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奧特·羅斯
在莫桑比克首都馬普托的國家藝術博物館后面,有一處叫作“雕刻家花園”的地方,在這個好聽的名字背后,卻廢棄著各種各樣不再被人需要的雕刻作品——其中就有一座刻有漢字的天使雕像。2011年,中國相關部門將這座雕像建在了當地的國家足球場前,賦予了這個地方更多活力。但是莫桑比克當局卻認為他們的國家足球場不應該被貼上這個標簽,于是天使雕像被拆除,然后遺棄在了“雕刻家花園”的廢墟中。
如今,莫桑比克已經有了新的國家足球場——由中國相關機構資助的齊姆佩托國家球場,它位于馬普托郊區,離同樣為前者幫助修建的國際機場并不遠。除此之外,在過去幾年中,中國還參與興建了當地的新國會大廈和司法宮。換句話說,構成莫桑比克人日常生活體系的主要場所,都是中國制造。其實,這只是中國軟實力在非洲大陸的一小部分體現,看看這個大洲有多少中國人修建的足球場,你就會知道所謂軟實力外交對于這片大陸的滲透有多深。
互幫互助
1970年,中國相關機構在坦桑尼亞的桑給巴爾島上修建了他們在非洲投資的第一座球場——能容納15000名觀眾的阿曼體育場。而這只是中國在此后的40年里橫跨非洲、加勒比海、亞洲和南太平洋地區的“球場外交”的開端。如今在非洲,基本上所有國家都擁有中國相關機構贈予或者給予特許貸款修建的球場。
從上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這項工程取得了飛速進展,塞內加爾、毛里塔尼亞、毛里求斯、肯尼亞、盧旺達、尼日爾、吉布提、剛果民主共和國(當時的扎伊爾)都擁有了各自嶄新的體育場。而在最近十年,“球場外交”可謂達到了頂峰。安哥拉、加蓬和赤道幾內亞是最近三個非洲國家杯的主辦國,他們在賽事期間所使用的所有足球場,也全部來自東方的援助。至于其他現代化更高的非洲國家——加納、坦桑尼亞、贊比亞、馬拉維,也都成為“球場外交”所涉及的領土。
這種軟實力外交所造成的影響恐怕很難用金錢衡量,可以肯定的是,絕對沒有誰會對此類外交手段產生質疑。通常來說,修建一座球場所需花費不會超過1億美元,從援助或投資一方來看,這當然是相對較小的代價。不難想象這樣的場景:在體育場的啟用儀式上,東道國總統可以頗有面子地發表一長串演講,然后在鎂光燈下穿著筆挺的西裝踢上一腳球……當然,他們絕不會忘記中國相關機構的幫助,所以在未來提供其它資源的回饋也是合情合理。其實,對于這些非洲各國的高層領導人而言,這樣的基礎設施建設是他們贏得民心的重要手段,而中國相關機構作為幫助者則在恰當的時候伸出了援助之手。
截至2010年,在非洲大陸已有超過50座體育場得到過中國相關機構的資助,并且還有源源不斷的新需求。當許多聲音都從宏觀方面探討互惠互利的背景時,卻很少有人關心這些球場從文化和歷史上給非洲帶來了怎樣的改變。
任重道遠
在莫桑比克首都馬普托,從市中心到齊姆佩托國家球場需要倒三趟公交車,這一天是比賽日,莫桑比克主場迎戰鄰國坦桑尼亞。跟隨著穿著紅色T恤、頭頂圍巾、吹著嗚嗚祖拉的人群,即便是第一次來到此地也不難找到球場入口。剛剛走進這座巨大的鋼筋混凝土碗狀建筑物,一段用當地語言和葡萄牙語寫就的文字便會映入眼簾:中國和莫桑比克的友誼如天地般永存。
離開球還有5分鐘,球場內似乎沒坐什么人。而在圍欄外,擁擠的人群卻塞滿了各種小酒吧,馬路邊的小商販們賣著手里的冰鎮啤酒,汽車司機則按著喇叭大聲尖叫著——一邊招呼客人,一邊為主隊加油。從大街上向體育場看去,齊姆佩托球場實在是過于安靜了。
在球場高處的一小片沒有頂棚的塑料座椅看臺上,一小群莫桑比克球迷坐在一起。這其實算得上是一場相當重要的比賽,倘若莫桑比克取勝,將有機會拿到2013年非洲國家杯的入場券。也許是因為體育場過于龐大,待到比賽開始后,齊姆佩托的“氣場”小了很多,一些記者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場上球員相互間的喊話。草地四周是一圈田徑跑道,而在視線的遠方,還有一小撮身穿藍衣的坦桑尼亞球迷,他們的吶喊時而能穿過空曠的體育場上空傳入現場許多人的耳中。
