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園園
(安徽師范大學政治學院,安徽蕪湖241003)
農民安置社區是通過讓農民集中搬遷、集中居住形成的新居民社區。隨著我國現代化和城市化進程的加快,越來越多的農民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村莊,集中居住在安置社區,成為居民或市民。隨著這種生產及生活方式的變革,農民也面臨著身份轉變的不適應、原有價值觀遭受沖擊所帶來的焦慮與恐慌。如何讓安置社區的農民盡快適應新的生產、生活環境,在新的社區中找到歸屬感和認同感,這就需要加強農民安置社區文化建設,從根本上幫助農民改變落后、封閉的思想認識,提高科學文化素質。因此,研究農民安置社區的特點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文化特點,是“對癥下藥”,加強和推進安置社區文化建設,幫助農民實現身份轉變的有效途徑。
由于生產、生活、居住等方式的根本改變,農民安置社區既不同于一般的鄉村社區,也不同于一般的城市社區,而是介于二者之間的帶有過渡性質的新型社區,有其自身的特點。
雖然農民搬入安置社區,在身份上成為居民或市民,居住方式和生活環境都發生了明顯的改變,但由于這種搬遷是被動的,他們在心理上并沒有做好準備,加之對土地和農村生活的眷戀,使他們處處感覺不適應,并把在農村的陳規陋習帶到社區中,如拔掉花園里的花草種植蔬菜,在公共場所晾曬衣物、亂堆亂放農作物與雜物,婚喪嫁娶在公共場所大操大辦,在樓道或樓下點煤爐、燒柴禾,在花園里散養雞鴨等等。這些不文明、不衛生、無規則的舊有的農村的生活方式在農民安置社區隨處可見。此外,由于異質性的存在,社交網絡的局限性和狹隘性,他們很難與真正的市民溝通交流,思維和記憶長期停留在曾經的農村生活里,也因此無意識地固守著農村的某些生活方式。這樣一來,守舊的生活方式就與他們生活的社區環境、居民或市民的身份顯得格格不入。
生產方式的具體表現是職業。能否順利就業并獲得適當且穩定的收入是影響農民市民化進程的重要節點。但是,受“懶政”思維的影響,有些政府用一次性貨幣補償的辦法強制換取農民的土地之后,并未給予相應的就業安置,大部分人被直接推向勞動力市場。由于這些人一直以種地為生,沒有其他技術,再加上學歷低、年齡大等,他們在城市工作崗位的競爭中一直處于劣勢,可選擇的就業范圍十分有限。即便一些人找到了工作,但基本上都是保潔、保安、環衛工、收銀員等低工資,環境差,不穩定,無保障的低檔次工作,勉強可以讓他們在社區生活下去。還有一些人因就業困難,選擇了創業,但由于成本和技術等因素的限制,就只能選擇擺水果攤、賣報紙、賣早點等這些低回報、低技術含量,難以可持續發展的個體經營工作。由于生產方式轉化的成本高、風險大,且存在諸多困難,這使得農民安置社區的就業結構層次多而雜,且整體處于低水平狀態,既不利于農民認同安置社區的生活和市民身份的轉變,也不利于整個安置社區的建設和發展。
在征地的過程中,政府為了省心、省力、省錢,往往傾向于采取一次性貨幣補償的方式,使農民在拿到一次性的貨幣補償,獲得了市民身份的同時,也永久地失去了賴以為生的土地。他們在獲得市民身份之后,本該被納入城市社保體系,與城市居民同等地享受教育、醫療、衛生等公共資源,同等地享受社會保障等待遇,但實際上,農民在住進安置社區之后,僅僅是獲得了名義上的市民身份,即在制度上被承認是市民,而在養老、保險、醫療、衛生、就業等實際生活需要的保障方面,仍被排斥在城市社會保障網絡之外。即便被納入城市社保體系,政府在制定相關保障政策時,對這些安置社區的新市民也是低覆蓋、低標準、低起點地應付了事,與城市居民相比,具有明顯的不對等性。這就使安置社區的居民用著市民的身份過著農民的生活,自然產生社會層面和心理層面的失落,從而在安置社區找不到認同感和歸屬感。
