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破解反公地體制尋求“中國制造”的國內競爭優勢

徐凱+高潔

內容摘要：本文認為，反公地體制是造成“中國制造”國內比國外貴的根本原因。本文試圖從反公地體制的視角對這一現象進行闡釋，并從破解反公地體制出發，來尋求“中國制造”競爭優勢的新源泉。

關鍵詞：反公地體制 中國制造 國內市場 競爭優勢

隨著中國對外開放不斷深入，國內市場競爭國際化，國際市場競爭國內化， “中國制造”面臨的國際競爭壓力也越來越大。特別是全球金融危機后出現了“中國制造”國內比國外貴的反常現象，使得“中國制造”在國內市場的競爭力下降，中國普通百姓無法在國內購買到外國人所享有的質優價廉的“中國制造”產品，國內外市場上“中國制造”產品的價差使得不少民眾一是紛紛托人或網上從海外購物，二是旅游到海外進行狂購，三是不少“中國制造”產品出口后又被進口進行內銷，使中國政府希望通過擴大國內消費來改變驅動中國經濟增長動力主要依靠投資和出口的努力被大大削弱。按理說，“中國制造”的國內價格應該低于國外價格，“中國制造”的競爭優勢首先應該是在國內。但“中國制造”國內比國外貴似乎又在表明，“中國制造”的競爭優勢不在國內而在國外，“中國制造”應該大量出口而不是留在國內。由此又留下兩個問題：一是如果“中國制造”都出口，那內需又主要靠誰來滿足呢？進口嗎？二是如果“中國制造”都出口，金融危機后的海外市場有這么大的容量嗎？回答當然是否定的。因此，“中國制造”國內比國外貴的反常現象需要理論界予以解釋，國內外一些學者也的確從不同的角度對此進行了解釋。其中出口退稅（出口補貼）論、傾銷論、人民幣對外升值與對內貶值論難以解釋“中國制造”為何國內比國外貴。高物流成本論、高稅收論、高社會管理成本論雖有一定道理，但仍是用現象來解釋現象，并未深入解釋現象背后的形成機理。本文認為，反公地體制是造成“中國制造”國內比國外貴的根本原因。本文試圖從反公地體制的視角對這一現象進行闡釋，并從破解反公地體制出發，來尋求“中國制造”競爭優勢的新源泉。

反公地體制的概念

反公地是相對于公地而言的，所謂公地是指人人都享有使用權的某種資源，它可能因人們的濫用而發生經濟學上所說的公地悲劇現象。反公地是指人人都享有排他權的某種資源，它可能因人們難以利用而出現所謂的反公地悲劇現象。因此，只要資源的使用權在不同的所有者之間進行了分割，就會形成公地體制；只要資源的排他權在不同的所有者之間進行了分割，則會形成反公地體制。公地體制可能導致對資源的使用過度，反公地體制則可能導致對資源的使用不足。本文認為，正是這種反公地體制，才是導致“中國制造”國內競爭力下降的根本原因。

我國反公地體制的形成及其影響

2001年底，中國加入了世貿組織。眾所周知，加入世貿組織的國家或地區都是市場經濟國家或地區，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在中國入世問題上偏偏不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這表明他們對中國是否是市場經濟國家是持保留態度的。作為中國人，我們也能切身感受到，中國對外開放的程度已越來越高，一是中國的對外依存度高達70%以上，遠遠超過很多發達國家。二是在一些中國民營資本還不能進入的領域，外資早就已經進入了。但令我們困惑的是，中國對內開放的程度卻遠不如對外開放的程度高，中國各地在對外招商引資的同時，卻不同程度地對內實行區域市場封鎖與地方保護，有人戲稱為“諸侯經濟”。也就是搞地方割據，互相封鎖，各自為政。諸侯經濟使得地區之間關卡林立，形成了阻礙資源在全國自由流動的反公地體制，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作用因反公地體制而大打折扣，也給了西方發達國家不承認中國市場經濟地位以口實，得了便宜還不賣乖。

