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如偉,董會慶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 外語系,陜西 楊凌 712100)
主體與客體的關系永遠是對立統一的,審美主體也一樣。審美主體這一概念是相對審美客體而言。審美主體(aesthetic subject簡稱AS)指對審美客體進行審美活動的人;翻譯的審美主體(TAS)就是翻譯者。(劉宓慶,2005:168)同一個譯本可能會同時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翻譯者。由于各個翻譯者的生活環境和人生經歷各不相同,從而在文學修養、審美偏好、鑒賞能力等方面有所差異。每個人的審美感應、審美體驗乃至審美價值都有可能各有千秋,(劉宓慶,2011:138)這就是所謂的審美主體的個體差異性。譯者具有自己的喜好和嫌惡,他們在選擇譯本時,本身具有一定的個體傾向性。在翻譯過程中,不同譯者具有一套自己的翻譯方法。與此同時,譯者對作品的語言、風格、人物也有自己的理解和喜好。以《紅樓夢》為例,魯迅先生就曾說過“單就命題,就因讀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宮閨秘事……”(轉引自陳秀,2002)最終由于審美主體的個體差異性,在傳達原文思想和再現原文風格方面會產生差異。可以說,作為主體的不同翻譯者,具有各式各樣的翻譯過程,最后會影響到翻譯的質量和結果。
《我若為王》的作者聶紺弩(1903—1986),是中國現代雜文史上繼魯迅、瞿秋白之后,在雜文創作上成績卓越,影響很大的雜文大家。
作者從一個電影片名開始聯想,用自我調侃的語氣,肆意潑辣的筆墨,來批判王權,蔑視民眾的奴相。作者借此篇文章,呼吁人們的覺醒,民族的覺醒。號召廣大民眾拋棄奴性,團結起來,共同推翻王的專制統治,從而開創一個沒有階級,沒有等級觀念束縛的新社會,過上民主、平等、自由的新生活。
本文以張培基和劉士聰兩位先生對《我若為王》翻譯的譯本為例,分別從翻譯技巧、原文風格的再現、原文思想的傳達三個層面來分析審美主體的個體差異性對翻譯的影響。
1.翻譯技巧的使用。
在對原文充分理解的基礎上,不同的譯者采取不同的翻譯技巧,把原文的美傳遞給讀者。
原文:而且真想作王的人,他將用他的手去打天下,決不會放在口里說的。
張培基譯文(以下簡稱張譯):Moreover, if one is really bent on being a king, he will try to carry out his design by deeds instead of by words.
劉士聰譯文(以下簡稱劉譯):He who really wants to be King will fight for it with his hands instead of mouthing it in words.
張譯采用了套譯法。譯文中by deeds, by words套譯了英文諺語Deeds, not words.(行動勝于空談。)同時句子押尾韻,讀起來朗朗上口。劉譯趨向于直譯,采用主語從句,銜接緊密,讀起來順暢自然。總的來看,張譯給人展現出音韻美,劉譯在句法形式上展現出精煉美。
原文第二、三段結尾分別為“假如我能夠想像,那一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和“假如我能想像,倒是件不是沒有趣味的事。”這兩句一個為肯定句,一個為雙重否定句來表示肯定的意思。張培基對這兩句話的翻譯用了同一個譯句:It is indeed great fun for me to visualize all of this.而劉士聰則分別譯為:If I could stretch my imagination a bit, it would be very interesting. If I could stretch my imagination a bit, it would not be anything uninteresting. 張譯采取了意譯法,傳達了原文的意思。但是與原文形式略有出入。劉譯與原文保持一致,對第二段一句翻譯用了肯定句,對第三段的一句翻譯也采用雙重否定句式,用的是系動詞否定+表語否定的處理方法。劉譯顧及了原文的句式美,而stretch my imagination a bit要比張譯中的visualize更為傳神生動,更能表現原文意境美。
原文:我將聽不見人們的真正的聲音,所能聽見的都是低微的,柔婉的,畏葸和嬌癡的,唱小旦的聲音:“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譯:…“Long live the King!”
劉譯:…A long life, a long life and a long long life” …
張譯對原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翻譯,再次采用了套譯法,套譯了英國國歌God Save the Queen(至于用Queen還是用King要視具體情況而定)中的Long live our noble Queen,將之譯成“Long live the King!”契合英語的審美習慣。由于英譯散文的讀者群母語大都為英語,這樣翻譯讀者很好理解原文的意美。劉譯采取了直譯法,譯為“A long life, a long life and a long long life”.按照劉譯,若非深諳我國歷史文化的英語讀者,很難理解原文的美。
從上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張譯和劉譯各有取舍。張譯的譯法兼顧了英語的表達習慣,使文章更地道,通順。劉譯的譯法比較顧及原文的結構,多采用直譯,比較貼近漢語文化。
2.原文風格的再現。
原文寫作風格輕松犀利,嬉笑怒罵卻一針見血。語言樸素、流暢而風趣。句式相似又有變化,如行云,如流水,銜接自然。通過對兩個譯本的分析,大體上來說,張譯本用詞正式,劉譯本用詞較為平易。劉士聰的翻譯風格似乎更貼近原文輕松、詼諧、幽默的寫作風格。
原文:我想到和影片毫無關系的另外的事。
張譯:It has put me in mind of something entirely foreign to film in question.
