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福建中醫藥大學,福建 福州 350122)
根據我國的國情和醫療衛生領域的實際情況,我國繼續醫學教育經歷了兩個階段,一是20世紀90年代之前,統一的繼續醫學教育管理機構和制度規范還未形成,主要以學歷教育為主,主要目的在于提高醫務工作者的學歷;二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以國家部門規章的形式在法律上確認繼續醫學教育,標志性事件是1996年衛生部頒布 《繼續醫學教育暫行規定》,1997年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頒布 《中醫藥繼續教育暫行規定》,2005年衛生部頒布 《繼續醫學教育規定》,2006年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頒布《中醫藥繼續教育規定》;目前開始,應該是醞釀和進入繼續醫學教育第三個階段的時候。
美國醫學會認為繼續教育是 “為保持、發展和增強醫生服務于病人、公眾和同行所要的知識、技能、專業工作能力及人際關系的各種教育活動。”繼續教育體現在中醫藥繼續教育上,就是使中醫藥工作者不斷充實提高業務水平的重要方法。那么經歷了學歷教育階段和法律方面確認的中醫藥繼續醫學教育,21世紀的重點應該是如何根據新時期的各種變化輔之以相應的教育目標、體系、內容、方法和手段等,以真正實現繼續教育在保持、發展和增強醫生服務于病人、同行等對象所需要的知識、技能、專業工作能力等方面的功能和實效。有學者提出,人類醫學的發展是 “先后經歷了原始醫學(神學)、經驗醫學、現代醫學(生物醫學)和即將到來的人文醫學4個階段”。邱鴻鐘教授認為,醫學模式先后經歷了神靈主義醫學模式、自然哲學醫學模式、機械論醫學模式、生物醫學模式,目前正向生物-心理-社會綜合醫學模式轉變。我們以為,人文醫學是隨著時代和醫學的發展對歷史上各種醫學模式和實踐的揚棄,實質就是 “生物—心理—社會”綜合模式的系統醫學。新時期中醫學繼續教育必須以人文醫學為方向,在理論上加強人文醫學理念和內容的教育,以期在醫療實踐中貫徹和探索人文醫學的服務體系和方法。
人類在探索自然界方面發展出各種自然科學門類,在探索社會發展方面體現為社會科學,在探索人類本身方面體現為人文科學。人文醫學的第一層含義,首先體現為人文精神,即醫務人員在醫學實踐中提供醫療服務,不能只看到病,而應該關注人的存在,應對患者給予心理、生活、人格、尊嚴、隱私等反面的關注或重視;第二層含義,人文醫學應當是融自然科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知識為一體的醫療系統服務,即醫務人員以醫學知識為基礎,以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知識為底蘊,采用傳統和現代的診斷與治療技術為患者提供優質、周到服務的新學問[1];第三層含義,如果說經驗醫學史對原始醫學(神學)的一種揚棄,現代醫學(生物醫學)是對經驗醫學的一種揚棄,那么人文醫學應該是對原始醫學(神學)、經驗醫學、現代醫學(生物醫學)3種醫學的揚棄,體現為在醫學實踐中,醫務工作者對患者生物存在體、社會存在體、心理存在體甚至精神存在體多方面存在的承認和尊重,以 “生物—心理—社會”綜合醫學模式為指導原則,不僅從生物醫學方面,更從心理醫學和社會醫學甚至精神醫學方面為患者提供服務的醫學。
20世紀以來,醫學的發展突飛猛進,突出的特點是在研究對象和層次上,向微觀和宏觀兩個方向發展,顯現出 “分子醫學”和 “系統醫學”并進的趨向[2]。20世紀生物醫學的研究和發展尤其是分子醫學的迅速發展使得威脅人類健康的 “疾病譜系”不再是過去的傳染病、寄生蟲和營養缺乏等病種;同時,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人類生存更彰顯出社會屬性和心理屬性,人更表現為生活在自己創造的社會和心理環境中,“疾病譜系”和 “死亡譜系”更多是與心理、社會、生活方式緊密相關的惡性腫瘤、心血管疾病和腦血管疾病以及形形色色的現代 “生活方式病”、“文明病”。原來占統治地位的以生物科學為立足點看待人類健康與疾病的生物醫學模式的固有缺陷暴露出來,而系統醫學的研究也從單純的生物學觀點擴大到心理學、社會學、人類學等學科范圍,把人作為一個與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密切相互作用的整體進行生命活動和疾病過程的綜合研究。1977年,美國羅徹斯特大學醫學院精神病和內科學教授恩格爾首先提出用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取代生物醫學模式。綜述人類醫學的研究和發展歷程,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人文醫學教育是符合人類醫學發展趨勢的。
