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鴦
(寧波大學學報編輯部,浙江寧波315211)
時代的飛速發展,人們面臨著各種壓力,都渴望能夠快速便捷地獲取和掌握更多有效信息,浮躁、速成的心態日益明顯。閱讀決定著一個民族思維的深度和高度,然而在當下中國淺閱讀現象卻呈蔓延之勢,大眾閱讀問題已引起全社會的廣泛關注。
淺閱讀是指一種淺層次的、以簡單輕松甚至娛樂性為最高形式,注重淺嘗轍止,而不在精神和思想領域作更多探究的閱讀方式。[1]淺閱讀從本質上說是一種快餐文化,離閱讀陶冶情操、提升文化內涵乃至推動社會發展進步的終極目標相距甚遠。閱讀與出版息息相關,就像是文化傳播與精神發展之間密不可分一樣,閱讀價值在一定程度上是由出版價值所主導的。“倡導閱讀、培養新人、涵養社會是出版業的一種社會責任,也是出版業生存和發展的社會基礎?!?參見中國網2007年8月28日新聞出版總署柳斌杰署長在北京國際出版論壇上的講話。在此閱讀語境下,就肩負文化產品把關和傳播使命的編輯個體而言,更應直面當前閱讀態勢尋找相應的調適策略。
隨著現代信息技術和新媒體的快速發展,我國已擁有5億多網民,互聯網對信息傳播和人們的精神文化生活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網絡在改變人們生活的同時,也改變了人們的閱讀方式。大眾閱讀一直是社會關注的熱點,據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公布的第十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顯示:2012年我國18~70周歲國民人均紙質圖書閱讀量為4.39本,相對于發達國家動輒數十本的閱讀量明顯偏低。而另一方面,中國早已成為世界出版大國,2012年全國出版圖書總量超過40萬種,79.2億冊。[2]今天,閱讀模式不再僅僅表現為香茗青燈下的經典閱讀,國人的各類數字化閱讀方式正在快速增長,網絡為閱讀提供了多元化的閱讀載體、形式和內容。
“書香門第”中的“書香”原意指的是古人為預防蠹蟲咬食書籍,便在書中夾放一種蕓香草,書籍打開之后清香襲人,因而稱之為“書香”。幾千年來,散發著陣陣清香的傳統紙質書籍,一直是人類文化承載、傳承的主要載體,紙質閱讀存在的時間最長,影響也最為深遠。但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和數字化技術的推進,傳統紙質閱讀的地位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2012年第十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相關數據顯示,大眾圖書閱讀率為54.9%,包括網絡在線閱讀、手機閱讀、電子閱覽器閱讀、光盤閱讀等數字化閱讀方式的接觸率為40.3%,呈較快的增長勢頭。[3]尤其是手機網絡的普及,極大地便利了手機網民的工作和生活,越來越多的人對手機、網絡的依賴性顯著增強。數字閱讀將傳統的文圖閱讀拓展為文字、圖像、色彩、聲音相結合的視、聽、讀為一體的多元化閱讀,人們獲取信息的渠道大大拓寬。毋庸置疑,大眾閱讀目前正處于一個分化與激變的時代,數字化閱讀發展勢頭強勁,傳統閱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所幸由于傳統紙質出版物的閱讀舒適性是數字出版物所無法替代的,加上固有的受眾群體尚未全部流失,因此傳統閱讀依然有較強的生命力,傳統閱讀和數字化閱讀共生共存的局面將長期存在。
深閱讀和淺閱讀是一對相對的概念,通常以閱讀的深度和廣度作為區分標準。傳統閱讀注重的是“精”和“深”,這是古圣先賢留給我們的對讀書要義的詮釋,相對于深閱讀而言,淺閱讀是一種興趣閱讀,讓人更快地了解繽紛的世界。在經濟社會快速發展的今天,人們把獲取資訊、休閑娛樂當作閱讀的主要目的,表現為信息的快速瀏覽和內容的即時閱讀,而不再是為了提升個人內涵、修身立命。網絡媒體、手機媒體、流媒體的出現,則進一步拓寬了淺閱讀的閱讀方式。淺閱讀的碎片化、流動化、即時化、感官化的特點,使讀者在閱讀時囫圇吞棗從而失去思考的深度。誠如著名文學評論家白燁所指出的:閱讀的問題,是整個社會的文化環境氛圍變化所致,年輕人并非不閱讀,而是傳統的閱讀方式發生了變化,閱讀變得快餐化、碎片化、時尚化,變得快而膚淺。怎么讓閱讀變成一種精神生活,這是一個綜合工程。當人們沉醉于通過快速瀏覽獲取信息的愉悅時,潛心閱讀文化經典的場景便漸行漸遠了。
