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先奇
(湖北中醫藥大學 人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5)
國民幸福的實現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經濟發展是國民幸福的物質基礎,但在經濟發展基礎上的個人收入合理分配和提高就業率對國民幸福的影響更為直接,良好的生態環境是實現國民幸福的自然前提,和諧的社會關系是實現國民幸福的社會條件。人的素質的全面提高、良好道德風尚的形成、先進文化價值觀的確立,這些因素也影響國民幸福的提升。制度以其特有的性質和功能,把有利于實現國民幸福的關系或規則確定下來,而避免不利于實現國民幸福的因素發生作用,制度公正保障國民幸福。
人作為對象性存在物,并不能自己證明自己的存在,只能通過現實的、感性的對象作為自身生命表現的確證,人的生命過程,就是人通過實踐,將自己的特性和力量在對象上外化或落實的過程,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不僅產生了生產力,也產生了生產關系,二者是社會的個人發展的不同方面。對象化產生的生產力表現為產品、工業或人化自然,那么,對象化產生的關系又是什么呢?“對象化產生的關系,在其主要方面和根本點上,是制度體現和確定的關系。”[1](p150)制度從關系中發展出來,但人們從實踐中形成的關系多種多樣,內容和功能也各異,為了保障自身的生存和發展,人們將那些對自身有利的關系以一定規則的形式確定下來,這些固化的規則就是制度。
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產生了社會關系,制度是固化、客體化的社會關系,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是制度產生的前提,通過實踐,制度又可以不斷地演變和創新,來創造和實現人的本質,發展人自身。個人無法離開社會,由于利益的不同,人與人之間既有合作也有沖突,必須要有制度的約束使其朝著理性的方向發展,由于人的能力的有限性,個人無法離開他人和社會的幫助而獨自生存,這就需要制度保障,所以,“從人對自身的約束而言,制度是人的存在和發展過程中為了調整、規范自身的行為、關系而約定或制定的規則體系;從人的社會性需求而言,制度是人獲取或實現自己的社會性過程中彼此之間的結合方式,是濃縮、固化的社會關系”。[2](p51)
制度雖然是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產物,但制度一經產生,就會成為一種現實力量,制約著人們的行為,調整著社會關系,只要社會群體的生產、生活條件不變,制度就不會改變,具有相對的統一性和恒久性,而且制度一經確立,就會有獨立的部門和專門的機構以其權威力量和強制力量,負責制度的落實。所以,相對于規則和關系而言,制度更具可信賴性。為了社會成員更好地生存,為了實現人的價值和保障人的尊嚴,理應把有利于實現國民幸福的關系或規則確定下來,“人的本質對象化,理論上合乎馬克思哲學精神,實踐上可成為人完善自己社會關系的著力點和人自由全面發展的重要途徑,任何以人民福祉為目的的社會,都不應忽視這條路徑,都不應該讓制度從視野中消失”。[1](p157)良善的制度是實現國民幸福的重要保障。
幸福是人追求的終極目的,一位哲人說過,人世間若沒幸福可以追求,一切將黯然失色,人之所以組成社會,也不是為了讓社會成為一種異己的力量來統治自己,而是為了使自己生活得更好、更幸福,因此,社會的使命也應是使全體社會成員生活幸福,以普遍幸福作為社會的終極目的,可以從根本上克服傳統社會中普遍存在的個體與整體、個人與社會的對立。“幸福是人類追求的終極目的,普遍幸福是社會價值體系的根本原則,人類一切活動最終只是為了社會成員幸福的普遍實現”。[3]社會在發展的過程中,以什么樣的方法或途徑來組織社會成員的生產和生活,調控人們的行為,實現國民幸福的發展目標呢?主要手段應是制度,制度作為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產物,作為一種可信賴的、固化的、組織化的社會關系,理應以國民幸福作為其建構的價值原則,理應在實現國民幸福的過程中發揮其應有的作用。總之,人們之所以創設和選擇各種制度,其最終目的就是為了給幸福生活創造有利的條件。
