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生發到盛放不過是一夜,在這個曾被長久的叫做北平的城市里,花潮轟轟烈烈地席卷了整片土地。
相比于元大都、燕京,相比于那些在歷史上煊赫一時的名字,北平天生了藍灰色的樸素感,富于北方民族根骨里的堅實剛毅,也因此越發具有一種內斂而沉郁的氣質。
北京是座很大的城市,和天空的大與大地的大都不同,北京的大在于讓人體會到渺小的同時更加深刻地體會恐懼。那是由無數數字流和其他看不見的網絡交織出的虛浮的龐大。架在高空而非腳踏實地,脆弱而又堅固地占盡了視野之內的所有空間。從天空到大地,它大得仿佛能吞噬一切,能把一個人所有的獨特在人潮中通通湮滅。
北平不同,它指那一片土地,是一座很堅固很質樸的城。畢竟和華夏的沃野相比,一片城池即使占據了再多的土地,也不過是一座小城。然而它踏實地長久存在,土地上生活著許多的人,風里傳頌著許多的事。那城墻里圈住了一代代的過往,只有它記得那些死去的曾經。它比北京小得多,又大得多。
而現在,北平的花開了。
太陽般顏色的一樹那是連翹,剔透空蒙而富于浪漫蘊致的是玉蘭,紅白雜色的桃花喧鬧地擠在枝頭,絕不在意心生愛慕的路人隨手采擷。春天如此熱烈地宣告了自己的存在,濃霾不散之中,那些蟄伏一冬積攢出來的炫目的美色依舊純粹地亮麗著。
即使已經是如此地充塞了車川人流,北京仍舊難掩北平的質樸氣質,來自繼承自先民的古老土地又綻放出新的花朵,來自在那日益繁雜的人群中留住那些情愿嗅取春天的男女。
再沒有什么氣味能比花香更能滌蕩心魂,在枯渴的靈魂里重新喚醒春天的暖意。原來每個生命在最初都來自大地,所以那些對于高空的恐懼其實是孩子被迫與母親分離的驚慌與無助,是最初的本能孤單。
我想有一座由石敢當搭建的房子,用屈原的脊梁做房梁,用海子的顱骨做門楣,它建在一座巨大而擁擠的庭院里,一整個春天都在這里集結,生命的大河從每一寸土地流過,就像此時花開里沉靜的北京。
窗外,春雷乍響,無數的雨滴從天心向大地俯沖,在枝頭將花朵擊落。他們沾染了工業文明的酸性而不復最初的澄凈,如此兇猛而不易察覺地蝕刻花朵與文明。
然而無需擔心。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地域和所轄的子民也具有一樣的氣質。古老的城市和它的土地就像世代生活在這里的古老民族一樣,無論經歷何種艱難的洗禮,依舊如此傷痕累累而又堅定不移地矗立在華北平原上,將所有的厄運轉化為幸運。
千百年四季流轉從未間斷,冬天結束,春天開始。
終于,春暖花開。
堅毅、內斂、樸素,北京大得使人恐懼;堅固、質樸、踏實,北平小得讓人心靜。而今,“北平”的花開了,質樸的花香爛漫于枯渴的靈魂中,沖破物質的圍困,追求一種沉靜,樹立堅定不移的文明。這是一位中學生對歷史悠久與積淀深厚的北京的理解與感悟。歷史與現實交織,想象與事實互動;著眼歷史而又比照現在,關注現實而又思考未來;靈動的筆法與精妙的構思映襯,鮮活的語言與流淌的才情并存。此文是一篇文質俱佳的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