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心

再次得手
天全黑了下來,不圓的月亮忽明忽暗,刺骨的寒風不時地把雪粒吹在了半空中,在夜幕里飛飛揚揚,那個冷勁按當地的話說就叫“鬼齜牙”。茍二蛋穿著厚厚的一層棉衣,勾頭貓腰,靠壁貼墻,幽靈一般竄進了設賭場的一家農戶院子,一閃身鉆進了裝草灰的棚子里,往灰堆里一趴,順手把一些破爛東西往身上一蓋,就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了,他瞪圓了眼睛,透過一條小小的縫隙,一眨不眨地盯著賭場的門。
茍二蛋在干什么呢?
原來,賭徒中有精明者,怕被警察抓賭,來時往往先把錢偷偷地藏在外面一部分,待用時再出來取;也有的在賭場上贏了,擔心把錢放在身上不安全,也裝成撒尿的樣子,出屋把賭資藏匿起來。茍二蛋獨具慧眼,看準了這個商機,上演著現代版的“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神話,雖然只得手過一回,可只這一回,他整整拿到了五萬八!
夜越來越深,天越來越冷,茍二蛋的手腳凍得像貓咬的一樣,老天不負有心人,二更天的時候,賭場的門“吱嘎”一聲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在院子里轉了一圈,最后走到豬舍邊,若無其事地撒了一泡尿,之后迅速地將一件什么東西塞進了水泥瓦下面,又左顧右盼撒目一會兒,便一步三回頭地回了賭場。
茍二蛋一個箭步沖了出去,到了豬舍旁,囊中取物一般從水泥瓦下面拽出了一個塑料袋,那塑料袋的重量讓茍二蛋的心狂跳不止,他預感到,這次得手絕對是個“大手筆”!
茍二蛋迅速翻墻出院,一口氣跑到村頭,突然身后有一束雪亮的燈光向他射來,緊接著,“嘎——”的一聲,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他身邊,茍二蛋以為被人發現了底細追殺過來,正驚魂未定時,司機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問道:“坐車嗎?”
村子里夜間來出租車是常事,茍二蛋立時打消了疑慮,為了盡快離開“是非之地”,他脫口說道:“坐。”他穿得太臃腫,上車都有些費勁,他就把懷里的塑料袋先放在了座位上,之后才上了車,他還沒來得及跟司機說要去哪里,突然從后面伸出了一只手來,一把將塑料袋奪了過去。
我有精神病
茍二蛋回頭一看,后座位上還坐著一個禿子,那禿子高舉著塑料袋不懷好意地說:“哥們兒,沒少置款啊!”茍二蛋急了,伏過身就去搶,可那禿子卻左躲右閃,搶了幾次也沒搶到,他被激怒了,不知從哪來了一股巨大的爆發力,獅吼一聲:“給我!”這一聲怒吼,震得車窗都在顫抖,那禿子被震懾住了,笑嘻嘻地說:“跟你玩的,急啥啊。”說著,就把塑料袋交給了茍二蛋。
這一折騰,車就跑出了很遠,茍二蛋往外一看,壞了,車跑的方向與自己家的方向背道而馳,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坐這輛出租車了,他要立即下車,在車來到一家洗浴中心的跟前時,他大聲地說:“停車,我下車。”
出租車在洗浴中心門口停了下來,茍二蛋問司機:“多少錢?”司機說:“43元。”他從衣兜里掏出了一張100元的鈔票,給了司機,說:“不用找了。”之后開門下了車。
下車后,茍二蛋想,這錢來得太容易了,真應該好好犒勞犒勞自己,于是他把巨款藏在大衣里,器宇軒昂地進了洗浴中心,一個服務生見他滿臉灰垢,一身草屑,以為他是個剛干完活的農民工,就問他:“師傅,洗澡?”茍二蛋說:“一條龍服務。”服務生看了看他,說:“一條龍服務416元。”茍二蛋滿不在乎地說:“不就是錢嗎,小意思!”從家出來時,他兜里只揣了100元錢,剛才都給了出租車司機,他就把手伸進了大衣里面,摸摸索索地從塑料口袋里掏出了5張票子,看都不看一眼就摔給了收銀小姐。然而,收銀小姐瞟了一下面前的幾張票子,卻瞪著一雙冷冰冰的杏核眼問道:“你啥意思?”茍二蛋因為身上有錢,說話也就底氣十足,他把聲音放得很高,說:“沒啥意思,一條龍服務,不用找零了,剩下的給你當小費。”沒想到,那收銀小姐根本沒領他的情,反而出口不遜,說:“你有病啊?”這一下可把茍二蛋惹怒了,他“啪”的一聲把破帽子摔在了吧臺上,隨著一股塵灰騰空而起,他厲聲質問道:“你什么態度,你這不是洗浴中心嗎,我花錢買服務,你憑什么侮辱我人格!”這時走過來兩個保安,其中一個大塊頭的揪著他的衣領子問道:“你有沒有病?”茍二蛋鏗鏘有力地回答:“我沒病,你們才有病呢!”他的話還沒等說完,一記重重的“電泡”就落在了他的眼眶上,瞬間,他的眼前冒起了一串金花。
“有病沒有?”
“我、我沒病!”
“咚”,又一拳打在了茍二蛋的頭上,他向后倒退幾步,“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另一個保安來到了他的跟前,把他薅了起來,又問他:“你到底有沒有病?”此時茍二蛋已經蒙圈了,哭咧咧地說:我膀大腰圓,吃嘛嘛香,你說有啥病啊?”
“精神病!”
“沒有,我真沒有精神病,你們憑什么打我?”
