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勤
(江蘇省檔案局,江蘇南京,210008)
江蘇省檔案館珍藏有“文革”期間李先念給周恩來的一封信。信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李先念親筆寫給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總理周恩來的。在信的抬頭“孫岳同志并報總理”處,文件擬辦人員用紅筆劃去了“孫岳同志并”,直接呈報周恩來。信的第一頁下方空白處蓋有一小方藍色的總理值班室呈辦文件章。在信的第一、二頁,文件擬辦人員用紅筆在內容重要處劃了紅線,標出重點,便于周恩來審閱。信的內容如下:
孫岳同志并報總理:
最近接到蘇州財貿部門好幾個單位來電反映,蘇州地區兩派斗爭激烈,市內外分別由兩派控制,各自設立了業務機構。并且相互攔截、扣留車輛,運輸問題無法解決。一些倉庫物資調撥不動,據說,出口港澳、羅馬尼亞和捷克的商品不能履約;內銷商品需要調往外地的調撥不出,或者要用其他貨物交換。十月十日止,市區糧店中斷供應的有44%,飲食糕點中斷供應的有50%。
此事,經向南京軍區了解,并請其協助解決,據說省軍區、省管會給雙方多次做工作,都不起作用。聽說省里派五人小組在蘇州,也難解決這些問題。省軍區建議國務院直接找兩派在京談判的代表談一談,請他們分別打電話回去,也許能起作用。
為此,請總理批請江蘇在京談判代表,要求兩派本著“抓革命促生產”的指示,對出口物資、外調商品按國家計劃,進行調撥,對糧、油、棉、煤等生活必需品,要保證運輸和供應。
此致
敬禮
先念
十月十九日
根據總理值班室呈辦文件章上的時間和信的落款確定,此信為李先念1967年10月19日所寫。兩天后的10月21日,周恩來在信上空白處用毛筆作了批示:
呈請康生、春橋兩同志閱后,建議轉杜平同志和江蘇省軍管會在京同志約蘇州兩派群眾組織代表和當地駐軍在京同志一談,解決此事,如能達成協議更好。妥否,請酌。
周恩來十月廿一日
在周恩來批示“呈請康生、春橋兩同志閱后”處,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文革小組顧問康生在其名字上畫圈并在空白處批:“春橋同志決定。”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南京軍區第一政委張春橋在其名字上畫圈。
從這兩頁信及批示內容來看,“文革”期間全國陷于內亂,蘇州也不例外,難逃厄運。造反派派系斗爭激烈,導致蘇州對外出口失約,影響國家形象,糧、油、棉、煤等生活必需品斷供,危及百姓生活,事態十分嚴重。當時社會的無政府狀態近于失控,省里無法解決造反派派系之間矛盾,希望國務院出面解決。
1966年,正當國民經濟的調整基本完成,國家開始執行第三個五年計劃的時候,意識形態領域的批判運動逐漸發展成矛頭指向黨的領導層的政治運動,一場長達十年、給黨和人民造成嚴重災難的“文化大革命”爆發了。1966年5月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和8月八屆十一中全會的召開,是“文化大革命”全面發動的標志,兩次會議相繼通過了《五一六通知》和《關于無產階級文化革命的決定》。5月28日中共中央發出通知:設立中央文化革命小組,由陳伯達任組長,康生任顧問,江青、張春橋等任副組長,并規定中央文革小組“隸屬于政治局常委之下”。以后,文革小組逐步取代中央政治局和中央書記處,成為“文化大革命”的實際指揮機構。在周恩來對這封信的批示中就有呈請文革小組的康生、張春橋一閱的批示,反映了當時中央文革小組實際控制全國局勢的權力。
當時,由學生成立的“紅衛兵”組織突起,揪斗學校領導和教師、沖擊黨政機關,并在全國范圍內“大串連”。他們把中央文革小組的旨意帶到各地,帶動了各地的動亂,使地方黨組織陷于癱瘓。1966年10月初,黨中央轉發中央軍委關于軍隊院校進行“文化大革命”的緊急指示,宣布取消由黨委領導運動的規定。在“踢開黨委鬧革命”的口號下,造反狂潮全面擴展到工農業領域。1967年,是“文化大革命”中最亂的一年,進入所謂“全面奪權”的新階段。中央財貿口的造反派在中央文革小組的支持下,不顧毛澤東、周恩來關于財政大權不能奪的指示,開始醞釀奪取財政部的權。1967年初,李先念在周恩來的支持下,堅決不讓造反派奪財政部的權,堅決支持財政部各部門照常工作。李先念嚴厲批評財政部造反派,明確指出:“中央財權不能奪。”
