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宣言》的時代性分析及其當代價值

張紅鋒

(中共中央黨校 馬克思主義理論部，北京 100091)

1 《共產黨宣言》誕生的時代背景

1848年2月《共產黨宣言》發表之際，正值歐洲革命爆發的前夜。那個時期歐洲資產階級開始逐漸掌握政權，取代封建貴族。同時，無產階級的力量也在迅速發展，三大工人運動標志著無產階級作為一支獨立的政治力量登上歷史的舞臺。在這樣的一個時代，社會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等各個領域都發生了巨大的變革。

經濟上，資本主義的充分發展是《共產黨宣言》誕生的社會條件。18世紀60年代以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先后開展了工業革命，以機器大工業取代了工場手工業。工業革命在促使社會生產力得到迅猛發展的同時，也使資本主義的矛盾和弊端充分暴漏。就像馬克思所指出的:“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都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1］。工業革命使生產力社會化程度增強，社會化的生產力客觀上要求社會占有和支配生產資料，以便實現對社會生產的調節，但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生產資料只能由資本家私人占有，生產力越向前發展，社會化的程度越高，越會加劇生產社會化和資本主義私人占有之間的矛盾。資本主義的充分發展和資本主義矛盾的暴露，使人們有可能認清資本主義的所存在的問題和弊端，并看清事物發展的方向，進而找出解決這些矛盾的途徑。《共產黨宣言》提出的著名的“資本主義的滅亡和社會主義的勝利是同樣不可避免的”［2］兩個必然的思想就是基于這樣的社會分析。“兩個必然”是建立在對資本主義充分認識的基礎之上的，而在封建社會不可能產生這樣的思想，過去的空想社會主義者之所以無法提出兩個必然的理論，原因就在于當時的資本主義還沒有得到充分的發展。只有資本主義充分發展以后，資本主義的矛盾充分暴露，人們才有可能揭示資本主義發展的客觀規律。因此，社會生產力和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使資本主義逐漸在社會上占據主導地位，資本主義的各種矛盾充分暴露為《共產黨宣言》的誕生提供了現實材料。

政治上，無產階級作為一支獨立的政治力量登上歷史的舞臺是《共產黨宣言》誕生的政治背景。《共產黨宣言》是馬克思恩格斯在1947年底受共產主義者同盟代表大會的委托起草的，它是無產階級的政治綱領，沒有無產階級在政治上的成熟，它的發表無從談起。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在政治上表現為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對立和斗爭，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自誕生之日起，他們的斗爭就開始了，而且從未間斷過。在形式上，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斗爭經歷了從自發到自覺、從經濟斗爭到政治斗爭等，歐洲三大工人運動標志著無產階級的政治覺醒。1831年和1834年法國爆發了里昂工人反對資本主義剝削和壓迫、維護自身利益的兩次起義，這兩次起義，在工人運動史上揭開了新的一頁，推動了法國工人運動的發展，標志著法國工人開始走上了獨立政治運動的道路。19世紀30～40年代，英國爆發了工人階級以爭取實現《人民憲章》為目標的群眾性政治運動，列寧認為憲章運動是世界上第一次廣泛的、真正群眾性的、政治性的無產階級革命運動。1844年德國爆發了西里西亞紡織工人起義，起義者高唱《血腥的屠殺》這支歌曲同資產階級搏斗，以簡陋武器迎戰前來鎮壓的騎兵和炮兵的政府軍。起義最后被鎮壓了，但是它影響和意義深遠。馬克思高度評價了這支歌曲和西里西亞工人的起義，他說:“這是一個勇敢的戰斗的呼聲……無產階級在這支歌中一下子就毫不含糊地、尖銳地、直截了當地、威風凜凜地宣布，它反對私有制社會。西里西亞起義一開始就恰好做到了法國和英國工人在起義結束時才做到的事，那就是意識到無產階級的本質。”［3］這三大工人運動在斗爭的內容、方式、規模以及組織性上與以往的工人運動有了很大的發展，斗爭的內容由經濟轉向了政治;斗爭的方式由原始的搗毀機器、焚燒廠房、毆打工廠主等轉變為罷工、集會、游行、示威、請愿、起義等方式，給資本主義制度以沉重打擊;斗爭規模也擴大了，工人的組織性得到加強等。歐洲三大工人運動充分顯示了工人階級的力量，表明無產階級反對資產階級的斗爭發展到一個新階段，標志著無產階級作為一個獨立的政治力量登上歷史舞臺。無產階級不占有任何生產資料，完全靠出賣自己的勞動力為生，而資產階級占有全部生產資料，靠剝削無產階級的剩余價值為生，兩大階級之間的斗爭或明或暗，將會一直持續到共產主義社會的實現。馬克思恩格斯正是從工人斗爭的實踐中發現，在同資產階級對立的一切階級中，只有無產階級才是真正革命的階級，是資產階級的掘墓人，從而找到了變革資本主義社會的革命力量，為《共產黨宣言》闡明無產階級的歷史使命提供了豐富的材料和依據。

