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新媒體發展現狀及影響

趙瑞琦+劉慧瑾

在國際競爭的舞臺上，網絡是繼海洋、太空、極地之外的第四大“全球公地”。各國角逐“新邊疆”主導權與規則制定權的斗爭相當激烈。約瑟夫·奈認為，網絡時代的到來為主權國家創造了新的權力邊界，為發展中國家提供了成熟的機遇。印度在這方面有很多亮點，比如，越來越多的印度面孔出現在硅谷及各種產品發布會上，印度發達的軟件業經常被當作案例大書特書，等等。

作為全球最重要的競爭者之一，盡管印度的互聯網用戶在2013年9月達到1.12億并成為世界第三大互聯網市場，但總體而言，互聯網的發展仍是相對滯后。然而，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反而給移動互聯網搶占更大的市場空間提供了便利：價格低廉的手機，是絕大多數印度人所接觸到的第一個聯網終端。印度的手機用戶已經超過了6億，而且，這一絕對龐大的基數仍在擴張中。

一、傳統互聯網的滯后與移動互聯網的超前

1.傳統互聯網：發展速度先慢后快

自1991年實行經濟改革以來，印度信息產業（IT）的快速發展是印度最大的亮點之一：印度已經成為信息產業和軟件服務大國。印度前總理阿·比·瓦杰帕伊曾向世界和印度宣告：印度的明天是IT?！妒澜缡瞧降摹芬粫_篇就用印度班加羅爾的例子來宣布一個全新世界的到來：班加羅爾成了我們進入新紀元的一個入口。

上世紀90年代，由于經濟不景氣及基礎設施薄弱，印度互聯網經歷了10年較慢的發展。近幾年來，情況已經好轉?；ヂ摼W部門得到了新的投資和政策支持，同時，越來越多的中產階級消費者負擔得起互聯網接入服務，印度互聯網用戶的數量猛增。到2013年9月，印度互聯網用戶達到了1.12億。這使得印度超越了日本，成為了中、美之后的第三大互聯網市場。而且，印度的互聯網用戶較為年輕，其中35歲以下互聯網用戶占總數的3/4，35歲以下的男性、35到44歲之間的女性則成為印度互聯網的主要用戶人群。

印度互聯網用戶數量可能在兩年內超越美國。印度互聯網和手機協會的數據顯示，小城鎮居民中，互聯網的增長尤為強勁。由于在線學習服務和教育網站數量的不斷增長，學齡兒童和大學生中的互聯網使用也有大幅增長。同時，越來越多的人們開始在家里使用互聯網，他們安裝寬帶，通過自己的設備接入，而非到網吧等公共服務點。

2.移動互聯網：一出生就風華正茂

印度幾乎是跳過個人電腦階段，直接進入普及移動上網的階段。手機是絕大多數印度人所接觸到的第一個聯網終端。到2013年，手機用戶數已經超過6億，在世界范圍內，這是數一數二的龐大基數。

得益于上世紀90年代進行的市場化經濟改革，對移動通信行業，尤其是硬件領域，印度政府基本持樂觀其成的態度，干涉不多。結果，整個印度有14家運營商展開了充分競爭，完全商業化，通過微利運營以招徠用戶。比如，有的手機用戶是三卡三待機，同時接入3個運營商，在其中間進行選擇——結果自然是用戶得實惠：不僅能確保其使用體驗，也更加經濟劃算。

這導致印度手機用戶的整體ARPU值（Average Revenue Per-user）即每用戶平均收入值不高，每次充費10印度盧比（相當于人民幣1元多）的大有人在。每個印度網民平均每天泡在Facebook上的時間長達4個多小時，而花在網絡購物上的時間僅僅只有15分鐘。移動終端狀況也很復雜：手機市場上有大量的山寨機，中端的三星和黑莓拓展迅速，高端則相對較小。同時，服務質量堪憂：從語音到網絡狀況，均乏善可陳，掉線、網絡擁塞是概率很大的事情。

但是，龐大的用戶基數及產業鏈條狀況，都給移動互聯網公司的發展提供了巨大的空間：位于上游的運營商的分散競爭，使其具備了足夠的話語權，較容易獲得通信鏈條中最大的價值，甚至可以直接與運營商進行流量收入的分成——這是對它們幫運營商獲得用戶、提高流量收入的獎勵。

二、色情和謠言的負面影響

信息和通訊技術創造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時間和空間被空前地壓縮，創意、資金、服務和人員，已擺脫了國界線的束縛，全天24小時處于流動之中。這種新情況與傳統社會之間產生了張力，促發了一些有人類共通性的情況和問題。

印度社會正在不斷地受到互聯網的沖擊。如2013年，為備戰2014年印度大選，很多政客和候選人開了twitter，來表達、傳播自己的政見、為自己支持的黨派造勢。印度的“數碼鴻溝”非常嚴重，將有機會接觸先進技術的人和沒機會接觸的人無情地分隔開來，城市與農村的“數碼鴻溝”尤其明顯。

