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震動世界的世紀稅案——俄羅斯不是尤科斯公司合法的征稅人

魏雅華

新聞事件：國際法庭判俄羅斯賠償500多億美元

2014年7月29日，一道電波瞬間便飛遍了全世界：《國際法庭判俄羅斯賠償尤科斯股東500多億美元》。

BBC報道說，海牙國際仲裁法庭下令俄羅斯向尤科斯石油公司股東賠償500.85億美元，賠償的金額竟大到了如此程度：這是迄今為止，該法庭有史以來判決的最大的國際賠償金額。

該法庭在《判決書》中說，在普京總統治下的俄羅斯官員操縱法律系統，令尤科斯破產，并以逃稅和造假罪名監禁公司老板霍多爾科夫斯基。

與此同時，7月31日，歐洲人權法院又裁定，俄羅斯政府賠償前石油巨頭尤科斯公司的股東26億美元，認定俄政府以“不公正手段”迫使尤科斯公司破產。法庭還裁定，俄政府應向尤科斯支付大約41萬美元的訴訟成本和稅費等。

526億美元的天價賠償震動了全世界。526億美元是一個什么樣的數字?

這筆巨款已高達俄羅斯年GDP總量的2.5%，2014年俄羅斯聯邦預算赤字僅相當于國內生產總值的0.5%，您可以想像，對于俄羅斯而言，這是多么大的一筆巨款。竟高達俄羅斯財政赤字的5倍！這筆巨款已高達俄羅斯外匯儲備金的57%，這筆巨額賠償，大到能讓俄羅斯政府陷入難以應對的財政危機之中。

不少國外的體媒用“重磅”和“勢如奔雷”這樣的字眼，來形容國際法庭的這個判決。

如果這筆判賠順利執行，霍多爾科夫斯基僅憑借這筆驚人的財富，不僅會東山再起，而且將雄踞全球富豪榜前五名。霍多爾科夫斯基還將以僅次于美國的Charles和David Koch兄弟（合計財產680億美元），位居全球最富有的石油富豪榜之次席。

更嚴重的是，石油與天然氣是俄羅斯經濟的命脈，是俄羅斯對抗西方最重要的戰略武器，而霍多爾科夫斯基的東山再起，將危及俄羅斯三大國有石油公司的合法性，甚至導致俄羅斯三大國有石油公司的大部分股權的掌控易主，其威力只有當年前蘇聯的解體可以與之權衡。

國際法庭判決的合法性

也許，我們先要認識一下海牙國際法庭，其正式名稱為國際法院（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位于荷蘭海牙。是聯合國六大機構之一，也是聯合國的主要司法機關，成立于1946年4月3日。國際法院是唯一具有一般管轄權的普遍性國際法院。

海牙國際法庭有192個國家為《國際法院規約》締約國，幾乎已覆蓋了全世界所有的大小國家，其中66個國家向聯合國秘書長交存了“承認法院強制管轄權”的聲明。此外，約有300份雙邊或多邊條約規定，在解決這些條約的適用或解釋所引起的爭端方面，法院具有管轄權。

對于此案，人們首先思考的，也許是國際法庭的這一判決的合法性。

國際法庭裁定，根據國際能源領域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多邊條約——《能源憲章條約》（“ETC條約”），尤科斯原股東針對俄羅斯聯邦政府2005年“非法迫使公司破產”一案“勝訴”，還開出了該法庭有史以來的“最大罰單”，要求俄政府賠償尤科斯股東500.85億美元的損失。

必須說明的是，首先，俄羅斯是聯合國享有顯赫地位的常務理事國，所以它不能不服從國際法院的判決。其次，俄羅斯又是《能源憲章條約》的簽字國。因此，它必須接受《能源憲章條約》的約束。

但俄羅斯方面稱，雖然簽署了該條約，但由于尚未經政府批準，故該國不受條約約束。對此，仲裁庭于2008年11月舉行聽證，并于一年后裁定：俄羅斯受條約全面約束。

所以，國際法庭的裁定合法性不容置疑。

在國際法庭這份長達600頁的《裁決書》中，仲裁庭判定，沒收并解體尤科斯的行為，系針對霍多爾科夫斯基的政治打擊的一部分。是強權政治的產物，是不合法的。

仲裁小組稱，俄羅斯“并非出于稅收征管動機”，而是“為了控制尤科斯最有價值的資產”。仲裁小組在裁決書中寫道：“其實質是一場經謀劃的迂回‘征用’。”

這一段文字徹底地否定了俄羅斯對尤科斯資產的收購的合法性，宣判了霍多爾科夫斯基勝訴。

俄羅斯是《歐洲人權公約》的締約國

歐洲人權法院是根據1950年簽署的《歐洲人權公約》作出的判決。該公約于1950年11月4日簽署，1953年9月3日生效，截至2006年8月2日，締約國為歐洲46國，它是第一個區域性國際人權條約。它規定集體保障和施行《世界人權宣言》中所規定的某些權利及基本自由。隨著保障人權越來越受歐洲各國重視，半個多世紀以來，《公約》也在不斷更新。

