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思宏 謝強*
(1.江西中醫藥大學2013級碩士研究生 江西 南昌 330006;2.江西中醫藥大學旴江醫學研究會 江西 南昌 330006;3.江西中醫藥大學嗓音言語聽力醫學研究所 江西 南昌 330006;4.江西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 江西 南昌 330006)
聶尚恒(1572~?),字惟貞,號久吾,江西旴江流域清江(今江西樟樹市)人,明代著名醫家。聶氏以儒通醫,著有《活幼心法》、《奇效醫述》等醫籍12種;聶氏精于臨床,尤善治兒科痘疹和喉癥,是江西旴江喉科流派的代表人物,傳承15代;其子聶杏園繼承家業,精喉科,撰有我國第一部喉科專著《咽喉說》[1-3]。為不使聶氏喉科業績湮沒無聞,本文僅就聶氏《活幼心法》《奇效醫述》[4,5]中對喉癥辨治之豐富經驗和獨到見解探討如下。
聶尚恒辨治痘疹見解獨到,自成一家,注重內外兼治,善于救治痘毒攻喉危癥。聶氏治痘提倡培元為先、解毒為后,反對前人妄用苦寒直折之弊,力免出現痘出不齊、高熱難退、痘毒攻喉等危候。其著作《活幼心法》則是重點討論痘癥,辨論精辟,詳細闡述痘疹發展各階段的特點,對于常見的并發癥、伴隨癥狀如夾斑、癢痛、出血、臭爛、水皰、口瘡、咽喉癥狀等,皆一一列出辨治方案。
在痘疹發病中,痘毒攻喉,是其常見并發癥之一。表現為咽喉腫痛、喑啞、飲水嗆咳、飲食不進等喉癥。發痘之時,對所現喉癥不能及時有效應對則可立見危候,古有“救喉如救火,不待少頃”之說,正如明代著名兒科大家萬全認為[6],痘疹發熱見咽喉腫痛不能食則為危候。聶氏尤善治療痘毒攻喉癥,在《活幼心法》一書中提出不少切實可用的治法方藥,內外兼治,療效卓然。
譬如,《活幼心法·卷之五·痘癥》[4]中記載:“痘有咽喉腫痛者,首尾俱用利咽解毒湯,外用玉鎖匙吹之。利咽解毒湯:山豆根麥門冬各一錢、元參桔梗牛蒡子各七分、防風甘草各一錢,生姜一片同煎。食后良久溫服,每藥一煎分二三起緩緩服。玉鎖匙:朋砂一錢、樸硝五分、姜蠶一條、片腦五厘。右為細末以竹管吹之。”內服方中,山豆根功善清肺火、解熱毒、利咽消腫,為治療咽喉腫痛的要藥;麥冬養陰生津、潤肺清熱;輔以玄參、桔梗、甘草、牛蒡子,利咽消腫止痛;防風、生姜,疏風散邪,開皮毛以逐邪外出。組方合證,切實可用。而且,聶氏臨床重視喉科治療工具的使用,提倡輔以吹藥工具“喉槍”(竹管)將玉鎖匙吹入患者咽喉,有助于藥物直達病灶,以增化痰消腫、清熱利喉之效。
又如,《活幼心法·卷之八·痧疹》[4]中提及:“痧疹咽喉腫痛,不拘初起回后,有此證者皆可吹之。二望散:苦參三錢、白僵蠶一錢。共為細末吹入。”可見,聶氏重視局部用藥及科學使用喉科治療工具,推崇內外兼治,體現了中醫喉科臨床之鮮明特色。
