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峰
油畫藝術是平面的視覺藝術,以傳達圖像為要旨。從誕生之日起,光影的表現便已成為作畫時所必須加以考慮和展現的重要因素。“光影”主要是指物體在光的照射下其表面所形成的不同程度上的明暗 、冷暖、虛實等變化。在對“光”的表現上,油畫藝術有其獨特的魅力。
光影雖然僅僅是油畫創作中的一個要素,但它的重要性已經成為一幅作品中不可忽視的構成元素。與此同時,油畫中光影的處理已經不僅是一個技法層面的問題,而更在背后體現著畫家的主觀情感及內心世界的表達,所以,具象油畫創作中,光影的巧妙處理已經上升為藝術創作的靈魂,對其處理的好壞直接影響著整幅畫面真實的表達。
大約在4世紀的時候,畫家們就已經掌握到了陰影的一些表現方式。龐貝壁畫中,畫家用陰影塑造出了具有立體感的形象。古希臘、羅馬繪畫在光影方面有了實踐性的探索,其中,已經可以窺見光影藝術的起源。文藝復興時期,畫家們的繪畫技法獲得了重大突破,對于自然的描繪更加真實,大師們對于“光 ”的運用亦更加成熟 。然而,對于“光影” 的直接表現,這一時期依然并不多見,藝術家們將更多的精力完全投入到了對于人體和自然物的造型研究之中,光影依然要緊緊依附于造型之中。十六世紀到十七世紀前期,人物和歷史題材是具象油畫創作的主流,雖然大師們對于“光”的刻畫已然十分生動,但是其獨特的趣味性又被強大的人物造型所掩蓋,因此并未受到太多關注。直至后來靜物和風景油畫開始作為獨立的繪畫題材開始出現,對于“光影”的表現才開始逐漸被重視起來。到了十九世紀中葉至二十世紀初,以印象派為代表的畫家們追求對光、色、大氣的表現,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科學主義”對光的表現。在這個時期,光最終在與物體的競爭中占據了上風,在印象主義那里,不是光服務于物體,而是物體服務于光。
二十世紀以來中國現當代具象油畫藝術中的光影表現也獲得了長足的進步,
中國當代具象油畫藝術家們大多出身學院,其繪畫歷程往往都是從素描開始的,在具備了深厚造型功力的同時,也能迅速的將在素描訓練中所形成的一套科學的觀察方法直接代入到之后的具象油畫創作之中,因而,用素描的“方法”來進行現實主義的藝術創作便成為了許多畫家們的首選之路。中國當代的具象繪畫,尤其是寫實油畫,流派并不多,從幾乎所有的此類作品中,我們都可以感受到它們對于歐洲古典主義油畫藝術精神的傳承,而這也正是中國當代具象油畫藝術的一大特色。中國主流的具象油畫藝術家們在對于光影表現的核心要求上與學院派的藝術主張是高度一致的,即運用傳統的觀察方法和造型方式去現實和自然地還原光影。因此,帶有主觀化、情緒化、夸張化等個人色彩的光影表現在中國并不多見。 當然, 新近崛起的藝術家張晨初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其對于光影的極其特殊化的呈現。
生于1973年的張晨初,成長在20世紀80年代,此時的中國社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新中國成立后的理想主義的一體化已經殘缺不全,拜金主義風行。中國愈來愈融入國際社會,在全球一體化的規則里,經濟生活是世界關注的主要內容。消費的、即時的、柔弱的、奢靡的、浮淺的、庸俗的、脂粉的、溫情的、安樂的、享受的追求,成為當今中國社會的主調,在這樣的社會現實中,張晨初是一個嚴肅而嚴謹的思考者,是一個關注社會現實的人。張晨初成長的環境與經歷,也決定了他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社會中人。因而,他與那些僅僅是窩踞在自己的內心世界的鳥巢中的藝術家不同,他關心的是他人,是外部五光十色的客觀世界,是一個由諸多他人組成的,自己也參與其中的大千世界。在這里,張晨初成為一個從正面的、積極的一面關注社會現實的藝術家。
