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房和城鄉建設部政策研究中心 師旭輝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博士后流動站 吳 華
從國際經驗看,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國家突出表現為以下特征:
(一)宏觀調控能力差,經濟增長不平穩、動力不足、結構失衡。
1.從總體來看,宏觀經濟增長穩定性差、國家宏觀調控能力差。例如:某些拉美國家早在20世紀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就已達到中等收入水平。但截至2011年,一些國家仍滯留于“中等收入陷阱”中,平均時間37年,其中,阿根廷更是長達49年(鄭秉文,2011)。由于難以保持經濟穩態增長,甚至出現負增長率,最終落入“中等收入陷阱”,這是最典型的特征。
國民經濟波動性反映出其宏觀經濟管理方面的問題。由于政府宏觀調控乏力,導致經濟危機頻發。如:20世紀80年代的拉美債務危機、1994年墨西哥金融危機、1999年巴西貨幣危機、2002年阿根廷經濟危機,都對經濟持續增長造成嚴重沖擊(王一鳴,2011)。
2.從經濟增長驅動因素來看,制度、人力資本與創新能力多重困境并存。一方面,很多國家面臨制度困境。對制度這一關鍵因素的作用,無論在制度經濟學的理論中,還是在各國的改革實踐中都已經被證實。制度落后、僵化,嚴重阻礙了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比如:在全球競爭力排名中,阿根廷“制度”層面的十幾個子項目競爭力在全球139個經濟體中均排在130名之后(Klaus Schwab,2010),這有力解釋了其在資源、市場、教育優勢并存情況下,經濟卻長期停滯的現象。
另一方面,關鍵經濟要素活力受到抑制。比如,就生產力中最為活躍的勞動力要素而言,人力資本積累不足、勞動力素質較低,必然制約經濟長期發展。比如,2007年韓國勞動力中大學以上教育程度的比重為35%,而馬來西亞、阿根廷分別為20.3%和29.5%(王一鳴,2011),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勞動力要素對經濟發展水平差異的影響。
此外,作為推動經濟增長持續動力的技術進步與產品創新不足。高收入國家經濟增長中,技術創新的貢獻率達70%(韓保江,2010)。比如,1950~1962年間日本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67%(馬曉河,2011)。相比而言,大多數中等收入國家受制于有限的人力資本和研發能力,大多是依靠低成本的比較優勢來發展本國經濟。在資本、勞動力、資源與市場有限的約束前提下,這種低層次競爭優勢難以長久保持,內生增長動力不足最終導致了經濟增長停滯。
3.從經濟運行結果來看,經濟結構存在多重失衡且積重難返。首先,在收入分配方面,根據庫茲涅茨的收入分配倒U形曲線原理,經濟起飛階段,往往會伴隨著收入分配問題的產生與積累,隨著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分配秩序會逐步理順。但是,如果缺乏有效的公共政策,單靠不完善的市場來逐步理順分配秩序,可能會形成長期的“馬太效應”,最終會阻礙經濟進一步發展。收入分配差距、少數大城市的畸形發展和其他地區的極端落后并存以及消費拉動不足,是長期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國家的基本特征(劉偉,2011)。如:20世紀70年代,拉美國家基尼系數高達0.44~0.66,巴西到90年代末仍高達0.64 (王一鳴,2011),有些國家貧富差距過大,甚至引致社會動蕩,在穩定這一發展前提被打破的情況下,經濟發展便無從談起。