在1967年2月前后,譚震林、陳毅、葉劍英、李富春、李先念、徐向前、聶榮臻等政治局和軍委的領導人,對中央文革小組的種種錯誤行為提出尖銳的批評,與林彪、江青一伙進行了針鋒相對的斗爭。這就是著名的“二月抗爭”。從2月22日至3月18日,中央接連召開了7次會議,對譚震林、陳毅、葉劍英、李富春、李先念、徐向前、聶榮臻等進行了錯誤的批評,并將這次斗爭定之以“二月逆流”。李先念也被冠以“二月逆流黑干將”的罪名。此后,中央政治局停止活動,中央文革小組完全取而代之。可以想象,當時主管財貿工作的副總理李先念是在一邊頭頂著黑干將的罪名接受批判,一邊在十分艱難的環境下忍辱負重地工作,保證財貿口正常的工作秩序。
李先念(1909~1992)出身貧寒,念過三年私塾,非常好學,歷任紅軍第四方面軍第三十軍政委、新四軍第五師師長兼政治委員、解放軍中原軍區司令員、中共湖北省委書記等。1954年9月,任國務院副總理兼財政部長,協助周恩來、陳云領導經濟建設,成為周恩來的得力助手。毛澤東曾稱贊李富春、譚震林、薄一波、李先念為中國經濟工作中的“四大名旦”。李先念為確立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建立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后來在1976年粉碎江青集團的斗爭中,李先念是主要決策人之一,為從危難中挽救黨、挽救國家作出了重大貢獻,為結束“文化大革命”創造了基本條件。他1977年當選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1983年當選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1988年當選為全國政協主席。
1967年1月,由張春橋、姚文元策劃,以王洪文等為首的一批造反組織奪取了上海市黨政各級領導權。從中央各部門到地方各級黨政部門,以至軍隊和各行各業,掀起了全面奪權風暴(即“一月革命”),全國處于空前混亂之中。全面奪權使派性斗爭激化,各造反派組織為爭權奪利,拉幫結派,爭斗激烈,發生無數的糾紛和沖突,以至釀成殘酷的武斗。1967年夏秋,北京發生了火燒英國代辦處的嚴重涉外事件。蘇州的兩派斗爭也就是在這時發生的。這個階段是“文革”開始以來國家動亂最劇烈、社會災難最嚴重的時期,整個社會陷入徹底的無政府狀態。
蘇州的一部分造反派也奪取了蘇州的黨政大權,2月,建立了蘇州市革命委員會(簡稱蘇革會)。但他們的行動很快被另一部分沒有取得權利的造反派所反對,于是就形成了“支派”(支持蘇革會)和“踢派”(主張踢開蘇革會)。支、踢兩派從摩擦到對立,都打著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旗幟,打著革命的旗幟奪權、斗爭,最后在江青“文攻武衛”口號的鼓動下,雙方動用槍械開始了武斗。1967年8月2日清晨,兩派展開槍戰。整個8月里,蘇州城兩派之間就發生了三起火并槍戰,武斗分子燒毀大樓、洗劫財物、沖擊監獄,造成幾百戶民房被燒、400多人無家可歸。支、踢兩派以大運河為界分守城內、城外,形成割據局面,攔截扣留對方車輛。李先念在數次接到蘇州財貿部門的電話反映后,感到事態非常嚴重,認為此事必須國務院出面才能得到解決,于是在10月19日就蘇州兩派斗爭嚴重影響物資調撥、希望國務院出面調停一事,給周恩來寫了親筆信。
新中國成立后,周恩來先后擔任政務院總理、國務院總理長達26年多。“文化大革命”時期周恩來遇到的困難常人無法想象。他忍辱負重,苦撐危局,全力維護黨和國家正常工作的運轉,在“文化大革命”極端復雜的特殊環境下,周恩來巧妙地在一定程度上減緩了這場歷史性災難,盡一切可能使生產建設遭到較少的破壞,減少經濟損失。我們從周恩來對李先念來信的批示就可看出端倪。周恩來身為國務院總理,呈請當時權力很大的中央文革小組的康生和張春橋一閱,這一方面說明當時政治斗爭的復雜性,一方面說明周恩來為了全力保護生產少受干擾和損失,使人民的吃、穿、用等生活必需品得以保障,采取隱忍和巧妙的做法。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輯的《周恩來年譜》(1949~1976)和《蘇州市大事記》中對“文革”期間蘇州派性斗爭的記載,與此信內容相印證。該信保存良好,對研究“文革”時期國家政治、經濟、社會生活及中央的辦文程序都有價值。此信被完好地保存在江蘇省檔案館,2012年入選江蘇省珍貴檔案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