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1831年,法國律師托克維爾去美國考察9個月后,寫下了他對新興的美國大陸的印象,其中提到了他夢想這樣一個社會:“在這個社會里,人人都把法律視為自己的創造,他們愛護法律,并毫無怨言地服從法律;人們尊重政府的權威是因為必要,而不是因為它神圣;人們對國家首長的愛戴雖然不夠熱烈,但出自有理有節的真實感情。由于人人都有權利,而且他們的權利得到保障,所以人們之間將建立起堅定信賴關系和一種不卑不亢的相互尊重關系。”與其說這是托克維爾的良好祈愿,倒不如說這是一個夢想中的烏托邦——但這不正是我們向往的么?
民主,并非我們最好的選擇,卻是防止我們繼續變壞的選擇。所謂“民主的奇跡”,蘊含的意義不言而喻:我們不是渴望最好的生活,只是渴望最好生活的可能性。
《民主的奇跡》一書把我們拉回到了美國歷史的源頭處,1787年5月,美國憲法制定的會議現場,還原了當年費城議會大廳內的熱鬧場景。55位各州利益的代表,127天的時間,不停地爭吵與妥協,論辯與威脅,抗議與憤怒,權衡與博弈,才最終在3個月后締造出了一部成文的美國憲法。美國歷史上的這個重大時刻,被后人無數次銘記緬懷。但是這本書一個比較特殊的地方在于,作者采用了非虛構寫作手法,把歷史與通俗結合了起來,整本書更接近一本紀實文學。
所謂“民主的奇跡”,當然是原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從奇跡本源的意義上看,這樣的一部憲法有著很大的偶然性,是各種勢力妥協的產物。我們可以通過凱瑟琳繪聲繪色的描繪,察覺出當年會議大廳中發生的一切。凱瑟琳在序言中說:“然而作者寫作本書的用意,并不在于向美國憲法以美言辭藻一味地頌揚。法官霍姆斯說:‘這部憲法是一項實驗,正如整個人生就是一個實驗。作者關心的重點是從事這項大實驗的人,以及當年眾人聚會的風云時刻。”
我們不妨聚集一下當年參加制憲會議中的人,他們當中有政務要人、商人、律師、種植園主兼商人、投機商、投資者等等。他們在市場上、法庭和立法機關內目睹了人類本性的種種表現,因而自認為了解他們的一切弱點。換句話說,在他們看來,一個人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動物,他們對人類已無信任可言,但他們相信良好的政治制度可以控制人類。
當年參加制憲會議的代表們,說好聽點是爭取各自的利益,說不好聽點其實就是心懷鬼胎。他們最終的目的當然是想建立一個“平衡的政府”。這樣的政府需要這樣的一部可靠聯邦制憲法:首先可以建立一個聯邦政府來維持秩序,以防范民眾騷動和多數人的統治;其次,一個代議制政府可以使公眾意見通過選出的公民機構,使其完善和擴大;最后,這樣的憲法可以使貴族統治與民主相互制約,可以控制富人與窮人之間不可避免的相互壓制傾向。
美國學者理查德·霍夫施塔特在《美國政治傳統及其締造者》中著重提到,當年憲法的制定者的一個基本信念就是,他們認為民主政治從來也不過是政府管理的過渡階段,要么演變為專制統治,要么演變為貴族統治。他們心目中的“民主”主要指的是一種直接表達大多數人意愿的政府體制,但是當這種直接的民主根本不具有實現的可能性時,他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這個并不完善的民主制度身上?!睹裰鞯钠孥E》中所提及的127天的制憲過程,只不過是這種民主實踐的開端,而且從現在的情況看,民主的未來并不樂觀,歷史的終結還尚未遠去。
某種程度上說,我們可以把“民主的奇跡”看作一場民主的戰爭——而且是那種相互為敵的戰爭。當我們無法阻擋戰爭的到來,只能通過各種努力使其變得穩定,而且盡量減少傷害。民主是做減法的奇跡。
(《民主的奇跡》,[美]凱瑟琳·德林克·鮑恩著 鄭明萱譯,新星出版社2013年6月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