通過制度變革,使人的本質力量不斷展現,社會關系不斷完善,通過制度規范人的活動,限制人的行為,為人的活動提供現實的確定空間。社會的發展是有組織的社會化行為,行為的結果就是社會發展目標的實現,制度是行為規則、組織手段和主體性活動的對象,它作為一種中介形式,使社會的物質生產和文化價值觀之間得以溝通和激蕩,調節經濟行為使其健康運行,通過制度,可貫徹實施為實現經濟社會發展目標的路線、方針、政策,可反映和保障公民的愿望、要求、合法權益,可以找到應然和實然、理想和現實具體的歷史的統一形態,總之,“制度是社會發展由可能到現實的一個解”。[1](p15)不斷地通過制度創新,一個社會才能調動各方面的積極因素,激發社會活力,對內促進經濟繁榮,實現國民幸福,對外提高國際地位,反之,如果制度嚴重不公或腐朽沒落,一個社會則會危機四伏,停滯不前,貧窮落后,更會招致落后就要挨打的歷史命運。所以,一個社會要想充滿活力,實現國民幸福,不能無視制度創新和制度變革,人類要想走向建立全面發展的自由人的聯合體,也不能不訴求于制度的發展和完善,總之,“制度是實現社會目的、使命和價值的有效保證”。[4](p293)
幸福非常關鍵地取決于經濟和社會的構成形式,制度安排與國民幸福的聯系非常密切。比如,貧困是影響幸福的一個重要因素,貧困既有可能是經濟的困頓,也有可能是文化生活的貧乏,還包括人際交往機會少或政治生活貧困,不論哪一種貧困,都會給人們帶來不幸,但是,如果僅僅依靠個人的努力,并不能改變貧困狀況,因為造成這些貧困的原因,很多都是由于各種各樣不合理的政策或制度造成的,例如當今我國現在農村居民相比較城市居民而言,總體上收入更低,更少的就業機會和福利保障,享受到的醫療、文化、健身、娛樂等方面的公共產品也更少,這是由于我國長期以來國家采取重工輕農的產業政策、城鄉二元的經濟結構、不合理的戶籍制度等原因造成的。所以,瑞士學者弗雷和斯塔特勒指出,“幸福并不僅僅存在于個人領域內,而且憲法安排以及具體的制度都會對人們的幸福水平產生關鍵影響”。[5](p193)據此可知,一個社會的經濟結構、社會結構深刻地影響著人們的幸福,如果在政策的選擇、制度的制定過程中,能夠充分考慮到人們的利益訴求和合理愿望,人們自然而然就會產生幸福的感覺。
人是萬物的尺度,制度選擇的過程是由主體所主導的過程,利用制度服務于人的自由、維護人的主體地位、實現人的幸福生活,人的幸福是制度選擇的目的。構建優良的制度,不僅能夠促進經濟的發展,為創造國民幸福提供物質條件,而且能更好地協調社會關系,創造公平公正的社會環境,更注重人們精神需求的滿足,更重視弱勢群體的利益和幸福。實現國民幸福離不開制度建設,它是溝通人與社會的橋梁,提供了國民幸福由可能到現實的途徑,影響著國民幸福的實現程度,為社會普遍幸福由可能到現實提供保障。如何評價或選擇一種制度,就是要看它是否能促進人的全面發展,是否能有利于促進社會生產力,是否為人的自由發展提供廣闊空間,從最根本上講,就是能否滿足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的需求,能否有利于實現國民幸福。人類歷史發展到今天,為什么會選擇社會主義制度,向往共產主義制度,其原因也是基于對普遍幸福的追尋。總之,快樂幸福是人類社會永恒的主題,也是善治政府進行制度選擇的目的。
人的自由全面的發展、經濟繁榮、政治民主、法律公正、教育公平、生態和諧等,都需要制度起作用,這些都是實現國民幸福的必要條件,因此,實現國民幸福需要制度保障,但是,是不是任何制度都會對國民幸福起到保障作用呢?有沒有制度不僅不是幸福的保障,反而成為阻礙甚至剝奪幸福的異己力量呢?我們不可忽視制度的“雙刃性”,“好的(善的或者公正的)制度會促使社會成員相互合作、互惠互利、抑惡揚善,實現國民幸福;而壞的(惡的或者非公正的)制度導致無賴惡棍、腐敗政客等不斷出現,好人忍氣吞聲,壞人橫行霸道,社會罪惡不斷發生”。[6](p73)這表明,在制度的選擇、制定、運行的過程中,不僅要考慮其工具性價值,即最大限度地提高社會生產力的效率,維護正常的社會運轉秩序,產生盡可能多的社會效益,而且要考慮其倫理價值,使制度的安排合道德性。也就是說,一種好的制度不僅應是高效的,而且應該是善的,是公正的。