其次,在經濟結構方面,內部失衡與過度依賴外部經濟并存。這既與國家發展路徑有關,也與不平衡國際經濟秩序有關。內在結構性問題主要體現于:由于收入分配差距而產生的內部消費不足;由于技術進步緩慢及產業政策不合理導致的產業落后與結構升級困難,長期處于國際產業鏈最低端。對外部經濟的依賴性與被動性是很多經濟落后國家的共性特征,突出表現為其對外部市場、技術、資金等的依賴與對不合理國際經濟秩序的無奈,這樣就使得其在自我發展能力受到束縛的同時,加劇了自身經濟體的脆弱性,往往難以有效避免外部沖擊。
(二)在社會發展與政治層面的典型特征。
1.過度城市化引發社會問題。世界銀行相關數據顯示:2005年在推進民粹主義城市化的國家中,城市化率接近50%的只有兩個,其余國家的城市化率都接近或遠超過60%的水平;與高度城市化率形成對比的是:在2005年,除古巴外,其余國家的工業化率尚不足40%。在城市化與經濟發展水平未能同步協調的情況下,城市的有限人口吸納能力與急劇膨脹的城市人口形成一對矛盾,加之城市規劃與管理水平欠缺,導致“城市病”蔓延。很多城市都出現了貧民窟,局部城市社會管理出現混亂的局面。在經濟發展過程中,應當遵循在城市優先發展基礎上逐步實現城鄉統籌協調的非均衡協調化發展路徑。而過度超前的城市化也體現了不合理的城鄉關系,不僅不能充分體現城市的帶動功能,反而加劇了城市內部貧富分化,帶來了大量失業問題,也拖累了城市的發展。
2.“福利趕超”式不當社會分配問題。生產決定分配是社會再生產的基本原理,社會產品分配應當與生產力發展水平以及相應的物質財富豐富程度相統一,保持同步協調,這是社會再生產得以順利進行的前提。但是,拉美的許多國家在自身經濟發展并未進入高收入水平階段,就盲目追求“福利趕超”。盡管在短期內改善了收入分配狀況、提高了民眾福利水平。但是,由于沒有處理好社會積累基金與消費基金之間的比例關系,財政支出中社會性支出比例偏高,最終導致了經濟發展缺乏后勁。同時,從社會心理角度來看,這是典型的民粹主義體現,導致了非理性的社會分配政策。
3.尋租與腐敗問題。只有高度重視腐敗問題并建立一系列有效防治腐敗的制度,才能保證社會經濟較好地發展,比較成功的有新加坡、中國香港特區和韓國等。而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國家中,大量的設租、尋租行為扭曲了經濟資源的配置,從而造成資源的浪費與低效率。腐敗會破壞市場的正常運行,直接影響經濟的發展。
4.民主亂象問題。從國內視角看,首先,在一個缺乏有效民主的社會,會導致決策者外在監督松弛,從而其推動有效體制改革與進行科學經濟社會決策的動力不足。有關資料顯示:在1980年的中低收入國家當中,到2000年仍然停留在中低收入組的國家,其1980年的Polity民主平均得分為 -1.87(Polity民主量表的取值為-10至10,數值越高表示民主程度越高);相比之下,倒退至低收入組的國家平均得分只有-3.82,而升至中高收入組的國家平均得分為4.75(姚洋,2011)。這至少印證了民主與經濟發展之間是存在一定相關度的。其次,無序膨脹的“街頭民主”訴求也是危害社會穩定,進而阻礙經濟發展的因素。再次,在缺乏政治穩定性的拉美國家,其威權政體與民主政體相互交替,執政者采取“殺雞取卵”式的民粹主義政策,從而形成了“偽民主”,這種看似體現民主的政策實質上是當權者借以籠絡民心、實現自身利益的政治工具。“偽民主”的一個經濟后果就是國家經濟發展讓位于政治集團利益,從而使長期的經濟發展基礎遭到侵蝕。從國際視角看,遭遇“中等收入陷阱”的國家社會與政治動蕩,受到西方國家及其輿論力量的直接干預,成為“西方民主”實驗的最大犧牲者。此種情況下,它們不僅缺乏發展的自主權,更缺乏國家的自主權和民主的自主權(胡鞍鋼,2011)。
綜合以上分析可見,難以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是多因素相互交織、綜合作用的結果。這些因素既有經濟性的,又有社會性與政治性的;既有深層次體制與機制性的,又有經濟結構性的;既有內因性的,又有外因性的;既有長期性的,又有短期性的;既有直接性的,又有間接性的。此外,從社會文化與歷史等其他的角度也可以得到一些解釋。
現階段,我國經濟已經達到中等收入水平。面對經濟社會形勢的變化,必須對我國的經濟社會狀況進行全面、客觀、辯證的分析,從而充分調動積極因素、有針對性地規避風險與隱患,以免落入“中等收入陷阱”。
