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八十年秦漢水利史研究綜述

李晉臣

(江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江西 南昌 330022)

一、20世紀上半葉秦漢水利史的研究成果

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在西方學術的沖擊下開始了中國水利史的“新史學”研究，這種討論至20世紀上半葉可為一個階段。隨著社會學、經濟學理論的引入，許多學者展開了對中國歷史上水利問題的系統研究，其中不少秦漢水利史研究成果具有突破性的意義。

關于水利管理的研究，主要包括對水利職官、水利管理法規以及水利經費等的研究。葉遇春的《歷代水利職官志》［1］、鄭肇經的《中國水利史》對戰國秦漢時期的水利職官進行了簡略的探討［2］。吳敬敷的《兩漢的農業設施》注意到了兩漢的水利經費和人力的問題，具有啟發性意義［3］。特別值得提出的是美籍華裔學者冀朝鼎的《中國歷史上的基本經濟區與水利事業的發展》從國家治水的社會職能入手，強調國家對水利設施的管理作用，提出了“基本經濟區”的概念，對后來的學術界產生了重大的影響［4］。

在農田水利問題研究上，學界從新方法新角度展開了對這一問題的探討。其中值得一提的是馬非百的《秦漢經濟史料——農業》從經濟史的角度探討了秦漢政府興修農田水利工程對農業的影響［5］。另外，曾謇的《秦漢的水利灌溉與屯田墾田》探討水利灌溉與農田的關系，指出了戰國至秦漢時期水利灌溉與屯田墾田對于當時政治經濟的重要性［6］。另外，谷霽光的《戰國秦漢之農業生產》從農業生產技術的角度討論了戰國秦漢農田水利的發展［7］。

關于城市水利的研究也開始進入學術界的視野。其中以城市水運的研究為著眼點。白壽彝的交通史著作《中國交通史》當中對先秦秦漢時期的城市水運交通作了簡要的探討［8］。王毓湖《秦漢帝國之經濟及交通地理》認為戰國秦漢時期人工渠道的成功開通已經構成了比較發達的城市水道交通網［9］。史念海的《中國的運河》則考察了中國古代的城市水運路線［10］。勞幹的《論漢代之陸運與水運》指出城市海運在漢代具有重要的地位［11］。

二、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中期研究成果

1949年以后，大陸學界學術環境發生劇變，直至改革開放前，相關的研究論著較少，不過還是有值得注意的相關論著。何茲全的《秦漢史略》［12］、楊寬的《戰國史》［13］、安作璋的《漢史初探》［14］、李劍農的《先秦兩漢經濟史稿》等等，其中有涉及農田水利相關問題研究的內容，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15］。

與此同時，港臺及海外學者的水利史研究卻是另一番氣象。他們當中許多人對于歷史時期的中國水利問題進行了諸多的討論，出現了許多值得稱道的論著。其中魏特夫的《東方專制主義:對于極權力量的比較研究》認為東方的專制主義是國家對水利設施的控制產生的，構建了一種水利與國家管理之間的關系理論體系［16］。許倬云的《漢代農業:早期中國農業經濟的形成》從不同的水利灌溉方式入手，揭示了漢代多途徑利用水的方式對農民收入的影響［17］。此外，臺灣學者黃耀能的《中國古代農業水利史研究》關注于農業水利問題的討論［18］。這些著作都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三、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研究成果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學術風氣的轉變，大陸學術界逐漸將精力轉到水利史的相關問題研究中去，出現了許多頗有價值的論著。

水利管理在沉寂了30多年后再次被學術界予以關注。涌泉的《漢代水稅芻議》對漢代水利職官的職能進行了討論，認為設有都水的官署不僅掌管水利工程，而且還負責水利方面的稅收［19］。安作璋、熊鐵基的《秦漢官制史稿》討論了秦漢時期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水利職官的設置和職掌情況，為水利職官研究的新突破［20，21］。周魁一的《中國科學技術史·水利卷》對歷史時期的水利職官、水利法規和水利政策等水利管理問題均有涉及，為一部比較全面的著作［22］。此外，羅二虎的《秦漢時期的中國西南》則討論了水利職官管理職能［23］。

有些學者的論著重新將眼光投向農田水利的研究當中。其中傅筑夫先生著力于經濟史的研究，著有《中國封建社會經濟史》，該兩卷書考察了戰國秦漢時期開鑿溉渠與農業發展的關系，貢獻頗大［24，25］。惠富平的《史記與中國農業》論述了戰國秦漢時期農田水利與農業區域形成的關系［26］。而林甘泉主編的《中國經濟通史·秦漢卷》則討論了秦漢時期的農田水利工程對墾田數的影響，揭示了農田水利由北向南發展的軌跡［27］。辛夷的《秦漢時期關中的水利事業》、曾延偉的《兩漢社會經濟發展史初探》等論著對秦漢時期農業生產技術、生產組織形式、農作物產量、耕地面積的變化等方面皆有探討，進一步推進了農田水利的研究［28，29］。

此外，利用簡牘、陂塘模型等文物研究農田水利也取得了不少的成果。這些研究對于解釋當時農業發展水平具有不小的意義。其主要論著有郭清華的《淺談陜西勉縣出土的漢代塘庫、陂池、水田模型》等［30］。

