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先知》冰心譯本簡潔柔美的翻譯風格

陳慧明

（河南大學 外語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一、引言

黎巴嫩著名詩人及作家卡里·紀伯倫（Kahlil Gibran）的代表作品《先知》自1923年問世以來，就收到世人的熱烈追捧。美國前總統Woodrow Wilson[1]曾經這樣評價紀伯倫：“你是最早從東方吹來的風暴，橫掃了西方，但帶給我們的全是鮮花！”在紀伯倫的所有散文詩中，《先知》被認為是巔峰之作。作者在《先知》里刻畫了一位充滿睿智的東方哲人的形象，用詩一般優美的語言，反復比喻的手法，講述了許多平易近人而又深邃的人生哲理，耐人尋味。

作為第一位翻譯《先知》的優秀文學作家，冰心在1927年第一次閱讀改書的時候，[2]就被書中濃郁的東方氣息中流露出的深刻哲理以及華麗的文字所打動。作為現代以為才華橫溢的文學作家，憑借作家獨特的“冰心體”，深深的打動著一代代讀者，一直受到學術界的普遍關注與重視，但是學術界對于她在翻譯工作上所作出的貢獻研究較少。事實上，作為翻譯家的冰心留下了許多經典作品，形成了其獨特的翻譯風格。在《先知》冰心譯本上，張錦貽[3]認為：“冰心以其詩人稟賦，傳神的譯筆，讀出了紀伯倫心中充滿著的無限的愛——對祖國和人民，對大自然和生命，對藝術和真理的廣博的高尚的愛。”因此，對于冰心翻譯風格的研究將有助于提高冰心作為翻譯家的地位并對散文詩的英譯提供一定的借鑒與參考。

二、譯者主體性與翻譯風格

著名學者許均[4]曾對“譯者主體性”提出過自己獨到的見解，他認為所謂的“譯者主體性”實質上是一種翻譯者在從事翻譯這項工作的過程中，自覺或不自覺的流露出的一種人格意識與創造意識，而且這種意識本身對翻譯又有很大的影響，不管其強弱有無，始終會貫穿于整個翻譯過程的始終，換句話說，這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譯文價值。翻譯者作為翻譯這一行為動作的發出者，在翻譯的過程中不僅對譯文本身，而且對翻譯的風格等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影響。另一方面，翻譯者作為翻譯行為活動的主體，其主體性主要體現在翻譯過程中對文本材料、翻譯風格，以及翻譯策略等方面的選擇上：

當譯者風格與原文作者風格相似或相近時，譯文越能成功。所以很多譯者選擇與自己風格相似的文本進行翻譯。傅雷[5]曾經認為，翻譯過程中對文本材料的選擇，首先要考慮所要翻譯的材料是否與自己的氣質愛好相符，其次還要對自己的優勢與弱點了然于胸，只有這樣才能翻譯出好的作品來。唐玄奘對于佛法的虔誠追求使其一生致力于佛經翻譯；抒情詩人的查良錚對普希金和拜倫的作品情有獨鐘，才有后來的雪萊和普希金抒情詩選。這些都說明很多譯者都是經過精心篩選，結合自己的喜好和風格來選擇作品的。

在確定所譯作品后，譯者首先要分析文本，領會其主旨，揣摩用詞遣句，修辭手法，并捕捉原文風格，這樣就會涉及翻譯策略。而選擇什么樣的翻譯策略，是“歸化”還是“異化”，這種激烈的爭論由來已久。在翻譯實踐中，作為最基本的翻譯方法，“直譯”與“意譯”各有千秋。翻譯者在翻譯不同文本的時候，往往會根據個人的興趣愛好或習慣，選擇適應性的翻譯策略，例如魯迅先生翻譯中“直譯”或“硬譯”，林紓翻譯時的“意譯”或“活譯”，都是對個人翻譯習慣的一種反應。

