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疆場

肖 哲

人物表 托 娃 女，俄羅斯人，26歲～86歲，抗日聯軍某部軍醫。

高 佳 男，26歲～86歲，抗日聯軍某部參謀。

安 妮 女，60歲，托娃養女。石部長 男，50歲，抗日聯軍某部組織部長。

指導員 男，30歲，抗日聯軍某部救護隊指導員。

護士長 女，25歲，抗日聯軍某部救護隊護士長。

李奶奶 70歲，某山村老嫗。

通訊員 護士，擔架隊員。中外游客多人。

第一場 奪 命

[時間：1940年晚秋的一天上午。

[地點：北國山巒起伏的完達山區。

[幕啟：炮聲隱隱可聞，山谷中硝煙滾滾——

[抗日聯軍某部野戰救護隊設在山腳下。

[救護隊的擔架隊抬上抬下運送傷員——

[抗聯的輕傷員陸續過場——

[托娃、指導員、護士長在接收傷員。

[一副擔架抬到托娃面前——

一護士 （急切地）報告謝爾巴托娃軍醫！這位是重傷員，不少彈片夾在腿骨，頭部也有彈傷，如不及時手術，不但要截肢還會危及生命！

[托娃和護士長俯身查看傷情——

[炮聲隆隆，在不遠的山坳卷起濃煙烈火——

護士長 （檢查傷情）這位傷員傷勢嚴重！手術又相當復雜，如不及時手術——

指導員 什么？手術相當復雜？是嗎托娃軍醫？

托 娃 是的，傷勢嚴重，手術復雜。所以必須馬上手術。

指導員 你說什么，必須馬上手術？

托 娃 （果斷）是的，刻不容緩。必須馬上手術。

指導員 （氣急）阿列克謝耶芙娜·托娃同志！日本侵略軍的火力兇猛，救護隊不立即轉移，勢必有遭受殲滅的可能。所以——

托 娃 你的意見？

指導員 停止手術。

托 娃 （驚）那么這位重傷員？

指導員 （堅決）轉移后方。

托 娃 恐怕這位重傷員到不了后方就會告別這個世界。指導員，你不覺得遺憾么？

指導員 遺憾？你為了搶救一個傷員而導致整個救護隊遭到洗劫和全殲，那才是最大的遺憾！

托 娃 （耐心）指導員同志！

（唱）炮聲轟鳴判軍情，

勿將炮聲當槍聲。

槍聲震耳白刃近，

遠程炮轟驅散兵。

指導員 你什么意思？

托 娃 （唱）目前敵人難入境，為何撤退急沖沖？

指導員 （急切、厲聲）托娃同志，你是軍人！

托 娃 （唱）我的使命是醫生，

焉能釣譽圖虛名。

勇斗死神奪生命，

立竿見影重于行。

指導員 你——

托 娃 （果斷）護士長，把這位重傷員送上手術臺，立即實施手術！

護士長 是！

[護士把擔架抬進帳篷。

指導員 （無奈，厲聲）阿列克謝耶芙娜·謝爾巴托娃，你——（下）

托 娃 （未加理睬，對護士長和護士）戰友們！請鎮靜！這炮聲告訴我們，敵人離我們這還甚遠，我請大家各就各位，各司其職。我們的戰士們在火線上和日本侵略者忘我地廝殺，我們呢？要在手術臺這個戰場和死神作堅決的斗爭。為了奪回勇士的生命，不獲全勝決不收兵！

