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雨辰
一個令人崩潰的消息在下班后傳來——桑德拉接到了老板的裁員電話。工廠經營不善,管理層決定讓同事們在留下桑德拉和1千歐元獎金之間進行選擇,而最后只有兩位選擇了桑德拉。在勸說下,老板勉強答應了“民主投票”,只要16位工友中過半數愿意犧牲獎金,桑德拉就能留下。于是,由瑪麗昂·歌迪亞所飾演的主角需要獨自面對生活的打擊:必須用一個周末的時間挨家挨戶拜訪,去說服那些平日關系就疏遠的工友。
在達內兄弟晃動的鏡頭下,一切都顯得如此迅疾而至,焦躁不寧地洶涌而來。本片中這位面對由同事投票決定自身去留的女人,四處上門游說,為保衛自己的飯碗而奔走呼號——這種工人階級團結起來對抗資本家的題材,似乎能夠滿足西方觀眾的胃口,甚至有評論稱此為迎合西方媒體的作品。然而不同于一般的現實主義影片,本片無意甚至弱化對“惡”的展現,也同樣無關兩種利益團體之間的“對抗”——甚至電影里的老板也是一個通情達理、會鼓勵女主角爭取自己權利的“好人”。
達內兄弟所關注的仍是人物在微妙利益關系間的掙扎與博弈,甚至這次他們不惜營造出一個類似“囚徒困境”的局面:工人們要在“獎金”和“工友”中二選一,有人選工友,當然選擇優先考慮自身利益的也大有人在。正如基耶斯洛夫斯基對于法蘭西“三色”的反謅,達內在一種個人主義主導的文化中發出了自身的詰問,而當角色被注上女工標簽時,使得本片具有了更為豐富的現實內涵。
從一開始,他們的作品就聚焦于看上去并不那么美好的庶民生活,那些生存的苦澀和社會現實的失落,情感的微妙和人性的痛苦掙扎,凡此種種都在他們的影片中得到接納和挽留。無論是《一諾千金》中完成對自己和他人承諾的伊戈,還是《羅塞塔》中設計舉報朋友只為得到工作的少女羅塞塔,或是《孩子》中將親生兒子轉賣的年輕父親等等,每一個豐滿立體的人物形象背后都透露出達內的溫和目光。以拍攝紀錄片起家的兄弟二人,其作品卻遠遠超出了紀錄性的價值而附著更多內涵:這里不再有置身于外的簡單批判,不再有單向度的溢美贊頌,我們得以暫作停留而客觀地審視附身于他者的“自我”,于細瑣處洞悉人性幽微之火。
包括《兩天一夜》在內的絕大部分達內兄弟電影,都拍攝于他們生活的瓦隆地區最大工業城鎮瑟蘭。與鄰近的中心城市相比,這里早在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就已漸漸成為礦產與冶金工業凋敝的“枯墳”。空氣污染、失業、犯罪、分配不公等棘手的社會問題接踵而至,仿佛現代社會的諸多病癥在這里得到了疊加。兄弟二人的視線終究沒有離開這里,他們的鏡頭也再沒從那些小人物的面孔上移開。伴隨著更具普遍性的主題,達內兄弟依然奔走在為電影呼喊的道路上。也許這一次,正像桑德拉做的那樣,能為他們自己贏得更多的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