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
(河南理工大學 文法學院,河南 焦作 454000)
培根曾說過,司法腐敗危害非常大,一次不公正的審判,其惡果甚至超過十次犯罪,因為犯罪雖是無視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審判則毀壞了法律——好比弄臟了水源。因此,行使審判權主體的法官所承擔的責任尤其重大。法官責任是指依法行使國家審判權的司法人員,由于違反了應當做出某種行為或者不做出某種行為的義務,而應當承擔的某種不利的法律后果。要了解法官的具體責任,我們需要追本溯源,從中國古代法官責任制度的相關規定中汲取精華。
中國古代法官責任制度最早可追溯到夏、商、周時期。夏朝規定:“與其殺無辜,寧失不經。”西周時期,司法官責任制度進一步發展,針對司法人員的五種違法行為,制定了更為詳細專門的規定。司法人員五種違法行為分別為:“惟官”,即辦案人員與案犯有同僚關系;“惟反”,即辦案人員鼓動或允許案犯隨意翻供或隱瞞案情;“惟內”,即辦案人員與案犯之間存在親屬關系;“惟貨”,即司法人員在辦案過程中索賄受賄,徇私枉法;“惟來”,即辦案人員與案犯有相互勾結或往來關系。如果司法人員犯有上述五種行為,與案犯同等處罰。[1]這在當時的法律規定中,是非常嚴厲的。
秦時,以是否明曉法令,作為區分良吏和惡吏之標準。凡惡吏不明法令,不廉潔者,則予以懲罰。秦的最大貢獻在于第一次依據司法官的主觀心理態度區分司法責任,即以故意為要件構成的 “不直”和“縱囚”,以過失為要件構成的“失刑”。“不直”,指罪重而故意輕判,罪輕而故意重判;“縱囚”,指應當論罪,而故意不論罪,以及減輕案情,故意使犯人夠不上判罪標準,而判無罪;“失刑”,即法官因過失而錯誤計算了贓物價值。對觸犯以上罪責的法官,都要追究其刑事責任。秦以主觀心理態度區分法官司法責任的制度,為后世所承繼。漢代將秦時的“縱囚”改為“故縱”,將“不直”改為“故不直”。官吏看見或知道有人犯法,特別是看見或知道盜賊在活動,則必須舉告,不舉告即為故縱。官吏對應判刑的罪犯,則必須判刑,不判刑者也為故縱。見知故縱者與罪犯同罪。對“故不直”的司法官員,和“故縱”一樣,都要嚴格追究其刑事責任。
隋朝時,其法律要求法官依律令斷罪,對不依律令斷罪者處以刑罰。至唐朝,我國封建社會進入鼎盛時期,隨著政治、經濟的發展,封建法律制度也達到空前完備的程度,法官責任制度也日趨成熟,并趨于定型。
隋唐時期的法官責任制度,主要包括以下內容。第一,法官必須依法審理案件,違者有罪。唐律明確規定,司法官員對于控告依法應受理而推諉不受者,笞50;司法官員不能受理超越級別而起訴的案件,違反此規定的司法官員,要同上訴者一起被懲罰;對于那些不署名或不署真實姓名的以書信告狀的案件,法官不能受理,否則法官要受到送書人受處刑罰基礎上加重的刑罰,如果再將這種案件上呈給皇帝,則徒三年;司法官員只能受理事件發生時間以及事實清楚的訴狀,時間不清和事實不清的不予受理,違反規定者笞50,如果受理后還予以判決的,則減去所告的罪刑一等。第二,法官不得違法刑訊。首先,法官不得違反拷訊條件。[2](P967~968)在拷訊之前,法官必須先審核口供的真實性,然后反復查驗證據。證據確鑿仍狡辯否認的,經過主審官與參審官共同決定,可以使用刑訊。違反此規定者,杖60。其次,拷囚必須符合規定條件和期限。刑訊必須使用符合標準規格的常行杖,以杖外他法拷打甚至造成囚犯死亡的,審理的司法官員要承擔刑事責任。拷打審訊的次數不得超過3次,每次拷打審訊間隔的時間必須在20天以上,拷打總數不能超過200下,對于杖罪以下的囚犯不能超過其所犯之數。如果拷訊超過三次,審訊者杖一百。杖數超過限數的,司法官則應判處所超過數量的杖刑。