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鳳
(安順學院,貴州 安順 561000)
第一次世界大戰(1914~1918)曾被人們叫做Great War。被譯成光榮的戰爭或偉大的戰爭,其當初的本意是用一次戰爭消滅(消除)所有的戰爭。無疑這是一種宏大話語,僅僅不到30年,第二次世界大戰(1939~1945)又出現了。兩次戰爭一次比一次慘烈,其原因之一就是所使用的武器越來越先進。光榮的夢想破滅了,戰爭中很多年輕人成了炮灰,那一代的年輕人被稱為“迷失的一代”。
“奧斯維辛之后,寫詩是野蠻的”。戰爭的慘烈和殘酷讓人們開始思考,人類真的在進步嗎?科技在戰爭中的應用,與冷兵器時代的戰爭相比,我們究竟是進步、發展了,還是后退、彷徨了?自文藝復興以后,所謂的人性的張揚與解放,帶給我們自由的同時,也帶來了擴張,人性的深處隱藏著惡的可能性。誠如莊子所言,人一旦有可能,就會生出“機心”,走向無限的欲望求索。
本文以第一次世界大戰作為背景,就其在知識上帶來的后果,如:對知識分子的迫害、醫學和心理學在戰爭中的應用及發展、人文社科等,對戰爭及其后果進行了粗淺的考察。本研究以描述和哲學反思為基本研究取向,以一戰及其之后的知識后果為文本,結合當代的語境,對科學與人類的發展進行相應的探究。
第一次世界大戰最重要的直接影響在于醫學和心理學。對整形外科和維生素的認識取得了重要的發展,維生素最終導致人們對有益健康的食品的關注。但是所取得的最直接的重要發展在于血液的生理機制方面,而最具爭議的新事物則是智商測試。同時,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大量知識分子在戰爭中死亡或遭受迫害。“迷失的一代”經歷的不僅僅是戰爭給身體傷殘帶來的痛苦,同時也開始痛苦地思索與追問,開始認真地反思人自身的存在及其意義。
戰爭是外科醫生的天然學校(古希臘醫生希波克拉底語)。一戰的殘酷,帶來了醫學上的進步,但這些進步的代價無疑是慘重的。戰爭中科學技術的引入,不僅大大地增加了死亡率,而且受傷的類型也與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有了本質的不同。具體有以下類型:(1)肌肉撕裂傷。高效炸藥的使用出現了更多的肌肉撕裂,而非刺傷;機槍的“快速掃射”出現更多的碎尸;(2)面部槍傷。由于戰壕戰,頭部成為交戰雙方步兵的靶子;(3)燒傷。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飛機的使用,首次出現炸彈和子彈從空中飛瀉而下,著火帶來了更多的燒傷。科技在戰爭中的使用,帶來了極大的破壞力量,人們的外形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損毀,對醫學也提出了極大的挑戰,在這樣的情況下,現代整形外科應運而生。
此外,戰爭中受傷是家常便飯。無論傷口大小,都會出現失血。因此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人們對血液有了更深刻的認識,這成為醫學上另一個重要的進步。W·哈維早在1616年就發現了血液循環,但直到1907年布拉格的醫生J·詹斯基才最終證明人們的血型可以分為O型、A型、B型及AB型。對血型的認識揭示了過去輸血失敗和死亡的原因,也為戰爭中受傷的、生命垂危的官兵帶來了生的希望。
第二次世界大戰為心理學的發展帶來了契機。尤其體現在智力測試在美國的推廣。智力測試是法國人想出來,為巴黎大學心理學家A·比奈所首倡。其最初的目的是應法國公共教育部部長的要求,旨在開發出一種技術,以幫助確定法國中小學成績差、需要實行特殊教育的學生。比奈從未想過將智力測試用于測試正常的孩子或成人,恰恰相反,這種測試令他擔憂。