這種反公地體制又是如何形成的呢？這主要源于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央與地方“分灶吃飯”財政。20世紀80年代初期，為了打破“大鍋飯”，我國開始了“分灶吃飯”的財政體制改革，地方政府的經濟利益得到明確承認，地方財政收入大幅增長。1994年，為改變中央政府財力過小的局面，我國又實行了分稅制改革。分稅制改革保障了中央財力，但增加了地方政府收取稅收的難度和壓力。而那時我國經濟已從賣方市場轉向買方市場，為追求更多的地方財政收入，各地以保護本地市場不被侵占為主要內容的區域間市場封鎖開始逐步蔓延，區域封鎖越來越具有地方保護主義色彩，并形成了相互排斥的反公地體制。

中國反公地體制的最大特點是，反公地體制的形成由政府主導且帶有濃厚的地方利益和部門利益。表現形式主要有三種：一是地方保護主要由地方政府出臺保護地方經濟發展的排他性政策，直接或間接制定一些只有當地產品才具備的所謂技術、質量、環保或安全標準，限制外地產品進入本地。二是保護手法越來越隱秘。特別是金融危機爆發后，很多地方在擴內需保增長的掩護下，紛紛出臺在同等條件下優先采購本地產品的措施。在鼓勵采購本地產品中，主要集中在汽車、家電、煙酒等能帶動稅收、拉動經濟增長和增加值比較高的行業。三是保護范圍不斷擴大，已經從產品市場擴大到要素市場。目前，我國的高物流成本、高稅收、高管理成本都與這種反公地體制緊密相關。

一般來說，區域封鎖越厲害，地方保護主義越盛行，則全國經濟一體化的程度就越低。“諸侯經濟”越強大，區域間的市場調控就越微弱，進而區域內的市場功能也不可能有效發揮，各種生產要素的流動必然受到抑制而無法實現最優配置。“珠三角”在我國經濟一體化程度較高，主要原因就在于基本上都是在廣東省的行政區劃范圍之內，而范圍更大的“泛珠三角區”則每年都要開展合作論壇，以探討建立和完善解決地區貿易障礙的協調機制問題。

由此可見，“諸侯經濟”的反公地體制不可能帶來區域協調，只會導致區域經濟沖突；不可能形成全國經濟按市場規律有序運行，只會造成全國經濟發展過程中的集體行動悖論。它妨礙了整個國家形成統一有序的市場結構，阻礙了市場力量對產業結構的調整升級，扼殺了企業的自主創新能力，影響了整個國家的國際競爭力，造成了宏觀經濟波動、區域產業結構趨同和企業效率低下。

同時，也正是這種反公地體制，才導致“中國制造”產品在進入全國各地的國內市場需要付出巨額的交易成本。高物流成本、高稅收、高管理成本只是這種交易成本的一部分。許多與中國開展貿易的國家沒有看到中國產品在國內銷售的巨大交易成本，單純指責中國產品的傾銷和出口補貼，并對中國產品實行反補貼和反傾銷制裁，有悖于“中國制造”的真實情況。其實，“中國制造”國內比國外貴并不是“中國制造”企業對國內外市場實行了價格歧視，也不是“中國制造”產品在搞傾銷，而是由于國內真實成本比國外高所導致的差別價格。因此，從這種意義上講，近年來“中國制造”不斷遭遇反傾銷和反補貼，中國區域封鎖與地方保護的反公地體制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endprint

可能有人會說，反公地體制在過去早就形成，為什么“中國制造”國內比國外貴這一現象過去沒有，而直到全球金融危機以后才有呢？我們認為原因主要是由于中國的反公地體制在全球金融危機后大大提高了“中國制造”產品的國內交易成本造成的。

