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磊 (西藏大學藝術學院 850000)
藏傳文化作為中華文明不可分割的一個支系,在世界范圍類廣受各國學者關注,各國學者對藏傳文化的研究也是越來越深入化細致化。藏傳的造像作為藏傳文化重要的展現形式,它展現了藏區人民獨特的審美觀和宗教觀,研究這些造像的基本特征和發展演變過程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藏傳文化。
目前國內外對于藏傳造像藝術的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金銅造像以及唐卡壁畫等幾個方面,且研究的方向偏重于斷代和斷地域,很少有從形式語言方面對佛類造像進行研究。國內藏傳佛像研究有名比如北京的金申、謝繼勝、黃春和等幾位專家,還有繪畫出身的于小冬和李翎等,國外主要有大衛杰克遜、圖齊等學者。目前來看對于這方面的研究很多是具有深厚的美術功底的研究性學者或者畫家,他們系統的歸納整理了藏傳文化的造像學,基本上已經建立整個藏傳造像學的框架,對以后藏傳藝術的發展有指引性的作用。我的研究深受這些專家學者的影響,主要從從微觀出發以“擦擦”為參考實例,小中見大,從細微處看造像風格的演變乃至于造像風格所受到的大環境的影響。在藏傳造像中,佛類造像的存世量非常多,一是由于佛在藏傳佛教中不同尋常的地位,二是因為佛的信仰沒有教派門戶之見,我們去西藏或者藏傳造像的博物館見到最多的就是佛類的造像。在時間上有過去佛、現世佛和未來佛,在空間上中央大日如來佛、東方不動佛、西方阿彌陀佛、南方寶生佛、北方不空成就佛。本文即選取了最具代表性的佛類造像作為研究目標,從這一藏區最常見的造像重新認識藏傳的造像體系和藏傳文化,由于筆者才學疏淺對佛教文化知之不多,所以本文研究的重點主要是藏傳造像學。
“擦擦”,是一種廣泛流傳于藏族文化地的一種小型脫模泥塑,是用印模打制的佛像或者佛塔。最早起源于古印度,根據意大利圖齊的研究,“擦擦”是梵語的音譯,意思是完美的形象或者復制。隨著佛教的傳入逐漸在藏區興盛,直到今日在藏區仍能見到大量的“擦擦”。“擦擦”在民間有著廣泛的基礎,這主要得益于它制作的便捷性,朝拜的人只要隨身帶著打制“擦擦”的模具就可以把擦擦帶到他們雖經過的地方。“擦擦”跟金銅佛像、唐卡相比較起來同樣遵循著一致的度量經,但沒有那么正式或者莊嚴,帶有更多的隨意性,通過對“擦擦”的研究可以更全面的了解藏傳佛教造像藝術。
佛教創立之初,并沒有佛陀的形象,而是用一些蓮花、菩提樹、法輪、足印、佛塔等象征物來表達對佛祖的追隨。等到佛教傳入藏區的時候,佛類造像已經發展起完整的造像體系,在中亞地區佛的形象更像是希臘人而在東南亞佛又變成厚嘴唇的印度人形象,在融入到藏區本土的實際中經歷了漫長的吸收融合和創新,我們可以從早期的“擦擦”中看到佛類造像保留了濃重的印度或者克什米爾風格。直到16世紀左右各種風格的唐卡畫派紛紛登場,隨著格魯派勢力的興起,勉唐畫派逐漸崛起,西藏才逐漸形成本土的造像風格。
佛教起源于遠古印度迦毗羅衛國的悉達多·喬達摩(佛號釋迦牟尼)在大約西元前6世紀對于佛弟子所開示的教導,后發展為宗教。至2010年,全世界約有12億佛教信眾,是世界三大主要宗教之一。在世界上尤其是對于東亞和南亞地區具有廣泛的影響。佛,又稱如來、心、性、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世尊,意思是“覺者”。佛教重視人類心靈和道德的進步和覺悟。按照佛教的觀點,人和其他眾生一樣,沉淪于苦迫之中,并不斷的輪轉生死。惟有斷除一念無明也就是見惑與思惑的人才能出三界脫離輪回。悉達多·喬達摩就在35歲時成佛,并對眾人宣揚他所發現的道理。佛教信徒修習佛教的目的即在于從悉達多所悟到的道理里,看透生命和宇宙的真相,最終超越生死和苦、斷盡一切煩惱,得到究竟解脫。

