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曉萍
(北京師范大學 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北京 100875)
【文學·語言研究】
民間文學體裁研究的明清遺產
——民俗學人文學科建設模式討論之一
董曉萍
(北京師范大學 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北京 100875)
我國民俗學擁有豐富的民間文學體裁學遺產,這個遺產是明清時期形成的。明清民間文學體裁具有上中下三層文學交叉發展的綜合特征,又能凝聚民間社會力量,雅俗共賞,能量極大,曾引起當時知識界的廣泛關注。他們還參與創作和從事理論評論,這使民間文學體裁的命名、分類和社會評價方式都開始產生了變化,不過這種變化承擔著社會功能。到了“五四”時期,對民間文學體裁的關注變成了文化運動,并促成向民俗學學科建設的方向轉變。我們今天研究民間文學體裁史的目標在于指出它對于民俗學建設的兩個意義,一是從文學三層觀轉向文化三層觀,有助于中國民俗學找到自己的理論方向,建成一門研究社會文化的科學;二是使民俗學與民間文藝學始終保持密切聯系,其中,民間文藝學的文本研究要依靠體裁學,民間文藝學的文化研究則要在民俗學的框架下進行,兩者共同構成民俗學人文科學的建設模式。
體裁學;民俗學;民間文藝學;明清民間文藝學史;人文科學
民俗學是一門人文學科,它的最初成立與兩個概念相關,一是民間文學,一是民俗。承載這兩個概念的初級載體是民間文學體裁(genre)。希臘的柏拉圖和中國的孔子都是最早關注文學體裁的世界級哲人,兩人也都對神話、民歌的體裁十分關注,并由此提出了鞏固上層統治的見解,還留下著述。19世紀中期西方民俗學興起,其背景之一,也同西方學者對本國的社會變革與民間文學體裁的關注有關。然而我國民俗學走了相對不同的道路。我國民俗學于20世紀初發軔,但學者們很早就把對民間文學體裁的興趣融入了新文化運動,這使文化建設成為我國民俗學發展的核心動力,也促使我國民俗學很快由體裁學的研究轉向了學科建設。這個歷程,如大家所知道的,早在1934年,民俗學者鐘敬文就提出建立民間文藝學的學科,歷時半個多世紀,我國的民俗學和民間文藝學已在國內高等院校的學科體系下壯大發展,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格局。當然,即便如此,這方面的學科建設任務并沒有停止。中國民俗學出生在中國這個文學大國中,有深入扎根的必要性和充分發展的優越條件。我國有豐富的民間文學體裁研究遺產,有“五四”以來建設的民間文化新理論,民俗學在高等院校的“中國語言文學”和“社會學”的學科系統中,在上中下三層文化整體格局中,有條件提升研究水平,使自己的羽翼更加豐滿。與此同時,民俗學還要在自己的體系框架下發展民間文藝學,對中國民間文化的內涵和文化符號做出全面的描述和解釋,并提供社會應用。
我國民間文學體裁研究的遺產是明清時期形成的。明清民間文學體裁具有上中下三層文學交叉發展的綜合特征,又能凝聚民間力量,雅俗共賞,能量極大,這種現象曾引起明清知識界的廣泛關注。他們參與了民間文學的創作和從事理論評論,這使民間文學體裁的命名、分類和社會評價方式都開始產生了變化,不過這種變化承擔著載道咨政的社會功能。到了“五四”時期,對民間文學體裁的關注變成了文化運動,這促成向民俗學學科建設的方向轉變。
本文重點討論明清民間文學體裁學遺產的內容、形成途徑和理論特征,擬分別從文學分層、白話文體和道德批評方法三方面展開,揭示這些轉型對于今天民俗學建設的兩個意義:一是從文學的三層觀轉向文化的三層觀,有助于中國民俗學找到自己的特色方向,建成一門研究社會文化的科學;二是使民俗學與民間文藝學始終密切結合,有助于中國民俗學保持自己的人文類型。總之,民間文藝學的文本研究要依靠體裁學,民間文藝學的文化研究則要在民俗學的框架下進行,兩者共同構成民俗學人文科學的建設模式。
眾所周知,鐘敬文先生提出了“文化三層觀”,而他這個觀點是從“文學三層觀”發展來的。在三層說中,上、下兩層說早就有,唯中層說的觀點長期有爭議,被確定下來的時間較晚。中層說始于市民文學的發展。我國唐代已有市民文學的萌芽,經過宋元戲曲時代的過渡,到了明清時期,市民文學已臻于成熟,成為代表中層文學的體裁。
今天,我們使用民俗學和民間文藝學的理論,梳理明清民間文學體裁學的歷史脈絡,可歸納出當時知識界對民間文學體裁的認識的一個明顯特征:民歌,介于民歌和講唱文學的時調小曲和戲曲,被分成了三類,文人學士每類都有討論,在每類下面還有重新命名的現象,中層文學正是在這一時期加入進來,成為公認的三層文學現象之一。
1.民歌的分類與命名
