱鶴齡館錢牧齋碧梧紅豆山莊之時。

卷五《送友人適梁谿》詩人借眼前荒涼景象感慨世事變幻、民生凋敝，此或揭露了當時社會的陰暗面，暗含對清廷統(tǒng)治的不滿，故四庫館臣刪去。此詩寫作時間暫不可考。

卷五《同馮定遠夜話》，即馮班（1602—1671），字定遠，號鈍吟居士，江蘇常熟人。馮班是錢謙益的門人，也是虞山詩派主要詩人之一，故四庫本刪去此詩。

卷五《贈孫子長》，即孫永祚（1597—？），字子長，號雪屋，江蘇常熟人，明末諸生，復社成員，入清不仕。其《雪屋集》被列入四庫禁毀書目，故此詩自然被刪。

卷五《送文初無殊諸公適越州兼呈祁氏昆仲》，祁氏昆仲指祁彪佳之子祁理孫、祁班孫。祁彪佳為前朝勛臣，清兵破城時拒不受降，自沉而死。祁理孫、祁班孫兄弟拒不仕清，感懷明朝，故四庫館臣刪去此詩。

卷五《紅豆》、《碧梧》，因錢謙益館舍名“碧梧紅豆山莊”，故淵本刪去。

淵本中刪去《贈蒼雪法師六十》、《九日遣興》、《送友人適梁谿》、《同馮定遠夜話》、《贈孫子長》、《送文初無殊諸公適越州兼呈祁氏昆仲》、《紅豆》、《碧梧》諸篇，津本保留，此或與乾隆后期文化政策略有松動有關。

（二）津本改

上古本 淵本 津本呈牧齋先生 無 呈某先生陪牧齋先生登洞庭雨花臺即席限韻作 無 登洞庭雨花臺作和牧齋先生登莫厘峰同子長作 無 登莫厘峰

卷五《呈牧齋先生》、《陪牧齋先生登洞庭雨花臺即席限韻作》、《和牧齋先生登莫厘峰同子長作》，淵本中皆直接刪去，津本則保留篇目，僅將與錢謙益有關的題目進行改動。

三、上古本有，淵本保留，津本刪除

上古本 淵本 津本秋日述懷二十四韻 秋日述懷二十四韻 無挽吳茂申先生二十四韻 挽吳茂申先生二十四韻 無詠雪獅子十韻 詠雪獅子十韻 無思陵長公主挽詩 思陵長公主挽詩 無

卷四《秋日述懷二十四韻》、《挽吳茂申先生二十四韻》、《詠雪獅子十韻》、《思陵長公主挽詩》，淵本中保留，津本則無故刪去，不知所據(jù)，或為保持篇目數(shù)與淵本相當而刪。

四、淵本、津本保留，但篇目名稱有改動

（一）淵本、津本都改動

上古本 淵本 津本胡姬走馬 燕姬走馬 燕姬走馬聞牧齋先生訃二首 聞某訃二首 聞某訃二首假我堂文醼次和牧齋先生韻 假我堂文醼 假我堂文醼

卷四《胡姬走馬》，淵本和津本中改為《燕姬走馬》，應為避“胡”字而改。

卷四《聞牧齋先生訃二首》、卷五《假我堂文醼次和牧齋先生韻》，題名與錢謙益有關，故淵本和津本皆改。

（二）淵本改動，津本未改

上古本 淵本 津本送松之游新安 送徐松之游新安 送松之游新安《和愚菴先生牡丹詩》沈永禋 沈永禋和詩 《和愚菴先生牡丹詩》沈永禋

卷四《送松之游新安》（上古本目錄中作《送徐松之游新安》，正文作《送松之游新安》），淵本中添“徐”字。前后詩如《挽姜如農給諫》、《挽李如石明府》、《題計甫草村居次汪鈍翁韻二首》中均帶有姓氏，故淵本此處補上“徐”字，或為使全文統(tǒng)一。

卷四《牡丹花下作》所附沈永禋《和愚菴先生牡丹詩》，淵本改題為《沈永禋和詩》，此處無特殊意義，僅改題目。

（三）淵本未改，津本改動

上古本 淵本 津本張公藥囊歌 張公藥囊歌 張公藥囊賦過虞山同陳南浦諸子集劍浦池亭即席同賦過虞山同陳南浦諸子集劍浦池亭即席同賦夏六月同陳南浦諸子集劍浦池亭即席同賦荷花三首 荷花三首 荷花二首

卷三《張公藥囊歌》，津本題目改作《張公藥囊賦》，未知所據(jù)。

卷四《過虞山同陳南浦諸子集劍浦池亭即席同賦》，“虞山”即錢謙益，淵本未改，津本改“過虞山”三字為“夏六月”。

卷四《荷花三首》，津本誤作“二首”，當是謄錄錯誤。

除以上篇目之外，還有幾篇正文略有不同，標題被改動的詩文。如卷五《牧齋先生過訪》，四庫本皆改題《友人過訪》；卷五《梅村先生過訪》，津本改作《友人過訪之二》；卷五《讀梅村永和宮詞有感作》，津本改作《讀永和宮詞》，此處改動當與乾隆對吳偉業(yè)的態(tài)度有關；卷六《贈安石周翁八十四首》，上古本、淵本同，津本作“《贈安石周翁八十四韻》”，不知其所依據(jù)；卷十《與李太史論杜注書》，上古本正文中“李太史”后多兩個墨釘，淵本無，津本作“《論李太史論杜注書》”，此處或為謄錄者筆誤；卷十二《周人禘嚳辨》，上古本、津本同在《舜崩蒼梧辨》篇后，淵本中則調到《春秋譏世卿辨》之前，不知其所依據(jù)；卷十五《莊母沈孺人傳》，上古本因來源不同，故保留兩篇。

四庫本《愚庵小集》的刪改大部分與錢謙益有關。因朱鶴齡曾與錢謙益交往密切，雖后來兩人心生嫌隙，但集中仍有大量與錢謙益有關的作品。在編纂《四庫全書》時，這些內容自然不可能在書中出現(xiàn)，因此作了相應的改動。有的在題目中刪去錢謙益的名號，有的則把整首詩都刪掉。例如，卷五《呈牧齋先生》和卷四《投贈錢宗伯牧齋先生二十五韻》，兩者提及錢謙益的程度不同。前面的一首只是泛泛而談，從詩篇內容上看并沒有具體談到某個人，所以四庫館臣僅將題目作了刪改，而原詩仍然予以保留。但后一首云“耆舊今誰在，巋然獨海虞。圣時留碩老，天末遯潛夫”，則很容易想到所指即是錢謙益，而如果把相關詩句刪去，又很難保持整首詩的完整性，因此四庫館臣就將整首詩都刪去。整首詩對錢謙益的一生做了相對完整的述說，時人對此詩評價很高，如金孝章云“典麗有則，此方是贈虞山詩”。

除一些筆誤和對少數(shù)名族的蔑稱的改動，另外，尤其是津本中刪去的幾篇，實在無法考證其緣由，只能留待后人高見。

［1］潘檉章.松陵文獻十五卷［O］.清康熙三十二年潘耒刻本.

［2］朱鶴齡，虞思徵.愚菴小集［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

［3］朱鶴齡.愚庵小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4］朱鶴齡.愚庵小集［M］.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Z］.臺北：商務印書館，1986.

［5］朱鶴齡.愚庵小集［M］.文津閣四庫全書［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

［6］金鶴沖.錢牧齋先生年譜（一卷附錄一卷）［M］.廣德錢文選，1941.

作者介紹：沈玉云，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古典文獻學2012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