農民安置社區中,社區的居住主體一般是附近的一個或幾個村莊被征地的農民,他們的思想觀念、生活習慣、收入水平、文化素質等方面都具有同質性。除此之外,社區中還有不少租賃該小區房屋的外來人口以及因為價格因素選擇在此購置房產的企事業單位人員。這樣一來,外來人口的層次就從“白領”“藍領”到“粉領”“黑領”,甚至有些社會閑散人員因為房租便宜、地處城市邊緣、治安薄弱而在此居住。這樣一來,社區內的居民素質更加參差不齊,甚至容易滋生事端,擾亂社區治安。而且,在這些人當中,又有相當一部分人工作不穩定,收入沒有保障,會因更換工作而經常更換住處。這就造成了農民安置社區的人口結構復雜,層次不一,流動性大等特點。
“狹義的社區文化是指社區文化現象的集成,即社區居民在特定區域內長期實踐過程中逐步形成和發展起來的有一定特點的價值觀念、生活方式、行為模式和群體意識等文化現象[1]。”社區文化是社區居民的生活方式、行為規范、道德素養等的集中體現,對社區居民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等也有深遠的影響。農民安置社區由于介于鄉村社區和城市社區之間,具有過渡的性質,因而在此基礎上形成的社區文化也具有“二元性”的特點,且在初期它們之間的沖突多于交融。
建國以來,我國社會經濟就主要以城鄉二元結構的形式存在并發展著。經濟結構上,城市以工業化、現代化為主,農村以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為主;資源配置上,城市得到政策的傾斜,在教育、衛生、交通、通訊等方面擁有較完善的基礎設施,而農村的基礎設施建設也是近些年才得到重視,并且依然較為薄弱;人力資源上,城市吸引和聚集著絕大部分的精英、知識分子,文盲、半文盲則構成了農村建設的主力軍;人均收入上,“近年來,我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人均總收入的差距正不斷擴大,兩者比值從1980年的1.35上升到2011年的2.22,差距在30年左右的時間內擴大了1.6倍[2]”,且這種收入差距有繼續擴大的趨勢;社會交往上,城市居民的社交網絡寬而廣,依靠發達的通訊設備,不僅有同城的,還有城際的、省際的,甚至國際的社會交往,交流的內容開放而多元,而農村居民的交往多以血緣和地緣關系為紐帶,交往范圍較為狹隘,交流的內容封閉而單一,等等。這些城鄉二元結構的社會經濟基礎的存在反映在農民安置社區的文化建設中,必然會出現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的二元并存。安置社區內的文化設備,如活動室、圖書室、健身器材等相對完善;文娛活動,如道德講堂、歌詠比賽、志愿者服務等較為豐富,但農民卻寧愿自己看電視、聊天、打麻將。雖然城市的競爭意識、法制觀念、時間觀念給農民帶來新的改變,但他們身上仍然保留著農村自由、散漫的思想意識和生活方式,大部分情況下選擇游離于社區規則和制度之外。