理論上，歷史唯物主義的創立和剩余價值學說的初步闡述是《共產黨宣言》誕生的前提。在《共產黨宣言》發表之前，馬克思恩格斯就已經批判地吸取了黑格爾哲學中的辯證法的合理內核和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基本內核，創立了辯證唯物主義，并將辯證唯物主義運用于人類社會歷史的研究，創立了歷史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主要有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社會物質生活是歷史活動的前提、階級斗爭和革命是推動歷史發展的動力、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社會基本矛盾運動推動人類社會向前發展等，歷史唯物主義是人類思想史上的偉大成果，是人類認識社會發展的一把鑰匙。剩余價值學說是科學社會主義的又一塊理論基石，馬克思搜集和研究了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的大量文獻和資料，深入地分析了資本主義的經濟結構，初步闡述了剩余價值的思想。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運用歷史唯物主義和剩余價值學說，深入分析了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歷史趨勢，揭示了未來社會的發展方向，并闡明了無產階級的歷史使命。

資本主義的快速發展和基本矛盾的充分暴露、無產階級波瀾壯闊的革命斗爭和理論上的成熟是《共產黨宣言》誕生的基本前提，馬克思和恩格斯以歷史的深邃眼光分析了資本主義上升時期的這些社會問題，準確地把握住時代的脈搏，站在時代的高度研究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規律，創作出這部輝煌巨著。

2 《共產黨宣言》誕生以來的時代特征分析

《共產黨宣言》既是時代的產物，同時也預言了一個時代的到來，這個時代是一個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互相斗爭、互相妥協乃至相互滲透的時代。《共產黨宣言》發表至今已有一百六十多年的時間，這一百六十多年中人類社會經歷了許多的波折，巴黎公社起義是無產階級掌握政權的一次嘗試;俄國爆發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創建了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聯，使社會主義從理論變成了現實;在20世紀人類社會曾經發生了兩次世界大戰，給全世界人民帶來極大痛苦;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以美國和蘇聯為首的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大陣營長期對立，世界被戰爭的陰云籠罩;東歐劇變蘇聯解體后又出現美國稱霸全球的局面等等。而以《共產黨宣言》所揭示科學理論進行分析，可以得出《共產黨宣言》誕生以后的時代具有如下特征:

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激烈斗爭。自《共產黨宣言》發表以來，從1848年歐洲革命一直到2011年美國的“占領華爾街運動”，這期間出現了無數次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斗爭，表明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斗爭從未停止過。《共產黨宣言》誕生的早期，無論是1848年歐洲革命，還是1871年巴黎公社的斗爭，無產階級的勢力是任何人所無法忽視的。如《共產黨宣言》所講:“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徘徊。”“共產主義已經被歐洲的一切勢力公認為一種勢力”［4］50。早期的無產階級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成立了自己的政黨，在理論上、經濟上和政治上進行了一系列斗爭，這些斗爭迫使資產階級做出讓步，甚至使資產階級改變對無產階級的政策和策略。這個時期斗爭之所以如此激烈，是因為這個時期資本主義的生產力有了極大的發展，但是發展的還不夠充分，資本主義對無產階級的壓迫也更為強烈，還主要靠延長工人剩余勞動時間來壓榨工人剩余價值，無產階級的生活比較貧苦，因而兩大階級的矛盾異常尖銳。后來，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生產條件的改變，資產階級改變了對工人的政策，工人階級的生活條件有所改善，導致工人階級內部發生分歧，理論上也出現了形形色色的修正主義。當然，馬克思和恩格斯本人也都曾以序言的方式對《共產黨宣言》進行了修改，如馬克思所說“《宣言》是一個歷史文件，我們已沒有權利加以修改”［4］229。如今，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無產階級的生活狀況進一步改善，出現了“白領”“金領”階層，一些資本主義國家的中產階級崛起，國家在社會保障方面建立了“從搖籃到墳墓”的社會福利制度，民主制度的完善使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進一步緩和等等，但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在根本利益上還是對立的。例如，2011年在美國發生了聲勢浩大的“占領華爾街運動”，根源在于貧富差距懸殊，加上金融危機的影響使得經濟出現蕭條，抗議者要求改變美國不公正不合理的政治經濟制度，從本質上反映出當今美國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關系。