張晨初作品中人物臉上的光斑處理來自于其業余時間在野外樹林寫生時的體驗。張晨初驚奇地發現人在這種特殊光斑晃動的光線中,與其說光斑在無時無刻地晃動,倒不如說是人物的軀體甚至人物的靈魂在無時無刻地晃動。隨著光斑的上下移動,左右推動,強弱變化,人物臉部形象顯露出變化莫測而又神秘的狀態。再加上人物自身表情變化,真可謂天機盡顯,妙不可言。張晨初企圖利用抽象的晃動光斑將動感引入畫面,將時間嵌入人物的臉上、將瞬間化作紀念式的靜止。這光斑既是形式語言上的求新,又是表現特定人物精神世界的最合適載體,述說存在狀態甚至生命的不可知性。張晨初認為,具象藝術仍有很大的挖掘空間,這個輝煌的時代提供了太多的資源與可能。具象藝術更能表現中國目前的社會發展情況,中國的傳統寫實油畫已不能完全適應社會新的變化和變化著的審美需求,需要新的突破。
張晨初認為,畫家面臨的最大挑戰恰恰是自己,藝術家一定要勇于超越自己,敢于突破自己,不故步自封,藝術才會常新,才不會被時代大潮所拋棄。張晨初認為,繪畫一定要切入時代切入生活。從物象到心象,張晨初已不滿足于景物的真實,而更求心靈的真實,那是一種人格化的追求,是一片耕種于心田卻無法用語言述說的故舍家園。他始終認為,風景之道不僅應融入中國傳統文化價值理念,更應追求當代的精神性,傳統與當代應融合統一。優秀藝術家的力量滋養于博大精深的傳統,發力于對時代的獨特敏感。沒有人會死抱住一種雷打不動的語言或形式窮其一生,即使是那樣,繪畫也是不真誠的,因為畫家和生活不可能不變。畫面也理當與時俱進,事實求是;畫當代的畫,畫中國的畫,那才是真誠純粹的。
張晨初探索用心靈的光線追求筆墨與光色、傳統與當代、心靈與自然相融的
最高境界。譬如作品《新商官學工農》,張晨初選擇刻畫各個社會階層典型人物,歷史地對應新中國初期關于“工農兵學商”的階層劃分,表現當代中國正在發生和正要發生的社會現實的歷史變化。同時,利用五角星的光斑,加重從形式到內容的象征意味,并對每個人物細節及精神如實描繪,附以每人的文字簡歷,強化當代中國人在歷史與社會變革中真實的生存狀態。他將五角星形狀的光斑投射在這些人物的臉上,那樣突兀與虛幻,既像是寫實的,又像是幻覺的。從玄思的角度看,這無疑是一個理論化的符號。它是一個烙印,從組畫的排列順序上體現著作者強調的社會階層的地位。它們的排列與定義,必然與我們國旗上的四顆五星既有聯系,又有新解。
“光的強弱形成了不同梯度的明暗對比關系,對比度越強,給人的視覺沖擊力越大,明度對比與形象大小對比和色彩對比給人的感覺強烈的多,如果要在畫面中強調某一部分,除了在構圖上給予主要的位置,在色彩上提高飽和度之外,更重要的是在光的運用上形成強烈的對比”。 張晨初正是運用這一原理,在他沒
有情節性的作品,沒有傳統寫實繪畫的深度空間,卻能注入著一種極強的視覺沖力。他打破常人的觀察視角,用大畫面切割的形式、放大人物的局部,以大面積的陰影襯托出主觀變幻的光斑。作品浮光掠影的處理方法,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感受,訴說著生存狀態甚至生命的不可知性,訴說著或奮發達觀,或漠然無奈相互糾纏的隱秘王國。他在北京雙年展的獲獎作品《哥們姐們》中,那一張張光影閃爍的特寫面孔,亦給人留下同樣深刻的印象。
(責任編輯:劉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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