圖(一)三十五方佛
在藏傳佛教中主要流傳密教,佛是佛陀的簡稱,常見的有釋迦摩尼佛、燃燈佛、彌勒佛、藥師佛、無量壽佛、五方佛、三十五方佛等。在無限時間、空間存在的多佛系統中每一種佛的存在都是合理的,并且每一種佛都身擔其職。 無量壽佛是西方極樂世界教主,其形象特征一般為坐姿,雙手在臍下結定印,手心拖長壽寶瓶。藥師佛全稱藥師琉璃光如來,一般也是結跏跌座,左手持一藥缽,右手持一藥丸。彌勒佛是未來世界的佛,其姿勢有跏跌坐、游戲坐、站姿等,頭頂有寶塔手中或者肩上有凈瓶。五方佛是指以大日如來為首的五尊佛,每尊佛靠身體顏色和手勢加以區別,并且不同的佛有不同的坐騎。三十五方佛是指常住十方一切世界的三十五佛,《決定毗尼經》說犯了五無間業的人,應在三十方五佛之前至心懺悔,他們各自有自己的名號但都是跏跌坐,也是靠手印和手持物不同而加以區別。
佛的形象一般是出家比丘相,頭頂有肉髻,頭發呈右螺旋狀,身穿通肩或者袒右肩袈裟。佛類造像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之說,不管是在繪制還是塑造佛的造像時必須嚴格按照《度量經》來進行創作。三十二相指不同于凡人的三十二種奇異妙像特征,如雙肩圓滿、廣長舌相、眉間有白毫等等,八十種好指的是佛的頭、面、耳、鼻等處具有八十種細微精妙的特征,大都是隱藏不漏的。佛的相好是古印度人賦予釋迦摩尼的形象特征,反映了當時印度人的審美標準,后來成為塑造一切佛像共同遵循的模式。根據于小冬先生的研究,《度量經》經在10到13世紀尚不成熟,也沒有起到廣泛傳播的作用。在以后的幾百年里《度量經》越發顯的重要,逐漸成為造像遵循的唯一法度。

圖(二)度量
“擦擦”與金銅佛像有著許多類似的地方,兩者是相輔相成的,通過對“擦擦”的研究可以加深對金銅佛像的了解。目前對藏傳金銅造像的研究相對比較成熟而對“擦擦”的研究才剛剛開始,借助對已經成系統的金銅造像的研究可以觸類旁通的對“擦擦”進行分類、斷代。“擦擦”同樣也經歷了前弘期、后弘期、繁盛期和鼎盛期,在每個時期“擦擦”呈現了當時的造像水準和審美狀態。
西藏西部主要指現在的阿里地區,阿里地區的造像藝術區別與衛藏地區自成體系,在10到13世紀之前主要受克什米爾風格和帕拉風格的影響,造型具有濃郁的西亞色彩,異域風格明顯。13世紀以后古格王朝興起佛教興盛,隨之而來的造像藝術得到長足發展,經過幾百年的融合發展,逐漸形成地域特點明顯的古格樣式,既是對克什米爾風格的繼承也融合了衛藏地區的風格。到16世紀格魯派一統天下后,江孜日喀則地區的造像藝術也逐漸傳到阿里地區,此時阿里地區的造像沒有了往昔那種古樸沉著大氣,只剩下規范和繁瑣細致。圖(三)是阿里早期的擦擦,從開臉和背光我們可以看到此尊釋迦摩尼造像克什米爾風格突出,有著魚眼一樣的開眼和橢圓形開臉,身體四肢曲張有力造型渾厚,衣服是典型的薩爾納特式,是早期擦擦造像的典型代表。打制此擦擦的模具屬于按印式,擦擦打制出來后邊緣不規整,而且擦擦的后背常見制作者的手印。圖(四)可以理解為是過度時期的擦擦造像,此時的釋迦摩尼造像已經融入了部分西藏的地方特征,臉逐漸顯的方正,寬額圓下巴,五官精致細膩,身體比例勻稱得體,此時擦擦的形制和制作都已經逐漸西藏化。圖(五)是成熟期的“擦擦”,此時佛像的制作已經有嚴格的《度量經》規范,此尊佛像開臉優美、袒右肩、身體飽滿,可惜身邊兩個協侍身體造型略顯臃腫。此后的“擦擦”造像跟唐卡一樣進入標準化甚至有些僵化的模式當中。

