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師范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成都 610066)
世界各地每天都在發生各種災難。無論是自然災害還是重大人為事故災難都具有突發性、破壞性、地域性等特點。災難事件是突發于一個特定時空的社會事件,在極短的時間內造成了大量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所以災難新聞是突發新聞的一種。災難事件本身就具有極高的新聞價值,其傳播效果也是超常的。所以,世界各地新聞機構都很重視災難新聞,普利策新聞獎專門有“突發新聞報道”獎項。對災難事件的報道成功與否,是檢驗一家媒體是否成熟的重要標志。
我國學術界對災難新聞的研究始于上世紀80年代,這一時期出于社會穩定和政治因素的考量,研究者大多從災難新聞報道應該求真、求快和輿論引導等角度進行研究。上世紀90年代,對災難新聞報道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災難新聞到底應該怎么報道以及報道的目的是什么等問題上。如欒軼玫從傳播信息,滿足需求;公布事實,澄清視聽;總結經驗,警戒后人三個角度闡述我國災難新聞報道的目的[1]。進入21世紀后,因經歷了1999年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襲擊我駐南使館、2001年美國9·11事件和我國2002年SARS入侵、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等大災難事件,我國學者對災難新聞報道的研究視野進一步拓寬,從災難新聞報道的視野、理念的轉變到媒體的社會責任、記者的職業道德及受眾的知情權研究,再到心理學思考和審美關照,以及中西在災難事件報道中的視野有何不同等問題成了研究的重點。如沈正賦對比了20世紀80年代之前及之后我國災難新聞報道方法及其影響,著重探討了災難新聞報道與受眾知情權的問題[2];孟旭舒論述了記者在災難事件報道中的角色和作用,記者要善于在災難報道的角色沖突中尋找平衡點[3];王蕾從5·12汶川大地震的報道入手,梳理了我國建國以來災難新聞報道理念的發展和轉變[4]。近年來,隨著新媒體的大量使用和大災難事件的發生,學者對災難新聞報道研究的視野更加廣闊,從新媒體環境下災難新聞的傳播特征、輿論引導、謠言傳播、政府應對等多角度進行研究。如周葆華強調媒介事件在新的媒介技術條件下呈現新的傳播機制,探討了突發事件的輿論載體、主體、過程及其影響[5];程虹、沈申奕通過案例分析探討了在新的傳播環境下,在突發事件發生后,謠言的傳播規律、特點和應對策略[6]。劉海明、吳灝鑫通過分析新媒體參與災難報道的新聞實踐,探討在新的媒介形態下災難報道的倫理問題[7]。這些研究成果在把握時代脈搏的基礎上,圍繞災難報道從理論到實踐進行研究探索,豐富并推動了我國災難事件報道的發展。
近年,我國經歷了2011年7·23甬溫線動車事故、2013年4·20蘆山地震、2014年MH370飛機失聯和昆明火車站恐怖暴力襲擊等重大災難事件,關于災難新聞報道的討論和研究再次成為學界關注的熱點問題。隨著理論研究的深入和經過多次災難事件的報道實踐,在新媒體廣泛使用的今天,我國災難事件報道呈現出新的特點。新媒體加快了信息的流動速度,改變了傳播生態和輿論格局,它不僅是最早發布災難信息的平臺,也是災情更新和救災防災的重要平臺。