(一)我國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積極因素。
總體而言,無論是從我國的經濟體制和管理水平,還是從現階段的經濟基礎和發展趨勢來看,也無論是從國際經濟環境還是從政治社會發展來看,目前形勢還是比較樂觀的。
1.從當前的國際政治經濟形勢來看,總體還是比較有利的。在經濟上,經濟全球化與區域經濟一體化在進一步發展、國際合作在繼續加強。在此大趨勢下,我國融入全球化的步伐也在加快,國際影響力也在不斷加強。隨著國內總體經濟實力的增強,我國在推動世界經濟共同繁榮與發展中的作用越來越重要,作為“金磚國家”與“G20”的關鍵成員,我國在積極推動著全球經濟秩序向更加公正、合理、更有利于合作共贏的方向發展。在國際政治方面,和平、發展與合作依然是世界的主題,世界格局仍在朝多極化的方向發展。同時,國際社會上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逐步意識到中國經濟與世界經濟良性互動的重要意義。所以,國際形勢總體上比較有利于我國的經濟社會發展。
2.從國內經濟發展狀況來看,綜合經濟實力明顯增強。改革開放30多年來,國內生產總值增長較快,物質財富逐漸積累,目前總體經濟實力已躍居世界第二位。從產業結構看,近年來農業保持穩定增長、工業基礎更加牢固、服務業有所提升,三次產業的協調性在增強。從經濟主體的發展來看,占國民經濟主導地位的國有企業戰略性重組取得成效,國有企業的內部治理能力、市場開拓能力、產品創新能力與綜合國際競爭能力等都有提高;其他經濟成分的企業也在市場化、國際化的背景下不斷發展,并在活躍市場、引入競爭、技術創新、增加就業與稅收等多個方面為整個國民經濟發展做著巨大貢獻。從國家財政的角度來看,經濟發展使財源豐盈,加之財政管理能力的提升,我國財政實力日益雄厚。2013年全國公共財政收入已突破12.9萬億元,這為財政職能的充分發揮打下了堅實的物質基礎,更有利于化解公共風險。
3.從我國經濟發展的驅動因素來看,積極因素仍占主導。
首先,勞動力、資本、技術等經濟要素仍將發揮積極作用。在勞動力方面,盡管勞動力的供給成本有所上升,甚至預示了“劉易斯拐點”的到來。但是,應客觀看待這一問題,一方面這部分工資的上漲是必要的,勞動報酬理應與勞動生產率的提高保持同步增長,這也是滿足工人發展成本的需要;另一方面如果從國際比較的視角看,成本比較優勢依然存在。另外,越來越多的勞動力得到了專業培訓,勞動力的整體素質在逐步提升。在資金方面,由于節儉傳統與種種現實因素,我國仍將保持較高的儲蓄率水平,據中國人民銀行2013年8月份數據顯示,居民儲蓄余額已連續3個月突破43萬億元,位居全球儲蓄率之最。這為經濟建設所需資金提供了一定保障;同時,關于國外資金的使用方面,我國經濟金融部門也積累了很多經驗教訓,相應管理水平得到了很大提升;在技術要素方面,我國的技術進步與創新取得了很大進展,并且越來越成為企業發展的核心動力,技術密集型與知識密集型企業逐漸增多,這大大促進了社會生產方式的革新,提高了生產效率。
其次,目前我國正處于工業化中期階段。前期已經進行的大量社會先行資本投入,使得基礎設施建設明顯提升,為后續經濟增長打下了良好基礎。另外,從城鄉經濟與區域發展的角度來看,我國起初都采取了非均衡的發展戰略。在改革開放初期各種資源十分有限的情況下,優先發展了城市部門和具有區位優勢的東南沿海地區。目前總體形勢的變化要求進行發展戰略調整,進入了促進城鄉統籌與區域經濟協調化發展的新階段。這一戰略的轉換,會帶來新的發展機遇:“三農”問題的逐步解決不僅會提高農民收入與其綜合素質、促進農業發展與農村社會進步,還會進一步開啟農村市場,從而提高國內居民的邊際消費傾向并拉動消費需求;從區域經濟協調化發展的角度看,西部大開發、中部崛起與東北振興戰略的實施以及以長三角、珠三角為代表的城市群、經濟帶逐步形成與發展,將會逐步提高國內經濟的內在穩定性與增長的持續性,從而削弱外部經濟沖擊的不利影響。在原有增長極的邊際效應減弱的情況下,新的增長極在逐步形成,如果各個區域間能夠處理好產業趨同與區域間無序競爭的問題,則不同增長極之間的互補性、互動性會大大提升我國經濟整體實力。總之,在工業化、城市(鎮)化與新增長極形成的過程中,必然會帶來比較穩定的投資需求與消費需求,從而增強經濟增長的持續性。
