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文化戰役早已打響。文化的多樣性必須通過持續不斷的文化創新和文化輸出才能保證,文化產業是保持文化創新和文化輸出的重要方式,但文化產業不是目的,目的是中國文化對世界的有益貢獻。
中國文化界必須有清醒的文化自覺
中國文化自覺與自信已經提出很長時間了,但是怎樣才能達到文化自覺呢?
第一,文化自覺意味著對西方對中國文化的妖魔化加以肅清。我們要清醒地從歷史的角度看中國形象如何被西方作家所想象、夸飾和曲解,探索“西方的中國觀”和“中國的西方觀”形成過程和規律,進而對其社會心理背景及深層文化結構進行分析和探討,發現“中國形象”的位移和重建的可能性。
第二,文化自覺表現在重新發現中國文化的重要性或者關注中國文化復興時,要注意西方現代性對東方文化的后殖民企圖,應避免再次落入文化虛無主義和文化失敗主義的泥潭,將自己的文化看成一團漆黑或一無是處。我主張歷史性——民族性——人類性,堅持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反對過激的民族主義和虛無主義,申張寬博的“世界主義”,堅持人類之“體”,世界之“用”。
第三,文化自覺還表現在不盲目認為經濟崛起文化必然崛起。事實上,中國歷史上有三次經濟成為全球首富卻遭受滅國之難:南宋時中國是GDP最高的國家,經濟占了世界的三分之一。但是富國不等于大國,大國不等于強國,強國不等于霸權之國。南宋的GDP雖然很高,但是被元朝滅亡了;明朝的GDP也很高,但是清朝入關又被滅了;康乾盛世以后中國的GDP又一度很高,但不久就被英國打敗,并且是敗仗不斷。一個富國在叢林法則的狼群戰術中是更危險的,一個真正擊不敗的民族,必定是精神強悍,而不是只有財富盈門。中國今天的文化軟實力如果上升到國家的國策并落實到微觀的戰略實施中,中國的文化氣象將在復興之后而獲更新。
第四,堅持文化自覺必須注重“大國軟實力”,強調“中國文化創新”。“北京精神”提出“愛國、創新、包容、厚德”四條核心價值,值得稱道,這其中無疑包蘊著“中國精神”的核心價值。兩千多年前的《大學》開篇提出三大綱領:“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其中“明德”與“厚德”一脈相承,“親民”與“創新”內在相關,而“止于至善”與“愛國”精神相連。這使我們所關注的中國傳統文化“核心價值”的傳承找到了歷史依據,為“中國精神”的提出拓展了廣闊的文化空間。
作為大國的中國文化不應再亦步亦趨地追逐西方潮流,而應花大力氣切實做好翻譯中國經典,輸出中國文化著作的迫切工作,吸引西方思想家對中國文化的更多關注,冷靜思考人類的未來是否可以將東西方文化中精神相通的要素整合起來,相互理解消除文化誤讀,發現差異性文化之間的心靈相似性。
我認為東方的和平文化精神可以遏制西方的戰爭精神。在人類遭遇生態失衡的海嘯以及地緣戰爭威脅的今天,作為東方大國應該深思,中國文化應該怎樣創新并持之以恒地輸出!東方應在制度和文化方面對處于現代性弊端中的西方有新的啟迪!從現在開始,中國人更應該站在人類思想的制高點上來思考人類未來走向,中國文化創新和超越應該成為新世紀的人類文化精神坐標。
文化身份厘定是文化創新的前提
文化具有三個重要維度,即思想文化、藝術文化和實用文化。思想文化主要體現在儒道釋三家。藝術文化主要是蘊含在各種藝術形態中的精神超越維度。實用文化則包括飲食、服裝、民俗、節日等各個方面的文化范式。應該說,中國文化最重要的精神命脈是思想文化。中國文化中儒家文化、道家文化、佛家文化分別形成中國思想文化的三個維度。儒家強調的是“和諧之境”,道家強調的是“妙道之境”,佛家強調的是“圓融之境”。和諧、妙道、圓融之境成為三家的最高境界。文化精神境界關涉到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和中國人的行為模式,關系到生生不息的中國文化精神的未來走向。
中國文化的當代身份仍然是一個值得追問的問題,而絕非一個自明的問題。在這個強調文化身份的時代,民族指紋和血脈的保存意義何在?東方文化精神的發現與中西文化互動在全球化時代真的可能?知識分子在消費主義時代究竟應該有怎樣的價值擔當?有怎樣的文化精神生態平衡藍圖?難道歷史上有價值的精神之思,都將被時間逝水漸推漸遠而終歸于無?