很長一段時間,相當一部分人群被卷入中醫好還是西醫好、或者中西醫結合好的爭論與迷惘中,這些人里包括直接在臨床領域工作的一些中醫和西醫,包括看病的老百姓,也包括其他學科人士。拋棄這些往往厚此薄彼的爭論,如果我們以系統醫學的視角看傳統以來的中醫學,從人文醫學的視野來重新審視中醫學,我們就會發現,中醫學恰恰是一種生物-心理-社會綜合模式的醫學,也濃厚地展現出未來人文醫學的內涵。任何一個帶著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視角去看中醫學的人,都能看出中醫學理論不僅只有有生物醫學,尤其還有心理醫學和社會醫學。
《素問·上古天真論》:“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今時之人不然也,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不時御神,務快其心,逆于生樂,起居無節,故半百而衰也。”這里指出沒有節制的社會生活行為模式是致病因素甚至生命耗損因素。《世補齋醫書》:“世只知有勞病,不知有逸病,然而安逸之為病,正不少也。逸乃逸豫,安逸之所生病,與勞相反。”這里指出人們四體不勤的生活模式是致病因素。《養生藥言》:“從靜中觀物動,向閑處看人忙,才得超塵脫俗的趣味;遇忙處會偷閑,處鬧中能取靜,便是安身立命的功夫。”這里指出的是心理因素在健康生命中的作用。華佗 《青囊秘錄》:“夫形者神之舍也,而精者氣之宅也,舍壞則神蕩,宅動則氣散,神蕩則昏,氣散則疲,昏疲之身心即疾病之媒介,是以善醫者先醫其心,而后醫其身。”華佗在這里更是明白無誤地指出一個良醫首先是醫治病人的心理,然后才是醫治病人的生理。遺憾的是,在中醫學人才的培養中,一直無視中醫學里心理醫學和社會醫學的存在,簡單等同于生物醫學,導致中醫學幾千年的傳承迄今反而舉步維艱。因此,在中醫學繼續教育中加強人文醫學的理念和內容的教育,是中醫學本身的內在要求。
根據 《中國衛生年鑒》1993年的統計,從1957年到1992年中西醫的發展比較看,西醫衛生技術人員增長了5.4倍(由70.22萬到371.04萬),中醫醫衛生技術人員幾乎沒有變化(由33.70萬到36.36萬);西醫科研機構增長了13倍(由22所到285所),中醫增長了3.4倍(由16所到54所);每萬人口中擁有的醫生,西醫由0.7人(1949年)上升到3.7人(1992年底),增長了5.28倍,而同期中醫由5.1人(1949年)下降到0.36人(1992年底),下降了14.14倍[2]。這里邊固然有很多各種各樣的外在因素影響這種中西醫的發展變化趨勢,內在因素則跟醫學本身發展的時代趨勢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那么從20世紀開始的人類疾病譜系的變化,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的提出,必然意味著下一個醫學時代的開啟和來臨。自70年代以來,美國和加拿大的醫學院校十分重視醫學教育中社會與人文學科課程的教育,歐洲和日本的醫學院校雖然不如美國和加拿大的醫學院校那樣重視與醫學相關的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教育,但在醫學院校中發展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教育的趨勢是基本一致的。遺憾的是,目前身在臨床醫務一線的我國醫務工作者對這點還沒有充分的認識,如果說西醫還沉浸于分子醫學的研究和實踐,那么作為本來就是生物-心理-社會醫學為一體的中醫對這個置若罔聞就顯得毫無戰略發展的眼光。
中醫藥學本身博大精深,涵蓋了醫學、藥學、哲學、物理學,化學,生物學,數學,地質學,心理學,文化學等諸多學科門類,自身即具有多學科融合的強大包容優勢,尤其是在當今學科交匯,領域交叉的學術背景下,以中醫藥為學術大背景下開展的多學科跨領域研究是中醫藥自身壯大發展的必然趨勢,同時也是中醫藥繼續教育進一步發展的重要前進方向[3],中醫學人才在適應未來人文醫學的要求上有著先天的優勢,這既是挑戰也是中醫學發展的契機。我們以為,從目前開始的中醫學繼續教育,必然要盯著人文醫學的發展趨勢,大力加強人文醫學理念、內容和技能的教育,尤其是心理醫學和社會醫學方面的知識和技能。因為第一,中醫院校五年的教育時間只能保證學生在生物醫學教育方面的內容和技能,頂多是開設更多的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教育課程,很難保證心理醫學和社會醫學方面的知識和技能;第二,從心理醫學和社會醫學本身的特點來看,沒有一定的心理年齡,沒有一定的生活閱歷,沒有一定的臨床醫療實踐,心理醫學和社會醫學是很難于教育出成效的。
[1]肖先福,蔡忠軍,郭海鵬,等.人文醫學的內涵和體系及現代性 [J].中國臨床新醫學,2009,2(5):433-434.
[2]邱鴻鐘編.醫學哲學 [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6:203,275.
[3]韓鋒,馬堃.對我國中醫藥繼續教育的幾點思考—學習 《國家教育事業發展第十二個五年規劃》的啟示 [J].中醫雜志,2013,54(7):567-569.
[編輯] 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