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野性的呼喚》對現代文明的反思

梁圣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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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野性的呼喚》對現代文明的反思

梁圣濤

（西南大學中國新詩研究所，重慶 400715）

杰克·倫頓的小說《野性的呼喚》是一部經典的人類寓言，通過主角巴克的經歷和歸宿，展示人類在現代文明和社會中的碰撞與掙扎。通過對其整體把握，評析文本對現代文明現狀進行的反思和對療救時弊之道尋求的努力。

巴克；文明反思；救弊努力；原始生命力

《野性的呼喚》是美國作家杰克·倫頓1898年從阿拉斯加淘金回來寫成的，如今雖已時過境遷，但重新審視文本，筆者發現其中蘊含的一些主題至今仍有闡釋的意義。在此之前的批評有從達爾文的“適者生存”和尼采的“超人理論”解讀，也有從自然主義和生態批評角度切入，還包括原型和自我回歸方面的探討，但對文本包含的對現代文明反思這方面的闡釋還不夠充分。本文試圖通過對《野性的呼喚》整體把握來評析其對現代文明現狀的反思和對療救時弊之道尋求的努力。

一、對文明的反思

什么是反思？笛卡爾認為是“把我歷來信以為真的一切見解統統清除失去再從根本上重新開始。”[1]7

首先在文本中可以看到，在現代文明的庇護下，現代人的生命力日漸萎縮，生存能力嚴重退化。

南方溫暖的氣候和過分物化的現代文明在驅除巴克身上野性的同時也消磨了它的生存能力和生命活力，整日昏昏欲睡而無所事事。從表面上看是在寫狗，其實質上處處是人的影子。人類為了更好地生存，逐漸創造、積累和進化，創造出人從動物界明顯分離出來的文明，并且后代從中不斷受益。但在人類披上這層保護衣的同時也受到其囚困與折磨，文明反過來規訓和閹割著人類，遮蔽和拒斥了來自生命本身的滋潤與撫摸。文明越成熟，人類來自原始的生命力也越萎弱，以至于僵硬、干涸。比如哈爾和他姐姐、姐夫三人同巴克一樣在人類文明中浸泡日久，在極地生活中面對嚴寒和食物短缺手足無措，還不如小狗巴克善于應對。經歷幾千年文明之后，人類逐漸喪失了最原始的自我生存能力，變得如此脆弱，甚至在一只狗都能判斷出危險的地方喪生。這里除了原始生存能力的退化，還包括后天文明賦予人類的道德自尊和理性瘋狂。哈爾在文明社會里滋養出的固執和自大，讓他聽不進別人的忠告，最終冰破身亡。

近代西方自文藝復興以來，理性取代上帝，給人類社會帶來巨大現實利益的同時也裹挾著深重的文明危機，環境惡化、自我迷失、生存異化等等，知識是力量的同時也是權力的共謀[2]2，科學和宗教一樣具有導致專制的可能。理性像非理性一樣瘋狂，為了維護（自覺或不自覺）其既成的程式和邏輯，不惜忽視與扼殺生命。涌往克朗代克的淘金人比狗還多，“郵件都堆到了阿爾卑斯山那么高”[3]47，人們在現代文明的驅使下無休止地瘋狂追逐和占有外物，像雪撬狗一樣被工業文明榨干最后一滴血，卻忘了生存本身并不需要太多，立錐之地，果腹之食而矣。“人是唯一發明衣服來遮蓋其生殖器的存在”，“衣服來源于技術，因此我們必須將羞愧和技術一起認為是同樣的主題以及罪惡和歷史”[4]。人類過于依賴現代文明帶來的物質享受和技術便利，而忘了它為更好的生存和為生命本身出發的目的。

