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愚經(jīng)》詞語考釋

楊 會 永

(石家莊鐵道大學(xué) 中文系，河北 石家莊 050043)

《賢愚經(jīng)》，又名《賢愚因緣經(jīng)》，是漢譯佛經(jīng)中敘述因緣故事的重要典籍，北魏太平真君六年涼州沙門慧覺等譯。《賢愚經(jīng)》共十三卷，包含69個(gè)故事，其語言通俗易懂，含有較多的口語詞和俗語詞，其中有些詞語的意義《漢語大詞典》等大型詞書失于收錄。李維琦先生《佛經(jīng)釋詞》[1]、《佛經(jīng)續(xù)釋詞》[2]，鄭賢章、陳文杰的《賢愚經(jīng)》詞語考釋類文章[3-4]也都未曾留意。今擇取其中五條詞語加以考釋，聊以為漢語詞匯史研究和辭書編纂之助。

一、大會

(1)八種蓮花大如車輪，青黃赤白，紅綠紫雜。香氣芬馥，馨徹四遠(yuǎn)。隨蓮花色各發(fā)光明，光明顯照，暉曜天地。大會睹此寶池奇妙，歡喜稱嘆佛無量德。(卷二，4/362/c)

(2)尊者優(yōu)波鞠提說此法時(shí)，一切大會有得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者，種緣覺善根者，發(fā)大乘心逮不退者，不可稱計(jì)。(卷十三， 4/443/c，本文所引用佛經(jīng)材料均出自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4表示引文的冊數(shù)，443表示頁數(shù)， c表示欄數(shù)。下同)

按：考上引文意，例句中“大會”有“眾人”義。“大會”此義在《賢愚經(jīng)》中多見。如，第六卷：“王誓已訖，兩眼平完，明凈徹視，倍勝于前。諸天人民，一切大會，稱慶喜踴，不能自勝。”(4/392/c)第三卷：“佛告阿難：‘善哉，善哉，汝所問者，多所饒益，諦聽善思，當(dāng)為汝說。時(shí)大會寂靜無聲，風(fēng)河江水，百鳥走獸，皆寂無聲。”(4/372/a)“大會”在其他佛典中亦非僅見。如，《大乘本生心地觀經(jīng)》第八卷：“爾時(shí)大會聞此妙法，得大饒益，不可稱計(jì)。無數(shù)菩薩各得證悟，不退轉(zhuǎn)位，一切人天皆獲勝利。”(3/330/b)《佛說鹿母經(jīng)》第一卷：“爾時(shí)阿難整服長跪，白世尊言：‘此諸比丘網(wǎng)惑大乘，不受正諦。如今開悟，逮得法證，離淵越塹，何其疾也！誠非小道所能信明。大會有疑，唯愿世尊說其緣由，以釋將來。’”(3/457/b)此二例中“大會”均可釋為“眾人”。再如，《生經(jīng)》中亦有用例。第一卷：“我念過去無數(shù)劫時(shí)，見國中人多有貧窮，愍傷憐之，以何方便而令豐饒？念當(dāng)入海獲如意珠乃有所救，撾鼓搖鈴：‘誰欲入海采求珍寶？’眾人大會臨當(dāng)上船，更作教令：‘欲舍父母，不惜妻子，投身沒命，當(dāng)共入海。’”(3/75/c)此句中“眾人”與“大會”連言，其義甚明。

“大會”在丁福保《佛學(xué)大辭典》中解釋為：“大法會也。為佛事而會多眾也。”然在上文所引佛典例句中，“大會”顯然非此義。以為，“大法會”是“大會”之本義，“法會”必然要由很多的信徒參加，由此引申為“眾人”，具有一定的理據(jù)。在《賢愚經(jīng)》中，指稱“眾人”義還有“眾會”一詞。如，第十卷：“爾時(shí)六師見眾已集，而舍利弗獨(dú)未來到，便白王言：‘瞿曇弟子自知無術(shù)，偽求挍能，眾會既集，怖畏不來。’” (4/420/b)第二卷：“于是如來廣為眾會出柔軟音，暢演法性，分別義理，應(yīng)適眾情。聞佛說法，咸得開解。” (4/361/a)可為佐證。

二、慷慨

時(shí)天帝釋，五德離身，其命將終，愁憒不樂。毘首羯摩見其如是，即前白言：“何為慷慨而有愁色？” (卷一，4/351/c)

按：此句中前言天帝釋“愁憒不樂”，后毘首羯摩說其“慷慨而有愁色”，揣摩文意可見“慷慨”之“悲傷；憂傷；憂愁”義。其他佛典中也有用例。如，《佛般泥洹經(jīng)》第二卷：“佛說此時(shí)，阿難在后，慷慨啼，以頭拄床角，從后白言：‘滅度太疾，亡天下眼。’”(1/169/b) 《法苑珠林》第二十卷：“所有輕重，自作教他，見作隨喜，義須披析，悔前所犯，慚愧慷慨，銜悲滿目，若不蒙誨示，則守死長苦。”(53/433/b) 上二例中“慷慨”義甚明。

三、紛紜

(1)六師去后，王即嚴(yán)駕往至佛所，以事白佛：“六師紛紜，欲得講術(shù)，以理呵語，其意不息。唯愿世尊奮其神力，化伏邪惡，爾乃從善，因使我曹得睹其變。” (卷二，4/361/b)