公正原則是制度倫理的首要原則,正如羅爾斯在其《正義論》中所指出的那樣:“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正像真理是思想體系的首要價值一樣。”[7](p50)在現實的制度安排過程中,能設計出符合公正要求的制度體系,則可被稱之為制度公正,只有制度公正,才能使各個社會成員的基本權利和義務公平分配,才能被全體社會成員接受和認同,才能有效發揮制度在政治、經濟、法律、文化、社會等各個領域的功能,制度公正不僅是社會正常運轉的重要條件,而且是使社會朝著有利于國民幸福方向發展的重要保障。社會公正是人類的永恒追求,而通過制度確認這種公正,使生活在這個社會中的每一個人都能各盡所能、人盡其才,充分展現其才能和潛力,實現每一個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在這種理想社會里,每一個個人所追求的幸福得以實現,國民幸福也就成為現實。
公正作為人類社會基本的價值觀念,它在人類社會發展的不同階段有不同的內容,從根本上說,它是社會關系尤其是經濟關系的反映,恩格斯就曾指出,希臘人和羅馬人認為奴隸制就是公平公正的制度,而資產階級在其公正觀的指引下,要求廢除不公平的封建制度。但是,公正依然是衡量制度存在與發展狀況的價值尺度,它作為一種全局性的、根本性的價值觀念,通過對制度包含的其他價值觀念(包括自由、平等、效率、秩序等)的不斷調整和完善,促使制度盡可能形成合理的社會關系結構或狀態,制度的公正標準是檢驗現實社會中的制度合理與否的價值標準,制度的公正標準來源于現實生活,它包括政治、經濟、法律等各方面的內容。
保障人的基本權利是公正的基本內容之一,權利集中表現了人的主體地位,以及主體間的相互關系,人的生存權、就業權、受教育權以及其他基本權利的保障是社會得以正常運轉的基本條件,是肯定人的主體地位、維護人的人格尊嚴的底線,是實現國民普遍幸福的基本條件。機會平等是制度公正的又一重要內容,通過公正的制度,為每一個社會成員提供統一、有效的規則體系,使他們擁有盡可能平等的機會,只有這樣,才能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創造性,激發社會活力,有利于國民幸福的實現。在社會物質財富的分配上,按照勞動者提供勞動的多少和貢獻的大小進行分配,既排除分配中的平均主義,又排除按資分配對人的剝削,在直接分配的層面上確保每個社會成員的獨立利益,而在社會物質財富再分配的過程中則應對初次分配中出現的收入差距進行必要的調節,既能使社會成員的整體生活水平得以提高,實現社會的整體化發展,又能緩解或消除由物質利益沖突而引發的矛盾,從而協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推進人與人之間的合作,實現國民幸福的最大化。
制度公正是克服人的缺陷的有效途徑,是實現個人私利、社會公共利益及其二者統一的有效手段,通過制度公正來實現抑惡揚善的人類道德理想,這是制度公正對人的全面發展的功能。制度公正同樣也是實現國民幸福的手段,在經濟欠發達地區,通過公正的經濟制度安排來發展經濟、增加收入,從而提高人們的幸福指數,而在經濟已經比較發達的地區,通過公正的制度安排,來改善生態環境、創建和諧家園、優化社會管理、提供良好的公共服務,來提高當地的幸福水平,政府在制度安排中起著重要作用,“公平、正義、共享、普惠”是優良社會制度的價值訴求,目前我國構建的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其根本目的就是讓人民群眾在良善的社會制度安排中共享社會發展的成果實現最大幸福”。[8]
人對幸福的追尋推動著制度走向公正。人對制度的選擇、對公正制度的向往是人性的需求,也就是人對幸福生活的需求。由于人的利益和需要不同,人與人之間必然會產生沖突,由于個人能力有限,不可自己滿足自身的所有需求,所以要尋求社會合作,制度就在調解沖突、保護合作的過程中產生,但是人的主體能力、社會關系的豐富性是不斷發展的,人的物質文化需要、人的利益追求也是不斷增長的,這就必然要求為人的全面發展服務的制度不斷優化發展。