文化身份的重新確立有賴于知識分子群體的自我反省。知識分子作為社會的良知和公正者應為弱勢群體發言,即使面對國際重大的話語權力和政治勢力也不能涂抹自己的立場。面對后殖民時代,批判是學術發展的生命,但是如果批判僅僅是將知識消解為零散的碎片,僅僅不斷復制自身的“批判話語”,而無視問題本身的深度和廣度,就難以出現人類知識的新增長。知識分子是文化身份的命名者,而不可能躋身為“沉默的大多數”。知識分子必須是對現實問題的先行見到和預先警示者,這種清醒的責任意識和所懷有的德性操持,決定了知識分子必定是負重獨行的精神行者。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身份和立場已然成為經濟崛起后的知識分子尤其是文學知識分子價值重估的人本地基。
傳統文化只有不斷成為新的文化傳統,才能使文化傳承流布。文化價值主要功能是表達心靈境界和精神價值的追求,反映生命時代本質特性和走向未來之境的可能性。傳統思想對當代思想是一種規范和砥礪,而當代文化思想定位則是對傳統文化精神的審視和選擇的一種深化。文化正是在選擇和再生中不斷提高選擇主體——現代人的文化素質。
沒有價值立場,創新就會踩空,就會喪失深度。當代中國學術界和文化界有三種立場,一是對西方仰視,即全盤西化、無限憧憬;二是對西方鄙視和俯視,甚至堅決打倒;三是與西方平視對話,這是當代中國學者的中國立場的凸顯。沒有立場的思考,就是在犯錯誤,就是縱容我們的文化資源流失,是消耗了一代知識精英美好的思考前途和時間。如果一代中國學者只是模仿西方,沒有自己的立場和身份,那么在學術譜系中將沒有創造性思想能傳承下去,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自己曾經超越這個時代去思考,其實是很悲哀的事情。
本世紀中國學者要承擔起真正思考中國問題的使命,去思考中國文化的世界化。不僅中國學者,世界學者也會正視這個問題。在我與西方教授們的對話中,發現他們比中國學者更加具有創新意識,對于東方文明的信心也更強烈,他們提出儒學必須要后現代,而且儒學根本不應管西方現代性的模式。東西方學者對后現代理解不太一樣,許多西方學者可能受了建設性的后現代宗教的影響,而我們只是據此提出入思的權利——作為邊緣、弱勢群體思考并言說的合法性。這個最起碼的“合法性”問題對中國而言卻是如此重要和艱難。
中國身份和立場的重新確立意味著,研究世界問題必須從中國具體的文化場景出發,去分析介紹翻譯西學,最終是從中國人的立場的翻譯,文化過濾和文化透視非常必要。在我看來,中國立場是每個中國學者自己去思考的立場。在介紹、挪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以后,我們完全可以提出自己的問題,讓中國的問題不僅是自己的,也變成引起他者思考的東西。
提出中國身份和立場的同時,必須將其落實為中國文化輸出。文化輸出首先是對強勢的西方表明東方不可遺忘,所以我們應該給邊緣和弱勢群體發聲的機會。中國學者大都會說英語,但少有人會說柬埔寨語或古巴語,歸根結底,他們的身份在我們眼中同樣是邊緣的。提倡中國文化輸出并不是宣揚民族主義,今天的美國當然不會采用東方的生活方式,但多民族文化可以并存而不相害。中國作為一個東方大國,應該去思考如何讓西方來尊重東方民族的文化。中國文化輸出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中國文化思想也不會作為一個無所不包的體系或者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真理,依靠背后強大無比的帝國向西方輸出,而只是要將差異性顯示給西方。西方文化中國化的進程已經推進了一個世紀,新世紀重要的工作是中國文化經驗的世界化。
文化自覺與文化創新的提出,意味著中國學界思考了文化失敗主義和文化自卑主義的弊端,進而清醒地認識到:文化定輸贏,和諧救人類!在世界文化大轉型的時代節點上,中國文化應該揚棄其僵化的元素,發揚其美麗的精神,創新人類新價值,為人類的幸福指數做出自己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