4.從政府的宏觀經濟管理(發展規劃與宏觀調控)能力來看,我國宏觀管理框架基本健全,宏觀調控經驗逐漸豐富。在管理主體上,我國的財政稅收、貨幣金融、區域產業、統計規劃等宏觀經濟管理部門設置合理、功能齊全,部門間協調機制不斷完善;在管理方法上,越來越轉向間接性管理、制度性管理,更加尊重市場的運行規律,注重完善體制與機制建設。具體而言,國家制定的長期發展戰略(如國民經濟發展“三步走”的戰略)在沿著既定方向穩步實施,在此基礎上,針對國內外形勢的變化與時俱進地制定中期性規劃(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五年規劃),明確階段性發展方向與工作重點。就宏觀調控政策而言,改革開放后我國經濟經歷了幾次小幅波動與兩次大的金融危機沖擊。就這一階段總體來看,在宏觀調控下,我國經濟保持了相對較為平穩的運行態勢。在應對經濟波動的過程中,準確把握經濟形勢與果斷科學決策的能力在增強。宏觀調控經驗的積累將更加有利于保持經濟的平穩運行。
5.從制度性與社會性因素來看,也存在支持經濟持續發展的有利因素。
首先,關于制度與體制。從政治制度方面講,我國始終堅持“四項基本原則”,這是方向性與根本性的優勢,是歷史實踐所證明的能夠保障國家長治久安的基石。同時,民主集中制的決策原則,也是相對其他民主形式而言,最能充分保障真正民主與科學決策的有效制度。從經濟制度上講,我國的所有制結構與分配制度作為基本經濟制度,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運行進行了有效約束。一國發展所堅持的道路是其最終發展結果的決定性因素,第二次世界大戰戰后歷史證明,原來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國家(即現在的發展中國家),凡是按資本主義老路發展的,大多數都剛剛日子好過一點便中途夭折,這是“中等收入陷阱”的時代背景(楊承訓等,2011)。在我國,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進一步完善,政府與市場關系進一步理順,市場的法制性、公平性、競爭性與有序性等都會逐漸增強,其自發性、盲目性、滯后性等弊端也會得到克服。尤其是,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了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市場的效率將會進一步釋放。
其次,關于政治理念。由我國的政治與經濟制度所決定的執政理念也是值得一提的。無論是從逐步實現“共同富裕”的發展理念到“三個代表”的執政理念再到“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理念,還是從基于經濟增長的“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理念到“兼顧公平與效率”再到基于構建和諧社會的“再分配更加注重社會公平”理念,都反映出我國上層決策者對群眾利益和社會公平問題的高度關注。這些執政理念也是克服收入分配等社會問題進一步惡化的政治保障。在此理念的指導下,各級政府長期以來一直積極開展扶貧開發工作,并取得了較大成績,我國成為首個實現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貧困人口減半指標的國家。黨的十七大還提出到2020年基本消除絕對貧困現象的目標。
此外,在近幾年,我國將“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作為了政府的一項重要目標。在十八屆三中全會精神的引領下,全面深化改革在深入開展,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也在逐步推進。隨著黨的思想作風建設與執政能力建設進一步加強,科學發展的理念會轉化為經濟社會和諧發展的實績。