以公正作為制度的價值取向,就是根據人的發展需要作出制度安排,不斷引入能促進人的發展的新制度,并在實踐中加以實施,或者在原有的制度基礎上添加新的內涵,使它發生改變,促使人的本質力量不斷得到確證,幸福感不斷生成。伴隨著實踐的發展,人們不斷創造生產方式和社會關系,如果這些生產方式和生產關系能夠促進人的發展,符合社會發展的規律,能夠維護大多數人的利益和實現大多數人的幸福,人們就會把這種生產方式和社會關系以制度的方式固定下來。當舊的制度不適合人的發展,給人帶來壓抑、痛苦而不是幸福、自由時,人就會以自覺的行動打破制度的枷鎖,對其修正、完善或創新。人的實踐能力不斷發展和完善,人的主體性地位不斷得到實現和確證,人的需要不斷得到豐富和滿足,對幸福、自由以及全面發展的要求越來越強烈,對公正的制度也越來越渴望,制度創新也由此而產生。正是人實踐能力的提升,人對自身發展的需求和對幸福的追求,逐步實現了制度公正化的過程。“需要的增長及其復雜化和豐富性,必然導致人的活動以及人類社會的進步和發展”。[9](p161)人的需要是多方面的,幸福就在生存需要、發展需要、享受需要得到逐步滿足的過程中得以產生,人的需要不斷滿足、不斷豐富幸福的內涵是人類社會前進的動因,也是制度公正化的動因。
制度的公正程度制約著國民幸福的實現程度。制度一旦產生,就構成人行動的框架,是每一個人生存和發展的社會條件,形成塑造人和影響人的環境,每個社會成員都生活在制度中,制度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公共利益,要想其發揮普遍的效力,就必須得到大多數社會成員的支持和認同,只有公正的制度能夠得到社會上大多數人的支持和認同。經濟制度公正、政治制度公正、文化制度公正等共同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制度公正保障社會成員實現平等自由的權利,實現機會平等,促進社會合作,制度公正能保證人人享有社會物質財富,使社會成員普遍受益,而且為人的能力的發揮提供廣闊的天地,總之,只有在制度公正的條件下,才能為實現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提供物質資料、精神食糧和社會環境,為國民幸福提供保障和奠定基礎。制度的公正化過程與國民幸福的實現過程是同一過程,以公正為制度的價值訴求進行制度創新是實現人幸福的需要,制度的公正程度與幸福的實現程度是辯證統一的。“在人本人性原則中,制度的創新,不是為了給人以限制,而是為了給人性的解放和實現輸入最充分的‘能量’,提供最‘優美’的‘環境’,奠定最堅實的基礎。換言之,此時創新出來的一切制度,不再是人性的限制、制約、約束、壓抑,而是人的解放和實現的‘能量’、‘環境’、‘基礎’等等”。[10](p153)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人的發展程度、幸福的實現程度與社會的進步程度、制度的公正程度是一致的,社會的進步程度、制度的公正程度制約著人的發展程度和幸福的實現程度,而人的發展程度、幸福的實現程度表明了社會的進步程度、制度的公正程度。
雖然公正是制度的首要價值,但是歷史中和現實中存在的制度安排,卻并不一定具備制度公正的理想狀態。例如封建專制制度明顯束縛人的發展,歐洲中世紀的神權制度也是對人性的泯滅,這樣的制度是人類發展的最初的制度公正形式,但是這兩種制度相對奴隸制而言,還是給了人較多的自由發展空間和更多的幸福。資本主義制度下,由于異化勞動的存在,人本質力量對象化的產物反而成為控制人的手段,人被物所役,但是也不可否認它給人性的豐富和人的解放帶來的積極影響,制度公正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有不同的內涵,制度公正的實現也是一個過程,由于生產力水平的限制、人的認識水平的制約,制度公正不可能一蹴而就。
當前建設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過程中,隨著生產力發展水平的提高,人的自主能力提升,將國民幸福當作社會發展的目標,幸福地位凸顯,制度越來越成為服務于人的有效手段,制度設計中也越來越體現出人的本質、需要與幸福,國民幸福的實現與制度的公正化得到了統一。使人民過上有尊嚴的幸福生活是實現“中國夢”的題中之義,設計公平公正的制度保障國民幸福,中國的改革才會有真正的光明,建設幸福中國不僅需要強大的物質支撐,而且需要公正制度作為保障,我國在經濟建設、政治建設、社會建設、文化建設、生態建設的過程中,應不斷進行制度創新,實現制度公正與國民幸福的和諧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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