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榮華
(華南農業大學珠江學院 中文系,廣東 廣州 510900)
進入新世紀以來,閱讀人群不斷萎縮,其中,嚴肅文學的閱讀人群更是少得可憐,文學教育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這其中有傳播媒介技術高速發展的影響,也有文學自身價值追求分化的因素。從傳播媒介嬗變的角度來看,近十年來互聯網的迅速發展,特別是新媒體技術的應用與發展,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全方位的沖擊。從前的“低頭族”是埋頭苦讀的書生,如今的“低頭族”變成了地鐵、公交車上低頭看手機屏幕,專心致志看視頻、打游戲、刷微博的年輕人。文學教育如何回歸文學的本源,如何適應新的傳播媒介環境,從而獲得更大的發展空間,這些問題應該引起人們的重視。
文學的發展離不開傳播媒介,無論是竹帛、紙張印刷品,還是廣播、電視和網絡等電子傳播媒介,都與不同時期的文學發展有著密切的聯系。正如批評家南帆先生所言,“結繩記事不可能產生微積分,長篇小說不會銘寫于甲骨或者竹簡之上,機械復制技術的成熟徹底滌除了藝術周圍神秘的崇拜氣氛,互聯網絡對于傳統的作者與版權等概念提出了重大的挑戰。”[1]可見,不同時期的媒介工具對于文學創作、傳播、閱讀和教育有著重大的影響。
所謂新媒體,根據維基百科的解釋,就是相對于報刊、廣播、電視而言的,指利用電腦及網絡等新科技,實現交互傳播的媒體形態。常見的類型有網絡新媒體、手機新媒體、新型電視媒體等,它的顯著特點是取消了傳播的把關人,每個人既是信息的接受者,同時也是信息的傳播者。換言之,它改變了信息的權力結構,由此帶來的好處在于,信息傳播者避免了出版的層層審查,實現了相對公平的文學表達的自由。
但新媒體的破壞性也是顯而易見的,一是缺乏篩選機制,各類作品魚龍混雜,海量的文學作品讓人無所適從,難免患上“信息焦慮癥”。二是信息的碎片化。因為信息量太大、太快,人們無法安靜地沉醉在某部作品或某個文本、影像之中。相應地,新媒體催生了“微現象”——微博、微信、微電影,等等。三是文學閱讀遭遇了視覺化的沖擊。傳播技術的進步,讓人無法逃遁聲光影像的包圍。新媒體誕生以前,人們的視覺沖擊主要來自于電視、電影及報刊圖片。如今電子屏幕無處不在、無時不在,手機、移動電視、背投電視讓人流連在感官的刺激中難以自拔。正如西美爾批評的那樣,“現在沒有哪一種刺激物能比感官的愉悅和神經的麻痹更值得享受。還有誰想要了解嚴肅和安靜的藝術?這種藝術必須用靈魂來尋覓才能完全心領神會,而靈魂是這個欣賞者所必須首先擁有的。”[2]
由此我們不難理解,為什么這個時代的人害怕閱讀,避免深刻,不愿接觸文學經典,情愿領取一兩份“文化快餐”。因為前者需要沉潛心靈,需要情感體驗,需要靈魂的顫抖——這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于這個時代而言。而這不得不說是這個時代文學教育面臨的極大挑戰。
誠然,文學載體從印刷傳播技術變遷到數字傳播技術的過程,是文學的影響力式微的過程。我們應該承認文學在當代文化結構中逐漸被邊緣化的事實,“文以載道”的理想成為一種遙遠的記憶。特別是新媒體時代,人們的娛樂方式越來越多樣化,也越來越刺激,文學的娛樂功能顯然不重要了。既然不娛樂,也不“載道”,那么文學存在的意義在哪呢?