其次，文本整體呈現的故事表達了對現代工業文明帶來種種弊端的諷刺和反思。

巴克從溫暖舒適的南方被逼回到嚴寒荒野的極地，通過生存環境變化的對比在一只狗身上反映出的不同生存狀態和意志，作者揭示了現代工業文明的種種弊端。巴克這一形象本身也暗含了作者對被異化的人類及文明的悲哀與失望。人類在文明進步與自身進化的同時，離自我本身也越來越遠。對自然的愛與向往，對祖先的回憶與召喚，對冥冥之中美好意愿的期守，漸漸被陷入紛爭與矛盾中的人類所淡忘。法官家的園丁為賭博，把法官愛犬巴克盜賣。巴克學會順從大棒、討好主人、偷懶搶食和爭權奪利等種種伎倆。表面上是狗世界里的斗爭和生存，卻無處不是人類社會的摹寫。巴克的偷懶搶食和捕獵殺戮最初只是為了果腹和自衛，是生存的必需，但隨著其霸權地位的確立，這種行為逐漸演變成一種習慣性的過度娛樂和尋求毀滅快感的途徑。人類最初創造文明只是為了活得更好，可是文明的過度發展，欲望膨脹，致使創造文明的人類本身不斷受制于所謂的文明并且產生異化，造成道德淪喪、人性扭曲、靈魂喪失、精神迷惘。尤其是近代以來，人類工業文明飛速發展，滿足和助長人類物欲的同時也把人類引向科技大屠殺的境地，人類在文明進步的幻想之下，離生命本身越來越遠，最終毀壞的將不是文明而是人類自身。

二、對救弊的努力

文本雖然自覺或不自覺地對現代文明進行一系列反思和批評，但這并不意味著作者反對現代文明和否認文明進步給人類社會帶來的巨大便利。文本中更多透露出的是作者對規避文明過多弊病的希望，探索適合人類生命本身的生存方式，尋找用原始野性救治現代文明時弊的方法。有學者曾經指出，“杰克·倫敦短暫的、熱烈的職業生涯被一個簡單的追求主導著，即尋求一種與自然和諧的生存方式。”[5]46透過文本我們看到作者對此做出了兩個方向的探索。

承載作者厚望的是約翰·桑頓，他代表著人類的愛、善良和自由等一系列文明進化中美好正面的東西，他在巴克瀕臨死亡時出于愛心，勇敢地將其救下，并給予愛護和尊重；桑頓周圍的狗之間沒有嫉妒和爭斗，到處充滿友好與溫情；人和狗，人和人之間是最簡單的平等和信任關系。這表明作者大膽塑造了一個拋卻種種社會積習的理想文明空間，企圖以此來對現代文明造成的種種弊病做出解答，但文本接下來的實踐證明了這條道路的失敗。桑頓畢竟是在人類文明中腌制著的現代人，不可避免地帶有文明的烙印。比如他在酒館和人打賭，巴克能拉動一千磅走出一百碼，“虛張聲勢”，“舌頭欺騙了他”[3]68，賭博和虛榮以及賭金的利誘使他孤注一擲，此刻他更多地關注的是自己而非巴克。

在喧囂浮躁的文明社會中，誘惑無處不在，近代工業文明并沒有提出抵御超越之道，反而助長人類肆意追逐物質和利潤，并放任其對人類文明正能量的摧殘與替代。桑頓最后也不可避免地走上了淘金之路，也是一條生命和文明的不歸路，“他們像非同一般的巨人那樣辛勤勞動著，日子像在夢中飛快過去，而他們的財富也越堆越高”[3]75。這段描寫不無悲涼和諷刺，他們已忘記了財富的最初含義不過是通向幸福的一種手段，但卻成為了他們活著的目的。這些所謂的財富在他和朋友的生命被同類（印第安人）殘忍殺害的一瞬間就失去了意義，這也宣告了作者寄希望于人類文明正能量救贖弊病努力的破產。

文本最后一章反復出現卻一直未能找到的“失去的小屋”值得注意，筆者以為這正是作者設定的“文明金屋”的象征，只是一個傳說，永遠無法抵達，像桑頓這樣的代表文明正面的力量正逐漸消亡。