俄羅斯是《歐洲人權公約》的締約國，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是俄羅斯必須執行的。所以，俄羅斯以“霍多爾科夫斯基案是主權國家的內政”的說法是站不住腳的。

歐洲人權法院各法庭的審理結果為終審判決，成員國必須執行，并由歐洲委員會部長理事會負責監督。

國際法庭判決的執行力

對于本案的思索，首先是國際法庭的裁定合法性，其次是國際法庭的判決的執行力。兩者缺一不可。也只有弄清了這兩點，才能明白普京的這一跤摔得有多重。

“單就500億美元的裁決令來看，從法律層面解讀，準確地說，這是由國際仲裁機構作出的判決，不等同于某個國家當地法庭作出的判決。”國際訴訟律師郝俊波說，“但這項仲裁本身具有可執行性，有法律約束力。”

俄羅斯政論家斯維亞堅科夫說，裁決令俄羅斯陷入進退兩難境地，如俄羅斯沒能在法庭上自證清白，又未在明年1月15日支付賠款，那么俄羅斯的海外資產將面臨被沒收的危險。在此情況下，諸如俄羅斯石油公司、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俄羅斯航空公司等俄國有企業的海外資產可能受到影響。

素以硬漢形像稱著的普京，會接受國際法庭和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嗎?肯定不會。國際法庭和歐洲人權法院在作出判決前，便已充分地考慮到了執行力問題，他們有的是辦法，并且留給普京籌錢的時間并不多，僅僅為6個半月。

SVM類型選用c-svm，核函數采用徑向基函數（BRF），核函數中gama參數-g設置為0.5；此時模型的性能主要取決于懲罰因子c。采用Gridsearch方法尋找最優參數c。通過設置不同的懲罰因子進行模型訓練，然后用所得的模型對訓練集和測試集進行預測并計算其準確率。結果如圖5所示，當懲罰因子c=0.000 01e+6時，訓練集的預測精度為99.25%，測試集預測精度為98.75%。

GML的負責人已暗示，即便莫斯科不承認常設仲裁法院的裁決結果，相關裁決內容依然可以根據有關外國仲裁裁決公約，通過沒收和拍賣俄政府在其他國家的資產來執行。

俄羅斯盡可以不承認不接受國際法庭和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可他們會發現，他們沒辦法不承認不接受。現在俄羅斯有90天時間向荷蘭仲裁庭申請推翻裁決，該案將一路上呈至荷蘭的地方法院、上訴法院和最高法院。

對此俄羅斯左右為難，如果上訴，即意味著俄羅斯承認國際法庭判罰的合法性、管轄權和統治力。普京很快便會明白，他別無選擇。他的面前只有“上訴”這一條路可走。如果上訴期一過，判決生效，國際法庭和歐洲人權法院就會沒收他們的海外資產，發還給身在瑞士的霍多爾科夫斯基。

普京“征收”尤科斯石油公司的資產合法嗎

本案的核心問題是：普京“征收”尤科斯石油公司的資產是否合法。

普京逮捕霍多爾科夫斯基最重要的理由是“逃稅”，尤科斯公司欠稅270億美元，可國際法庭在審理后認為，“俄羅斯不是尤科斯公司合法的征稅人”。

案件審理過程中發現，尤科斯股份的間接持有人——塞浦路斯離岸公司，及另一股東代表Veteran Petroleum公司加入到了原告一方。上訴理由是，俄政府對尤科斯的稅務要求“目的在于奪取公司”，這導致了尤科斯的破產。

經過從2009年至今的審查，根據《ETC條約》，國家法庭最終作出了賠償的裁決，但同時認定尤科斯在小國摩爾多瓦確實存在“結構避稅”的行為。

裁決結果還顯示，俄羅斯應在2015年1月15日前支付賠償金。其中，最大數額的賠償399.7億美元判給Hulley Enterprises Limited，82億美元，判給Veteran Petroleum（該公司曾是尤科斯合伙人的退休基金），于英國馬恩島注冊的離岸公司Yukos Universal Limited則被判獲賠18.5億美元。

讓時光倒流，我們重讀這段歷史：尤科斯石油公司是俄羅斯石油業的巨頭，是一家由私人控股的公司。公司原有近20萬名員工，日產原油170萬桶，日出口原油110萬桶，其原油產量和出口量分別占俄原油總產量和出口總量的10%和18%，2004年石油開采量為8567萬噸。

2004年，俄羅斯宣布將對尤科斯2003年度的稅務情況展開調查，很快，尤科斯石油公司被沒收并拍賣，轉移到了競爭對手、國有企業俄羅斯石油公司旗下。

10月25日，武裝政府人員沖進了霍多爾科夫斯基在機場加油的私人飛機，逮捕了他，把這位年輕、富有、英俊、像搖滾明星一樣受歡迎的企業家，丟進了“臭名昭著、人滿為患”的馬托斯卡亞·梯史納監獄8人一間的牢房中，罪名是“商業詐騙、偷漏稅款、謀殺以及侵占國家資產”。