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后，我國政府為保增長和穩定世界經濟，出臺了4萬億元的投資計劃，主要用于“鐵公基”等基礎設施建設。當然，高速公路修到哪里，收費站就會設到哪里，而原有高速公路收費站到期后仍在收費，這樣，反公地體制的交通網絡越大，“中國制造”總的物流成本自然就會增加。為保證投資計劃能落實，地方政府融資平臺又以土地出讓金做擔保，從而不斷推高地價，地價的抬高一是使得商業用房的房價和租金提升很快，二是與土地相關的政府稅收增幅很快。據財政部2009年和2010年《稅收收入增長的結構性分析》表明，2009年，土地增值稅、耕地占用稅、契稅、房產稅、城鎮土地使用稅、房地產營業稅和房屋轉讓個人所得稅等七稅種在稅收增收額中所占比重超過35%，如果考慮到房地產對銀行信貸和建筑業等相關行業的拉動，這一比重還會更高。2010年，契稅、房產稅、城鎮土地使用稅、土地增值稅、耕地占用稅等五稅種收入占稅收總收入的比重達到8.9%。與土地相關的稅收大幅快速上漲從總體上直接攤大了“中國制造”的成本。而與此同時，為保增長，中國的行政成本占財政收入的比重也從2006年的24%急劇增長到2009年的38%，遠遠高于發達國家，高額的行政支出管理成本也需要中國制造來分攤。這就是說，不僅物流體系、稅收體系、行政管理體系本身會形成反公地體制，而且這些反公地體制還會疊加在一起，形成更大的反公地體系網，構成了阻礙“中國制造”降低國內售價的綜合反公地體制。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更是大大增加了“中國制造”成本，使得從2009年普遍出現且一直持續到現在的“中國制造”國內比國外貴這一現象難以消失。

因此，從本質上講，中國越來越龐大的反公地體制網不僅制造了“中國制造”國內比國外貴的現象，而且分割了市場，扭曲了市場配置資源的功能，使得大量“中國制造”產品開始部分甚至完全舍棄國內市場走向海外，這可能也是近年來中國外匯儲備不斷攀高的一個新的重要因素。從一個國家來講，當本土企業開始舍棄國內市場，那么期望通過擴大內需來促進經濟持續增長是難以為繼的。特別是在危機后中國的主要貿易伙伴尚未完全恢復元氣且在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的情況下，既使“中國制造”國外比國內便宜，也難以完全容納“中國制造”過剩的產能。從長期來看，中國制造還是要首先立足于國內市場。

破解反公地體制以尋求“中國制造”的國內競爭優勢

無論是從理論上還是從實踐上來看，反公地體制一旦形成，一般很難打破，因為整合排他權的過程是一個極其艱苦而又漫長的過程。如13世紀德國貴族開始在萊茵河兩岸修建古堡，非法征收通行船只的過路費。由于坐地收費利益的激勵，萊茵河上的收費站密布，每隔幾十公里就有一個，本來繁華的萊茵河運輸因收費站眾多而陷入凋敝，嚴重阻礙了當時德國的經濟發展。但這一反公地體制形成后一直沒法破解，直到600年后的19世紀中期火車出現，萊茵河沿岸修建了鐵路，便宜、快速的鐵路運輸才最終取代了水運交通，萊茵河上的反公地體制才得以破解，古堡也最終衰敗，并成為今天游客們喜愛的旅游景點。

造成“中國制造”國內比國外貴的反公地體制能否在短期內破解是中國制造能否重新獲得國內市場競爭優勢的根本。我們認為，破解這一反公地體制的最佳舉措是推進財稅體制改革，從根源上消除地方割據的利益激勵，逐步減少地方政府對經濟的管制和干預，降低制度運行成本，從而降低“中國制造”產品在國內市場進行流通的交易費用，重新贏得國內市場的競爭優勢。

而推進以消除反公地體制的財稅體制改革的前提是，政府機構不能帶有部門利益。只要存在部門利益，反公地體制就不容易破解。而現實生活中，政府的部門利益時刻主導著中國經濟發展的方向，因此，指望短期里就取得成效可能不現實。

我們認為，從短期來看，政府可做也能見成效的工作主要有幾點：一是從清理整頓高速公路收費站入手，或是降低收費，或是撤銷收費站，減輕公路反公地體制對中國制造產品的成本影響。二是從稅制改革入手，或是降低稅率，或是廢除或合并某些稅種，改變稅收增長速度長期是GDP增速兩倍多的不合理狀況，降低稅收反公地體制對中國制造國內流通成本的影響。三是從改革地方政府融資平臺入手，降低用土地出讓金為地方政府融資的比例，部分削減地方政府推高地價和融資的沖動，降低土地反公地體制對產品國內流通成本的影響。總之，是期望短期內通過降低制度成本，從而降低“中國制造”的國內售價，讓全體國民而不僅僅是國外居民可以享受到質優價廉的“中國制造”產品，提高國民福利，以提振內需來獲得國內市場的競爭優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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