再次,不能對不應拷訊者進行拷訊。唐律有“議請減老小疾不合拷訊”條,對享有議、請、減等特權的貴族官僚,70歲以上的老人,15歲以下的孩子和懷孕、生產的婦女,法官均不能對其進行拷問,如果法官違反這項規定,以故意或過失出入人罪論處。第三,法官宣判重罪時,必須依法向囚犯及其家人公開宣讀判決內容,并認真聽取罪犯及其家屬申辯,違者論罪。第四,法官出入人罪的,也要負刑事責任。所謂出入人罪,是指法官將有罪者判為無罪,重罪判為輕罪(出罪)和無罪者判為有罪,以及輕罪判為重罪(入罪)的違法行為。出入人罪的司法官員,根據其主觀故意和過失,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故意者罪重,采取反坐原則;過失者,減故意者三至五等處罰。第五,建立同職連署制度。唐律規定,所有參與辦案的司法官員,都必須在有關判決文書上簽署姓名和意見,案件如發生錯誤,則共同承當錯判的責任。一旦因公錯判案件,承辦人要承擔主要責任,其他人則處以降級等處罰;因私錯判,其他人也要承擔失察的責任。第六, 實行審判回避制度。為防止審判官員因親屬、仇嫌關系而在審判中徇私舞弊,《唐六典》第一次以法典的形式,規定了法官審判回避制度,即換推制。凡主審官與當事人系五服以內的親屬或姻親,系師生關系,曾為本部都督、刺史、縣令者以及以前有仇嫌關系者,均應換推;同時,同職連署連判的官員之間,如果是大功以上的親屬,也應回避。[3](P165~167)
宋承唐制,沒有大的變革,其律法崇尚輕刑化,在法官責任制度上,對將無罪的人誤判有罪的行為處罰較重,對將有罪的人誤判無罪的行為則處罰較輕。宋徽宗時,規定州、縣官須親自審判案件,不得委屬官擔任主審官,否則承擔刑事責任。自此之后,州、縣官親自鞫訊遂成定制。元代規定,法官必須及時受理獄案,不得無故推諉,而且法官必須嚴格遵守辦案時限。
明、清兩代是我國封建社會的晚期,其法官責任制度進一步完備。明律規定,判決書由主審司法官負責擬定,一般不得由同僚或書吏代筆,違者杖80,若因遺失文案而代者,加一等,若有增減出入罪重者,從重論。明律還專條規定了淹禁囚犯的相關責任,即司法官員對罪情已實的未決犯,不在法定期限內審理判決的,或對應予執行的已決犯,不在法定期限內執行的,均應承擔一定的責任。[4](P24~25)對此行為進行懲罰,其目的是為了進一步提高司法機關的辦案效率。清代基本沿襲了明代的規定,詳細規定了司法官吏非法拘禁他人的責任,條理明晰,可操作性強。
我國古代法官責任制度內容十分龐雜,包括司法管轄、詞訟受理、聽訟回避、違法刑訊、援法斷罪、出入人罪、縱囚失囚、審斷違限、逐級審理等多方面的規定。這是前人留給我們的優秀法律文化遺產。雖然這些制度不可避免地都帶有某種歷史局限性,但是不可否認,它極大地促進了吏治的改善,政治的清明和法律的有效實施。因此,我們應該繼承和發揚這一優良的法律傳統,充分借鑒其有益的辦法和經驗,以進一步完善當代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法官責任制度。
參考文獻:
[1]李麒.中國古代司法官責任制度探析[J].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6).
[2]錢大群.唐律疏義新注[M].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3]張晉藩.中國法制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4]鞏富文.中國古代法官責任制度研究[M].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