在中國,社區主要分為鄉村社區和城市社區。費孝通曾在《鄉土中國》中指出:“中國鄉土社區的單位是村落,……孤立、隔膜是以村和村之間的關系而說的。……鄉土社會的生活是富于地方性的。地方性是指他們活動范圍有地域上的限制,在區域間接觸少,生活隔離,各自保持著孤立的社會圈子[3]。”但是村落內部的人們從相互熟悉到彼此信任,在一定的區域內形成所謂的村莊共同體。雖然安置社區內農民的居住環境、生活方式、生產方式等已經有所改變,但他們仍然是依據血緣和地緣的關系結成生存的共同體,社會交往仍然按照原來在農村的習慣,交流的范圍多在同族或同村的人之間進行,交流的內容都是相近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以及既有的反復使用的知識和技能,而對于其他村族和城市居民則采取排斥態度,不能自覺和主動地與城市居民溝通和互動。如,講親情、愛面子、熱心腸的農民,對于講利益算計、公私分明的市民價值觀不但不能認同,反而覺得市民冷漠、市儈。這樣一來,安置社區的居民的社會交往面就變得十分狹窄,再加上較低的科學文化素養,使他們封閉、保守、滯后,不善于接受新思想、新事物、新技術,不能完全認同和接受現代的城市社區文化,難以融入現代城市的新生活。
在成為安置社區的居民之后,大部分的農民仍然保持著勤勞勇敢、艱苦樸素、熱心助人等優良品質,但同時他們身上也也頑強地保留著安土重遷、逆來順受、安于現狀、自由散漫等與市民價值觀相違背的鄉土人格。此外,部分被安置的農民是屬于非自愿、非自覺、非自發地離開農村到安置社區的,并且在住進社區以后,面臨著生活空間變小,就業困難,生活來源不穩定,生活開支加大,市民身份有名無實,原有價值觀被打破等問題,逐漸產生反市民化的價值觀,并做出一些消極、墮落的行為。少數人總認為自己既是集體利益的最大貢獻者也是受害者,政府應給予高額補償,最大程度地滿足他們的需求,并保障他們的未來。由于他們把一切責任都推給國家和政府,就對政府采取等、靠、賴的態度,不就業、不創業,或挑三揀四導致生活陷入貧困;也有少數人在獲得補償款之后,沒有正確的理財和消費觀念,把有限的時間和金錢用于玩牌、賭博、買六合彩等不法活動中;還有一些人好吃懶做,酗酒、打架、鬧事等。這些消極的文化既讓他們自身不能安定下來,盡快地實現居民身份的轉變,又擾亂了周邊居民的正常生活,也給整個社區建設帶來了難題。
如上所述,農民安置社區文化有著現代文化與傳統文化、城市文化與鄉村文化、積極文化與消極文化并存的特點。這三個特點從不同的視角概括了農民安置社區文化的特點,具有一定的獨立性和代表性。但它們之間并不是截然分開的,而是有不少交叉重合之處。一般而言,城市社區文化是積極的、現代的;而鄉村社區文化是消極的、傳統的。如,城市居民的競爭意識,是提高科學文化水平,參與現代化建設,推動社會發展的積極因素之一;而農民的安于現狀思想,則使他們固步自封,拒絕革新,跟不上時代前進的步伐。
安置社區是失地農民生活、居住、休閑、社會交往甚至感情寄托的場所,是將失地農民培養打造成現代公民的學校,是實現農民城市融入的獨特場域與“新型社會空間[4]。”因此,安置社區要向城市社區靠攏,必須承擔起通過社區文化建設促進精神文明建設的任務,幫助農民提高思想道德素質和科學文化素質,以促成其實現市民化的轉變,促進城鄉一體化的和諧發展。但是,農民安置社區有著它自己的獨特性,這就決定了它的文化建設要有不同于鄉村社區和城市社區的獨特性和針對性。
要讓農民在安置社區定下心來,最緊急最重要的是幫助其解決工作問題。這就需要幫助其更新生產技術,改變其職業技能缺乏和崗位遷移能力薄弱的現狀。因此,安置社區除了要為居民提供必要的公共服務之外,還應當承擔起幫助農民就業、創業的責任。要加快社區勞動力就業的轉移,社區在做好居民的技能培訓、崗位培訓和創業能力培訓的同時,可以采取“走出去”的策略,主動尋找合作的企業,采取訂單式培訓模式,對區域內對接企業的用工需求等做個詳盡的調研,有針對性地進行崗位職業技能培訓;可以通過開發區域內的公益崗位,因地制宜地組織非正規就業,有計劃、有選擇地讓社區內低保家庭、特困家庭先就業,逐步實現社區內的農民都有正當的謀生途徑。總之,要充分發揮社區就業這個重要平臺,幫助農民盡快在城市站穩腳跟,安心在安置社區生活下來。
