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婕 編輯/吳雨辰
很難去衡量“生活在別處”中間的逗號究竟應該置放何處。尋常的放法或許是“生活,在別處”,這是一種安靜而文藝的說法。然而,面對銀幕上克萊爾·德尼的“別處生活”,當你以為終于能夠一眼看到答案的時候,卻常常被突然的中斷停頓搞得猝不及防。她所真正意圖給你看到的生活,或許并不如期望中那般美好。

很多時候,生活就像那無盡延伸的孤獨軌道,仿佛遠遠傳來樂聲卻又大門緊閉。物是人非,世事變遷,而生活依舊繼續。生活究竟是什么,又在哪里?無數次,這樣矯情的問題脫口而出,答案卻又無從尋找。或許,《35杯朗姆酒》是克萊爾·德尼交付給我們的答案:生活化的場景和對白,恰到好處的音樂和穩當的鏡頭調度,即便是留白,也因為身處廣袤的空間而留下一片異常靜謐。很多人都說《35》是克萊爾·德尼與小津安二郎之間的一次私密對話,無非是因為那愛酒的父親和初長成的小女。而德尼說她拍這部電影的靈感來自于自己的母親和外公,這也在電影極為細膩真摯的情感流露中得到了印證。
“我很小的時候就跟父母去了非洲,當時我的外公每天都給母親寫信,告訴我的母親要怎樣照顧小孩,我小時候就覺得可能是我外公對我的父親要求太高了。后來我看到了小津的《晚春》,才理解了這樣的感情。后來我帶母親去看了這部電影,她在感動之余也讓我拍一部這樣的電影,10年之后,我才拍了《35杯朗姆酒》。”在這10年間,德尼拍了表達同性情愫的《軍中禁戀》,暴烈的《日夜煩惱》,拍了迷人的《星期五晚上》,以及實驗性極強的《影舞者馬德》。在她的鏡頭里有撕裂、吞噬、欲望甚至暴力,但同時,一種生活況味也正慢慢發酵。只是德尼的眼光永遠不同于別的導演,她冷靜地洞悉每個眼神每個表情的變化,即使是那些洶涌而來,一觸即發的感情和沖突,她依舊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冷靜地將其記錄下來。在她克制的鏡頭下,《35》中的生活猶如每天與太陽的重逢,日復一日更顯漫長。在父女兩人平靜的日子里,愛情成為偶爾降臨的流星,也成為改變這一切的鑰匙。終于,女兒走出了那一步,而親情依舊在原地等待。有時,我們會希望日常生活就像鏡頭中的這樣:不祈求每分每秒都美好,但求每一天都這樣地恰如其分。
變與不變,就像是喜悅和悲傷,不過是狀態的兩端,僅一步之遙。就像是落進土地里的種子,是豐盈還是枯萎,在發芽之前,誰也不知道?!案淖?,是必須發生的,但你又不知道這樣的改變究竟是好是壞?!钡履嵴f,面對改變,自己也曾不知所措。但如果不是最后想通,可能如今的她也不會踏上陌生的土地,和更多熱愛電影的人相遇。在《35杯朗姆酒》中,一條隱藏線正是對于“改變”的探討:父母駕車出游,躺在郊外星空下的草地上。對于生活,他們的確有太多留戀而不想改變,或許是他們拿不出賭注,或許說他們是輸不起也好、不喜喧鬧也好,總之對于他們而言,安穩大過一切。但反過來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不愿改變的人,實際上是孤獨的,因為能夠一味堅守的人,已越發稀少。
在這里,克萊爾·德尼充分在一個父親的身上展現了“孤獨和失望”的命題,他大可以順從自己的女兒,保持一成不變的生活,直至退休,每日做飯、聽音樂。但他終究會對這樣的生活失望,因為這將會以女兒的幸福為代價。如果鼓勵女兒去追逐已經降臨的愛情,他自己將面對的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在電影的最后,父親在女兒出嫁的時候喝了35杯朗姆酒,懷著深深的祝福和淡淡憂傷,可生活還是要繼續,不論是兩個人生活還是一個人獨處??巳R爾·德尼眼中的生活畢竟不如普羅大眾眼中的歐洲生活那么浪漫,她似乎抽掉了歐洲這個概念,用一種獨特的冷峻打破了眾人的幻覺,而將《35杯朗姆酒》變成了一種泛指?!吧钤?,別處”的意義就是,生活在一種孤獨里,但絕不失望??倳幸凰查g,你會想要感謝克萊爾·德尼,感謝她記錄了那么一些離群索居,為自己而活的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