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視域下的功能主義神話學研究

何 力

（川北醫學院外國語言文化系，四川 南充 637000）

神話是人類文明發展的源頭，世界各地區、各民族都擁有各具特性的神話，它們是我們研究歷史最重要的要素之一。作為文學藝術的寶庫，神話又可以被看作是人類歷史上異常重要的文化現象，它對人類的自我意識以及種種意識形態的形成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對不同文化中的神話素材進行對比研究，可以發現神話不是只具有單一的功能，神話是以不同方式、不同結局的想象和表達方式來形成某種基本的模式。功能學派的奠基者和代表人物馬林諾夫斯基提及到：“神話，實際來說，不是閑情的詩詞，沒有目的的傾吐；不是空中樓閣，而是極其重要的文化勢力。”[1](p82)

一、神話的歷史化

“神話”（myth）這個詞起源于古希臘的mythos，本來的意思是“語詞”、“虛構故事”等；而神話學的“學”字，則是從古希臘中與mythos相對的logos（邏各斯）而來，指潛藏在萬物混亂的外表下的秩序、規則和本質。[2](p67)神話學是關于神話研究的科學。最初期的神話學分為兩派學說：一派認為神話為“寓言”，另一派則認為神話反映了時代的歷史事實，可稱為神話史實說(euhemerism)。人類早期的歷史都是與神話不可分割地聯系在一起，神話、史詩是歷史學的源泉。[3](p131)

在歷史的視域下，民間傳說成為了一種特殊體裁，形成了最初的神話。神話的結構非常特殊，其結構可能無意識地代表了它們生成時所在社會的結構因素，或是代表了神話創作者自身典型的行為主義態度，這些結構也能反映出人類特別關注的焦點，其中包括由本能、愿望、自然和社會中無法改變的現實間的矛盾所引發的焦點。神話和歷史本來是文史學科各自分開的概念，如今結合為“神話歷史”的新概念，它有著顯著的后現代知識觀特性，體現著當代人文學科研究范式向人類學轉向。當代的文學批評家和史學家同時關注“神話歷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消除西方歷史與非西方歷史的分野，就相當于消除所謂“歷史科學”與神話傳說的分野。[4](p127)

二、神話的主要功能主義特性

神話“折射”出歷史，作為歷史化的神話具有功能主義的特征。“功能主義”的研究方法，望文生義，這個研究方法專注于尋找神話的功能，也就是在尋求神話故事對文化、歷史等各方面的影響。以下分類可以被認作是對神話功能初步的分析：第一類主要是敘述型和娛樂型；第二類主要是操作型、反復型和確認型；第三類主要是推理型和解釋型。對這三種客觀類型的論述順序也基本符合神話的推理邏輯。

所有的神話都是故事，它們的創作和保留都十分依賴于它們的敘述特征，第一類神話明顯地表現出這一點。然而那種只是敘述，毫無推理或呈現無有效內容的神話卻極為少見，或者這類神話只是屬于民間傳說和傳奇，它們只是作為有序而簡單的傳說或是作為歷史的精致遺物而流傳保存下來。操作型、反復型和確認型的神話涉及的范疇很廣，這種類型所包含的神話傾向于在宗教或儀式場合中有規律地重復出現，這些神話的重復是它們價值和意義的一部分。正如宗教行為的表演是靠象征性的、有規律的復述來對事件產生一種共性的強迫作用，神話的吟誦和對重大事件神話起源的再創作有助于確保這種重復作用。米爾卡·埃利亞代在《永恒回歸的神話》中曾強調：“所有的原始社會對于歷史、時間的推移，都感到懼怕，因此需要轉移這種恐懼。埃利亞代的設想，比如他認為澳洲土著和古代美索不達米亞人一定很有可能已經有了‘存在’、‘不存在’、‘真實’和‘形成’的概念，即使他們沒有描述它們的話語，并且給出了很多范例來證明人類社會有意再確立這樣的‘始基’，從而也解釋了英雄的自夸連續性。”[5](p3)西奧多·H·加斯特在他的《泰斯庇斯》中，對古代近東儀式中的神話功能也給予了足夠的關注，下面兩個相似的例子恰好論證了這類神話的操作、反復功能及它們的暗示意義：在埃及神話中對巨龍阿波非斯的抵抗；對巴比倫創世史詩的詳述。每個晚上，太陽神乘船在地下通過時，他的船都會受到巨蛇阿波非斯的威脅；每天廟堂里的祈禱者通過表演儀式、念咒語來避免晚上的危險，作為儀式的一部分，太陽神的世系和誕生神話，以及他對敵人的典型性勝利，這些都要被吟誦。根據古代棺木里的文稿顯示，靠亡靈的幫助，祈禱者才得以進入西方極樂世界。古巴比倫新年儀式時，祭司會悄然到內祠中事告于神，內容即關于馬爾杜克獲取權力、創建宇宙的神話。同樣是儀式的一部分，其目的是確保繼續擁有原始支配權，確保國王作為馬爾杜克在大地上的代理人，繼續享有權力。[6](p12)