2014年7月,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在京發布的第34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14年6月,中國網民規模達6.32億,互聯網普及率為46.9%,其中手機網民規模達5.27億,即時通信網民規模達5.64億,比2013年底增長了3208萬[8]4,33。以社交為基礎的綜合平臺,不僅擁有更強的通信功能,還增加了信息分享等社交類應用功能。從此次報告數據可以看出,由于新媒體移動化趨勢加快,我國進入了“微時代”,以微傳播、微電影、微支付等移動“微”媒體為代表,構成了中國新媒體發展的“微”景觀。在“微時代”里,人們更多地依賴社交媒體傳播、獲取資訊,如微博、微信等新媒體,每一個社交媒體使用者就是一個信息源。當災難事件發生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用手機或者其他便攜電子設備向外界發出信息,新媒體使用者的現場優勢無可替代。
災難事件發生后,大眾急切想知道發生了什么。從近年發生的災難事件可以看出,我國災難事件報道迅速,新媒體總是首發,這是新媒體實時性、便捷性、互動性、無門檻的特點決定的。如2011年7·23甬溫動車事故發生后,關于事故的第一條信息源自“@袁小芫”發出的微博:“D301在溫州出事了,突然緊急停車了,有很強烈的撞擊。還撞了兩次!全部停電了?。?!我在最后一節車廂。保佑沒事??!現在太恐怖了!!”[9]這條微博發出時間是20:38,僅僅在事發后4分鐘。再如2014年3月1日晚21:20昆明火車站發生恐怖暴力事件,微博上第一條消息發出時間是21:25,源自“@我要存錢買藥”,內容是向外界求助,希望大家轉發。在這之后,陸續有其他在場者發出信息?!癅春城晚報”21:46發出求證微博,22:01正式發出此消息,成為第一個發出此事件消息的地方媒體。無論是專業媒體還是公民都在第一時間通過新媒體平臺發出信息,隨著時間的推移,新媒體不斷更新關于災難事件的相關信息,以微博為代表的“微”傳播正在成為災難事件的主流傳播方式,顯示出新媒體旺盛的生命力。
同時,新媒體也顛覆了災難事件的傳統傳播路徑。從近年的災難事件輿情發展看,最先是由現場的公民發出信息,從而引發地方媒體的關注,到官方的正式消息發布,再引起國內更多媒體的介入。這個新的傳播路徑大大提高了災難新聞報道的時效性,顯示出新媒體信息源的無限廣闊與強大的影響力。
災難發生后,媒體應該關注什么?報道的價值取向是什么?是政府的救災部署、動員組織、積極救災,還是災民的現實需求?從近年新媒體參與災難事件報道的情況看,新媒體在關注災區時,總是將焦點對準災情和災民的實際需要,如災難中人們的生存現狀、災區生活設施恢復的狀況等。
普通公民對災難的關注有其獨特而多樣的視角。2010年8月7日,舟曲發生特大泥石流山洪,19歲的大學生王凱用手機直播災情,他發出的第一條信息是“水災、停電,幾乎一幢樓的人們都圍在這燭火旁”[10],并配上了昏暗的照片。在這以后的幾天里,王凱用微博直播災情、災民的自救和救援隊的搶險,以一個普通大學生和舟曲災民的視角關注舟曲被毀壞的村莊、悲痛的人們、失蹤者、官兵、志愿者、供水等人、事、物。因為泥石流的阻隔,王凱的微博成了外界關注舟曲災情的重要窗口,對其微博關注的人數不斷上升,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專業媒體報道的不足,這也是新媒體巨大的議程設置能力的體現。2014年6月25日,由中國社科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主編的新媒體藍皮書《中國新媒體發展報告(2014)》在京發布。報告顯示,微博用戶月收入整體低,月收入5000元以下的占91.05%[11]。這說明使用微博的主要人群是普通公民。普通公民關注災難的視野較專業記者更廣闊,具有更強的現實性和草根性。新媒體不僅僅是一個傳播平臺,更重要的是賦予了普通民眾社會話語權。