在比賽常規時間內,雙方戰成1比1平,雖然莫桑比克最終通過驚心動魄的點球大戰擊敗對手,但是場內的歡呼只持續了一會兒便草草結束,當真正的狂歡開始時,球迷們早已各自散落在球場外的大街上。
幾周之后,筆者碰到了莫桑比克國家隊歷史射手王蒂科·蒂科,他剛剛結束了職業生涯。他告訴我,當他期盼著祖國球隊能夠贏得下一輪進軍非洲國家杯正賽之余,也害怕這樣的成功會制造一種莫桑比克足球正在良好運轉的假象。同樣,新建的齊姆佩托國家球場也給莫桑比克足協營造了一個有雄心、有干勁的形象,但實際上這個國家的足球還需要徹底的自主改革。不久后,莫桑比克造訪馬拉喀什,在那里他們0比4慘敗給摩洛哥,無緣非洲杯。
舊去新來
在非洲這些國家,那幾座在“球場外交”中被替換掉的老國家體育場,大多修建或翻新于上世紀60年代非殖民地化以后,其中一些還是國家獨立儀式的舉辦場所。當然,這些地方也誕生過許多傳奇比賽。
莫桑比克的薩拉查球場(1975年更名為馬沙瓦球場)于1968年投入使用,首場比賽便是葡萄牙對巴西的一場友誼賽。葡萄牙的隊長是來自馬普托的一名黑人球員——馬里奧·科盧納,而巴西一邊則有卡洛斯·阿爾貝托和托斯唐這樣的巨星??票R納可謂當年莫桑比克“黃金一代”的代表人物,其他耀眼的名字還有尤西比奧、馬塔托、維森特·盧卡斯、伊拉里奧·孔塞桑以及達科斯塔·佩雷拉。由于殖民原因,他們從未代表莫桑比克國家隊出戰過,但至少在1968年的那一天,其中的一些人能夠在自己真正的祖國人民面前獻上表演。
值得一提的是,關于馬沙瓦球場還有這樣一段插曲。當多年以前這座球場或被推到的流言被曝出后,莫桑比克當地球迷曾戲謔道:“我們不確定馬沙瓦是否能真正被‘推倒,因為一開始它其實就是從地表往下挖的洞,或許它可以被‘填滿吧?!迸c莫桑比克一樣,許多非洲國家的老球場就是在并不平坦的地質條件下建成的,它們也都曾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見證過歲月的變遷。
上世紀60年代,獨立球場在贊比亞首都盧薩卡建成,而如今,贊比亞國家隊則要在新修建的列維·姆瓦納瓦薩(時任贊比亞總統)球場進行比賽。與齊姆佩托一樣,這座球場在比賽日也顯得有些冷清。當然,這或許跟它被修建在恩多拉市有關——一座臨近該國各種礦產資源的工業城市。
從今年開始,馬拉維的主場比賽被放在了首都利隆圭,這是一座布滿大使館和各種民間組織總部且戒備森嚴的城市。其實自馬拉維獨立起,該國國家隊就一直在最大的商業城市布蘭太爾踢球——布蘭太爾的卡穆祖球場以卡穆祖·班達的名字命名,他是一位曾在芝加哥上學的家庭醫師,統治了馬拉維長達 30年。要知道,卡穆祖·班達的獨裁政治改變了一切,這個國家的主要公路、醫院、學校以及球場都曾被加上過他的名字。
1994年,卡穆祖·班達下臺,新任總統巴基利·穆盧齊打著民主的旗號撤銷了所有公共場合卡穆祖·班達的名字。不過穆盧齊也有個人私欲,他喜歡將自己的名字加在一些機構組織上面,于是馬拉維國家隊的昵稱就變成了“巴基利子彈軍”。再往后賓古·瓦穆塔里卡上任,他把自己封為第二個卡穆祖,因此國家球場又重新變回了“卡穆祖球場”。這座老球場的看臺只是一個斜坡,球場一端被生銹的大廣告牌和幾棵樹隔離,根本沒有什么結構可言。球場可以容納10萬名觀眾,但看臺上沒有座位,只有所謂的VIP區域上擺著椅子和沙發。如今,恐怕沒有哪個投資者會再建設像卡穆祖球場一樣古老的體育場了。
事實上,國際足聯以及非洲足聯都會不定期對各大球場進行安全巡查。顯然,卡穆祖球場沒有任何安全措施可言,但令人意外的是,這里卻從未發生過騷亂。每到比賽日,馬拉維的球迷都能在球場里享受兩個小時的盡情宣泄,對于這里的一切,他們都太過熟悉了。
現在,位于利隆圭的新球場將馬上替代卡穆祖球場的“位置”,這座球場得到了中國相關機構7000萬美元的特許貸款。當地一位名叫吉米·凱恩加的作家不無擔心地表示:“離開卡穆祖球場也許會讓一些球迷很失落,因為那里一直是他們的樂園?!敝档靡惶岬氖?,這座新球場只是中馬合作計劃的一部分,另外還包括新政府大樓和五星級酒店——中國和馬拉維從2008年開始建交,新球場將會模仿齊姆佩托體育場的風格建造,而它的名字目前還沒有正式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