而對于一部文學作品來說，風格就是生命，是一個作家的顯著標志。嚴復提出的翻譯要達到“信、達、雅”的統一，傅雷認為翻譯必須“神似”，以及錢鐘書的“化境”，劉重德的“信、達、切”等等，都對翻譯風格進行了闡釋，指出了翻譯風格在翻譯中的重要地位。風格翻譯是高級階段的翻譯，其翻譯的成敗決定了作品的生命力。

根據王祥兵等人所撰寫的《2012年中國翻譯研究評析》，[6]“2012年中國譯學界對譯者主體性的研究統計到10篇論文，占普通翻譯研究論文的6.21%，這多少與翻譯越來越重視譯者主體性的發展趨勢不相符合。”其認為“譯者的主體性的研究應該得到加強，以更好發揮譯者在社會活動中的作用，增強譯者的社會地位。”

三、《先知》冰心譯本簡潔柔美翻譯風格之體現

（一）詞匯層面

冰心核心的翻譯思想強調以讀者為中心。她[7]在《譯書之我見》一文中提出，翻譯最好的效果是對譯文的通俗化處理，從而達到讓不懂外文的人能夠理解翻譯的文本，而且翻譯本身是為讀者服務的，因此為了讀者閱讀的方便，翻譯的過程中可以適當性的進行改動。從這一角度來說，冰心的翻譯為我們提供了最好的例證材料。

1.白話的運用

冰心，作為中國現代文學的第一代開創者，在五四時期深受胡適白話詩的影響，其譯作中有大量的白話入詩，并采用白話的字、文法和自然節奏，能給讀者一脈相通，簡潔柔美的感覺。

Sing and dance together and be joyous,but let each one of you be alone,Even as the strings of a lute are alone though they quiver with the same music.

快樂的在一處舞唱，卻仍讓彼此靜獨：連琴子上的那些弦子也是單獨的，雖然讓他們在同一的音調中顫動。

冰心的譯文綴取富有詩意的詞匯 “舞唱”“靜獨”“琴子”“弦子”，符合“冰心體”的寫作特點，如行云流水般簡潔而清麗。如把“lute”直譯為“魯特琴”，國內讀者可能會困惑其是何種樂器。冰心把其簡化為“琴子”，方便讀者把重心放在句子理解上，而不是被“魯特琴”打斷思路，充分體現了冰心以讀者為中心的翻譯思想。

When you work you are a flute through whose heartthe whispering ofhours turns to music.

在你工作的時候，你是一管笛，從你心中吹出時光的微語，變成音樂。

冰心譯文的選詞“一管笛”，“心中”,“時光”,“微語”和“音樂”都是溫婉而詩化的，其充分發揮了譯者的主體性，動詞“吹出”和“一管笛”相搭配，“微語”轉化為“音樂”。非常形象生動的展示出工作的樂趣，表達了作者心中的喜悅，巧妙的抓住了原文的風格。

2.隱喻的處理

To wake at drawn with a winged heart and give thanks for another day of loving.

清晨醒起，以喜飏的心來致謝這愛的又一日。

在譯文中，“a winged heart”的字面意思是“長了羽翼的心”，而這樣翻譯會使讀者產生困惑。實際上，這里是一個隱喻。作者用“winged heart”來表達清晨醒起后，舒適而歡暢的心情。為了更方便讀者的閱讀和理解，冰心直接把潛在的意義內涵表達出來，這樣簡潔的處理可以使得讀者一目了然。

You shallnotfold yourwingsthatyou may pass through doors,nor bend your heads that they strike not against a ceiling,nor fear to breathe lest walls should crack and fall down.

你不應當為穿門走戶而斂翅，也不應當唯恐觸到屋頂而低頭，也不應當為怕墻壁崩裂而停止呼吸。

古人云：“意則期多，字則期少。”冰心譯文使用清新化的隱喻用詞“斂翅”和“低頭”，簡潔卻精練地表達了豐富而深刻的思想。

（二）句法層面

1.增譯法

For to stay,though the hours burn in the night,is to freeze and crystallize and be bound in a mould.