最后,關于社會心理。當今,社會公眾雖然對個別社會問題持有不滿情緒,但是總的來看,理性情緒是占主導的。一方面,我國民眾自古就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高度社會責任感,公眾對社會問題的不滿,更主要是社會民主意識與社會責任感提高的表現;另一方面,社會公眾在大是大非面前必然立場堅定,會積極維護社會和諧與穩定。再者,社會公眾的集體主義觀念與社會凝聚力依然較強,加之國內的正確輿論導向,國外那種偏激的民主形式不會在我國出現。隨著經濟的增長、群眾生活的改善、收入分配關系的理順與社會主義民主的進一步完善,不必過分擔心“民主陷阱”阻礙經濟發展的問題。
(二)我國經濟社會持續發展面臨的困境與挑戰。
現階段,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總體形勢良好,處在重要的發展戰略機遇期。但由于歷史性與階段性的原因,我國的社會生產力與國際先進水平相比還存在差距。同時,由于面臨著人口轉型、體制轉型、經濟結構轉型、政府轉型、財政轉型與社會轉型等多元復合轉型問題,各種風險與隱患又使我國處在一個轉型過程的矛盾凸顯期。
1.發展方式落后,影響經濟發展可持續性。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的高增長建立在粗放式基礎之上。由于經濟起飛的初期,基礎薄弱,不得不采取依靠廉價的要素來獲得比較優勢,這樣“人口紅利”、“資源紅利”等就必然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在前期的特定經濟條件下,這種要素驅動型的發展模式或許是可取的,支撐了我國工業化的較快發展,尤其是加工制造業的迅速發展推動了出口貿易的增長。同時,低成本的比較優勢也吸引了外資、外企的進入,從而在一定程度上解除了國內的資金瓶頸約束,也帶來了國外比較成熟的生產技術與管理經驗。
當前,由于國內外經濟形勢的變化,已經不允許再依靠低要素成本來支撐粗放型發展的模式,否則,將難以保持經濟發展的可持續性。
首先,關于勞動力成本。一方面,從社會再生產的角度看,社會生產擴大與勞動者消費能力的提升不匹配,不利于經濟可持續運行,這正是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的根源所在。我國在經濟發展的過程中必須引以為戒,在社會生產力提高的基礎上,必須充分重視分配環節的問題,努力使居民收入與國民收入保持同步增長,以此不斷滿足其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否則,我國社會的基本矛盾將得不到有效解決;另一方面,從技術進步的角度看,建立于低工資基礎上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占主導,則勞動者技能難以得到有效提高。另外,勞動者收入能力及其發展型消費能力不足,則其自覺提高勞動技能的概率降低。再者,從勞動力的需求方分析,如果低要素成本成為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則其通過提升產品質量、提高生產技能、改善經營管理來打造競爭優勢的動力將不足。
其次,關于資源環境成本。在資源利用的廉價性與企業對環境的負外部性得不到矯正的情況下,必然會造成資源的大規模過度使用、浪費與環境的破壞。在這種粗放型的發展模式下,目前我國的資源環境承載力已經接近極限。
2.經濟結構失衡,經濟發展協調性矛盾突出。
一是城鄉二元結構失衡。工業化與城市優先的發展戰略將城鄉經濟發展差距不斷拉大。由于金融服務短缺、基本公共服務不足等原因,農業與農村發展缺乏活力,農民增收困難、消費能力受到抑制,農村消費市場難以擴大。
