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著時代的工業(yè)化,要用耐心去“磨”的東西,漸漸地少了。硯臺上的墨不用磨,早改用墨汁;繡花針哪里還用鐵杵去磨?模子鑄造,長短齊備,連繡花也早改用了機器。鏡子改用玻璃后,也不像銅鏡需要勤加拂拭磨亮了,刀劍更不用磨,鈍了就丟。即使日用的米粉面粉,早不用人力去推磨,古人認為從生活中先須學會耐磨,不要動氣,才有事業(yè)可成,認定“性躁心粗,一生不濟”,但現(xiàn)代人在生活中很少有“磨”的鍛煉,難怪等待的耐心全失去了。
從前人要寫幾個字,就得先磨墨,人在磨墨,墨也在磨人,墨磨出了云煙,墨磨出了古香,想要“筆飽墨酣,一瀉千里”,先得按住性子靜靜地磨,不然幾翻席污,如何能享受到“呵一滴泉,飛萬斛珠”的作文樂趣?到了把文章寫出名,誰家的硯臺不是快磨穿的?
其實天下的事物,我們就是最愛看長期磨出來的東西:奇?zhèn)訉拥挠纳钛鹿?,是億萬年冰河磨出來的;玲瓏的圭璋瑚璉,是匠人長期痛加磨琢而成的;小說里男女主角的團圓相會,必待長期的磨折久待,而后結局令人歡欣雀躍;即使武林的拳師俠客,想到達“電轉泉流”的武藝絕境,誰能憑借一本秘籍而不是經(jīng)過百煉千鍛?自然與人事,都難有一蹴可成的東西能耐人細細品味與欣賞的。
所以上天要成就誰,全在窮困抑郁的磨難中檢驗一個人,天要對待你厚、成就你大,沒有不把你磨得又久又苦的。孔子對拂逆的境遇采取了“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的態(tài)度,就是以接受磨難為當然,才能將“憤”與“憂”當做他快樂用力的功課。許多人憂愁目前為這所苦,為那所苦,不知道這些貧病拂逆的勞苦,就是人生學習最實際的地方,輕易放過種種磨難,等于逃避考試,哪會有成績?
你想成為一個掀天動地的“志士”,需要耐磨;一個節(jié)義昭著的“義士”,需要耐磨;即使做一個遁跡茅茨的“隱士”,也一樣需要耐磨。貧賤時立品,需要磨;富貴時立心,也需要磨。俗語說:“吃得三斗釅醋,方做得宰相?!币粋€宰相不是受的掌聲比別人多,而是受的人生磨難比別人多。銅鏡不磨,如何能照清萬物?鐵劍不磨,如何能截斷百物?一定先有過人的自我磨煉的苦功,才可能超越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