因為，若是留下來，我的歸思，在夜間雖仍灼熱分發，漸漸地卻要冰冷變石了。

如果直譯，原文中“to stay”和“is to freeze and crystallize and be bound in mould”的譯文將會很古怪。冰心不囿于原詩字面意思，加入了“歸思”以方便理解并增加了柔美度。詩人從自己獨特的視角出發，充分發揮翻譯的主體性作用，在保留原意的基礎上，把最后的句子直接簡化為“冰冷變石了”幾個字，增加了譯文的優美性。由此我們可見其權衡整句進行調整，利用增補和刪減實現與原詩動態對等。

Am I a harp that the hand of mighty may touch me,or a flute that his breath may pass through me.

我是一個全能的手可以彈奏的琴子，或是一管全能者可以吹弄的笛嗎？

冰心的譯作不是拘于原文的字詞、句法。其根據自身理解，兩處增譯“全能”，前后呼應增強了句勢和音律美，以簡潔樸素的語言再現原詩的神韻。

2.斷句法

Deep is your longing for the land of your memories and the dwelling place of your greater desires;and our love would not bind you nor our needs hold you.

你對于那回憶里的故鄉和你更大愿望的居所的渴念，是這樣地深，我們的愛，不能把你系住，我們的需求，也不能把你羈留。

這種翻譯策略在冰心的譯文中很常見。她非常善于把一個長句，凝化為若干個簡約的短句。即使散文詩是一個散漫的詩歌體，但是其仍然隸屬于散文詩。如果譯文句子過長，將失去音韻美。她運用逗號，使得譯文更加柔美流暢，感情更加飽滿充沛。

And a cry came from the people as from a single heart,and it rose the dusk and was carried out over the sea like a great trumpeting.

從人民口里發出的同心的悲號，在塵沙中飛揚，在海面上奔越，如同號角的聲響。

冰心對這句結構的處理說明其在盡量地關照讀者。漢語以短小精悍見長，而英語則以結構復雜而著稱。在翻譯時，冰心充分考慮到了這種差異，主要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盡量使譯文符合漢語讀者的閱讀習慣，因此傾向于把原文中的一些長句譯成簡約精確的漢語短句。

3.排比與反復

He threshes you to make you naked.

He sifts you to free you from your husks.

He grinds you to whiteness.

He kneads you until you are pliant.

他舂打你使你赤裸。

他篩分你使你脫去皮殼。

他磨輾你直至潔白。

他揉搓你直至柔韌。

“舂打”“篩分”“磨輾”“揉搓”四個動詞的使用，與原文相呼應，句式勻稱，音律和諧。在下一個譯文中，冰心不拘泥于原文，使用優美的長短句問雜，時而舒緩、時而急促，如行云流水似的一瀉千里，具有簡潔之柔美。

四、結論

整體上來說，冰心[8]在其一生的翻譯生涯中，大約對十幾個國家的五十多部作品進行過翻譯，取得成績令人矚目，但是《先知》的譯文可謂是樸實的描寫，單純的想，天真的歌。該作品在翻譯的過程中，她充分發揮作為翻譯者的主體性，運用質樸清新的文學語言，融入詩情畫意的文學韻味，以散文詩的優美性演繹出了自己簡潔柔美的特色翻譯風格。

[1]M.S.Daoudi.The Meaning of Kahlil Gibran[M].Secaucus,NJ,Citadel Press,1982.11-12.

[2]冰心．冰心全集[M].卓如，編.福建海峽文藝出版社，1994.657-659.

[3]張錦貽.冰心[M].太原：希望出版社，1998.252.

[4]許均.創造性叛逆和翻譯主體性的確立[J].中國翻譯，2003，（1）：9.

[5]傅雷.傅雷談翻譯[M].傅敏，編.當代世界出版社，2005.210.

[6]王祥兵，鄒兵，伍志偉.2012年中國翻譯研究評析[J].上海翻譯，2013，（3）.

[7]冰心（譯）.冰心譯文集[M].陳恕，編．南京：譯林出版社，1998.676.

[8]胡娟娟.冰心詩歌翻譯的風格及成因[D].中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