二是產業結構失衡,優化升級困難。實現現代農業、先進裝備制造業與完善的現代服務業協調發展的產業目標還存在諸多難題。尤其是高新技術產業與現代服務業發展不足。數據顯示: 2013年,我國第三產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僅為46%,近五年來全社會從業人員中第三產業就業人員占比維持在35%左右,這與發達國家的水平還存在較大差距。①目前,發達國家第三產業占GDP的比重較高,美國為78.6%,日本為72.7%,德國為71.2%;金磚國家的這一比重也較高,印度為55.7%、南非為68.3%,巴西為67.0%。西方發達國家第三產業就業比重普遍達到70%以上,同屬金磚國家的其他國家也能達到50%以上。參見:梁達:《第三產業對我國經濟主導作用增強》,載于《上海證券報》2014年3月19日。
三是投資與消費比例失衡。這是經濟運行層面的突出矛盾。最近十年來投資率平均高達42%,尤其是2009年為應對全球金融危機,4萬億元財政投資計劃啟動,更使我國投資率上升到47%的最高水平,而居民消費率則下降到35%的歷史最低點(鄭新立,2011)。另外,盡管有學者指出我國的高投資率有其必然性與合理性,同時,單從規模總量來分析,國內消費水平近年來也是在增長的。但是,在投資與消費比例失衡的背后,投資效率低下與消費結構不合理等問題卻比較嚴重。
四是收入分配結構失衡。在宏觀層面,國家、企業與居民之間的收入分配結構不合理,主要表現在居民收入增長速度較慢、中小企業面臨增收困難的局面;就居民內部的收入分配而言,區域、行業與群體之間的收入差距較大;就不同收入來源而言,與資本、管理等要素收入相比,勞動報酬的增長明顯較慢,全國總工會2010年的調研數據顯示:從1997年到2007年,勞動者報酬占GDP的比重從53.4%下降到39.74%(發達國家這一比重大多在50%以上)。從國際經驗看,“收入分配陷阱”是中等收入階段的核心問題。一般認為,基尼系數達到0.4是警戒線,而相關研究表明我國的基尼系數早已超過這一警戒線。我國現階段收入分配狀況已經嚴重違背了國家收入分配政策初衷。同時,在城鄉與區域之間基本公共服務不均等的條件下,居民之間生活條件的差距就更加被拉大了。
五是外需與內需不協調。在內因上,我國長期依靠成本比較優勢大力發展對外貿易,占領海外市場;在外因上,發達資本主義內部經濟服務化與虛擬化,其實體經濟則國際化。與我國出口導向經濟相反,其生產環節主要在外,消費環節主要在內。加之我國進口國外高新技術產品存在人為障礙,這種國際分工格局造成了我國多年的貿易順差與高額外匯儲備,并增加了貿易摩擦與匯率風險。
3.經濟轉型壓力增加,社會階段性矛盾凸顯。
首先,隨著城鎮化速度加快,相應的經濟結構、社會結構與空間地域組織變化和轉換的過程也在加快。目前,我國城鎮化率超過50%,作為一個人口大國,城鎮化加速推進過程中必然會面臨比較復雜的人口轉移問題。按照國際經驗,當城鎮化率達到50%~60%時,就業不足、貧富差距拉大、住房與能源短缺、交通擁擠、環境污染等一系列社會矛盾會集中凸顯(姜偉新,2011)。未來的城市精神文明建設,信息化、精細化與科學化的城市管理,基本公共服務水平的提升以及城市特色的培育等都是我國城鎮發展質量面臨的嚴峻挑戰。
其次,隨著人口結構的變化,我國人口老齡化問題也在顯現。在我國經濟尚未邁入高收入階段之前,人口老齡化的挑戰已經提前到來。如果相應的社會保障體系和養老社會服務體系不能及時跟上,則會對經濟進一步發展造成嚴重制約。
最后,在我國工業化與城鎮化的過程中,地方政府承擔著諸多經濟社會建設職能,而在現行的財政體制下,其收入與支出職能不匹配,使其面臨資金困境。為籌集建設資金,近幾年來地方性債務規模不斷擴大:審計署最新審計結果顯示,截至2013年6月底,地方政府直接負有償還責任的債務規模為108 859.17億元。這也構成了一種財政風險。一方面,大量政府性債務依賴于土地出讓收入作為償債來源,而“土地財政”顯然不是一種可持續的穩定收入來源;另一方面,地方性政府債務的監管與風險預警機制不健全,這更增加了風險發生的概率。同時,財政風險金融化的問題也有可能出現,這將會造成整個經濟的系統性風險。
此外,國際經濟形勢的不確定性將給我國帶來很大挑戰。一方面,金融危機后世界經濟復蘇緩慢,基礎不牢固,一些經濟體的主權債務危機難以化解。外部經濟的頻繁波動造成外需不穩定;另一方面,在發達經濟體寬松貨幣政策的推動下,全球流動性增加會帶來輸入性通脹問題,這無疑增加了我國宏觀調控的難度。在發達國家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我國還將面臨國外貿易保護主義和人民幣匯率升值壓力等問題。