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種制度斗爭和對立。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后，全球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公開表現在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種制度的斗爭上，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引起了全世界資產階級的恐慌，資本主義國家都仇視它，想把它扼殺在萌芽狀態。但是，社會主義蘇聯在白色籠罩的年代里不但粉碎了資本主義國家的武裝干涉頑強地生存下來，而且還取得了與資本主義并駕齊驅的成就。蘇聯在社會主義經濟建設上取得了巨大成功，為后來的反法西斯斗爭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中，社會主義國家蘇聯與英、美等資本主義國家結成聯盟，取得了反法西斯主義的勝利，在反法西斯的戰爭結束后，社會主義陣營擴大，新中國成立并加入社會主義陣營更是壯大了社會主義的力量。社會主義力量的壯大，引起了資本主義陣營更大的恐慌和不安，資本主義陣營對社會主義國家實行“冷戰”政策，美國和蘇聯為首的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兩大陣營的對立和斗爭前所未有的，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在這個時期都試圖消滅對方，但均未成功。總體來講，這兩種力量基本上勢均力敵，誰也很難消滅對方，這個時期大致從冷戰開始一直到20世紀80年代末期。社會主義制度從它誕生之日起，就始終在與資本主義制度進行斗爭，雖然今天斗爭的方式發生了改變，但兩者的對立關系不會改變。

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相互競爭與互相滲透。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之間既有對立關系，也有統一關系，兩者有時互相學習、借鑒，互相滲透。在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大陣營的斗爭過程中，社會主義陣營的國家普遍沒有搞好經濟建設，而且社會主義陣營中最重要的兩個國家中國和蘇聯之間長期論戰，甚至出現戰爭摩擦，導致社會主義陣營的影響力和凝聚力下降。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之間的矛盾有所緩和，蘇聯和中國等社會主義國家都進行了全方位的社會改革。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之間也相互學習和借鑒了對方的可取之處，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在這一時期形成了既相互競爭，又相互滲透的關系。但是，蘇聯提出了“人道的、民主的”社會主義，使改革很快變成了改向并丟掉了社會主義的旗幟，蘇聯解體后原蘇聯的一些加盟共和國很快轉向了資本主義。中國的改革雖然也遇到了困難，但中國始終堅持社會主義，走出了一條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社會主義建設取得了輝煌成就，顯示出社會主義的優越性。總體來看，這個時期資本主義在競爭中占據具上風，但是《共產黨宣言》所揭示的基本方向仍然是正確的，資本主義有其自身無法克服的矛盾，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總是持續不斷的爆發，它就像一個魔咒和夢魘一樣糾纏著資本主義。美國的次貸危機、歐洲的債務危機、世界上的局部戰爭以及民族矛盾民族沖突等等，都和資本主義自身的矛盾有關系。生產的社會化和生產資料的私人占有這對矛盾在資本主義自身內部無法克服，當少數人占有了社會上絕大部分生產資料和社會財富，大多數人相對貧困，那么資本主義的各種矛盾就會出現。只有社會主義能夠調節資本主義的各種矛盾，要想走出困境必須向社會主義學習。實際上，西歐和美國的很多政策都借鑒了社會主義的有益成果，社會主義也被資本主義國家學習，社會福利制度就是重要的表現。所以，《共產黨宣言》所揭示的社會主義前景在今天依然是正確的。