明代中葉發生了轟轟烈烈的文學復古運動。在這場運動中,由李夢陽等前七子領銜,由王世貞等后七子接續,對我國先秦以來的民歌歸屬進行重新分類。他們突破了正統詩論,指出了民歌體裁的一些新特點。李夢陽提出,正統詩歌要避免走向僵化,就要格俗,吸收民歌的優點。格俗,即孔子所說的“禮失而求之野”,就是到民間去尋找真詩。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呢?我們看到,李夢陽的做法是,通過重新命名的方式,表現自己的主張。此外,在他命名過的好詩種類中,還都對民歌的體裁特征做了更細的分類,這使他們的文學觀也成為一種社會新思想。其中,格古調逸詩,指好詩要吸收民歌體裁的品格,做到思想質料與聲律建構的天然統一;物之自則詩,指好詩的創作要模仿民歌的規律,遵守實物之自則;我之情述詩,指好詩的審美要有民歌的意境,達到緣情禪喻的境界*(明)李夢陽:《詩集自序》,收入趙伯陶選注《明文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49頁。參見李夢陽:《空同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李夢陽的另一個思想伙伴何景明提醒說,不要忘了民歌是要唱的。何景明的家鄉在河南,是民歌兼戲曲之鄉。他有一次回鄉,與友人把盞唱歌,竟為民歌的情詞婉曲而迷狂,到了推杯停箸、一唱三嘆的地步。他給民歌的分類是“情詞”。但在文學分層上,他認為,民歌與上層《詩經》是有交匯的,應該是“‘十五國風’的遺響”;民歌也與中層文藝有聯系,應該是“時調中狀元”*(明)何景明:《何大復集》,《卷十四 明月篇序》,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210頁。。到了后七子的時代,上中下層文學都已有慣常通用的民歌分類詞匯,王世貞就用“作勞之歌”“樂府”“棹歌”等詞語討論民歌,描述民歌在情感、意境、音樂和風俗上彼此契合的體裁特征。王世貞還提出,民歌有詞與樂交替變化的現象,這對民歌和文人詩的發展都有推動作用。他引用王僧誠的話說,樂府民歌“古曰章,今曰解,解有多少。當時先詩而后聲,詩敘事,聲成文,必使志盡于詩,音盡于曲。是以作詩有豐約,制解有多少。又諸調曲皆有辭有聲,而大曲又有艷、有趨、有亂。辭者,其歌詩也。聲者,若‘羊’、‘吾’、‘韋’、‘伊’、‘那’、‘何’之類也。艷在曲之前,趨與亂在曲之后,亦猶《吳聲西曲》,前有和,后有送也”*(明)王世貞:《藝苑卮言》,濟南:齊魯書社,1992年版,第23-24頁。,他的這些觀點增加了時人對民間文學體裁的重視。
明代復古派的民間文學體裁觀受到元代戲曲成就的影響,承認民間文學體裁的多樣性,并以開放的心態予以接納。復古派在對民間文學體裁的分類、分層和命名上,也比較靠攏民間文學自身的特征。當然,他們的目的是改革上層文學,故最初并沒有全面研究民間文學體裁的準備,最后也沒有取得建立民間文學體裁理論的成就。
2.時調小曲的分類和分層
明清時調小曲是新興的民間文學體裁。它匯總了元代以前的俗謠俚曲、講唱文學和唐宋樂舞中的民間文藝特長,吸收了金元院本和元雜劇的表演經驗,提高了民間文學的演唱能力和表演性。它結束了先秦詩歌散文長期獨霸文壇的歷史,開啟了民間文學體裁靈活多樣、有說有唱、散韻相間的傳承特質。
在分類上,小令套曲、賓白插科和身段表演在民間文學體裁的傳承實踐中沉積下來,成為能各自獨立、又有緊密內在聯系,比較依賴地方演唱傳人的民間藝術體裁;同時也成為受書商青睞的出版對象。
在分層上,好聽與否,成為區別明清社會前后民間文學體裁影響大小的一個標準。明代的陸容、張岱、江進之和沈德符,清代的李光地、李開先和趙翼等,都參與了這場討論*關于明清前后民間文學體裁的討論,見 (清)李開先:《市井艷詞序》,路工輯校,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320頁,原文有:“憂而詞哀,樂而詞褒,此今古同情也。正德初尚《山坡羊》……”另見(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版;(明)陸容《菽園雜記》,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版;(明)張岱:《快園道古》,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清)李開先:《一笑散》,北京:文學古籍刊行社,1955年版;(清)李光地:《榕樹語錄》,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版。。趙翼還感覺到民歌好聽有主觀評價性,并與地方風俗有聯系,他說:“粵西土民及滇、黔苗、倮風俗,大概皆淳樸,惟男女之事不甚有別。每春月趁墟唱歌,男女各坐一邊,其歌皆男女相悅之詞。其不合者,亦有歌拒之,如‘你愛我,我不愛你’之類。若兩相悅,則歌畢輒攜手就酒棚,并坐而飲,彼此各贈物以定情,訂期相會,甚有酒后即潛入山洞中相昵者。