互聯網對色情業的催化、使謠言傳播的快速廣泛化，嚴重地沖擊了印度社會。

1. 催化色情產業，沖擊傳統的家庭關系

2012年2月7日，卡納塔克邦（Karnataka）三位部長被捕丟官，原因是他們在神圣的立法議會大樓里觀看色情視頻：盯著一個手機屏幕觀看一穿著襯裙的女子瘋狂地搖擺。

“官員”、“色情”等關鍵詞讓這條新聞備受注目，然而，這不過是印度現實社會中的冰山一角：色情作品已通過互聯網滲透到印度的每個角落，久經歷練的政客、疲于應對生活重壓的成年人和不諳世事懵懵懂懂的孩童，都能毫無技術與費用門檻地輕易獲得色情視頻或文字。

本來，自1990年代的經濟改革開始后，面對商業和外來文明的沖擊，印度本土的傳統道德觀念已經陷入困境，色情的泛濫構成了新的威脅。電視、DVD和互聯網造成了成人材料的泛濫，伴隨這些媒體成長起來的年輕人，較之父輩更早地暴露于色情之下。

這種判斷并非空穴來風。關鍵詞分析工具谷歌趨勢顯示，2010到2012年間，“色情”一詞在印度的搜索流量指數翻了一番。在2011年，印度有7個城市登上世界色情搜索排行榜前10位。根據德里麥克斯醫院（Max Hospital）對一所公立學校進行的調查的結果，47%的學生每天討論色情。根據全國犯罪記錄管理局（National Crime Records Bureau）的數據，色情在網絡犯罪中排名第一。那些本為公共生活所不恥的色情，在印度日常生活中有著越來越高的被接受度。endprint

這增強了臥室內的張力，使孩子們受到的生理誘惑超越了他們對社會的理解和倫理的控制，從而在精神上進入一個他們不理解并應當遠離的世界。長此下去，耳濡目染，必將使他們的行為方式脫離傳統社會調整機制的控制，進而對熟知的家庭生活形成威脅。

而智能手機的出現進一步改變著全國的色情景觀，造就了巨大的色情市場。年青人因為觀看或交換在線色情作品而睡得很晚以使即時通信工具和網絡攝像頭保持活躍狀態，這需要更多的私人時間，從而忽視了家庭、工作和正常的性活動，從而導致社會功能異常。甚至，許多印度男青年熱衷于整容：自己的下巴做整形——因為，在視頻聊天時，別人最容易注意到的是對方的下巴。

2.“需防‘惡棍操控新媒體”

新媒體雙刃劍的特征在印度很明顯：一方面它的正能量很大，另一方面仍缺乏足夠的監管，謠言很容易傳播。

印度是一個多元化的國家，以宗教與世俗社會之間的相互寬容而聞名于世。但是，各民族和宗教間的緊張關系仍在暗中醞釀著。這樣的社會情境，使普通民眾容易聽信謠言；而利用短信和網絡視頻煽動民眾恐慌情緒的做法已令印度當局深感擔憂。

2012年8月，印度發生了來自東北部地區的居民，包括外來務工人員和學生，從南部和西部幾個大城市大規模逃離返鄉的風潮。從8月上旬到中旬十多天時間里，印度南部的班加羅爾、海得拉巴、金奈等大城市和西部城市浦納的火車站擠滿了準備返鄉的東北部人，許多人席地而睡，盼望著能登上擁擠不堪的列車，情形如同難民潮。長途跋涉中，不少人在事故中受傷，甚至有人死亡。

事后調查證實，印度這次大規模東北部人逃亡返鄉的悲劇，與造謠者利用了社交媒體和手機的便利平臺有關。謠言稱：班加羅爾、海得拉巴等地的穆斯林居民打算在齋月結束后對東北部人進行襲擊，以報復7月以來在印度東北部阿薩姆邦發生的當地土著居民與來自孟加拉國的穆斯林移民之間的流血沖突——阿薩姆邦博多部落居民與穆斯林移民間爆發的沖突導致約90人喪命，約40萬人無家可歸。

對此次謠言造成的災難，印度內政部及其下屬情報部門官員稱，印度經歷了“第一次網絡戰”。至于始作俑者，印度的第一反應是認為巴基斯坦在背后操縱了這場“戰爭”。但這一指責很快遭到駁斥，印度官員隨后偃旗息鼓，沒有提出更多指責。經過深入細致的調查后，印度相關部門認為，謠言的傳播源除了一些網絡肇事者、煽動者外，也包括印度國內的印度教右翼勢力，他們企圖在東北部人和穆斯林之間制造沖突并從中漁利。