現階段,在黃金發展期與矛盾凸顯期相互交織的情況下,為實現我國經濟社會的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既要著眼當前,采取有效的宏觀調控手段保持經濟的平穩較快增長,又要放眼未來,大力促進發展方式轉變與經濟結構調整、提高發展質量、改善民生福祉。
尤其是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后的新階段,要以全面深化改革帶動經濟發展方式轉變。面對總體上比較有利的發展戰略機遇,必須抓住時機,從加強“頂層設計”和整體規劃入手,不斷完善市場機制和宏觀政策體系,從而促進城鄉、區域、人與自然環境、經濟社會、國際與國內的統籌協調發展。
1.完善市場機制,轉變政府職能。政府缺位與市場失靈是導致一系列經濟社會問題的原因,所以要適應新形勢的要求厘清政府與市場邊界、明確各自分工,從而解決政府的缺位和市場的失靈問題。一要促進有序競爭,深化行政審批制度改革,打破行政性壟斷,克服資源的低效率配置問題與社會福利損失;二要促進人力資源、土地、資本與技術等要素市場的完善,充分發揮市場機制的激勵與調節作用,充分發揮各類要素的潛能;三要加強政府合理有效監管與完善市場法制,減少直至消除市場經濟運行中違背法律和倫理道德的行為,進一步規范市場秩序,嚴厲打擊各種經濟犯罪活動,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保障經濟主體的合法權益;四要進一步明確政府經濟功能定位,提高發展規劃的科學性、引導資源配置的合理性、促進基本公共服務的均等性。同時,還要進一步明確各級政府之間的職權范圍劃分,促進各級政府之間財力與事權相匹配。尤其要著重加強縣鄉財政建設,在“省直管縣”與“鄉財縣管”財政體制改革框架下,完善省以下轉移支付,以財力的提高保障基層政府治理能力不斷提升。
2.增強政策理性,促進公共福利。經濟社會發展,尤其是在多元政策目標之下,必須要提高決策理性水平,亦即實現各個政策目標之間的相對平衡。
一要理性處理經濟增長的速度與質量關系。經濟結構失衡與高速經濟增長目標高度相關,因此,要主動地、理性地控制經濟增長率。權衡增長與就業等目標之間的關系,目前保持在8%左右的增長水平會有利于化解資源緊張、環境惡化、通貨膨脹、貧富懸殊、國強民不富等問題。為此,要通過稅收與信貸以及必要的行政手段加速淘汰落后產能、清理整頓地方融資平臺、對房地產行業進行調控以便于調整經濟結構(張卓元,2011)。
二要理性處理發展生產與完善收入分配之間的關系。當前的核心問題是調整國民收入分配格局,一方面在生產發展的同時一定要注意提高居民收入與消費水平;另一方面,也不可矯枉過正去追求“民粹主義基礎上的福利趕超”,而應按照生產決定分配的原理,將保增長與惠民生有機統一起來。在政策操作上,宏觀層面,要深入研究當前政府、企業和居民收入分配格局的合理性,并漸進、適度地調整。提高收入分配中居民收入所占比重和勞動收入所占比重;繼續推進結構性減稅以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支持中小微企業的發展,提高其創收能力。在居民收入分配層面,要充分發揮個人所得稅、消費稅等稅收調節作用;積極發展社會慈善事業,以財政再次分配調動三次分配來彌補市場初次分配的缺陷;繼續深入推進國家扶貧戰略,提高貧困群體收入水平;提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滿足公共需要、增進社會福利。
3.加強宏觀調控,優化經濟結構。
一是在國際經濟仍處于深度調整期的情況下,要加強財政、貨幣、產業、投資等宏觀調控政策的配合,按照新的中央經濟工作要求,統籌兼顧“穩增長、調結構、促改革、控風險、穩物價、惠民生”等目標組合。短期視角上要審慎靈活,既要保持宏觀政策連續性和穩定性,又要增強調控的針對性、靈活性和前瞻性;長期視角上要著力促進發展方式轉變,將需求管理與供給管理相結合,經濟結構調整與社會事業發展相統一。