其視野田草露之事,不過如內地人看戲賭錢之類,非異事也。當墟場唱歌時,諸婦女雜坐。凡游客素不相識者,皆可與之嘲弄,甚而相偎抱亦所不禁。并有夫妻同在墟場,夫見其妻為人所調笑,不嗔而反喜者,渭妻美能使人悅也,否則或歸而相詬焉?!?(清)趙翼:《檐曝雜記》,《卷三 邊郡風俗》,李解民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51頁。在這批文人看來,時調小曲之所以不脛而走,在于它們在民間歌者看來悅耳動聽,通俗好唱,并合于風俗,促進人際和諧。在文人自己看來,它可以進入上層文學,因為比起只為少數人掌握的格律嚴謹的正統詩詞,它帶有文化上的擴容性。它可以進入中層文學,因為比起明清社會大多數官民所實際達到的市民層次,它更符合其欣賞水平。它也可以進入下層文學,因為比起先秦以來流傳的詩贊體民歌謠諺,它具有感官刺激的新奇性。我們看到,時調小曲接續宋元之后流行數百年的樂感文化所造成的人們對新生文學體裁的音樂化形式的敏感追求,為上中下三層社會所共同歡迎。
從理論上說,樂感觀念和情教觀念的系統化,幫助時調小曲完成了獨立的體裁建設,它們后來進入明清文藝的主潮是在所難免的。
3.民間戲曲的分類和概念
明清民間文學體裁獲得上中下三層社會認同的見證是內府本的出現和持續呈進。實際上,明初尚有雅、俗、胡對立之說。明萬歷以后至清代,變為雅俗對舉。俗戲、俗藝和民間寶卷等被刻成紙介演本,送入宮廷,成為皇帝饗宴的藝術性或藝術娛樂性的樂曲系體裁。沈德符說,這些演本是由民間進獻,鐘鼓司(后改稱“玉熙宮”)主管遴選,再向皇室提供演出的腳本*(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二十五 雜劇院本》,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648-649頁,原文為“種種吉慶傳奇。皆系供奉御前。呼嵩獻壽。但宜教坊及鐘鼓司肄習之。并勛戚貴珰輩贊賞之耳”。。清楊恩壽把演本分為御戲本和民間進獻新聲的不同歸類,并進行了較為系統的研究*(清)楊恩壽:《詞余叢話》,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59年版。。明清通俗作家和書商共同插手商業性的寫作劇本和刻印工作,推動了這種風潮。
明清文人還提供信息說,戲曲演本的內容其實很復雜,里面還有外間風聞、笑話、講唱話本、通俗小說和民間寶卷,而進獻內府本和出版發行的風氣,沖擊了傳統正統文學的等級觀念,也在相當程度打破了三層文學的界限,能讓三者一起被呈現,一起被欣賞和追求。
明清民間戲曲體裁學的貢獻是將“戲”與“曲”兩個概念整合,解決了上中下文化中的任何題材都能入“戲”和入“曲”的問題。對以往以詩為曲的文學模式來說,這是一個突破。在這段歷史上,唐寅、李開先和徐渭是開路先鋒。唐寅向民間學習,掌握了化用故事寫詞唱曲的本領*(明)唐寅:《唐伯虎全集》,北京:中國書店,1985年版。唐寅在卷四中講到詞曲,在卷五中做了點評。,這樣他能將自己的眼光和筆觸準確地扎根到三層文化的交匯點上。李開先以樂論詩,將“情詞”和“歌”兩個概念扣在一起。他提出情通詞,詞通樂,故民間戲曲體裁有“今古同情”的藝術魅力*(明)李開先:《市井艷詞序》,路工輯校,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320頁。。徐渭用“情”“真”“本色”“相色”等不同概念分析中下層文藝的好處,從一位上層文化學養深厚的才子變為民間文學體裁的代言人*(明)徐渭:《青藤書屋文集》,《卷十七 奉師季先生書》,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214頁。。在徐渭身后,對民間文學體裁學作出貢獻的名人,還有明代的公安三袁、馮夢龍和清代的黃遵憲。
上述明清文人學士大都能指出當時三層文學交匯的現象和民間文學的非正統文學價值。這樣的文學分類和分層現象是在明清社會以前所沒有的。當然,這時的文學轉型還是在大批上層厭倦了玉堂詩詞和科場失意的文人才子批評封建禮教制度的情況下形成的,這種民間文學體裁史也是以承載社會功能為主的。
“五四”時期,民俗學學科建立之初,由于西學的輸入,體裁的分類成了民俗學研究的一個基本概念。民俗學者還對一些基本的體裁分類術語加以學術命名,例如,劃分了笑話、諺語、謎語和其他各種體裁表現形式,這是受西方影響的結果。不過,這時的民間文學體裁仍是與明清民間文學體裁革命思想緊密聯系的。但“五四”出現的另一個趨勢,又改變了民俗學的行進軌道,即民間文學體裁學的發展與“五四”白話文運動相結合,強化了本土口頭傳統的文化性質的識別和主動吸收。