2012年9月8日，印度總理曼莫漢·辛格在新德里召開的一次高級警官會議上警告，社交媒體的使用對惡化不同民族和宗教間的對立形勢構成了一個新的挑戰，不要利用社交媒體加劇各民族間的緊張關系。他說：“我們需要充分了解那些惡棍是如何操控相關新型媒體的，并制定策略用以反抗通過這些新手段制造的宣傳攻勢。”的確，如果沒有手機短信和社交網站的推波助瀾，謠言不可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大范圍內得到傳播，也很難引發這樣大規模的恐慌和逃亡。由于互聯網普及程度還比較低，印度人最普遍的聯絡手段就是手機。同時，手機已與互聯網融為一體。于是，這次發源于互聯網的謠言被直接傳到手機上，“圖文并茂”，具有很強的煽動性，極易引發恐慌。

當時，為了遏制謠言通過手機短信和社交網站進行迅速傳播，阻止其散播為緊張局勢火上澆油的煽動性資料，印度政府曾關閉或屏蔽了250多個傳播謠言的網站，這些網站有些設在印度境內，有些則遠在中東和北美地區。同時，政府也曾強制執行了為期兩周、禁止群發短信的命令。

三、需要加強對互聯網的管理和引導

互聯網是印度與西方民間溝通的新途徑。世界各國都把互聯網作為提高對外傳播能力、擴大國家影響力、提升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手段和有效載體，采取各種措施謀求優勢地位，擴大在網絡空間的影響，搶占文化傳播的制高點。印度在這方面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印度是唯一一個以英語作為官方語言的發展中國家，在語言文化上和英語國家并不存在多少隔閡，這可以幫助印度在以英語為主的互聯網世界中不落人后，其國民可以自由與西方世界進行溝通，傳播印度文化，軟化美英等國輿論，為印度的外交政策開路。

印度國民對于美國的互聯網產品有著特別高的接受度。比如，美國社會化問答社區Quora在印度的流量趕超美國，成為該網站最大的流量來源。根據Alexa的網站的統計數據，許多美國知名的互聯網站點，都有大量來自印度的流量訪問，許多網站訪問量穩居在第二、第三的位置。

經濟全球化、氣候變暖、溫室氣體排放、移民、反恐、金融危機、網絡與信息安全等等，是西方很多網站關心的問題。這些全球性問題是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獨自解決的。眾多英語熟練的印度人可以從自己的立場和國家的實際提供信息、對這些問題發表意見和看法，從而在西方主流輿論中注入印度元素，有利于印度采取切合自身實際的外交立場。

但是，出現在地平線上的不僅是亮點。印度對網絡的管理政策飽受西方政界與商界的批判，影響其在西方“最大民主國家”的形象，盡管歐美自有監管政策甚至是類似“棱鏡門”之類的計劃。

作為發展中國家，印度非常需要加強對互聯網的管理和引導。比如，2008年11月，孟買恐怖襲擊事件震驚世界。之后，印度情報部門發現，常常是通過互聯網，一些境外恐怖組織對境內人員進行宣傳、聯絡和發布指令，甚至一些活動是在印度境內的網吧完成的。于是，印度網絡監管從細節做起，大力加強對網吧的監管。

然而，這種迫不得已的監管，招致西方媒體群起攻之?！督鹑跁r報》發表社評《印度不應過度監控互聯網》，認為“對國家保護社區的力度缺乏信任，使博客和短信中傳播的信息更加危險。維持街道上的法治比監控互聯網更加重要。如果所有的印度人都感到更加安全了，就會以更加放松的心態看待網絡空間上出現的信息。”

利益的碰撞也會使印度“得罪”西方網絡巨頭。2007年，包括谷歌、微軟等跨國企業在印度的網絡電話業務發展勢頭正猛，卻遭到印度本土電信業界的集體訴訟，被指控未在印度境內注冊運營，逃避印度法規及稅收，存在極大安全隱患。結果，2008年，印度政府重新修訂《信息技術法》，并于次年10月實施，技術防范與法律制裁并重，對網絡實施系統監管，逐步完善網絡監管制度，消除安全隱患。這引起了受到影響公司極大的不滿。

互聯網的作用是復雜的，利弊共存。在聽取國際不同意見，不因其負面作用而限制其發展、避免“治療比疾病本身更糟”的同時，更應明確：各國有權按照自己的情況，制定出適合國情的網絡管理法規。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后經驗轉向時代的技術倫理規約機制及模式研究[13BZX024]”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①國際在線，印度互聯網用戶數居世界第三[EB/OL]，新華網，2013-8-29，http：// news.xinhuanet.com/world/2013-08/29/c_125273702.htm.

②DamayantiDatta，桑妮色情作品背后的黑暗面：網絡色情沖擊印度社會[EB/OL]，今日印度，2012-2-18，http：//article.yeeyan.org/view/39879/254701.

責編：譚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