然而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比奈的思想傳到了美國而變得面目全非。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戰爭的傷亡、兵源的不足導致很多條件不適合做士兵的人被派上了戰場,體檢表明士兵的健康狀況不容樂觀。由于歐洲處于戰爭狀態和美國準備參戰,哈佛大學心理學家R·耶基斯突發奇想——心理學家應該用智力測試協助征兵。在一戰期間,耶基斯、特曼及C·C·布里格姆,對不下175萬官兵進行了智力測試。這些材料在戰后進行研究得出了三項成果。第一,新兵的平均智力年齡是13歲;第二,歐洲移民可以根據其原屬國家分出等級。令人驚奇的是,來自歐洲大陸東部,南部地區的淺黑色皮膚的人得分低于來自歐洲大陸西部皮膚白皙者的得分;第三,黑人的等級最低,其智力年齡不到11歲。
這樣的智力水平對一個國家的發展前景而言幾乎是沒有希望的,因此實施了對移民的限制政策及對癡愚者的監禁。但這里的測試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反應了真實的智力,其設計的智力測試量表的文化公平性何在,這些問題是需要認真反思的。
戰爭對許多的哲學家、藝術家、音樂家、數學家、作家和科學家產生了直接的影響。很多人在戰爭中慘遭殺戮,或被加以迫害。戰爭的影響帶來的許多思考在很多年后才逐漸體現出來。戰爭帶來的屠殺的慘烈與科技直接相關,科技在戰爭中的應用也在相當程度上影響著戰爭的走向。戰爭帶來的最大的影響是對人的心靈的震撼和對人類命運的反思,故此一戰對人文社會科學及藝術的發展也有極大的影響。
一戰的一個最后的受惠領域是精神分析學。精神分析學的創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不僅僅將精神分析用于神經癥的治療實踐中,可以將其看成一個臨床醫生,同時他也是一個思想家。在其后期著作中的諸多思想即受到戰爭的影響,如生的本能與死的本能。
當弗洛伊德的英譯本《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第一個冬天出版時,有人對之進行了猛烈的抨擊,認為精神分析學是“滿嘴的胡說八道”。但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交戰雙方越來越多的官兵遭受戰斗疲勞癥、戰斗恐懼癥的痛苦,甚至出現精神崩潰的現象極大地震動了精神分析學界和醫學界,精神分析學受到了人們的尊重。
此外,戰爭詩人出現,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贊頌戰爭,如R·布魯克(英國人);另一類是反映戰爭的殘酷,譴責和愚蠢,代表人物是R·格雷夫斯(英國人)。戰爭詩歌字里行間透射出戰士的身體狀況和心理狀況。
第一次世界大戰在諸多方面改變了人們思考的方式和內容。尤為顯著的是,進步的思想被顛倒,對上帝的信仰產生了動搖,諷刺牢牢地占據著現代人的心靈。戰爭中大量男性的死亡,使人們對女同性戀的態度發生改變,變得讓人同情。戰爭使哲學家維特根斯坦在前線直接面對著死亡,也直接影響到了他的寫作。
第一次世界大戰,這個命名給人帶來的思考是沉重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第一次”無疑是因為有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而被命名為“第一次”的。第一次世界大戰被稱為“Great War”,意為“偉大的戰爭”或“光榮的戰爭”。當初以一戰而止所有戰爭的理想破滅了,留給我們的是高科技在戰爭中的運用帶來的巨大破壞與創傷,無盡的沉思。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德軍首次在伊珀爾戰役中大量使用了毒氣,這無疑使我們想起在抗日戰爭中日本731部隊利用細菌戰帶給中國人的巨大災難:為了解決兵力不足的問題,日本采用了細菌武器,并在前期用活體進行了大量的實驗。這種違反人性的做法帶給人類的震撼和沖擊是巨大而難以承受的。
科技是人類進步的重要推動力,這種進步也給我們帶來了很多的警示。我們所處的時代是個科技占據著重要主導地位的時代。一戰的知識后果也在戰后或當今引起了極大的變化。
