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信來
(大理學院,云南大理 671003)
論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的研究對象
雷信來
(大理學院,云南大理 671003)
南詔大理國是隸屬于唐宋王朝的地方民族政權,其政治思想當然應該是中國傳統政治思想的有機組成部分。國家和法的理論、政治哲學問題、治國的方略和政策、倫理道德問題、道教佛教與政權的關系、儒學和政治生活的關聯等,是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研究的主要對象。
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研究對象
南詔大理國是唐宋時期我國西南地區的地方民族政權,故其政治思想理應屬于中國古代政治思想史的范疇。這意味著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的研究對象和中國政治思想史在具有親緣關系的同時,亦將呈現出自己的獨特之處。關于政治思想史的研究對象,前蘇聯學者K·A·莫基切夫和中國研究西方政治思想史的權威專家徐大同都對此進行過概括〔1-2〕。盡管這兩位學者對政治思想史研究對象的界定有一定差異,不過他們都抓住了政治思想的核心問題——關于國家政權的理論觀點和政治主張。本文要討論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的研究對象,將在清晰掌握中國政治思想史研究對象的基礎上,以此為參照,概括歸納出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的研究對象。鑒于目前學術界對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的研究尚處于較薄弱之現狀,故筆者不惴淺陋,就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研究對象略作探析,偏狹缺漏抑或不免,海內方家正之為祈。
首先是國家和法的理論。國家和法的理論認識是中外政治思想史的核心命題,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研究亦概莫能外。有必要指出的是,本文的“國家”表達的是王朝國家或者天下國家的意思,與今天我們常說的來自西方的主權國家概念不同。有學者提出,唐朝初期“南詔開始了其國家化進程”,并認為“影響南詔國家化進程的因素很多,但基本的是內部和外部兩個因素”〔3〕。與南詔的國家化進程同步進行的是南詔形成了比較完備的法律體系,包括南詔的官制、刑事法律、土地制度和民族習慣法等豐富內容。如果說南詔初期就展開了國家化進程的話,那么最晚至公元902年南詔滅亡時,南詔的國家化進程也基本結束了。隨后的大長和、天興、義寧三個相繼王朝,盡管他們存續的時間較短,但理論上應把這一時期視為是南詔國家化進程的延續。換句話說,如果把唐朝初期視為南詔國家化進程的起點,那么到義寧國滅亡則是這個進程的完結。類似于漢承秦制,大理國在繼承南詔、大長和、天興、義寧政治遺產的基礎上,建立起比較完備的國家形態,附屬于政治國家的法理認識和法制建設亦更加完善。
其次,關于政治哲學問題。就中國古代的政治思想理論看,政治思想與哲學思想渾然為一體。人們常說“哲學是時代的精華”。所謂精華是說哲學的認識是深刻的,且具有普遍性。在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的研究中,究竟該把哪些命題視為政治哲學,或怎樣才能更清楚地概括出政治哲學性命題是一個需要展開討論的問題。但至少如下一些問題都可以算為政治哲學,如自然崇拜、本主崇拜、土主崇拜、天人關系、社會歷史觀等等。這些問題與政治理論、政策等交融在一起,其中一些問題是政治思想的理論基礎。例如彝族獨有的民族宗教——土主崇拜,巍山彝族土主崇拜是彝族祖先崇拜中的宗族崇拜。它誕生于南詔以前,在巍寶山南詔土主廟建立之后進入了繁榮時期〔4〕。作為蒙氏統治者,出于政治上的需要,想極力通過族人的崇祖溯源活動,形成心靈上的諧振,凝結成一種向心力,迸發出一種認同感、歸屬感,起到維系和團結的重要作用?!?,土主是神權與政權結合的產物〔5〕。借助土主崇拜的力量,南詔有效連架起居地各異的中國彝族群眾的族源及親緣關系,不僅造就了彝族穩定的共同心理素質,加強了彝族的民族凝聚力,而且為南詔政治共同體的建構乃至穩固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再如天人關系,南詔大理國的統治者出于政治合法性和穩固統治的需要,不遺余力地搭建自己與上天和神靈的關系,宣揚自己是天命所貴之人,政權自然是出于天命神受。不僅統治者這樣宣傳,大理國高氏家族的一些權臣亦照此吹噓自我。在《興寶寺德化銘碑》中就有說高逾城光“有著龍的后代的異相,他的一切美德和才能是上天生成的”〔6〕。從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的角度看,這些命題具有特殊重要的意義,是應該花大氣力研究的艱深問題之一。
再次,治國的方略和政策也應是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的研究內容。當國家組織體系框架搭建起來后,統治者治國安邦的理念將通過治國方略和具體政策表現出來。雖然南詔大理國在民族發育、社會文明、政治成熟程度等方面遠低于唐宋王朝,但其治國方略和施政能力卻也不失智慧之舉,并呈現出鮮明的民族性和地域性特色。例如南詔國的開國君主借助唐朝的幫助吞并六詔,抓住有利時機統一云南,縱橫捭闔于唐朝與吐蕃之間,使南詔成為當時中國西南地區一個強大的地方民族政權,這足以彰顯南詔國統治者高超的政治智慧和治國理政的能力。再如南詔對有學問的漢族知識分子的任用,對內為鞏固統治而采取的移民政策,對外和南亞、東南亞國家的交流;大理國開國君主段思平的文治武功,段氏和高氏的君臣相對之道,段氏家族和佛教的關系,大理國對宋王朝的國家認同等問題都是需要深入研究的問題。在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研究中應特別注意這些方面的研究,從中可以得到許多可資借鑒的東西。
