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的茄子和蔡府的包子

讀文學作品或讀史書，經(jīng)常會讀到一個大家族或一個國家的敗亡，因而總能讓我們產(chǎn)生興亡之嘆，“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逼鋵崳T望族也好，國家也好，在其敗亡之前，總會有一些不為人注意的跡象，總會通過一些細節(jié)來顯現(xiàn)出敗亡的征兆，這些敗亡的細節(jié)，在人們探究敗亡的教訓時，才會被發(fā)現(xiàn)，但為時已晚，只能空留嘆息。

眾所周知，《紅樓夢》中的賈府是名門望族，但后來敗落了，賈府敗落的伏筆早在第四十一回中就給出了答案，這一回中，寫到劉姥姥在賈府和賈母、鳳姐等人一起吃飯，賈母讓鳳姐給劉姥姥夾點茄子吃，鳳姐便夾了口茄子送到劉姥姥口中，說：“你們天天吃茄子，也嘗嘗我們的茄子弄得可口不可口?！眲⒗牙殉粤艘院螅Φ溃骸皠e哄我了。茄子跑出這個味兒來了？”眾人告訴她真的是茄子，劉姥姥便問是怎么做的，鳳姐遂笑著說：“這也不難。你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削了，只要凈肉，切成碎丁，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并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碎丁，用雞湯煨干，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磁罐子里封嚴。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爪一拌就是?！眲⒗牙崖犃耍唤铝送律囝^，說：“我的佛祖，到得十來只雞來配他。怪道這個味兒?！辟Z家敗落的原因，當然也有多種，如元妃死去，賈家失寵;北靜王失勢，賈家失去靠山……但賈家平日里窮奢極欲、揮霍無度，以致出現(xiàn)經(jīng)濟危機，也是賈家敗亡的重要原因，曹雪芹在前八十回中，對此進行了多次暗示。曹雪芹寫這道茄子的用意，就是在暗示賈家日后敗落的原因，這道茄子，就是賈家敗亡的伏筆細節(jié)所在。

蔡京是北宋權臣，是著名的貪官、奸相，大權在握之時，也曾極盡奢靡，風光無限。但宋欽宗即位后，他敗落了，被貶嶺南，途中因病，餓死于潭州（今湖南長沙）。蔡京敗亡的跡象，從一個包子中便可以看出。據(jù)《鶴林玉露》一書記載：蔡京敗落后，有一個士大夫在京師買到了一個女子做妾，那個女子自稱是原蔡太師府里做包子的廚師，于是，那個士大夫便讓她做包子給自己吃，但她卻說自己不會做，那個士大夫便問她：“你既然是蔡太師府上做包子的廚師，為什么不會做包子呢？”她回答說：“我是包子廚師中專管切蔥絲的，所以只會切蔥絲，其余一概不會！”連做包子所用的蔥絲都要有專人來切，奢侈到這種地步，不敗亡天理豈能容？

《韓非子》一書中曾記載了秦穆公與由余的一段對話。秦穆公問由余：“你說，古代君主使國家興盛和覆亡的原因是什么呢？”由余回答說：“由于勤儉而使國家興盛，由于奢侈而使國家覆亡。”唐代大詩人李商隱據(jù)此寫成了《詠史》詩一首：“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敗由奢。何須琥珀方為枕，豈得珍珠始是車。運去不逢青海馬，力窮難拔蜀山蛇。幾人曾預南薰曲，終古蒼梧哭翠華?！崩钌屉[的這首詩，是興亡之嘆，闡明了這樣一個道理：一個家族也好，一個國家也罷，奢靡都是敗家的根本。所有敗亡的細節(jié)，無不與奢靡有關，即使是在千年以后的今天，對我們依然有警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