此外,普通公民對災難的關注還體現在對政府救災和災后問責的監督性和批判性上。如2011年7·23甬溫動車事故發生后,普通公民通過微博對鐵道部的救援和日常管理工作進行質疑,鐵道部在與普通公民的話語權博弈中一度陷入尷尬境地。再如在幾次地震中災區發放變質食物和善款的使用等問題,經普通公民通過新媒體曝光后,政府啟動了對相關部門的問責程序。
災難事件發生后,新媒體能夠有效地進行議程設置,并能突破新聞盲區,傳遞普通公民自己的聲音。他們用自己獨特的視野關注災難本身和救援工作,既能在大災難中傳遞正能量,又能有效監督政府和社會團體。
新媒體不僅是災難信息傳播的主要輿論平臺,其信息的現實影響力也不斷擴大,具有強大的現實延伸力。在災難事件發生后,新媒體使用者高度參與,動員組織社會資源為災區服務,往往能在短時間內進行輿情動員,并進行社會救援和捐助。2013年4月20日,雅安蘆山地震發生后,尋人、求助、高速路況等信息遍布新媒體,許多熱心人士通過新媒體表示免費提供越野車以供救援,免費提供礦泉水、方便面等生活必需品。同時,網絡在線公益平臺募捐行動展開,如新浪微公益充分發揮平臺優勢,截止到4月21日18時,“@微公益”平臺已經協助發起29個項目,幫助6萬多名微博用戶捐款,累計籌集善款約8038萬元[12]。
新媒體在災難事件報道中表現出強大的聚合力量和兼容性,在新媒體平臺上,草根和大腕都擁有媒體話語權,為救災形成社會共鳴,在內容的分享和交互中形成較強的互補性,并在內容互動中增加新的信息,輻射并帶動更多的人加入到救災的行列中。這是開放的新媒體平臺所具有的獨特價值。在災難事件發生后,所有的議題都讓位于救災,人們通過新媒體轉發求助信息,傳遞正能量,系統地整合民間力量參與到救災中。
新媒體是災難事件報道最有力的信息傳播平臺,其報道的時效性、批判性、動員組織能力推動了我國災難新聞報道的發展。但是,新媒體本身也是一柄雙刃劍,其在災難事件報道中也存在一些問題。
真實是新聞的生命,新聞的真實性是衡量媒體公信力的重要指標。新媒體使用者眾多,常常形成眾聲喧嘩之勢。當災難發生后,盡管新媒體的主輿情是災情、災民和救援,但這當中也夾雜很多虛假信息和謠言,有的謠言甚至誤導了專業媒體。
2014年3月1日,昆明火車站恐怖暴力事件發生后,在一些城市引發了謠言和社會恐慌。2014年3月14日16時14分,成都市錦江區上東大街某商場部分員工因誤信火災險情而紛紛涌出商場奔逃,隨即有“成都春熙路發生暴亂”的謠言通過QQ空間和微博發布在網絡上,制造恐怖氣氛,加劇了事態升溫,進而引發商場周邊不明真相的群眾以訛傳訛,恐慌情緒進一步蔓延,并迅速波及到春熙路商圈,引起街面秩序混亂,造成社會惡劣影響[13]。“@平安成都”立即發布辟謠微博:“剛才有人通過網絡發布不實信息。經核實,春熙路及周邊地區沒有發生任何危害公共安全的案件,也沒有任何人員傷亡。目前,警方已對相關情況開展調查?!盵14]此謠言之所以能在網絡上迅速傳播并造成社會恐慌,是昆明火車站事件恐慌的延續。又如在2010年青海玉樹地震報道中,有一條關于“一只搜救犬在玉樹為搶救災民犧牲”的虛假信息,該信息在新媒體上廣泛傳播,“該條配有圖片的微博共有1萬多名網友轉發,近4000人進行評論”[15]。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于4月22日報道該消息,稱已救32人的搜救犬在玉樹犧牲;后經查證,玉樹地震中沒有搜救犬犧牲,這其實是發生在2008年5·12汶川地震中的事,“在映秀犧牲的搜救犬,卻變為在玉樹犧牲”,此次的虛假報道中只是更換了地名而已[15]。