2005年2月14日開始就欺詐和逃稅等罪名正式審判。俄羅斯政府稱，尤科斯公司欠下的稅款已高達270億美元，將出售尤科斯的最大子公司尤甘斯克來抵償稅款，起拍價約為90億美元。2004年12月15日，尤科斯的股東們向美國休斯敦法院，提出了破產保護申請，希望法庭能夠阻止俄羅斯政府出售尤斯科。

2004年12月19日，一家不知名的公司“貝加爾湖金融集團”出資93.5億美元，拍得尤科斯，成為俄羅斯最大石油生產企業的正式擁有者，沒有人了解“貝加爾湖金融集團”是何方神圣。拍賣前，俄反托拉斯監察機構說有4家公司競標，但實際參與競標的只有兩家：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和貝加爾金融集團公司。事后查明，貝加爾金融集團與俄羅斯石油天然氣公司是同一人。

僅僅15分鐘左右，這樁舉世矚目的拍賣已經結束。

真相很快便浮出水面，這場拍賣壓根兒就不是拍賣，就是一場15分鐘的微電影，尤科斯被賤賣了。美國的評論家評論說，尤科斯被國家惡意“征收”了。市值高達400億美元的石油巨頭尤科斯，只賣了不到20億美元。

霍多爾科夫斯基案與《能源憲章條約》

我們必須密切的關注霍多爾科夫斯基案，此案對中國關系重大，因為2014年的中國，已經是世界上最大的原油進口國。2014年7月，中國對原油進口的依賴度已達到59.87%，對于中國經濟和中國國防的安危，都有著重要的戰略意義。

中國海外能源合作越多，越需要多邊合作框架的保護。畢竟，中國不是俄羅斯那樣的零和玩家，是長期合作伙伴，霍多爾科夫斯基案正好凸顯出《能源憲章條約》是如何保護國際能源投資的。這對于我們很重要。

《能源憲章》源于冷戰結束后的上世紀90年代初期。當時，東西方各國均意識到了能源領域合作是對雙方都有利的機會，而能源產業的發展也需要大量投資。促進能源供應的多樣性，亦符合西方國家的戰略利益，因此他們決定在歐亞各國之間，建立起一個共同接受的多邊平臺促進能源合作。最終，各國在1991年10月于海牙簽署《歐洲能源憲章》，目前這一憲章已擁有51個締約國。

《能源憲章條約》是針對國際能源投資而制定的多邊條約，對象是各國的能源生產者、消費者和運輸者，內容包括能源投資、能源貿易和運輸保護、能源效率及爭端解決機制等幾部分。該《條約》旨在保護國際能源投資、保證能源產品公平交易、確保可靠的跨境運輸以及為國家間能源爭議提供解決機制，對推動和促進能源領域的貿易、投資和運輸活動具有重要意義。

俄羅斯于1994年簽署了《能源憲章條約》，可俄羅斯沒有批準通過該條約，只接受了《能源憲章條約》的臨時申請，不過，根據條約45條第3款，俄羅斯可以通過書面聲明來退出條約，但它在退出條約后20年內仍然有效。因此，2009年仲裁判定，俄羅斯在尤科斯案件中仍受到該《條約》的限制。

在尤科斯案中，常設仲裁法院認為，俄羅斯政府惡意征收尤科斯石油公司，從而打擊政敵霍多爾科夫斯基。整個過程并非為了收稅，而是透過令尤科斯破產沒收其資產，這種做法違反了《能源憲章》條約第13條。該條文旨在保護投資者在締約國任何領域的投資，在沒有合理賠償、公共利益理由和公平法律程序下，不被惡意征收或者國有化。這次判決的兩個關鍵點，是俄羅斯當局“具政治意圖”的“惡意征收”行為和缺乏“公平賠償”。

普京很可能會拒絕賠償，國際法庭有權在世界各地沒收俄羅斯的海外資產。

霍多爾科夫斯基與普京：誰將摔倒誰

霍多爾科夫斯基與普京的這場無級別的“相撲”，已持續了9年。第一場響鑼在2004年，那一場，鐵腕普京靠著總統顯赫的權勢，判了霍多爾科夫斯基入獄十年。那一場，穿著柔道服享有“黑帶”級別的普京獲勝。可十年后的2014年7月，霍多爾科夫斯基又一次撲向普京，并摔倒了他。但誰將獲勝，裁判還沒有舉起獲勝者的拳頭。

我們并不認為石油寡頭霍多爾科夫斯基的資產都是干凈的，我們并不認為霍多爾科夫斯基的資產都是合法取得的，而普京清除經濟寡頭的鐵腕都是錯的。要不要清算寡頭經濟的原罪，至今都沒有答案，但我們不能以一種新的錯誤，來糾正既往的舊的錯誤。過去的錯誤可以由歷史來評說，可新的錯誤，會讓我們欠下一筆難以償還的債務。

霍多爾科夫斯基與普京的這場無級別的“相撲”，誰將摔倒誰？

一切皆有可能。我們需要認真思考的是，我們該從這起震動世界的“世紀審判”大案中，悟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