最終作者還是將著眼點落在了主角巴克的身上，描寫了巴克對荒野的渴望和對人類文明的逃逸。其實文本中一直彌漫著這種傾向和意味，可能是作者一定程度上受到盧梭“返回自然”思想的影響。桑頓的愛是一種探索的同時更是巴克道路的羈絆、考量和對比。文本一開頭的詩“往日流浪的渴望在躍動，對著習俗的鎖鏈怒號，野性從冬日的睡眠里，再次發出醒來的歡叫。”[3]1便是作者對原始野性和生命力的呼喚，也預示了主角巴克向自然和原始回歸的道路，后天的文明外衣對人類天性壓抑得越久越重，其反彈和抗爭也必然越頑強越有力。作者在這條道路上設置了種種障礙和考驗，園丁的倒賣、訓狗人的毒打，讓巴克崩塌了無辜的信任，放棄了無用的自尊；柯利慘死、同伴排擠等一系列事件終于無情地剝去了巴克身上最后一點道德的殘余，同時他身上“死去的本能”正一點點地復生，“在寂靜寒冷的夜晚，仰望著一顆星發出長長的狼一樣的嗥叫”[3]22，原始清新的生命力正從遠古的荒野逐步向現代回歸。

文本有兩個意像值得闡釋，一個是反復聽到的“密林深處的呼喚”，這是對遠古祖先的記憶，是對原始曠野的懷念，也是對自由健康生命力的向往，是憂心忡忡的作者對現代文明對整個人類發出的焦慮而滿含期待的呼喚。另一個意象是文本第四章和第七章中兩度出現在巴克夢里的“原始人”形象，其實這兩個意象具有異質同構的性質，相互闡發又相互印證。后者也是作者刻意對文本的一個提醒，即這里寫的不僅僅是狗，更多的是人類的前途和出路。當然重新回到原始時代，無論從理論到實踐都是不可能的，也非文本本意，作者更多的是要借原始這面鏡子來重新反觀和審視進化了幾千年的現代人類文明和社會，以期發現問題、引起療救的注意，并試圖從中找出救治可能。文本更多的是想借助對原始自然、充滿活力的生命力的呼喚，為久染沉疴的現代文明注入一股新鮮的強心劑，試圖力矯現代文明的偏向，恢復人與自然的原始依存和精神維系，呼喚人類向生命本身、向自我心靈的回歸。

三、結 語

通過以上解讀，文本的整體面貌已有了一個粗略的呈現，也使我們看到了重新闡釋這部寫于十九世紀末期的中篇小說的意義和必要。近代以來隨著工業文明的迅猛發展，人類文明和社會積淀下的沉疴舊弊日益凸顯，過去潛在或不太明顯的一系列癥候幾乎來了一個總體爆發，甚至威脅到了人類自身的生存與延續。正是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不論文本中的反思是否成功，探索是否得當，我們不得不承認作者在《野性的呼喚》這樣一個小說文本中做出思考和努力的可貴精神與寶貴價值。

[1][法]笛卡爾.第一哲學沉思集[M].龐景仁，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2][法]讓-弗朗索瓦·利奧塔．后現代狀況——關于知識的報告[M].車槿山，譯.北京：三聯書店，1997．

[3][美]杰克·倫敦.野性的呼喚[M].劉榮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

[4][法]雅克·德里達.解構與思想的未來[M].夏可君，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6．

[5]Leonard Cassuto&Jeanne Campbell Reesman．Rereading Jack London[M]．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

（責任編輯：鄭宗榮）

Relevation ofon Modern Civilization

LIANG Shengtao

Jack London’s novelis a classic fable of mankind, revealing the collision and struggle in modern human civilization and society through the protagonist Buck’s experiences and destination. This paper attempts to demonstrate its relevation on modern civilization and its endeavor to salvage the corrupted society.

Buck; reflections on civilization; endeavor to salvage; original vitality

2014-02-11

梁圣濤（1990-），男，河南洛陽人，西南大學中國新詩研究所碩士，主要研究現代當文學。

I106.4

A

1009-8135（2014）02-009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