“沒有精神病你拿冥幣要什么一條龍服務?”說著,那人把幾張票子狠狠地摔在了茍二蛋的臉上,那個大塊頭又沖了過來,說:“有病的話你快點看病去,沒病的話你就是故意搞亂,我還得接著修理你!”這時茍二蛋也看清了,那票子雖然大小、顏色和真錢相似,但的確是冥幣,于是他趕緊求饒道:“我有病,我有精神病啊!”之后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洗浴中心。
與鬼共飲
茍二蛋狼狽不堪地滾出了洗浴中心,來到一個角落里,一邊揉著腫脹的眼睛,一邊把塑料袋里成捆的和零散的票子全都掏了出來,一看,沒有一張是真錢,全是冥幣,他斷定,錢準是在出租車上被人掉包了,怪不得那出租車詭異得很,他們才是最后得利的漁人,我是養出個孩子讓貓叼去了——白忙活一場!茍二蛋又恨又悔,恨的是那兩個王八蛋太卑鄙無恥了,悔的是自己不該糊里糊涂地上他們的“賊車”。
此時的茍二蛋雖然丟魂落魄,但他也沒有舍得扔掉那一大包花花綠綠的冥幣,打算帶回家給他爹上墳燒。他昏昏沉沉地沿著一條大道向家的方向走去。不知不覺中,他走進了一個幽暗陰森的地方,抬頭四外一看,竟是一個陵園,昏暗的月光下全是白森森的墓碑,在他眼前,是一個豪華的墓地,墓碑又高又大,四炷粗壯的蠟燭還在燃燒,墓前的石桌上,放著兩瓶高檔白酒,整雞、整鴨和各種水果還沒有凍透,是什么人家什么人半夜里來上供祭靈?茍二蛋百思不得其解,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狼似虎地撲了過去……當兩瓶好酒喝光后,他也趴在石桌上酣睡過去。endprint
閻王審判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茍二蛋猛的被涼水潑醒,一睜眼,嚇了一跳,只見自己倒在一個燈火詭怪陰氣逼人的石洞里,他的正前面是一面鬼頭案,案后端坐著黑臉長須、雙眼閃光的閻王,身邊立著一個手拿生死簿的判官,再看周圍,全是鬼魅魍魎,個個猙獰無比,這時只聽閻王高聲斷喝道:“下面什么人?”
茍二蛋支支吾吾,不知該怎么回答,就在遲疑的時候,狼牙棒“噼噼啪啪”地打在了他的身上,小鬼們同時嚷道:“說,你是什么人?”
茍二蛋抖抖嗦嗦地說:“我……我叫茍二蛋。”
“為何非法占有我陰間享物?”
茍二蛋還沉浸在迷幻的醉意中,他斷定自己是因為在墓地吃了供品才被抓到了閻王殿,可那不是非法占有啊,他據理力爭:“閻王老爺,我是吃了供品喝了供酒,可我不是白吃白喝,我給錢了啊。”
閻王的大手“啪”的一聲砸在了鬼頭案上,說:“你是付款了,但因為現在冥幣貶值了,你給的那幾個錢,還不夠買一只雞腿的,不是非法占有是什么?你可知罪?”
茍二蛋連連磕頭說:“知罪,知罪。”
閻王嚴正地說道:“按照我們陰曹的法律,應該把你投進十一層地獄,受抽筋拉腸挖肝之刑。”
茍二蛋磕頭如同雞啄米:“閻王饒命,閻王饒命啊,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死了他們可怎么活啊!”
“還有一條路,那就是還錢。”
茍二蛋急忙發誓:“我還錢,我還錢,我還你100萬,不1000萬,不就是冥幣嗎……”
“嘟!”閻王大吼一聲,“必須用人民幣結賬,否則,我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現在我沒錢啊。”
“寫欠據!”
有個小鬼拿來了紙和筆,茍二蛋被逼趴在地上,按照小鬼的授意寫道:
欠 據
今欠閻王人民幣六萬五千元整。二日內還清。
欠款人:茍二蛋
寫完后,茍二蛋把欠據擎過頭頂給閻王看。閻王看了一眼說:“不行,現在陰間文字改革了,‘王字前要加‘日。”
茍二蛋不得不又重新寫了一張,把“閻王”改寫成了“閻旺”。剛把欠據遞上去,他就覺得眼前一亮,整個洞府燈光通明,兩邊的鬼魅魍魎都脫去了奇服怪飾,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再看那閻王,也把頭罩扔在了一邊,滿臉怪笑地瞅著他,這個“閻王”不是別人,正是出租車上的那個禿子。茍二蛋滿頭冒了汗,說:“這、這是怎么回事?”“閻王”和“小鬼”一陣哈哈大笑。“閻王”自我介紹道:“我叫閻旺,是這陰曹地府游樂園的老總,頭些日子我到鄉下去玩,把錢藏在了外面,卻不翼而飛了,我就知道這里必是有鬼,昨天晚上設了個圈套,終于把你小子‘繩之以法。六萬五千元中,有五萬八是你偷我的錢,其余的是我和兄弟們捉拿和審判你所發生的費用,你要是不服氣,咱們就去找警察說理,但你要明白,你的行為是盜竊,那時你不但要退贓,還真要有牢獄之災了。現在欠據在我手里,何去何從,你自己掂量著辦。”
這時,茍二蛋的醉意全沒了,腦袋清醒了過來,想來想去,他認栽了。
原來,這次“誘捕”,閻旺做了精心的籌劃,可在茍二蛋上車“歸案”后,他突發奇想,玩一把貓戲老鼠的游戲,在可控的情況下,放茍二蛋進了洗浴中心,之后在暗地里看著茍二蛋吃喝墓地里的供品,在他酩酊大醉的時候,才把他擒到“閻王殿”進行了一次不同一般的“審判”。
選自《民間故事》2013.9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