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浩然
(西安外國語大學 研究生部,陜西 西安 710061)
俄國形式主義和布拉格學派繼承了索緒爾的結構主義思想,在對文學的語言學研究中引入了“陌生化”、“前景化”等概念,形成了早期文體學研究的基本范式。隨著認知科學的興起,結構主義思想受到了很大的挑戰,而文體學家也嘗試把認知理論引入自己的研究領域。目前,國內對翻譯的認知文體學研究采用的語料較為零散,多以句落出現,缺乏對文本整體性的考慮,使得解釋力有所減弱。此外,對文學語料特別是小說題材的分析,未能體現人物故事情節與語言層面的互動。
Culpepper[1](P75~84),[2](P251~277)的人物識解模式理論認為,讀者的大腦在識解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時,經歷的認知表征包括表層表征、文本基表征以及情景模式。表層表征涉及文本的表層結構,即語言表征層面;文本基表征是表層表征的抽象結構,是語言表征所包含的命題內容;情景模式是讀者綜合屬于長期記憶的已有知識和來源于文本基的新知識后所輸出的人物認知模塊,其中,已有知識包括讀者的閱讀經歷、教育背景以及文學信仰??偟淖R解模式涉及兩種形式:自上而下的處理和自下而上的處理。前者指與已有知識有關的認知識解,后者指與新知識有關的識解。除了以上各個模塊以外,在讀者識解系統的更上層存在著一個控制系統,該控制系統與讀者在識解過程中處理各種信息的整體認知能力有關。它控制著讀者對長期記憶的提取以及相關認知所付出努力的大小。
在翻譯活動尚未開始之時,譯者可以被純粹地視為原文的讀者。為了能夠實現翻譯與原文的最大關聯,作為讀者的譯者被要求充當理想讀者。理想讀者擁有理解文本所需要的各方面的知識和能力,對于作品中與主題表達有關的各種細節都能充分把握。然而,現實讀者總是或多或少地偏離理想讀者的標準,而譯者作為現實讀者也必然如此。這說明在翻譯活動尚未真正開始的時候,已經出現了第一次偏離。這種偏離是最基礎的偏離,以后發生的偏離都建立在這種偏離之上。根據Iser[3](P2~4)的讀者接受理論,在現實讀者和理想讀者之間還存在著一種假設的理論概念,即隱含讀者。隱含讀者不僅與作者共享背景知識,而且還能直接感受到作者所要表達的情感和價值觀點。作者有時在作品中進行敘述時會使用指稱詞,似乎是在直接和讀者交流。然而,這種隱含讀者所接受的文本含義往往只是作者希望讀者接受的,敘述者在有些作品中有意或無意地表達與事實不相符的觀點,誤導讀者。敘述者的不可靠性是造成理想讀者和隱含讀者之間發生沖突的重要因素。在這種情況下,作為讀者的譯者在識解文本的時候有可能由于背景知識、閱讀經歷等因素的影響,引發第二次偏離。較第一次偏離而言,第二次偏離更為可控,可以通過譯者的自身努力而被削弱甚至消除。除去這兩種偏離,翻譯活動中還存在著其他偏離,第三次偏離與譯者的語言表達有關。假設譯者能夠很好地控制和應對前兩次偏離,即譯者擁有理想讀者的閱讀理解能力,那么,其在把原文本轉化成目的語文本的時候,由于雙語語言差異造成了翻譯困境,受語言普遍性的限制,此時會發生第三次偏離。第四次偏離發生在目的語讀者對譯文進行閱讀的時候。目的語讀者由于受到雙語文化差異、自身文學能力、閱讀目的以及價值觀念的影響,對譯文的理解很難和原文讀者對原文的理解完全一致。在以上四種偏離中,前兩種與文學文體學的關系更為密切,第三種主要涉及對比語言學的相關問題,而第四種更傾向于社會文化因素。因此,在翻譯的文體學討論中,我們對前兩種偏離應該更為重視。
在Culpepper的人物識解模式中,影響人物識解的因素有五種:即已有知識、表層結構、文本基、情景模式以及控制系統。翻譯活動中的第一種偏離作為最基礎的偏離,其所導致的人物識解錯位涉及上述五種因素。由于譯者的受教育背景、閱讀經歷、意識形態等方面的局限性,其所掌握的已有知識無法完全滿足作為理想讀者對作品中人物的全知要求。在對表層結構和文本基的處理方面,譯者無法從表層結構到深層結構,對表層意義和深層意義進行完全理想化的分析理解。特別是當文中出現歧義、模糊、怪誕等作者有意設置的閱讀障礙時,譯者只能依靠自己有限的認知能力對作品予以有限的解讀。情景模式的主要作用在于整合已有知識和文本處理結果,由于譯者的文學能力有限,其往往無法構建完全準確的情景模式,對信息進行處理。同樣,由于譯者的大腦對已有知識和新文本信息的管理能力有限,控制系統無法完全發揮作用。因此,翻譯過程中的第一種偏離不可避免地會對人物識解產生影響。而后三種偏離雖然也同樣都受到這五種因素的影響,但側重點不同。第二種偏離涉及敘述者本身的干擾所導致的理想讀者與隱含讀者之間的沖突,其凸顯的是情景模式中上層敘述者誤導所導致的人物識解的整體錯位。第三種偏離突出了譯者的雙語轉換因素,在人物識解中其所影響的重點模塊在表層結構和文本基表征上。第四種偏離主要來源于譯文讀者本身所受到的文化差異、價值觀念、閱讀目的等影響,與之相對應的是一種先入為主的社會文化因素,側重于通過影響已有知識,對人物識解產生偏離作用。
Barthes[4](P121~141)曾對文學文本中的語碼即要素進行分類,包括行為語碼、闡釋語碼、語義語碼、象征語碼、指稱語碼等。其中,語義語碼為讀者識解小說人物特征時所應用的概念模型。讀者通過提取文本中與人物特征有關的語義要素來構建人物形象。Culler[5](P253)認為,“我們在閱讀小說時,會把一系列形容詞應用在小說主要人物身上,而且只有當這些形容詞所表達的語義要素發生實際改變或者預將改變時,我們才會意識到其是否與情節有關。”當這些形容詞所包含的語義要素在翻譯過程中發生偏離的時候,一部分會對讀者識解小說人物產生重大影響,還有一部分產生的影響較小。Barthes在分析小說故事情節的時候區分了核心成分和附屬成分。同樣,在構建小說人物特征時,也有核心和附屬之分。有些成分發生改變,會導致小說人物特征的巨變,甚至影響整個故事情節;而有些成分的改變并不會產生故事情節的變異,僅對人物特征有輕微的改動。翻譯所導致的識解偏離效應分為兩種:一是由于譯者的主觀判斷,對附屬成分的處理不謹慎,但不影響讀者對核心成分的識解,導致“附屬偏離”;二是由于譯者自身的錯誤識解,導致核心成分在翻譯中發生偏離,即“核心偏離”。
參考文獻:
[1]Culpepper,J.Language and Characterization:People in Plays and Other Texts[M].Harlow:Pearson Education,2001.
[2]Culpepper,J.A Cognitive Stylistic Approach to Characterization[A].E.Semino & J.Culpepper .Cognitive Stylistics:Language and Cognition in Text Analysis[C].Amsterdam:John Benjamins,2002.
[3]Iser,W.The Act of Reading:A Theory of Aesthetic Response[M].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78.
[4]Barthes,R.S/Z[M].Paris:Seuil,1970.
[5]Culler,J.Structuralist Poetics[M].London:Routledge,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