再如2013年4月20日,雅安蘆山地震發生后,一條“尋找徐敬”的信息被轉發十余萬次,信息內容為:“幫忙轉發一下,一個叫徐敬的女孩,21歲,請速回水城縣人民醫院,媽媽傷的很嚴重,想見她最后一面,爸爸號碼:15193383486,愛心接力,好人有好報。父母的愛,只有自己子女懂。女孩,快回去!”這條信息被網友“霍富國”和“江寧公安在線”微博辟謠,所謂徐敬爸爸的電話號碼被揭露為高額吸費電話[16]。這條信息充分利用了大家的同情心而得以廣泛傳播。
謠言和虛假信息最容易發生在災難之后,一是因為災難發生初期的模糊性,此時信息不足,災難原因尚未完全明確,充滿不確定性;二是因為災難后信息量瞬間暴增,甚至許多信息互相矛盾;三是因為這個時期的人們充滿了恐懼,精神緊張,對環境充滿了不安全感。此外,新媒體傳播的災難信息絕大多數都是轉發的二手信息,消息來源無法保證真實性,當消息轉發次數上升到一定數量級時,人們幾乎不再去質疑其真實性,甚至連專業媒體也容易受此影響,加入到謠言和虛假信息的傳播隊伍中。
災難發生后,新媒體實時、便捷而高效地更新信息,不同的信息源迅速集合在新媒體平臺上,滿足了災難發生初期信息使用者對災難信息的渴求。信息呈碎片化形態是新媒體環境下信息消費的新趨勢,這對于傳播一般題材的新聞而言具有極強的優勢,但災難事件是重大的新聞題材,碎片化的報道可以傳遞災情,但難以從整體和災難現場人事物之間的聯系上去把握災難背后的真相。如:每條微博只能承載140個字,無數個140字匯成了信息流,這個信息流是碎片化的集合,信息使用者被淹沒在碎片化的信息海洋中,難以拼接出災難的全貌,也難以深入地了解災難詳情,對災區的關注也難以出現穩定性和持久性。要從本質上深入了解災難發生的全過程及與其相關的各種聯系,就需要深度報道,如揭示災難真相,導致災難的各種邏輯關系和科學解釋,對災區重建的后續報道等。
同時,新媒體環境下的災難報道缺乏創新性。災難發生后,媒體往往派出強大報道陣容前往受災現場,但往往是相同的信息在各大媒體不斷重復,如報道相同的英雄、災民、救援人員和各級領導的視察等,呈現出報道同質化現象。如2014年3月8日發生的MH370失聯事件,由于這個事件本身的復雜性,導致信息源和災難現場的缺失,信息傳播一度陷入混亂的局面,我國的媒體先是大量發祈福信息,之后主要翻譯并轉發國外媒體的報道,甚至連謠言的傳播都驚人的一致,這樣的災難新聞報道缺乏創新性。同時,碎片化、同質化的災難報道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傳播質量和傳播效率。
馬航MH370飛機失聯事件發生后,有人批評中國新媒體最擅長的是點蠟燭、祈福和轉發。雖然此說極端,因為馬航事件的復雜程度遠遠超出了人們的想象,但此批評從側面反映出我國新媒體在此次災難事件中的表現不盡如人意。災難新聞報道是一種特殊的新聞報道,其伴隨著巨大的傷亡和悲痛,新聞報道如何面對災難現場、如何選題、怎樣才能不造成二次傷害、如何有助于救災與災后重建等問題,是報道者必須面對并思考的問題。
