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一個大雪天,我坐火車從東京去北海道。黃昏里,越是接近札幌,雪就下得越大,就好像我們的火車在駛向一個獨立的國家,這國家不在大地上,不在我們容身的星球上,它僅僅存在于雪中。稍后,月亮升起來,照在雪地里,發出幽藍之光。
有一對年老的夫婦,就坐在我的對面,跟我一樣,也被窗外的景色震驚了。老婦人的臉緊緊地貼著車窗朝外看,看著看著,眼淚便涌了出來。良久之后,她對自己的丈夫,甚至也對我說:“這景色真是讓人害羞,覺得自己是多余的,多余得連話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了。”
我一直記著這句話,記了十幾年。它提醒我,當造化、奇境和難以想象的機緣在眼前展開之時,不要喧嚷,不要占據,要做的,是安靜地注視,是沉默;不要在沉默中爆發,而要在沉默中繼續沉默。多年下來,我的記憶里著實儲存了不少羞于說話之時:圣彼得堡的芭蕾舞,呼倫貝爾的玫瑰花,玉門關外的海市蜃樓,它們都讓我感受到言語的無用,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羞愧。
(南亭摘自《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