(2)時(shí)彼長者而答之言：“我家由來禱祠求子，今神報(bào)應(yīng)，賜我一兒。君之亡兒，竟為所在。紛紜不了，詣王求斷。” (卷五，4/385/c)

四、喜慶

(1)諸王臣民肅恭承已，侍仰無減，各自驚怪，喜慶無量。佛便為說法，投適其意，亦發(fā)無上正覺之心，得果生天，甚難計(jì)數(shù)。(卷二，4/362/c)

(2)優(yōu)婆夷禮足還家，自思惟言：我得大利，見佛世尊及舍利弗等諸大尊者，深加喜慶。然不憶念明十五日。(卷四，4/375/a)

按：“喜慶”在《漢語大詞典》中有三個(gè)義項(xiàng)：①慶幸;②值得高興和慶賀的事。亦指值得高興和慶賀;③慶賀，對喜事的慶賀。然以此三義項(xiàng)解釋上引例句，均不甚恰切。細(xì)味文例，“喜慶”有“歡喜；高興”義。這種用法在《賢愚經(jīng)》中多見。第六卷：“時(shí)行路人因牽將往，漸近佛所，聞佛說法梵音具足、深遠(yuǎn)流暢。歡喜踴躍，兩目得開，便得見佛紫磨金色、三十二相、明朗如日。實(shí)時(shí)禮佛，喜慶無量。”(4/390/c)第十二卷：“相師喜言：‘此是兒志。’因?yàn)榱⒆郑栐粡浝铡８改赶矐c，心無有量。其兒殊稱，合土宣聞。”(4/432/b)其他佛典中也有用例。如，《出曜經(jīng)》第十一卷：“吉人行德者，猶如有人行應(yīng)得至，為天人所恭敬，嘆譽(yù)其德，稱揚(yáng)善名，四遠(yuǎn)皆聞，無數(shù)諸人皆來供養(yǎng)。是故說吉人行德也，相隨積增者，晝夜喜慶無有憂愁，心意歡悅無有煩熱。”(4/671/b)此句中“晝夜喜慶”與“心意歡悅”對文，“喜慶”即“歡悅”義甚明。《菩薩本生鬘論》第四卷：“老母答言：‘我身卑賤，猶如糞穢。蒙王暫問，喜慶無限，何當(dāng)堪任為玉女寶？’”(3/342/a)

“喜慶”之所以有“歡喜；高興”義是由于“慶”亦有“高興”義，與“喜”同義。如，《賢愚經(jīng)》第五卷：“其奴日日捕魚為業(yè)，值時(shí)捕得吞小兒魚，剖腹看之，得一小兒，面貌端正。得已歡喜，抱與大家。大家觀看，而自慶言：‘我家由來禱祠神祇，求索子息，精誠報(bào)應(yīng)，故天與我。’” (4/385/b)《佛本行集經(jīng)》第八卷：“摩訶那摩大臣復(fù)言：‘大王要當(dāng)歡喜自慶，不須懷愁，何以故？天人所生，有如是法不可思議大希有事。’”(3/689/c)“慶”還可和“欣”、“悅”構(gòu)成“欣慶”、“慶悅”，亦為“歡喜；高興”義。例如，《賢愚經(jīng)》第七卷：“王從其計(jì)，尋時(shí)試之，果如所言，了了識別，告彼使曰是雄是雌。使尋報(bào)曰：‘審爾不虛。’王甚慶悅，大賜財(cái)寶。”(4/400/c)《法集要頌經(jīng)》第一卷：“譬如久行人，從遠(yuǎn)吉卻還，親厚亦安和，歸來懷慶悅。”(4/780/a)《賢愚經(jīng)》第五卷：“時(shí)此國中有一長者，其家大富，財(cái)寶無數(shù)。生一男兒，身體金色。長者欣慶，即設(shè)施會，請諸相師，令占吉兇。”(4/384/b)《生經(jīng)》第四卷：“鱉王見然，心益愍之，因報(bào)賈人：‘慎莫恐怖，吾被火焚，故舍入水，欲令痛息。今當(dāng)相安，終不相危。’眾賈聞之，自以欣慶，知有活望。”(3/96/b)皆其例。

五、斷絕

(1)我時(shí)即還，欲趣小兒。狼已噉訖，但見其血流離在地。我復(fù)斷絕，良久乃穌，遂進(jìn)前路。(卷三，4/367/c )

(2)時(shí)女怪遲，趣門看之。見戶不開，喚無應(yīng)聲。方便開戶，見其已死，失本容色。欲心尋息，慚結(jié)懊惱。自搣頭發(fā)，爪裂面目，宛轉(zhuǎn)灰土之中，悲呺泣淚，迷悶斷絕。 (卷五， 4/381/b)

《漢語大詞典》“斷絕”有“原來連貫的不再連貫；原來有聯(lián)系的失去聯(lián)系”等七個(gè)義項(xiàng)，失收此義，當(dāng)補(bǔ)。

參考文獻(xiàn)：

[1]李維琦.佛經(jīng)釋詞[M].長沙：岳麓書社，1993.

[2]李維琦.佛經(jīng)續(xù)釋詞[M].長沙：岳麓書社，1999.

[3]鄭賢章，漆灝.《賢愚經(jīng)》語詞札記[J].古漢語研究，2005(1):93-96.

[4]陳文杰.《賢愚經(jīng)》詞語考[J].欽州師范高等專科學(xué)校學(xué)報(bào)，2000(1):5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