第四,在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的研究中,還應把倫理道德問題作為重要內容之一。從學科上劃分,倫理道德應該是另一個獨立的領域。倫理道德不同于政治思想,比如在先秦法家那里,他們便把政治和道德分為兩種不同的事情。不過在中國政治思想史上,有些派別把倫理道德和政治生活緊密地連接起來,即政治泛道德化和道德泛政治化,這一點在儒家那里表現得十分突出。儒家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貫通為一,也就是把道德與政治合而為一。把道德政治化,以道德治國雖不是中國古代所獨有,但由于儒家在專制社會占正統地位,因此倫理政治在歷史上起過重大作用,有著深遠的歷史影響。這種影響同樣體現在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上。在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上,德、德治等倫理道德問題亦是重要的政治命題,它不僅關涉南詔大理國政治合法性的問題,而且還滲透入南詔大理國治國安邦的理念和治策之中。在中國政治思想史上,倫理道德并不是純粹的倫理學問題,因為它能夠和天建立起緊密的邏輯關聯,于是天道往往會成為歷代王權論證權利合法性的重要來源。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也是如此。翻開史料我們可以發現南詔大理國的國王們的身世或祖先都不平凡,都和天或神靈有某種淵源關系,和“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有異曲同工之妙。這種上合天道通過一定的邏輯推演轉換為下合人道,進一步具體化為南詔國的德化精神和德化治世思想,以及大理國的德運精神和德運治世思想〔7〕。延及后世,可以推論出元代大理總管提出“神武不殺”理念,與南詔大理國的德化德運精神是一脈相承的。
第五,道教、佛教與政權的關系。每種宗教都有其特定的基本教義,這些宗教屬于游離于國家權力之外的社會力量,與現實政治有一定的距離。然而任何宗教都是社會思潮的產物,是以意識形態為紐帶的社會集體,不可能完全超然于政治〔8〕。比如佛教,它的天國理想、濟世主張和宗教道德等都具有很強的社會屬性,會不可避免地與政治發生關系,許多佛教徒也曾以各種方式參與政治。從歷史過程看,佛教教義及佛教徒的宗教觀念、社會觀念、政治觀念都曾深刻地介入當時的社會思潮,并以直接或曲折的方式對世俗的政治觀念和政治實踐產生影響。
儒、佛、道三教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三大支柱。三教之間為爭奪意識形態領域的支配地位,不斷發生沖突和碰撞,這是魏晉以降中國思想史的顯著特點之一。在南詔大理國歷史上,三教的沖突并不明顯,它們對當時文化生活、社會生活及政治生活的影響很大,這不僅豐富了傳統文化的內涵,也推動了政治思想,特別是政治哲學的發展變化。與中原地區魏晉以來三教爭衡與斗爭不同的是,南詔大理國的各種宗教卻能夠共存于同一個政治屋頂下,相互涵攝、兼收并蓄地協同發展是其呈現出的獨特格局。南詔時期,統治階層對道教和佛教均信奉,相比較而言,佛教的發展規模和影響程度更為廣泛深遠。在《南詔德化碑》記載的“辟三教,賓四門”〔9〕中“三教”就包含道教在內。在唐朝與南詔“貞元會盟”的誓詞中亦可見到道教的話語及其思想的流布,這說明在8世紀以前道教對南詔的政治生活曾發揮過較大的影響力。道教能夠在南詔前期流行擴展,可能和南詔比較接近道教發源地——蜀地有很大關系。南詔后期直至大理國,佛教取得了長足的發展并形成鼎盛態勢,道教則相對式微。因發源地和傳輸路徑的不同,不同的佛教教派先后進入南詔大理國地區,這些教派均在一定時期一定程度上與政權結緣,為南詔大理國政權披上了一層厚重的佛教外衣。如果說南詔政權和宗教的關系十分密切的話,那么大理政權和宗教的關系則是彼此滲透、水乳交融之關系。如何在理清南詔大理國宗教發展脈絡的基礎上,解讀當時的宗教與政治生活的關系,特別是宗教對于政治危機化解之作用,就成為研究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的一項重要任務。
第六,儒學和政治生活的關聯。只討論道教、佛教和南詔大理國政權的關系問題還不夠,把儒家思想文化納入南詔大理國政治史研究范疇,同樣是本研究的重點之一。西漢以前,儒家只是諸子百家之一家,儒學只是諸子學之一學。因董仲舒向漢武帝進言曰:“《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捌еf滅息,然后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10〕。漢武帝采納了董仲舒的建議,并通過專制政權的力量自上而下地強力推行儒學,使儒學獲致獨尊的地位,一直延續到清代。據史料記載,西漢時中央政權已經在云南設治,那時的云南與內地就結成為一體。在此過程中,儒學作為中原文化以官方渠道傳入滇云大地自不待言,而其經由民間渠道進入云南則應早于西漢。儒學作為官方意識形態,大一統論是其核心。《南詔德化碑》作為南詔時期存留下來的珍貴金石資料,為考察此時期儒家思想在南詔的發展狀況提供了重要史料依據?!赌显t德化碑》的作者據說是鄭回,他是中原地區有儒學傳統的官僚士大夫家族的后裔,因他身為王者師,后又出任清平官,故儒家思想當然成為他輔佐南詔王安邦治國的依據。通過研讀《南詔德化碑》可見“儒家大一統的尊君思想是該書的指導思想”〔11〕,那時儒家的倫理道德亦成為南詔社會的行為規范準則。兩宋時期,因宋王朝的政治偏見,導致云南與宋王朝的政治關系比較松弛,但是雙方的經濟文化聯系并沒有因此中斷。這里有必要指出的是,云南和宋朝的經濟文化聯系是相互伴生的,即不存在單純的經濟聯系或文化往來,兩者在時空上往往是同時發生同步完成的。這是官方的文化傳播渠道,而經由民間渠道,把以儒學為核心的中原文化傳入云南,則發揮了文化傳播主渠道之作用。大理國出現的儒釋、釋儒、釋僧階層,以及儒家學說成為大理國開科取士的必考內容,均說明儒學似乎已成為大理國的官方學說。