從近年的災難報道看,專業化素養缺失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缺乏理性。滿屏都是“××不哭”式的煽情式報道,如《玉樹不哭!》、《蘆山不哭!》等新聞報道,這些煽情式新聞報道無法更好地提供災難相關信息,情緒的波動讓報道者難以做到全面而公正地報道災難。二是二次傷害問題,在韓亞航空和馬航MH370事件的報道中,媒體頻頻被指失范。MH370失聯后,在北京麗都酒店的中國乘客家屬集中區,記者們聚集在門口,拍攝并傳播悲痛欲絕的家屬的圖片和視頻,這樣的拍攝和紀錄被指是在消遣災難,對家屬的過度關注必然造成二次傷害,還泄露了家屬的隱私。三是傳播未經核實的信息。在第一手資料缺乏的災難現場,社交網站的信息頻頻被當作信息源。特別是在MH370事件中,在災難本身一團疑云之時,新媒體一直疲于傳謠和辟謠,各種陰謀論和“新發現”,讓媒體陷入造謠、辟謠、再造謠的輿論怪圈。這些未經核實的信息報道者,為了吸引眼球,而忽視其帶來的混淆視聽、擾亂秩序的極大危害。四是忽視新聞倫理。災難現場無疑是慘烈的,有的媒體傳播遺體和殘骸等體現慘烈細節的圖片和文字描述,這是對逝者的不尊重,并且會對信息接受者造成心理刺激,有的媒體甚至為災難現場畫面配上悲涼的背景音樂,形成驚悚的效果。在災難現場,新聞倫理的缺失還體現在對新聞報道和生命營救的沖突中,如在地震現場,當有傷者從廢墟中救出時,記者們蜂擁而至,圍著拍照并提問,阻礙了救援通道。
新媒體推動了災難報道的時效性,拓展了報道視野,并產生了巨大的聚合能量,但其面臨的真實性、碎片化、同質化、專業性等問題也顯而易見。隨著新媒體的普及,社會各界對災難新聞報道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使新媒體能夠更好地服務于災難,并不斷推動災難新聞報道的發展。
盡管在2010年全球出現了海地地震、墨西哥灣漏油等突發大事件,但第95屆普利策獎的突發新聞獎卻首度出現了空缺。普利策獎評委會沒有說明空缺的具體原因,但從其對突發新聞獎的獲獎要求可以看出其原因,“一條杰出的地方性突發新聞報道應該是這樣的,它特別重視率先報道的時效性和準確性,利用任何能夠利用的新聞手段,包括文字報道、視頻、數據庫、多媒體或互動式的呈現手段,或者這些形式的任意組合,書面媒體、網絡或兩者兼而有之”[17]。普利策獎對杰出的突發新聞報道既有時效性、準確性的要求,又有對內容和呈現手段的要求。
在新媒體環境下,新聞的界限日趨模糊,人人都有報道的權利,誰在現場誰就能進行現場報道,時效性已經不是問題,但“把關人”缺失后,誰為信息的真實性負責,特別是涉及到災情和救災的相關內容,真假難辨的信息極易誤導信息使用者,極端情況還會引發社會恐慌。災難報道的時效性和準確性同等重要,專業媒體不能因為搶發頭條新聞而犧牲準確性,也不能因為核實消息的準確性而影響報道的時效性。
從近年災難事件的報道看,首發的災難新聞基本上是在現場的公民記者完成的。如前文所述的關于2010年舟曲特大泥石流山洪、2011年7·23甬溫動車事故和2014年昆明火車站恐怖暴力事件的信息,均是在場者發出的,他們根據自己的經歷和見聞發出求救信息,這些消息絕大多數是準確且真實的。假信息常常出現在災難發生之后的幾天里,大家都懷著同情和參與救援的心理而大量轉發與災情和救災的相關信息時,假信息便混雜其間,面對海量信息,需要專業媒體擔當辨別信息的重任。專業媒體有嚴格的信息發布流程,對信息進行篩選和核實,這種擔當既是專業媒體的責任,也是媒體公信力的體現。災難發生后,人們的正常生活秩序被打破,虛假信息容易干擾正常判斷。所以,提供快速而準確的信息既有助于救援和社會的穩定,也是災難新聞報道第一階段的主要內容。
2014年8月18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四次會議審議通過了《關于推動傳統媒體和新興媒體融合發展的指導意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組長習近平強調,推動傳統媒體和新興媒體融合發展,要遵循新聞傳播規律和新興媒體發展規律,強化互聯網思維,堅持傳統媒體和新興媒體優勢互補、一體發展,堅持先進技術為支撐、內容建設為根本,推動傳統媒體和新興媒體在內容、渠道、平臺、經營、管理等方面的深度融合[18]。習近平的講話讓媒介融合從學術和實踐層轉向國家決策層。事實上,近年我國許多媒體已經進行了融合實踐,并取得了良好的傳播效果。