文學在當代面臨的最大挑戰不是傳播媒介技術的變遷發展,真正讓人感到焦慮的是文學的內核問題,即文學的教育問題。我們可以找出許多理由證明,新媒體技術影響到了人們的文學閱讀,也可以從政治、經濟、社會因素去尋找文學發展受到限制的理由,如時代的浮躁、商業消費的影響、社會整體道德水平下滑等。這些因素都會影響到文學的發展,但致命的問題是,今天的文學教育越來越工具化、功利化,它不再是提供美感、撫慰情感和人性引導的精神食糧。北大學者吳曉東指出,“我一直認為大學里的文學教育是消滅理想讀者的教育,文學教育的后果之一就是把本來在閱讀中有道德感、有正義感、有感動能力,能夠血脈賁張、拍案而起的那些文學的理想讀者塑造成為一些成熟老練、目光挑剔,什么也不在乎的理性讀者。”[3]吳曉東的批評實質上觸碰到了要害——這個時代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相信”。在文學教育的場域,市場經濟之前奉行“價值論”,即強調在文學作品中灌輸思想教育的文學教育;市場經濟開始之后奉行“工具論”,文學教育只要符合應試目的即可。如今市場上出現了五花八門的娛樂文學,年輕人對文學經典的冷漠,實質上就是對那些重思想和工具價值的文學教育的否定。青年放棄了文學經典,實際上就是失去了與人類偉大精神聯系的紐帶——如果社會的物質進步是以文化斷裂作為代價的話,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
這個時代的文學教育應該是要有擔當的。我們時常聽到有人說,這個時代浮躁,人心焦慮,所以文學處于無人問津的尷尬地位。但換一個角度說,文學的浮躁未免不是這個時代浮躁的推手。因為文學教育的重要使命之一,正如曹文軒所言,是“為人類構筑良好的人性基礎”[4]。也就是說,如果不能有效發揮文學教育的作用,社會秩序必然是混亂的。
新媒體的發展將為文學教育的轉變施加壓力。“我們今天所迫切需要的文學教育是那種回歸文學本體的教育, 是充分張揚文學性的教育。”換句話說,文學更適于處理人們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無法用文明經驗解釋的原始存在。如果文學教育不再是以文學的工具價值作為其教育目標,而是以審美精神為指引,以同情人的特殊境遇為基礎,并以培養健康、良善人性為價值目標的話,文學教育就有可能突破技術的影響和社會的限制,從而迎來新的成長點。
從傳播技術的角度來看,文學教育也應該是大有可為的。技術的進步并不意味著原有的技術形態不復存在,正如廣播和電視的誕生,并不妨礙紙質文本仍是閱讀最主要的途徑。同理,新媒體技術的發展也不會取代原有的傳播技術形態,紙質媒介仍然是文學閱讀的“主戰場”,文學教育的“正途”仍然是基于紙質文本的細讀、品味和分析。新媒體的發展與廣播、電視媒介的發展一樣,都有利于提高文學教育的大眾化水平。因此,在文學教育的“版圖”中,新媒體的功能可以定位為文學經典的導讀、介紹。通過新媒體強大的即時信息平臺,讓更多的人了解文學經典,并愿意親近文學經典。所以,我們要警惕兩種聲音,一是夸大新媒體技術對文學教育的負面影響;二是熱烈擁護新技術,并認為新技術可以取代傳統紙媒,成為新的文學工具。前者是因為不敢面對現實中文學教育所呈現的無力和空洞狀態;后者則是放棄了文學的基本立場,在科技神話中成為人云亦云、以訛傳訛的“小丑”。其實,媒介技術不會影響到使用者的思想和價值,因為人無論在哪個時期,都不能成為這場“新技術安排”盛宴的材料——而文學本身就是作為反抗技術控制、反對精神控制而存在的。相反,我們要充分利用新媒體,促進文學教育的進步。
參考文獻:
[1]南帆.雙重視域——當代電子文化分析[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
[2](德)齊奧爾格·西美爾.時尚的哲學[M].費勇,等,譯.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1.
[3]吳曉東.我們需要怎樣的文學教育[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5).
[4]曹文軒.文學:為人類構筑良好的人性基礎[J].文藝爭鳴,20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