明清民間文學體裁的位置在“五四”白話文運動中得到了提高?!拔逅摹睂W者抓住了口語,就抓住了明清民間文學體裁在本質上作為民間文化發展形態的基本特征。“五四”學者提出,文學改革,首先要用通俗白話代替脫離實際的文言,把明清以來流行最廣的小說戲曲作為中國文學史上的真正典范。胡適在《文學改良芻議》中更明確地提出,要把鄙視中下層文學體裁的思想徹底扭轉過來,他說:“今人猶有鄙夷小說為小道者,不知施耐庵、曹雪芹、吳趼人皆文學正宗,而駢文、律詩乃真小道耳?!?胡適:《文學改良芻議》,《新青年》,1917年第2卷第5號,第10頁。陳獨秀在《文學革命論》中呼吁:“于文學史上,其自身并無十分特色可觀也。元明劇本、明清小說,乃近代文學之粲然可觀者也?!?陳獨秀:《文學革命論》,《新青年》,1917年第2卷第6號,第2頁。他們還指出明清民間文學體裁變動的深層原因,是以“不避俗語俗字”的形式為先導,使各層次的文學作品都可以用大多數人能聽能說的口語傳播開去,迅速地產生文化影響。很顯然,“五四”新文化運動也要由此入手,進行文化改革和變革藝術格局。
明清民間文學體裁的發展趨勢在民間文化考察中得到辨析和總結?!拔逅摹睂W者大都精通中國傳統文化,又熟悉西方文化,他們因此能自覺地把民俗作為民族共同體的文化內容來認識,把民間文學體裁作為民俗存在的文化樣式來調查、探索和評述。他們還指出,那些民眾喜聞樂見的民間文學體裁,如民間戲曲,正是口頭傳統與民間文化的深層結合?!拔逅摹睂W者的這些分析,是從中國傳統文化轉型與民俗學發展的國際環境中,在更大的范圍內,重新評價明清民間文學體裁的特征,這種文化史的眼光是閎深的。
明清民間文學體裁的主題和藝術特色在窮搜精別史料中得到弘揚。明清中層文藝為明清民間文學體裁變革之大宗,然而其語言的淺俗,其部分作品題旨的模棱兩可,其藝術形式的邊界不清晰,也使“五四”學者在推崇其口語魅力的同時,加強了它們的文本內容、版本差異、成書過程和使用方式的考索和解說。在他們中間,有些學者要將原來整理十分零散的民間文學評述,提升為一個理論系統。有些學者要從對本國筆記史乘淵源的爬疏,到模仿外國民間故事的情節單元的制作,一一進行梳理、借鑒和比較研究。這些學者的工作都是另一番十分艱苦的學術探索。他們繼承明清民間文學體裁學成績,又開辟了民俗學體裁研究的新方向,促進建設民間文化學。
將明清民間文學體裁學與“五四”白話載體運動結合的結果,使我國民俗學沒有在體裁理論上完全盲目地跟隨西方。它促進我國民俗學在自己的國情氛圍中,追隨本國上中下三層文化傳統中的文化性質,開啟了現代意義上的文化建設工程,為民俗學(含民間文藝學)的資料搜集和理論研究的學科化做了準備。
民俗學和民間文藝學有道德價值判斷的方法。在這方面明清民間文學體裁學遺產也有可重新評估之處:(1)肯定民間文學體裁中的集體情感是民眾認識世界和溝通世界的方式;(2)指出情教適用于國家社會和民間社會的共同管理;(3)提醒學者通過觀察民間歷史觀、形象構成要素和日?,F實性等途徑,廓清其與傳統書面文學、史學和經學的邊界,積累認識民間文學體裁的經驗。
對現代民俗學的建設來說,它的作用有兩個:一是描述民眾傳承民間文學的世界觀和社會意義,二是解釋民俗學者研究民間文學的思維方式。
在民俗學的研究中,民間文學體裁具有分類、概念和功能的混合特質,它是從搜集資料轉為理論研究的中介形態,歷來受到重視。在中西文化史上,也都在國家知識中納入民間文學,并且都把體裁研究當做抓手。但在我國明清民間文學體裁史上,最重要的特質還是通過體裁進行的文學分類及其發揮的功能。
西方民俗學史認為,從體裁分類到概念化有兩個途徑。一是文學的體裁分類,它是搜集資料分類的重要工具。明清民間文學體裁史也是一種我國文學分類的歷史過程。但是,在我國還有另外的情況,即在我國歷代國家社會知識中,都有對民間文學體裁的應用;在我國歷代知識界的學問系統中,由于文史哲不分家,也又都有對民間文學體裁的使用的著述,由于這兩者使用傳統的存在,也使我國明清民間文學體裁的文學分類與我國傳統文化的分類相關。到了“五四”時期,有了現代人文社會科學的新工具,明清民間文學體裁的文學分類的成績,便既能成為“五四”新文學建設的基礎,又能促進民俗學轉向文化建設和學科建設。二是民族志分類,此指用民俗學的學術概念分析民間文學體裁的現代民俗學學術活動。西方民俗學同行的專業化進程很早,這條途徑對實現他們的學術目標是適用的。但是,在我國的現代民俗學史上,這種民族志分類有對西方同行借鑒的成分,但主要是從明清民間文學體裁史中的社會功能分類轉化而來的。另一方面,由于我國民俗學在“五四”時期已轉向文化建設,所以還建構了另一種中國民俗學者研究民俗學(含民間文藝學)的思維方式,即民俗志分類。
BuildingFolkloristicsasaSchoolofHumanities(PartI):OnGenreStudyoftheHeritageofFolkLiteratureintheMingandQingDynasties
DONG Xiaoping