新媒體和傳統媒體各具優勢,新媒體對信息的發掘和拓展更有張力,傳播力強;傳統媒體的新聞生產流程優勢在于具有更深度的觀察和分析評論,能夠延伸大題材新聞報道的廣度和深度。要生產出及時、詳盡、負責、信息量豐富的災難新聞,需要新媒體和傳統媒體有機融合。
首先,媒介融合在災難事件報道中體現為對新媒體的碎片信息進行專業分析與整合。新媒體對災難不斷地進行拼接與重構,產生了海量的碎片信息,但這種拼接與重構無法滿足人們的信息需求。人們既需要快速而準確的信息,又需要深刻的報道。災難新聞報道的第二、三階段需要專業而深入的深度報道。如對災難事件核心的報道、災難給人們的啟示以及災后重建等信息,這些信息需要經過深入調查,挖掘事實真相才能完成。新媒體在災難事件中傳播有余而原創不足,缺乏原創報道的新媒體逐漸成為信息的傳播者,傳播者過多就容易形成信息同質化局面,加大原創報道與整合、解讀碎片化信息的過程,可以有效地緩解災難新聞報道同質化的發展困境。這種整合既可以由傳統媒體完成,也可以由當下正蓬勃發展的新聞聚合平臺和新聞客戶端等新興媒體完成。這種解讀、整合的目的是把與災難相關的各種報道按一定的思路綜合成一個整體,以發揮更大的傳播效能。
其次,媒介融合在災難事件報道中體現為對災難報道形式的創新上。災難新聞的內容生產不能僅局限于文字、圖片或視頻的孤立報道,可以跨媒介組合形成聯動。2012年12月20日,美國《紐約時報》的網站訪問量猛增,這些訪問都指向一篇報道,那就是布蘭奇的《雪從天降:塔尼爾科瑞克的雪崩》(Snow Fall: The Avalanche at Tunnel Creek),這篇報道一周內瀏覽量超過了350萬[19]。該作品報道了2012年2月美國華盛頓州卡斯凱德山區(Cascade Mountains)16名滑雪愛好者遭遇雪崩而罹難的經過。這篇報道最終獲2013年普利策新聞獎年度特稿獎,被評論為融合新聞的典范之作。普利策獎評審委員會作出的評獎理由是:“《雪從天降》對雪崩遇難者及對災難的科學解釋的敘事使事件呼之欲出,靈活的多媒體元素的運用使得報道敘事更加如虎添翼?!盵20]報道充分融合圖片、音頻、視頻、動漫以及文本等多元化的方式綜合呈現,帶給信息使用者超強的用戶體驗,顛覆了傳統意義上的災難新聞報道,也實現了傳統媒體與新媒體的完美融合,增加了災難報道的影響力。
再次,媒介融合在災難事件報道中還體現在輿論生態的平衡上。災難發生后,人們的正常生活秩序失衡,大規模關于災難的立體報道,讓人們目之所及全是災難場景,這樣容易形成災難擬態環境,讓人們產生不安全感。要改變這種局面,需要傳統媒體和新媒體擴展議程設置,以平衡輿論生態,貼近民眾的生活實際,解釋災情并普及災難相關知識,讓人們逐漸從災難中恢復過來。特別是關于災后重建的報道是一個持續的過程,如各種悼念和紀念活動、善款的使用、災后人們的生存現狀等,既需要及時的信息更新,又需要長期深入的調查報道。同時,災難報道還需要災難發生地的媒體與其他地區的媒體合作,共同完善災難報道,形成災難報道的全媒體景觀。
災難報道是一種特殊的新聞報道,災難現場的慘狀和被報道者的處境常常會讓報道者失去理性,如何平衡報道中的理智與情感,報道者應該以什么樣的身份進行報道,如何對待被報道者等問題,顯得尤為突出,新媒體環境下需要更專業而負責任的災難報道。