要讓農民從根本上認同、接受并踐行市民的價值觀,真正轉變成合格的城市市民,就必須在社區文化建設中對其進行市民素質教育。首先,要對社區的工作人員進行培訓,增強他們對安置社區現狀的認識,提高他們管理和服務安置社區的能力,或者把高素質的社區工作人員調派到安置社區工作,以確保安置社區管理和服務工作的順利、有效開展。其次,要通過走訪、調查的方式,了解農民的真實想法,通過上門交流、電話談心、心理輔導等手段,引導他們走出對土地的依賴心理和對未知居民生活的恐慌,鼓勵他們積極借助外部力量,盡快從心理上完成身份的轉變;再次,要充分利用社區內的各種公共資源,如宣傳欄、廣告欄、信箱、LED顯示屏等,以通俗易懂的語言,大力宣傳城市化制度和規則,讓農民接受并內化為自己的需求;最后,可以通過開辦各種包括行為規范、道德規范、法律規范與規章制度在內的市民素質教育與培訓講座,提供咨詢服務,宣傳表揚典型案例等農民喜聞樂見的活動,讓農民盡快熟知與市民相關的行為規范要求,積極主動地改變原有的陳規陋習。
要讓農民沒有后顧之憂地在安置社區生活,就必須逐步消除城鄉二元結構,讓農民享受與市民同等的待遇,把農民納入城市社保體系。這是化解安置社區二元文化沖突困境的重要途徑,是社區文化發揮激勵、教育、引導作用的關鍵的物質保障。因此,要按照城鄉統籌發展的總體要求,努力推進戶籍制度改革,逐步消除城鄉二元結構的差異。同時,從政策上逐步消除對農民制度上是市民、待遇上是農民的歧視,努力實現農民在養老、醫療、保險、就業、教育、司法救助等各類保障和福利上與市民同等的待遇,以提高農民的生活質量,保障其合法權益。這就需要適時調整安置社區的文化服務功能,實現以對居民的激勵、教育、引導為主向以社區公共事務的管理和服務為主轉變,逐步建立起覆蓋到每個農民的完善的社會保障、社會保險、社會救濟和社會福利體系,使農民切切實實地享受到市民的待遇,認同并接受市民的身份,積極主動地接受和融入城市生活,成為真正的城里人。
要讓農民摒棄守舊的思想觀念和生活方式,減少社會層面和心理層面的失落和不適應,重新建構和諧的人際關系網絡,不僅要通過社區內開展各種文化活動,充實農民的精神文化生活的方式引導和培育農民的新觀念、新生活方式,還要加強安置社區與城市社區之間、不同安置社區之間的文化交流與互動,加強不同社區居民之間的交流與互動,通過開展廚藝大賽、農家菜品鑒、手工編織大賽、剪紙大賽、賽歌會等豐富多彩、生動有趣的活動,引導和歡迎城市居民“走進”安置社區,引導和鼓勵農民“走出”安置社區,加強溝通和交流,相互了解。借此,可以把城市的生活方式、價值觀
念和城市文化傳播給農民,幫助和引導他們走出原先固定的、狹隘的、以血緣和地緣為依托的生活空間和社交網絡,逐漸淡化守舊的思想觀念和生活習慣,用開放的心態走出去,去接受和吸收城市居民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觀念,學會與城市居民相處,形成新的社交網絡,為更好地在城市生活打下基礎。
[1] 劉慶龍,馮 杰.論社區文化及其在社區建設中的作用[J].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17(5):19.
[2] 李 昕.中國三大收入差距成因及改革探析[J].求實,2013(8):35.
[3] 費孝通.鄉土中國[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7:8-9.
[4] 藍宇蘊.都市村社共同體——農民城市化組織方式與生活方式的個案研究[J].中國社會科學,2005(2):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