對于痘毒攻喉,引發喉風,聶氏認識詳盡而深入。《活幼心法·卷之五·痘癥》[4]中記載:“痘有咽喉嗆水者,順逆不同,須當分辨。若痘灌膿漿時嗆水者,喉中有痘也。外痘成漿,則內痘亦成漿,壅于會厭門而嗆也。蓋是門乃飲食所進之處,既有所壅,則飲水必溢入氣喉而發嗆。若食物有渣,自能咽下,不犯氣道,故不嗆也。待外痘靨則內自痊,不藥而愈矣。然此雖嗆水,其喉亦不甚痛也。若痘未行漿而喉先嗆水,此則毒氣壅塞,其喉必痛。宜用利咽解毒湯。”從聶氏治療痘毒攻喉并發癥中,無論對病癥的認識還是治療方案,不難看出其治療喉病經驗豐富,頗具心得。
咳血或痰中帶血,為咽喉常見癥狀之一,其病因病機多與痰火相關。聶氏對治療各種急性痰火咳血頗有心得,一方面善用清潤涼藥,體現了喉科“養陰清肺”的治法特色,另一方面提倡用緩治法治療“火性急疾”,這對喉病辨治有較好的指導意義。
譬如,《奇效醫述·卷一·治火痰咳血用清涼得效述》[5]中有一案:“一友在城候提學考,因多飲燒酒,咳嗽吐痰有血,每日早起即吐痰血一二十口。來求予治,診脈制方已定,其方雖用清涼,而皆有制炒,又兼滋補。適有人薦一醫至,見其火盛,用桃仁承氣湯下之,已合下藥一劑,又合涼藥二劑,純用生芩蓮生梔柏等藥。此友欲求速效……將涼藥二劑一日服盡,寢至夜分咳吐不止。同處者舉火視之,見其臥榻前吐紅滿地,驚訝不已。然后用予方服藥四十余劑,又每日用雪梨絞汁一甌,飯上頓溫服,逾兩旬而咳與紅悉愈矣。……原用清涼藥方:麥冬去心八分、側柏葉炒六分、貝母去心、知母黃柏俱用青鹽酒炒、紅山梔仁炒黑,以上四味各六分,牡丹皮去骨酒洗五分、生地黃酒洗八分、黃連酒炒五分、片芩酒炒、白花粉酒蒸各八分、前胡水洗五分、天冬去心蜜拌蒸六分、生甘草四分、白桔梗去蘆五分、童便香附七分、玄參去蘆、陳枳實炒各五分,生姜一片,水一碗半煎至八分溫服。”此案中,患者病起于過飲燒酒,肺胃蘊熱,火熱內熾,煉液為痰,燔灼咽喉,迫血妄行,發為咳吐痰血。兩醫皆用清涼藥物以制其火,卻為什么會出現截然不同的療效呢?聶氏提出自己的見解:“蓋火性急疾,亟攻之則其勢愈炎,緩治之則其邪漸息”。聶氏提倡以清潤涼藥緩治“火性急疾”,認為妄用苦寒直折其火多會加重病情,這對治療喉病火熱急癥亦有所啟示。
又如,《奇效醫述·卷二·治痰火吐紅隨癥用藥得效述》[5]中記載:“一表侄年三十歲,咳嗽吐痰,其中有線紅。先服二母散,痰咳少減而紅不止,用后煎藥方服三十余劑,而咳止吐痰亦無紅……。煎藥方:花粉酒蒸片芩酒炒麥冬各八分、側柏葉炒五分、天冬制同前五分、黃柏知母制俱同前各六分、玄參去蘆水洗五分、紫菀水洗五分、白芍酒蒸六分、當歸身七分、牡丹皮酒洗五分、生地黃酒洗七分、貝母六分、前胡水洗五分、甘草生用三分、陳皮去白二分、生姜一片、龍眼肉三筒同煎。”此案中,患者正值青壯,咳嗽伴痰中帶血,聶氏先以二母散滋腎清肺、化痰瀉火,待痰咳稍減,再巧用清涼潤藥,緩治其火。
縱觀兩案用藥,方雖以芩蓮柏生地等涼藥為主,輔以滋補、化痰、理氣之藥,但皆有制炒。不僅能緩和其寒性,還能增其涼血止血之功,更能引藥上行,所謂“蜜制歸肺,酒炒上行”。諸藥合用,緩瀉其火,養陰止血,化痰止咳,潤肺利喉。聶氏用藥之巧妙,思路之獨特,實非經驗豐富,豈能為之?