就醫學而言,一戰帶來的整形外科的出現,在今天成了一個巨大的產業:美容業。當今的美容行業打出了“先天不足,后天可補”的廣告。基于二戰的高科技技術的使用導致受傷類型的改變,為了能更好地彌補戰爭中造成的難以想象的形象的受損而展開的整形手術,如今成為追求美的人們改變自身形象的重要手段。技術在不同的時代用于不同的目的。而整容手術的商業化也帶來了相應的問題:為了更好地獲得整容的商機,該行業與傳媒互動、共謀,不斷地誘惑人們去改變自己的形象,使自己變得更有“魅力”。由整容而造成的形象的改變,同時也引發了一系列的問題:改變容顏后的“我”,還是從前的“我”嗎?人們還會認同“我”么,由此而引發相應的自我認同的危機。
就一戰的另一個重大的知識上的后果——心理學的發展而言,也經歷著同樣的危機。美國心理學家耶基斯、特曼及C·C·布里格姆,對不下175萬官兵進行了智力測試。這些智力測試除了得到了讓人感到奇怪的數據之外,另外的一個效果就是智力測驗不久后成為了一個大產業。心理學家借用部隊啟動了智力測試的市場,這些心理學家不僅成了著名的心理學家,同時也成了富翁。智力測試知識的實踐效果不久就體現出來,在優生學和限制移民方面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心理學后來的發展,越來越走向實證,而忽略了人存在的意義,人成為研究的對象,而不再是目的。在科學心理學的影響下,人成為實驗室里的被試,成為行為主義者籠子里的“小白鼠”。心理學以科學的名義在某種程度上操縱著人的生活,把很多本應有相應的機構負責的問題全推到了個人的身上。
任何知識的產生一定會帶來相應的實踐效果,將理論用于指導實踐是人類所極力倡導的。故知識的產生、理論的應用會引起相應的實踐后果,這些實踐的后果我們應對之展開相應的哲學反思,才可以更好地應用理論指導實踐。明白理性的可能和限度。
知識的后果帶來的“進步”和“發展”,其后果究竟是什么?發展、進步是帶有相當的價值判斷的。發展是指那些前進的上升的運動和變化。以進步觀而言,很容易將過去的,舊的與落后相關聯。而將新的與進步、發展相關聯。這種進步觀是值得商榷的。人類問題的復雜性注定我們所面對的人性的話題也是復雜的。這不是一個舊的就是落后的,新的就是進步的這么簡單的問題,也不僅僅是價值判斷就可以解決的。發展觀和進步觀很多時候是個圈套。以武器的發明為例,現代武器與冷兵器時代的相比,科技含量增加了、威力加大了,但對整個人類而言,也變得更可怕了。
因此知識的后果帶來的“進步”和“發展”需要很多年之后才能表現出來。是進步了還是發展了,是給人類帶來希望,還是將人類帶入另一個深淵,這是很難進行簡單的判斷的。人類的理性是有限的,面對復雜的人類世界,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對之持一份敬畏,對人們謂之為進步發展之物有一份理性的哲學反思。
一戰帶來的知識上的后果是輝煌的,但其付出的代價亦是沉重的。面對人類的發展,我們所面對的問題復雜而充滿挑戰。科技的進步帶給我們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但同時也帶來了極大的威脅。如何面對我們的生存中所遇到的挑戰?如何面對知識即理論帶來的相應的實踐的效果?在科學理性的今天,理解理性的有限性,理解人的有限性,對所謂的發展觀和進步觀持一種警覺和哲學的追問,或許,這是一個需要長期努力去做好的工作。
[1][英]彼得·沃森.20世紀思想史[M].朱進東,陸月宏,胡發貴,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1).
[2][加拿大]查爾斯·泰勒著,韓震等譯.自我的根源:現代認同的形成[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9).
[3]約翰·里克曼選編,賀明明譯.弗洛伊德著作選[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