隨著城市經濟學的引入以及大量古城遺址的發掘，城市水利的研究也跨入了新的發展時期。這方面值得提出的論著有鄭連第的《古代城市水利》。該書對古代城市水利的理論與實踐進行了考察，并研究和分析了歷史時期主要城市的水利設施布局及其用途和作用，對于城市水利史研究具有開創性的意義［31］。而杜鵬飛和錢易先后發表的兩篇文章最引人注目。一篇《中國古代的城市給水》分析了西安和北京這兩座古都歷代城市供水的狀況，并總結了中國古代城市供水的主要措施和成就［32］。另一篇《中國古代的城市排水》著重分析了先秦秦漢時期古代城市在排水方面取得的成就，總結了中國古代城市排水設施的特點與管理經驗［33］。

四、秦漢水利史研究評析

近八十年來，秦漢水利史的研究有重大進展，成就斐然。從其研究的走向和發展趨勢來看，有以下幾個明顯的特點。

第一，拓展與擴大了傳統研究的視域。對秦漢水利史中的一些關鍵性問題，包括水利技術、水利職官、軍事戰爭、宗族社會、社會風俗等，進行了深化與拓展，先后發表了一批觀點新穎、特色鮮明、富有洞察力的新成果。

第二，重視簡牘和考古文物的印證。隨著大批簡牘及畫像磚石等考古文物資料的出土，引起了學術界的普遍關注。有的學者從簡牘、畫像磚石、碑刻的專門研究中尋求當時的水利發展蹤跡;有的學者將文獻與考古資料結合，以簡牘與文獻相互印證，試圖還原當時受水利影響下的社會面貌，取得了不俗的成績。

第三，研究方法呈現出多樣化的特點。許多學者堅持“實證主義”的研究方法，做到“以史為鑒”同時又重視價值評判;有的學者將社會學、人類學、文化學、地理學等相關學科的方法引進秦漢水利史的研究;還有的學者采用自然科學的方法和手段，包括將計量分析法、工程管理學方法等引進秦漢水利史的研究，力求使研究更加精確化、科學化。研究方法的多樣化，使學術界的研究方法有不少更新，提升了成果的質量。

但是，目前學術界對秦漢時期水利與社會互動關系的研究方面，顯得有些冷淡，成果不多。其中，有關當時農田水利對農民收入的影響、水利職官設置、水利政策與水利法規、城市水利與居民生活的關系等缺乏必要的研究。換言之，學術界在這些問題上尚有進一步拓展的空間。

綜上所述，在有關秦漢時期水利史研究的各方面，都有學者進行了不同程度的研究和討論，并取得了許多重要的成果。他們的這些努力和工作結晶既為秦漢水利史的后續研究提供了堅實的基礎，也為秦漢時期水利與社會互動關系的討論鋪平了道路。

［1］葉遇春.歷代水利官志［J］.國風，1934(5).

［2］鄭肇經.中國水利史［M］.商務印書館，1939.

［3］吳敬敷.兩漢的農業設施［J］.經濟學季刊，1943(1).

［4］［美］冀朝鼎.中國歷史上的基本經濟區與水利事業的發展［M］.朱詩鰲，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

［5］馬非百.秦漢經濟史料——農業［J］.食貨，1935(1).

［6］曾謇.秦漢的水利灌溉與屯田墾田［J］.食貨，1937(5).

［7］谷霽光.戰國秦漢之農業生產［J］.人文科學學報，1943(1).

［8］白壽彝.中國交通史［M］.商務印書館，1937.

［9］王毓湖.秦漢帝國之經濟及交通地理［J］.文史雜志，1943(9).

［10］史念海.中國的運河［M］.重慶:重慶史學書局，1944.

［11］勞幹.論漢代之陸運與水運［J］.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1948(16).

［12］何茲全.秦漢史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5.

［13］楊寬.戰國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5.

［14］安作璋.漢史初探［M］.上海:學習生活出版社，1955.

［15］李劍農.先秦兩漢經濟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57.

［16］魏特夫.東方專制主義:對于極權力量的比較研究［M］.徐式谷，奚瑞森，鄒如山，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版社，1989.

［17］［美］許倬云.漢代農業:早期中國農業經濟的形成［M］.程農，張鳴，譯.鄧正來，校.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8.

［18］黃耀能.中國古代農業水利史研究［M］.臺北:臺灣三民書局，1994.

［19］涌泉.漢代水稅芻議［M］//中國秦漢史研究會編.秦漢史論叢第一輯.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1.

［20］安作璋，熊鐵基.秦漢官制史稿(上冊)［M］.濟南:齊魯書社，1984.

［21］安作璋，熊鐵基.秦漢官制史稿(下冊)［M］.濟南:齊魯書社，1985.

［22］周魁一.中國科學技術史·水利卷［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2.

［23］羅二虎.秦漢時期的中國西南［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

［24］傅筑夫.中國封建社會經濟史(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25］傅筑夫.中國封建社會經濟史(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26］惠富平.史記與中國農業［M］.西安: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27］林甘泉.中國經濟通史·秦漢卷［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

［28］辛夷.秦漢時期關中的水利事業［J］.史學月刊，1986(1).

［29］曾延偉.兩漢社會經濟發展史初探［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

［30］郭清華.淺談陜西勉縣出土的漢代塘庫、陂池、水田模型［J］.農業考古，1983(1).

［31］鄭連第.古代城市水利［M］.北京:水利電力出版社，1985.

［32］杜鵬飛，錢易.中國古代的城市給水［J］.中國古代科技史料，1998(1).

［33］杜鵬飛，錢易.中國古代的城市排水［J］.自然科學史研究，19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