首先,專業而負責任的災難報道需要冷靜而理性,災難觸發人們的負面情緒,憤怒、焦慮、同情、譴責、悲痛等交織一起,這些情緒容易讓人失去理智,失去理智的災難報道是煽情式的,而煽情式的災難報道無助于真相挖掘和災難救援。新聞報道的天職是尋求真相,真相的獲得需要對核心事實進行客觀調查和分析,報道中以平實、客觀、具體的方式記述災害程度,理性地傳遞避災和救災措施,而不是反復渲染災難的慘狀。
其次,專業而負責任的災難報道還體現在重視災難新聞倫理上。災難對人類和人類文明具有破壞性和毀滅性,威脅著人類的安全、生存與發展。災難報道要給予被報道者足夠多的尊重和尊嚴,在災難面前,每個個體都是孤立無援的,不是每個家屬都愿意把自己的無助和痛苦展示出來,當這種展示引起當事人的不適就造成了二次傷害。災難報道既要尊重公眾的知情權,又要尊重當事人和家屬的意愿而不是盲目報道其傷痛和隱私,以人為本。美國傳播學者菲利普·帕特森和李·威爾金斯認為公眾的知情需求包含三個概念,分別是知情權(right to know),知情需要(need to know),知情欲望(want to know)。這三個概念中,“知情權”是一個法律術語,“知情需要”在倫理上具有強制性,而“知情欲望”在倫理上最不具有強制性,“我們都想知道很多事……但是我們并不真的需要它們,而且肯定無權要求知道”[21]138。同時,災難現場往往慘不忍睹,報道中需要對災難現場的圖片選擇性地進行傳播,特別是血腥的圖片,不盲目追求視覺刺激。所以,在災難報道中,報道者要重視“知情需要”和“知情欲望”的抉擇和平衡,不要讓災難報道淪為滿足大眾“知情欲望”的信息庫。
第三,專業而負責任的災難報道還體現在報道者良好的媒介素養上。面對災難,新媒體的主要職責是公正地提供真相,公正是指客觀和中立,科學地調查并分析災難的核心內容,使事件核心的報道科學而準確,而不是人云亦云。這需要報道者具有一定的科學素養和整合社會資源的能力。任何災難的形成和救災都涉及到相關專業知識,對于撲朔迷離的災難,需要媒體人具有一定的專業技術分析和調查能力以挖掘事件真相,這種能力的習得途徑一方面靠自己積累的科學素養,另一方面靠整合社會資源,這樣才能對核心事實的探究和報道做到科學而準確。如在MH370事件發生后,業界普遍認為美國媒體的報道做得很全面而深入,他們通過各種途徑挖掘、分析飛機引擎生產公司的相關數據,并質疑馬來西亞政府發布的信息,從迷霧重重的離奇失蹤事件中找出頭緒并邏輯嚴密地進行推斷、假設和實驗,盡管MH370事件時至今日還是一個謎,但美國媒體所作的專業分析為推動事件的調查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同時,媒體只有具備足夠的科學素養,才能更好地辟謠,不讓謠言成為現實災難后的又一個傳播領域的災難。
在人類發展史上,始終有災難相伴隨。新媒體無疑推動了災難新聞報道的時效性,提高了災難新聞的傳播效率,但其內容的真實性、碎片化、同質化等問題也一定程度阻礙了災難新聞報道的專業化發展。災難新聞報道的專業化發展,首先需要報道者在重視災難新聞倫理的基礎上,客觀而理智地報道并分析災難的現狀與成因、避災減災等相關信息;其次,專業化的災難新聞報道需要融合傳統媒體與新媒體各自的優勢,融合災難新聞的報道內容,創新報道形式,拓展傳播渠道,生產出及時、準確、深刻而全面的災難新聞;再次,專業化的災難新聞報道還需要充分利用大數據,在大數據能夠提供信息使用者的信息需求,針對信息使用者所關注的點進行專門的專題災難報道策劃,并通過各種社交媒體與信息使用者深層互動,拓展資源。新媒體環境下的災難新聞報道既要有專業性還要有規范性,這樣才能更好地發揮新媒體在災難報道中的作用,促進災難新聞報道不斷向科學化、專業化、創新性發展。
參考文獻:
[1]欒軼玫.關于災難新聞報道的角度選擇[J].中國廣播電視學刊,1997,(12).