劉譯:It reminds me of something totally irrelevant to the film.
張譯中put sb. in mind of(使某人想起)是一種老式的用法,foreign to 表較正式,作having no relation to解,in question 為添加成分。劉譯把原文中“從……我想到”找到英語中對應句式 remind sb. of sth.符合英語審美標準,做到了雙語的精巧轉換,展現出了原文的結構美。
原文:沒有在我之上的人了,沒有和我同等的人了,我甚至會感到單調,寂寞和孤獨。
張譯:There would be no one above me or on an equal footing with me. I would even feel bored, lonely and isolated.
劉譯:There was no one else above me and no one else claimed to be my equal. I was isolated, bored and lonely.
兩個譯文都用了there be 句型。對原文中“和我同等的人”的翻譯,張譯和劉譯分別用了on an equal footing with me和to be my equal,前者用的是大詞,后者用的是小詞。后者比較符合英語審美習慣。
結合原文來看,劉譯句式自然、地道。用詞樸實、簡易。其風格比較接近大眾,有利于譯文的普及。張譯用詞書面化,顯示出了譯文的句詞美。但筆者認為:總體來看,劉譯更能傳遞出原文的風格美。
3.原文思想的傳達。
聶紺弩先生學識淵博,思想犀利。他敢于以筆為刃,直刺邪惡,表達著一個知識分子強烈的反對封建專制,向往民主自由、痛恨壓迫和愚弄、追求真正平等的呼聲,無畏無懼,無怨無悔。(王建英,2007)他的這些思想美很好地在《我若為王》這篇文章中得到彰顯。通過對比兩個譯文,可以看到審美主體的個體差異性對傳達原文思想層面的影響。
原文:……我根本不想作王,也根本看不起王,王是什么東西呢?
張譯:…for being a king is the last thing I aspire to and also a thing I utterly despise. What the hell is a king?
劉譯: I don’t want to be King, nor do I have the slightest respect for him. What kind of stuff is King made of?
原文排比句“根本不……根本(不)……”的運用,表現了作者對王的強烈憎惡之情。劉譯選用的英語句型 “not ... nor ...”成功地對應了原文形式,并通過一個最高級the slightest很好傳達了原文作者憎惡的思想感情。原文又用“東西”這一詞來形容王,可以看出作者對王的蔑視之極。張譯用了What the hell加重語氣,原文情感美得以再現。
原文:我的意欲,我的貪念,乃至每一個幻想,都可竭盡全體臣民的力量去實現……
張譯:All my subjects would leave no stone unturned to carry out every will, every avaricious desire and even every whim of mine…
劉譯:My will, my avaricious desires, or my wild fantasies would be carried out by my subjects with the greatest efforts they could ever make…
原文的描述表現出了王的恣意妄為,荒謬到極點。張譯用了俚語leave no stone unturned,形象地表達出了臣民的想盡一切辦法來滿足王。張譯中的whim原意是一時的興致;怪念頭;幻想。用它來表達原文中王的幻想,增強了諷刺的效果,傳遞出了原文的語言美。相比之下,劉譯中的with the greatest efforts和wild fantasies顯得較為直白無為,對原文美的表現力度較弱。
在傳達原文思想層面,張譯和劉譯平分秋色,各有優劣。兩個譯本各有側重,從不同的層面傳達出了原文的情感美。
譯者,時時面對審美客體的審美主體,其經常性的工作是鑒別美、欣賞美、傳遞美、又能動地創造美(毛榮貴,2005:21)。并且審美主體具有個體差異性。通過上文的分析,不同的譯者有自己喜好和偏愛,在他們鑒別美、欣賞美的同時會對審美客體的某些類型或者某些方面有個體的傾向。在傳遞美、能動地創造美的過程中有屬于個體特征的翻譯技巧,翻譯風格。從而審美表現千差萬別,最終影響到翻譯的結果,使譯本表現出對應的審美主體特有的特點。
[1]陳秀.論譯者的介入[J].中國翻譯,2002(1).
[2]劉宓慶. 翻譯美學導論(修訂本)[M]. 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5.
[3]劉宓慶,章艷. 翻譯美學理論[M]. 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1.
[4]劉士聰.英漢·漢英美文翻譯與鑒賞(新編版)[M]. 南京:譯林出版社,2010.
[5]毛榮貴.翻譯美學[M].上海: 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5.
[6]王建英.真見識,真情懷——讀聶紺弩雜文〈我若為王〉及其他[J]. 現代語文(文學研究版),2007(7).
[7]張培基.英譯中國現代散文選[M].上海: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