圖(三)早期的“擦擦”

圖(四)過渡期的“擦擦”

圖(五)成熟期的“擦擦”
衛藏主要指拉薩、山南和日喀則地區,作為西藏的行政中心,始終融合著多方文化。這一地區的“擦擦”大致經歷吐蕃時期到后弘期再到繁盛期幾個階段,造像風格上基本與金銅佛像一脈相承,主要受來自東印度造像和尼泊爾造像的影響。最早的一批“擦擦”可能就是后弘期初期大力弘揚佛法時從印度或者尼泊爾帶來的,這一時期最典型的要數墨竹工卡甲瑪溝出土的“擦擦”和夏魯寺風格的一批“擦擦”。圖(六)是早期波羅樣式典型擦擦,此尊“擦擦”的造像保留著印度人的特點,面相圓潤,嘴大而且肥厚,尤其是女性神氏軀體三折枝式嫵媚動人。通過對比差不多同時期,目前收藏于俄羅斯冬宮的這幅唐卡(圖(七))我們可以看到,當時整個衛藏地區所推崇的是一種具有濃郁東南亞韻味的造像風格。圖(八)是大約十三、十四世紀夏魯寺風格的“擦擦”,做工無比精美,佛像以及背光刻畫深入細致,形體飽滿有力,圓臉寬額加上緊湊的五官,衣飾依然是薩爾納特式的表現手法,整個“擦擦”的完整性很強。釋迦摩尼主尊已經不是之前的那種波羅樣式而是融合了西藏本土和中原等多種風格樣式,整體協調而且局部到位,堪稱藏區“擦擦”的經典之作。到16世紀左右整個藏區趨向于一種文化大融合,逐漸形成了西藏本土特征的造像體系。

圖(六)波羅樣式的“擦擦”

圖(七)黑水城出土的唐卡

圖(八)
通過對西藏“擦擦”與并行的唐卡佛像的對比研究,我們不難看出他們之前相輔相成的關系,從時間上來說有可能類似風格的“擦擦”可能出現的年份有稍晚于同時期的唐卡佛像,而且因為“擦擦”是翻模制作無法達到像唐卡佛像那樣細致的程度,所以在實際的造像中可能會做一些簡單化處理,例如“擦擦”常以單獨主尊的樣式出現的時候跟唐卡相比主尊周圍的背景幾乎全部省略掉,再就是“擦擦”的造像多以淺浮雕的形式出現,在這種空間的轉化過程中形象會被有有意識的夸張。縱觀藏傳佛類造像,從一開始的各自相對獨立發展到后期的逐漸大融合,從一開始的模仿到發展出自己的造像體系,除了社會環境的改變和人們審美的變化,更體現了西藏造像藝術走向獨立和成熟。
[1]丹巴繞旦,阿旺晉美編著.西藏美術史略[M].西藏人民出版社,2003.
[2]張亞莎著.西藏美術史[M].中國民族大學出版,2006.
[3]于小東著.藏傳佛教繪畫史[M].江蘇美術出版社,2006.
[4][意]圖齊著,向紅茄譯.西藏考古[M].西藏人民出版社,2004.
[5]劉棟著.藏傳佛教模制泥佛像[M].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00.
[6]黃春和著.藏傳佛像藝術鑒賞[M].華文出版社,2004.
[7]張鷹著.脫模泥塑[M].重慶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