喉瘖,是指因外邪侵襲或臟腑虛損、喉失濡養所致的以聲音嘶啞為主要特征的的喉病。聶氏治療喉瘖,注重辨證,“因病制方,不膠于古方,得心應手,不拘成說”[5]。尤其對于病因病機較復雜的病例,聶氏善于洞悉其病變本質及要點,隨證用藥,每每獲效,可見其臨證經驗豐富。
譬如,《奇效醫述·卷二·治咳因于寒服涼藥失聲用發散得效述》[5]中有一案:“一親友以善醫自負,稟性素熱,慣服涼藥。在京朝覲,因傷風又咳求方於予。予曰,咳因風寒,必先除寒邪而后可以清熱,制方先用桑杏麻黃防風等品。此友自是己見以為素不用燥藥,單用枝芩花粉等涼劑服多一日,聲啞不出來請予治。予戒之曰,公能任吾意用藥,勿參己見則聲可立出,若要自用則不敢與聞,友事急不得已而聽予。因制加味三拗湯與之,服完一劑,坐飲未畢而聲出矣。加味三拗湯。杏仁揀去雙仁者不去皮尖二錢五分、麻黃二錢、生甘草五分、羌活桔梗各八分、防風去蘆一錢、生姜三錢切細,水煎帶熱服。”案中患者因感寒而咳,卻拘于“稟性素熱”,執于己見,擅服涼藥,病情加重,引發喉瘖。聶氏臨證思路清晰,患者素體雖熱,但此時主要病機在于風寒束肺,肺氣不宣,風寒之邪客滯喉竅、阻滯
脈絡,使聲門開闔不利,而致金實不鳴。故治以疏風散寒、宣肺開音,并大膽判斷其預后“公能任吾意用藥,勿參己見則聲可立出”。然非經驗豐富,何來如此底氣?患者“服完一劑,坐飲未畢而聲出矣”,聶氏用藥取效,其應如響。再觀其方藥,聶氏根據辨證,選用經方三拗湯,隨癥加減。方中,以麻黃疏散風寒;杏仁宣降肺氣,助麻黃宣肺散寒;羌活、防風相合,重在散寒開閉;桔梗宣肺利咽,載藥上行;甘草利喉開音,調和諸藥。全方以辛散藥為主,水煎帶熱服,使風寒得散,肺氣得宣,聲音能彰。聶氏辨治風寒證喉瘖的臨證思維,當為今之臨床所借鑒。
旴江醫家聶尚恒,雖著作流傳至今者稀,難窺全豹。但是,在其現存著作《奇效醫述》及《活幼心法》中,我們可以看到聶氏對治療痘毒攻喉、痰火咳血、喉喑等急癥之臨證經驗極其豐富,見解獨到,發微創新,療效甚著;形成了辨證嚴謹、隨機應變、重視喉部用吹藥、內外兼治的臨床風格。并且,聶氏更提倡用清涼潤藥,緩治咽喉“火性急疾”,力避前人妄用寒藥之弊。聶氏治療喉病的寶貴經驗,傳承后世,尤其是其子聶杏園傳承父業精于喉科,并且撰成《咽喉說》這一國內首部喉科專著,對后世喉科發展影響深遠,聶尚恒之功不可泯也。
[1]謝強,周思平,黃冰林.旴江流域及旴江醫學地域分布今考[J].江西中醫學院學報,2012,24(6):11-14.
[2]謝強,周思平.旴江醫家醫籍及地域分布略考[J].江西中醫藥,2013,44(3):3-6.
[3]謝強,盧嫏環.旴江喉科流派傳衍探析[J].江西中醫藥大學學報,2014,26(1):11-15.
[4]明·聶尚恒.活幼心法[M].清嘉慶年二十二年亦政堂刊本.
[5]明·聶尚恒.奇效醫述[M].北京:中國古籍出版社,1984:4,21-23,100-101.
[6]明·萬全.萬氏家傳痘疹心法[M].武漢:湖北科學技術出版社,1985:63-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