(Center for Folklore, Ancient Writing and Chinese Characters,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Chinese folkloristics enjoys abundant heritage of genre study of folk literature and arts, which has been in shape since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he Ming and Qing folk literary genre has a comprehensive feature on the cross development through three levels from the lower to the middle and the upper. It also unites civil society forces and suits both refined and popular tastes. Its great significance attracted wide attention of intellectuals at the time. They are also involved in the creation and theoretical review, which brings changes to folk literary genre naming, categorization and the way of social evaluation, but these changes bear social functions. During the May 4th Movement period, the attention of the genre study of folk literature and arts turned into the new cultural movement and the focus was switched from genre study to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iplines.The study of the history of folk literature genre today aims to point out its two meanings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folklore. One is turning from three-level literary view into cultural view, which helps Chinese folkloristics to find its own theoretical direction, completing a study of social and cultural sciences. The other is to maintain close contact between folkloristics and the study of folk arts, in which the text study of folk literature relies on the genre study and the cultural study of the folk literature is carried out in the framework of folkloeristics, both together constitute the building mode of folkloristics of the humanities.
genre study; folkloristics; study on the folk literature and arts; history of folk literature and arts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humanities
2014-07-18
董曉萍,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文學博士,博士生導師,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主要從事民俗學和民間文藝學研究。
C953
A
1008-469X(2014)05-005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