有學者認為,印刷物是思想的媒介,網絡則是信息的媒介。傳統閱讀大多為滿足個人學習性目的,通過閱讀“精”“深”的信息內容提升自己的學習和工作能力。如今,快節奏的生活,高競爭的壓力,使人們的閱讀需求逐漸改變,一定程度上放棄了學以致用的傳統閱讀理念,而將閱讀的重量轉向休閑、放松和娛樂。今天功利性、實用性需求在擴大,宣泄式閱讀、實用性閱讀被廣泛接受。網絡的發展一改人類一直以來面臨的信息匱乏的境遇,去中心化的海量信息紛至沓來,快速瀏覽和即時閱讀成為常態。隨著人們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更關注健康養生、理財、時尚和娛樂類主題,休閑性閱讀需求漸成主流。生活類、時尚類、消費類、成功學類等讀物,越來越受到讀者們的青睞。
淺閱讀已經真真切切地開始在閱讀領域盛行,并沖擊著厚重、深邃的傳統閱讀?!拔覀兺耆槐貫樾麻喿x方式的出現而感到驚奇和不解,因為人類的閱讀歷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而變化的”。[4]事物的存在必然有其深層原因,我們應客觀審視淺閱讀問題,從而找出應對之道。
淺閱讀所表現出的大眾文化特征,是現代快速閱讀需求的產物,反過來,淺閱讀的存在本身又塑造著大眾的快速閱讀心態,這種回味與思考缺席的閱讀,正在被數字閱讀推上頂峰。數字閱讀是在網絡技術快速發展的背景下產生的新型閱讀方式,它是網絡新聞、博客、微博、電子書等多種閱讀形式的統稱,它可看,也可聽,能滿足人們獲得信息的全部感官。在這個數字閱讀興盛的時代,閱讀環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閱讀的內涵與外延在數字傳媒語境下不斷變化、擴張,閱讀行為方式也必將隨之發生深刻的變革。當然碎片化閱讀并非一無是處,它除了能給人們帶來海量的信息、知識和娛樂外,還具有快速、及時、交互以及充分利用零碎時間等優點。然而,當淺閱讀一旦有取代主流深閱讀的想法時,它的缺乏系統思考、判斷能力和容易產生思維惰性等弊端,就不得不引起各方尤其是出版業的重視。
商業出版在追求利潤方面無可厚非,因為消費意義上的文化傳播實際已經形成,而且越來越走向快餐化、娛樂化。但出版社過分追求銷量和利潤,一味迎合大眾趣味,自動放棄文化傳播中的歷史使命,這在很大程度上助推了淺閱讀的蔓延。“出版由宣教為主導的功能轉向了迎合讀者口味文化的消費功能,出版就由事業變成了產業經營”。[5]78在消費主義大旗的搖撼下,大眾文化生產開始學會吸收有消費潛能和娛樂價值的資源,人們的感情、隱私、人際關系等就成為文化消費的內容,就像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所言:一切公眾話語都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在這個過程中除了網絡和數字平臺外,不可否認,出版業片面迎合市場的行為同樣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出版的過度商業化導致了出版的庸俗化,而出版的庸俗化則最終導致了閱讀的功利化和世俗化。另外,圖書價格的提高,也在一定程度上把讀者推向數字閱讀。
閱讀是一種文化傳承的在場行為,[6]它是指閱讀主體一定要深入到閱讀內容中去,并對閱讀內容進行感知反思的共時空的行為,這里的閱讀是指信息升華為思想、文化交流的傳承手段,它強調閱讀主體與客體在同一場域的交互作用。閱讀并非只是單純的信息接受,它還應有思索的質量和深度,應該成為精神生活的一部分。閱讀與思考緊密相連,而思考不僅僅是對信息、知識的索取、分析和利用,還包括它對思想的認同或消化,以及對文化的積累和沉淀。[7]336淺閱讀中的閱讀作為一種文化傳承的在場行為明顯缺席,為快速獲取信息與愉悅,受眾顧不上對閱讀價值和意義進行思考,久而久之,容易引導大眾陷入消費主義和享樂主義的誤區。
大眾閱讀是一項綜合性的工程,需要建章立制,需要全社會的發動與參與。2013年全國兩會期間,115位政協委員聯名簽署并提交了《關于制定實施國家全民閱讀戰略的提案》,明確提出了“由全國人大制定《全民閱讀法》,國務院制定《全民閱讀條例》”的建議。建議認為,為全民閱讀立法,就是以法律法規的形式將推動全民閱讀工作納入法制化軌道,確定政府為促進全民閱讀的責任主體。編輯作為文化傳播的把關者和守門人,在引導大眾閱讀方面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編輯應直面當前閱讀態勢,作出相應的調適,努力為大眾閱讀提供更好的精神文化產品,進而提升國民閱讀的質量和水平。筆者以為,編輯的調適策略可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考察。