《共產黨宣言》之所以會對以后的社會發展做出驚人準確的預測，是因為它以科學的理論為指導，揭示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它對整個資本主義時代的判斷和認識至今仍沒有過時，雖然社會矛盾的形式發生了變化，但是我們今天仍處于《共產黨宣言》所闡述的由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時代，在這個時代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既對立統一，又相互滲透。

3 《共產黨宣言》的當代價值

東歐劇變和蘇聯解體以后的世界格局仍在深入發展，經濟全球化和政治多元化成為時代發展的重要特征。中國的改革開放已經30多年，進入了改革關鍵時期，深入改革的難度增大，各種各樣社會問題更為復雜。《共產黨宣言》為我們觀察和分析當代局勢提供了一把鑰匙，因而具有重要價值。

首先，看清當代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種力量的較量。在當今世界，社會主義運動處于低谷時期，力量相對資本主義要弱一些，但還有中國等國家在堅持社會主義，并不像一些西方學者所說，資本主義是人類社會的最后形態。相反，資本主義在向前發展，在向更高級的社會形態演進。同時也要看到，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界限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明顯，表現為一種彼此及彼的關系。資本主義國家進行了許多的社會福利改革，有了一些社會主義的因素;社會主義國家也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增加了激勵性因素。如鄧小平講:“資本主義有計劃，社會主義也有市場，市場多一點還是計劃多一點不是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本質區別”［5］373但是也不能據此混淆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區別，資本主義國家對社會主義國家的滲透和顛覆圖謀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只要社會主義還存在，就必然會與資本主義斗爭下去，不過這種斗爭不再像以往那樣敵對，而是轉化了方式，更多的是經濟、文化和綜合國力等方面的競爭。在當代讀《共產黨宣言》可以使人保持清醒的頭腦，加深對資本主義社會的認識，不至于迷失前進的方向。

其次，分析當代中國社會面臨的復雜矛盾。中國今天面臨的社會問題極為復雜，改革開放以后分化出來的利益群體有各自的利益訴求，改革開放也進入攻堅階段。人們再不像改革開放以前那樣只注重集體利益、國家利益，個人利益也已經成為人們正當的追求;改革開放刺激了中國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使經濟保持高速增長，創造了世界經濟發展史上的奇跡，但與此同時，今天的中國社會還存在弱勢群體問題，貧富差距問題，東西部差距問題、民生問題以及反腐敗問題等等。要真正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除了進一步深化改革，完善利益分配制度、社會保障制度以外，還需要運用《共產黨宣言》所闡明的理論來分析這些問題，解決這些問題。這些矛盾為什么在改革開放之前沒有出現，而是隨著改革開放的進行出現了?這是因為改革開放引進了資本的因素，借鑒了資本主義國家的一些做法，這些問題也是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出現必然要出現的，要解決這些矛盾從根本上行還是要實行社會主義。如鄧小平所說:“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實現共同富裕”［5］373，消除兩極分化和實現共同富裕是解決所有社會問題的關鍵。可見，《共產黨宣言》所揭示的“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社會主義必然勝利的”兩個必然思想今天還是適用的，這是《共產黨宣言》的當代價值。

再次，解決人們的信仰危機問題。共產主義是科學，也是人的一種信仰與追求。在革命斗爭年代，無數的中國仁人志士為實現這一追求不惜獻出寶貴的生命，這是信仰的力量。而在當代中國，卻有很多人過多地關注于物質的東西，出現了拜金主義、享樂主義和個人主義的思想，甚至精神空虛出現信仰危機，以至于形形色色的宗教乘虛而入，乃至封建迷信盛行，相信所謂的“算命大師”“風水先生”等。這些社會問題反映出共產主義信仰的動搖甚至缺失，根源在于人們對《共產黨宣言》所揭示的理論認識不夠深刻，因此，學習《共產黨宣言》可以深化對共產主義的認識，堅定共產主義的信念。

從全球范圍來看，當今時代仍然處于由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演進的時期，沒有超越《共產黨宣言》所揭示的社會發展方向。當今時代國際國內各種問題復雜多變，各種各樣的社會思潮不斷涌現，《共產黨宣言》所提出的理論無疑是分析各類社會問題的重要工具，具有重要的實際價值。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527.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63.

［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483.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50.

［5］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