另外,對《南詔德化碑》和大理國金石文獻的專題解讀;南詔大理國的歸化思想,對唐宋王朝的國家認同;南詔大理國的意識形態;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和中原地區政治思想的對比分析等,也都是本研究應關注的對象。
以上說的幾項其實還沒有把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史的研究內容說完全,但這幾項大抵都是不可缺少的?;谏鲜鰞热荩疚恼J為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的研究對象,大體可概括如下:研究南詔大理國時期不同階級、不同階層和不同人物關于國家政權和法的理論思考、政治哲學問題、治國方略和政策、倫理道德問題、道教佛教與政權的關系、儒學和政治生活的關聯等等;研究這些理想、理論、方針和政策得以提出的社會背景及其對實際政治的影響;研究它們之間的相互關系及其發展、演變的過程和規律。
〔1〕K·A·莫基切夫.政治學說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79:14.
〔2〕徐大同.中國古代政治思想史〔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1:2-3.
〔3〕羅家云.南詔國的法律與社會控制〔M〕.北京:中國民族攝影藝術出版社,2007:2.
〔4〕張麗娟.巍山彝族土主崇拜現象解析〔J〕.南方論刊,2012(2):66-68.
〔5〕楊甫旺.彝族土主崇拜研究〔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39(1):4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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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朱安女.文化視野下的白族古代碑刻研究〔M〕.成都:巴蜀書社,2012:66.
〔8〕劉澤華,葛荃.中國古代政治思想史〔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1:338.
〔9〕方國瑜.云南史料叢刊:第二卷〔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8:381.
〔10〕班固.漢書:卷56:董仲舒傳〔M〕.北京:中華書局,1962:2523.
〔11〕木芹,木霽弘.儒學與云南政治經濟的發展及文化轉型〔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9:17.
(責任編輯 楊朝霞)
On the Research Object of the History Political Thought of Nanzhao-Dali Kingdoms
LEI Xinlai
(Dali University,Dali,Yunnan 671003,China)
Nanzhao-Dali Kingdom is the regional ethnic regime of Tang-Song Dynasty,so its political thought should belong to the history of ancient Chinese political thought.The history of Nanzhao-Dali Kingdom political thought focuses on the theory of state and legal system,political philosophy,strategy and policy of governing the country,moral principles,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Buddhism,Taoism,Confucianism and state.
Nanzhao-Dali Kingdoms;history of political thought;research object
K207
A
1672-2345(2014)01-0001-04
10.3969∕j.issn.1672-2345.2014.01.001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項目(11YJC770021);云南省教育廳科研基金重點項目(2012Z120);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一般項目(YB2012032);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13CMZ010)
2013-09-09
2013-10-23
雷信來,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南詔大理國政治思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