具體來講,從社會總需求的角度看,今后要繼續“擴內需、穩出口”,使消費、投資、出口協調拉動經濟增長,尤其是重點擴大居民消費需求、促進消費結構升級和出口結構優化。為擴大內需,一方面,要在政府投資合理增長并著力擴大民生支出的基礎上,帶動、引導與大力支持社會投資,提高社會資本運行效率;另一方面,要進一步做好養老、醫療、就業等社會保障工作、加強貧困群體技能培訓與提高“三農”服務水平等,以此來提高居民的消費意愿與消費能力。為穩定外需,要充分發揮金融、財稅以及信用保險等政策功能,支持企業發展出口貿易,尤其是發展服務貿易、促進品牌產品出口。另外,還要積極扶持有條件的中國企業“走出去”進行海外投資,充分利用兩個市場、兩種資源,實現國內外經濟良性互動。從通脹管理的角度看,針對通貨膨脹的類型和特點,除了要處理好財政貨幣政策的協調搭配和加強流動性有效監管外,還要在產品供給與流通環節采取措施。比如,支持農業生產力提高,保障農產品(尤其是小麥、大米、玉米等糧食作物)市場供應;完善重要商品儲備制度與消費品價格監測信息;大力發展流通產業以降低流通成本。
二是要促進城鄉、區域經濟協調發展。從城鄉發展的角度看,要做好統籌規劃,注重工業化與城市化的協調,加強農村綜合改革與提高城市發展質量,引導人才、資金、技術等要素在城鄉間雙向流動,從政策引導和制度建設上促進城鄉經濟形成良性互動。從區域發展的角度看,要在政府基建投資、財政(橫向與縱向)轉移支付、稅收與金融信貸等政策方面進一步支持中西部發展,促進區域間產業有序轉移,并落實國家主體功能區戰略、提升區域間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
三是要優化產業結構,提升國家產業競爭力。首先,大力改進農業生產技術、加大農民技能培訓、促進農業適度規模經營,發展現代農業,進一步鞏固其基礎地位;其次,采取財稅金融與必要的行政手段,促進有利于循環經濟和生態環保的產業發展,淘汰高污染、高能耗、低效率的落后產能;再次,要提高服務業在國民經濟中的比重,促進現代服務業全面發展。提升國家產業競爭力最核心的是,通過完善教育與科技創新體制促進技術創新、提高經濟內生增長動力,并重點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實現產業結構優化升級。
4.加強國際經濟協調,積極參與全球治理。在著力提高我國國際競爭力的同時加強國際協調、提高國際“合作力”。應積極發展多邊貿易、改善外貿環境、加大海外投資,促進進出口貿易均衡增長;繼續推動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增強人民幣匯率彈性,并建立更為靈活合理的外匯使用制度,動員商業銀行通過外匯貸款支持企業走出去;通過逐步擴大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范圍與規模,有序地推動人民幣周邊化、區域化與國際化;通過金融發展逐漸增強我國在國際大宗商品定價中的話語權;完善“金磚國家”合作機制,共同推動全球經濟治理機制改革與完善。
5.健全公共選擇機制,推進政治文明建設。社會的民主化與法制化,不僅直接決定了政府行政的公正性與效能性,也決定了宏觀政策的科學性與效率性。而切實有效推進政治文明建設的路徑值得探討,現階段應借鑒美國“進步時代”的啟示,從政府理財、公共資源配置的民主化和法制化著手,通過健全公共選擇機制,加強權力制衡與公眾參與,推動理財民主化,進而推動整個社會的民主化與法制化。這正是發展規范的公共選擇機制、推進政治文明建設的一個基本路徑(賈康,2011)。當前的信息技術進步和輿論媒體發展,為提升政府理財的透明度和科學性提供了技術支撐和外在監督,要充分合理地加以利用,推進民主理財機制的形成。
通過以上體制機制改革與宏觀政策的調整和完善,我國社會經濟發展的優勢會逐步增強,現階段經濟社會矛盾(包括個體與個體、個體與集體、政府與市場、經濟發展與生態資源、國際與國內等一系列矛盾)也會得到逐步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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