現代生活的快節奏模式,已經讓越來越多的人喪失了靜靜地讀完一本書的欲望,零碎時間閱讀導致閱讀也變得碎片化,編輯個體也不例外。“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編輯自身若不選擇深度閱讀,是沒有理由勸人認真讀書的。在出版實踐中,脫離深度閱讀的編輯還是有一定比例的,“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說的就是這一類人,僅靠最初的專業知識,沒有及時更新自身的知識結構,必然導致編輯內涵匱乏、技術手段陳舊,直接影響所編輯出版物的文化含量。編輯的文化自覺是在文化傳播中所體現的一種文化主體意識,包括自覺的文化反省、自覺的歷史擔當、自覺的兼容并蓄和積極的自主創新等觀念。在淺閱讀的背景下,編輯人員不能將自己混同于一般的文化受眾,而應自覺承擔起歷史文化傳承和現代文化創新的社會責任,僅有信息廣度的涉獵是遠遠不夠的,主動進行深度閱讀和思考是編輯必須具備的品質和素養。[1]編輯出版業是實踐性很強的領域,但更注重知識的創新與運用。在海量信息時代,“無論媒介信息來源多么可信,對待媒介信息都應持批判態度”。[8]58編輯需具備質疑、獨立和理性的品質,這些更離不開深度閱讀的熏陶與補給。在海量信息充次的今天,從量的角度上說,編輯必須對傳播的信息數量進行篩選、控制;就質而言,編輯必須實施價值判斷,根據編輯個體的立場、經驗和出版機構的需求、理念對所編輯內容進行把關。出版既是一種產業,又是一種事業,都離不開對內在文化品質的自覺追求和文化精神的導引,編輯必須承擔起一個民族的文化積累、傳播和建構創新的偉大使命。
出版與傳媒雖同屬一個管理機構,但承擔的職能卻相去甚遠。傳媒更多的是滿足非專業性和當下性,注重快速地獲取信息且不乏娛樂性;出版更強調其專業性,飽含人類智慧與思想、經驗與成果。就閱讀整體而言,出版業應是關鍵,引導整個閱讀方向,而傳媒則是更多地利用媒介手段豐富閱讀市場。真正意義上的閱讀是人們精神文化生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事關受眾深層次的文化和心理需求,是閱讀那些富有內涵、易引發思想的文字,從而實現精神生活的一次次飛躍。因此,深度閱讀是對于出版物精神內容的直接訴求,出版主體能否推出符合這一精神訴求的圖書,取決于所出版文化信息內容的質量,而編輯就是掌控質量的關鍵角色。編輯們在進行選題策劃之時,應時刻提醒自己肩負著傳播文化、啟迪新知的出版使命,他們的職責就是幫助受眾預先選擇深度閱讀內容,使受眾免去從海量信息中遴選有效信息的過程,從而可以更集中時間投入到深度閱讀中。編輯要善于通過書目推薦、書評等方式,將那些優秀的作品推薦給讀者,使之為讀者所知,而不被淹沒在圖書的海洋中?!熬庉嬎茉熘霭嫖?,出版物塑造著民族的性格”。[9]59編輯出版的最根本含義首先是傳播和保存人類思想和文化中的精髓及有前瞻性意義的部分,編輯的文化結構、審美情趣、價值取向等因素影響著其對文化產品的選擇,進而影響整個閱讀環境。出版業只有從迎合市場轉向引導市場,才能真正體現編輯的文化操守和責任擔當。
媒介融合是指不同形態的媒體為了最大化地獲取傳播效果而實施的既發揮媒介自身特長又功能互補的綜合開發、利用媒介資源的運作模式。[6]在閱讀領域,傳統與時代的融合,紙質與數字閱讀共存是閱讀的新趨勢,編輯出版要從讀者受眾的角度出發,充分認識到媒介融合的力量和跨媒介傳播的優勢,以適應讀者受眾在閱讀獲取方式上的主動性、靈活性和綜合性。以內容為核心的傳統圖書出版資源的優勢在于,擁有出版物的內容及其版權,可以利用這些優勢對出版內容進行整合和優化;針對媒介融合中各媒介載體的不同特點,推出豐富多樣的數字出版物,充分體現內容價值的最大化??梢猿浞掷脠D書與網絡、影視逐漸融匯的趨勢,將目光鎖定在圖書市場鏈條上,以實現出版價值鏈的拓展。如小說《非誠勿擾》以圖書、網絡、手機閱讀、電子書等多種形式同步出版,《孔子》的紙質圖書由中華書局、中文在線、中國移動閱讀基地、漢王公司等多種渠道同步發行,這些媒介融合的高調行為,成為出版界的關注熱點。媒介融合時代要求編輯素質要從單一型向多媒體復合型轉變,而編輯要認真思考和研究如何與年輕一代受眾對接的問題,要思考在保證出版質量的前提下,借力新媒介、新媒體,把出版精品放到不同的傳播介質上,以拓展深度閱讀的想象空間,實現出版新的模式。[1]編輯應該關心數字技術在出版業的廣泛運用,關注數字技術帶來的傳播方式的巨大變化,探究數字技術是如何改造并創新人們閱讀載體、閱讀形式和閱讀內容的。文化使命、職業理想和商業智慧是傳統出版時代編輯的驅動力量,那么在數字時代,駕馭數字技術、掌控資本意志和喚醒創新人格則是編輯創新精神的具體體現。
著名作家梁曉聲曾說過,巴黎是一個非常老舊的城市,但是在巴黎任何的細節上,地鐵上、商店里、咖啡廳里,到處可以看到捧著書卷的人,這就是那個城市的氣質。當中國這片古老的土地,真正開始崇尚閱讀、崇尚理性、崇尚思考,重新漫溢書香的時候,這其中定是凝聚了編輯們無數的智慧與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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