[2]沈正賦.災難新聞報道方法及其對受眾知情權的影響[J].新聞大學,2002,(6).
[3]孟旭舒.記者在災難新聞中的角色把握[J].傳媒觀察,2008,(5).
[4]王蕾.論我國災難新聞報道理念的轉變[J].新聞大學,2008,(4).
[5]周葆華.突發事件中輿論生態及其影響:新媒體事件的視角[J].中國地質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3).
[6]程虹,沈申奕.新媒體環境下突發事件中謠言的傳播規律和應對策略[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3).
[7]劉海明,吳灝鑫.新媒體災難報道角色的倫理問題[J].現代傳播,2010,(10).
[8]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R/OL].http://www.cnnic.net.cn/gywm/xwzx/rdxw/2014/201407/W020140721559080702009.pdf.
[9]新浪微博:袁小芫[EB/OL].http://weibo.com/p/1005051144332832/weibo?is_search=0&visible=0&is_tag=0&profile_ftype=1&page=104#feedtop.
[10]新浪微博:Kayne[EB/OL].http://weibo.com/p/1005051168422054/weibo?is_search=0&visible=0&is_tag=0&profile_ftype=1&page=68#feedtop.
[11]晉雅芬.微傳播成促進社會發展新動力[EB/OL].(2014-07-03).中國新聞出版網. http://www.chinaxwcb.com/2014-07/03/content_296952.htm.
[12]徐菲.新浪微博微公益截止21日18時籌款8038萬[EB/OL].(2013-04-22).新浪娛樂網. http://ent.sina.com.cn/s/m/2013-04-22/09113905204.shtml.
[13]胡科.“3·14春熙路恐慌事件”造謠者被刑拘[N].成都晚報,2014-03-16(09).
[14]新浪微博:平安成都[EB/OL].http://weibo.com/p/1001062206820037/weibo?is_search=0&visible=0&is_tag=0&profile_ftype=1&page=25#feedtop.
[15]肖瑩佩.央視報救32人的搜救犬玉樹犧牲 查證為假新聞[EB/OL].四川在線.http://sichuan.scol.com.cn/dwzw/content/2010-04/24/content_689404.htm.
[16]常紅.蘆山地震十大不實謠言[EB/OL].(2013-04-24).人民網.http://society.people.com.cn/n/2013/0424/c1008-21267950.html.
[17]The 2011 Pulitzer Prize Winners Breaking News Reporting[EB/OL].The Pulitzer Prizes. http://www.pulitzer.org/citation/2011-Breaking-News-Reporting.
[18]習近平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四次會議強調:共同為改革想招 一起為改革發力 群策群力把各項改革工作抓到位[N].人民日報,2014-08-19(01).
[19]郭之恩.《雪從天降》:一次奢侈的融合報道探索[J].中國記者,2013,(6).
[20]The 2013 Pulitzer Prize Winners Feature Writing[EB/OL].The Pulitzer Prizes. http://www.pulitzer.org/citation/2013-Feature-Writing.
[21]〔美〕菲利普·帕特森,李·威爾金斯.媒介倫理學:問題與案例[M].李青藜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