在宗教語境中，神話的重復有著不同的目的：為了獲得一個特殊神祗當下的支持，重復敘述該神的起源及其過往的善舉。實際上這些神話的主要目的是確認部落風俗和制度，保持對這些的記憶，使其具有權威性——這些制度即包括整個氏族體系、王位制度或繼承制度，確立部落信仰，并使其制度化。古雅典人聲稱是阿提喀的原著居民，從沒有遷移或是被取代過，其領土也沒有含糊不定的變化，而他們北面的鄰居皮奧夏人的領土卻有著變化，這就給后來的土地索要者和入侵者留以口實，產生糾紛。遷移過來的皮奧夏人確實更有必要擁有對他們土地在神話上的憑證，這就出現了卡德摩斯建立底比斯城這一傳統神話。憑證功能在這里其實就是確認性功能，神話的流傳確保了氏族的繁衍生存的文化和土地的界限。這類神話也有追因溯源的一面，如北美印第安人的神話。如果一個陌生人問及部落風俗和儀式對象的本質和目的時，其很容易被告知它的神話起源，但其解釋常常只是敷衍，關聯度不高。[7](p340)溯源神話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物或一類風俗合理存在的憑證。

憑證神話為態度或信仰提供情感支持。馬利諾夫斯基曾說：“神話使對永生、永葆青春、來世生活的信仰變得合理，它不是對困惑的理性反應，而是明顯的信仰行為，這種信仰生于對最令人敬畏和難忘的構想所產生的本能及情感的反應。”[8](p43)

第三類神話功能無論以任何標準來衡量都有重要意義，這類神話功能就是推理性和解釋性功能。這類神話具有明顯的溯源特征，并與重復型和操作型神話的功能相重疊，將多變之現在綁附于過去之常規中的一部分，而這種過去的常規無論從傳統方面還是從神祗方面來看都是受到認可的。另一方面，對于復雜和精妙的神話而言，特別是其中有強烈的想象和夢幻色彩的神話，它們的目的很少只是一個具體而特殊的溯源。神話越復雜，它想解答或反映的悖論或制度越復雜，其解釋功能比那些“就是這樣”型故事的解釋功能相比，范圍更廣，重要性也更大。在這類神話中，問題即在神話敘述中得到反映。有時正如我們所發現，神話所反映的內容或表達方式看上去成為神話創作者的發泄途徑或是一種刺激，并沒有給出很多深意的敘述，但卻得到一代又一代受眾的回應。但是在更多情況下，神話提供了一個擺脫問題顯而易見的方法，或是故意使問題模糊不清，或使其看起來抽象而不真實，或是用有效的術語說明這是神祗安排和自然中萬物之秩序的一部分，問題不能解釋或無法避免，或提供某種調和或是顯而易見的解決方案。

推理性神話通過暗示這個問題不相關或假裝這個問題不存在的傳說來消除問題，或是除去問題本身極強的偽裝；像萊維·斯特勞斯指出的那樣，涉入一種神話因素，這種因素用來調節兩種極端，通過這種方式來解決矛盾；像泰勒和雅克布森所建議的那樣，通過馴化自然令人厭惡或難以同化的那一方面，使非人性化的力量成為人性化的力量，從而形成更容易理解的形式；使用其他種類的寓言，在此類寓言中問題的情境轉換成一套新的術語，這種轉換揭示了一些新的聯想和關系，這些聯想和關系使問題的難度降低。

三、神話功能主義的局限性

神話素是神話符號的最小能指單位；而神話素的意義則是神話符號的最小所指單位。我們可以把神話素看作一種代碼，而把神話素的意義視為一種信息。然而末世神話以及對想象中對冥界的描述這樣的神話素不能歸類于上述的基本功能，它屬于另一能指：神祗或亡靈如何到達地下，途中他們的所見，冥界的形貌，冥界統治者及其臣民，在陽間忽略葬禮儀式的亡靈所受的困難等等。末世神話既沒有很強的敘述特征，也不需要理性和推測（因為存在冥界這一點在很多情況下已被接受），也不需要在操作和實用功能上一成不變。眾所周知，在埃及，實用功能幾乎普遍存在，逝者的靈魂必須知道如何進入冥界，知道遵守什么儀式，做些什么宣告——那是棺文、死亡之書以及所有其他葬禮上的備忘錄目的之所在。

神話是具有悠久歷史的綜合性研究實體，從自然現象到社會現象，從知識到哲理，其本身涵蓋面極其廣泛，因此神話可以稱為一個民族原始社會文化生活的百科全書。以馬林諾夫斯基為代表的功能主義學派不主張孤立地解讀神話文本，在他們看來，神話是陳述遠古的實體，并且是仍然存在著的現代生活者。神話不只是敘述，也不只是科學，更不回只是藝術或者歷史，它所盡的特殊使命，與傳統的性質，文化底韻相延續，與人類對于過去的態度等等密切相聯。[1](p127)神話作為一種重要文化現象，借助文化人類學中功能學派的神話理論，我們可以去發現和研究神話的存在意義，去了解它在社會生活中承擔著的宣傳宗教觀念、神化王權、強化社會禮儀和道德教化的重要文化功能。

[1]馬林諾夫斯基．巫術科學宗教與神話[M].李安宅，譯．北京：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6．

[2]王銘銘.神話學與人類學[J].西北民族研究，2010，（4）.

[3]魏愛棠.“神話”/“歷史”的對立與整合——一種歷史人類學視野下的理解[J].史學理論研究，2006，（1）.

[4]葉舒憲.“神話歷史”：當代人文學科的人類學轉向[J].社會科學家，2013，（12）.

[5]M·埃利亞代.永恒回歸的神話[M].特拉斯克英，譯.羅特累齊和凱根·保爾出版公司，1954.

[6]Theodor，H·Gaster.Thespis:Ritual，Myth，and Drama in the Ancient Near East[M].Henry Schuman Publishing，1950.

[7][美]A·W·博爾斯.曼丹社會與儀式組織[M].野牛書籍出版社，1950.

[8]Bronislaw Malinowski.Primitive Psychology[M].Greenwood Pub Group,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