眾 是！為了奪回勇士的生命，不獲全勝決不收兵！

[托娃和護士長剛欲走進帳篷，一護士從帳篷急上。

一護士 報告托娃軍醫，糟了！

托 娃 你說什么？

一護士 麻醉劑全部用完。

護士長 那備用的藥箱？

一護士 已被敵人的炮火摧毀。

[音樂——

護士長 托娃軍醫，這——

托 娃 （猶豫）沒有麻醉劑？這——

（唱）耳聞聽麻醉劑現已告罄，

這意味施手術挽救為零。

怎忍心這勇士性命斷送，

含悲淚無良策我心難平！

[托娃焦慮，無奈，淚下。

護士長 托娃軍醫，你哭啦？

托 娃 （自語，惋嘆）這么大的手術，沒有麻藥，這可——

[托娃和護士長陷入茫然——

[一護士從帳篷急上。

一護士 報告托娃軍醫，那位重傷員說——

托 娃 他——說什么？

一護士 （激動）那位重傷員說，請轉告軍醫同志，沒麻藥——

托 娃 沒麻藥怎么著？

一護士 沒麻藥也請開刀手術。

托 娃 他說沒麻藥也要開刀手術？

一護士 是的。他說他不怕疼，能挺住。

托 娃 他說不怕疼，能挺住？

護士長 他說，他能挺住？

一護士 （堅定）是，他說，能挺住！

托 娃 （激動）護士長！

（唱）這勇士豪氣沖天，

倒叫我進退兩難。

不手術死神召喚，

無麻術苦不堪言。

他身疼會撕裂肝膽，

我心疼會手顫目眩。

我和他勇斗死神刻不容緩，

昂起頭，挺起胸，

開先河，無雜念。

為奪命，當機斷。

沖上戰場，力挽狂瀾。

托 娃 （豪情滿懷）護士長，尊重勇士接受無麻手術的意見，立即手術。還有為了減輕勇士的痛楚，把他緊緊捆在手術臺上，再用厚厚的紗布塞他嘴里，防止他咬傷舌頭和嘴唇。

護士長 是！

一護士 是！

[托娃、護士長、一護士昂首挺胸走進帳篷里。

[音樂——

[燈漸暗——

[幕后合唱： 山在顫抖，

水在抽泣。

風在哽咽，

鳥在悲啼。

樹在狂曳，

芳草低迷。

托娃此舉，

是兇是吉？

人間萬物，

為之一系。

[炮彈呼嘯而過，在山坡處爆炸——

[帳篷內傳出托娃響亮的聲音：同志們！鎮靜！忠于職守，堅持，再堅持就是勝利！

[眾在回答：忠于職守，堅持，再堅持就是勝利！

[音樂大作，燈光璀璨——

[托娃、護士長、護士走出帳篷——

護士長 （深情）托娃軍醫，您全身都像水

洗似的，您受累了！

一護士 是呀！

托 娃 （感慨）還好，還好！大家都付出了，我感謝，感謝大家的臨危不懼！

護士長 （真誠）我真佩服這位勇士，在他身上取出那么多彈片，加上三處的大面積縫合，沒用麻藥，他一聲不吭！

一護士 手術的護士們，心疼得都哭了！托 娃 是啊，是啊！這位勇士令人敬重！

（唱）這勇士氣吞山河凜凜威風，

激勵我心無掛累刀落針縫。

從醫來史無前例誠惶誠恐，

無麻術醫患默契手術成功。

我祈禱這勇士前程似錦，

抒豪情去譜寫他瑰麗人生。

[幕后合唱： 山歡笑，

水歡騰。

花艷麗，

鳥和鳴。

風起舞，

草青青。

天湛藍，

海澄澄。

天上人間——

笑語盈盈。

[炮聲又起，伴有稀疏槍聲——

[集合號響——

托 娃 護士長，護理好傷員立即轉移！

護士長 是！

[音樂聲中——

[切光。

第二場 相 愛

[時間：1941年4月某日上午。

[地點：黑龍江省完達山區李奶奶

家。

[幕啟：院內一棵老梨樹，潔白如

雪的梨花正茂，雀鳥啾鳴——

[李奶奶挎筐從屋里走上。她抬頭

看到樹上的蝴蝶飛舞，停下腳步。李奶奶 （喜悅，自語）老梨樹啊，老梨樹！

為啥今年花開的這么好啊？不說我

也知道，咱們抗日聯軍的傷員，在

咱們這兒都養好了傷，又上前線打

日本鬼子去啦，高興啊？是不？

（唱）房前屋后梨花開，

引得蜂蝶競相來。

抗聯勇士身掛彩，

養傷痊愈樂開懷。

重返戰場勇氣愾，

抗敵保家顯英才。

[李奶奶向后院：高佳，高佳！我去磨點面一會兒就回來，家扔給你啦！

[高佳在幕后：李奶奶，您就放心去吧！我看家！

李奶奶 好！（自語）這高佳，多好的戰士啊。

[李奶奶滿懷欣喜欲下。

[指導員、護士長上。

護士長 李奶奶，您這是去哪兒啊？

李奶奶 喲！護士長，指導員。我去磨點面，托娃軍醫說，蕎面有營養。你們來有事啊？

指導員 李奶奶，戰爭環境，野戰醫院的傷員就得住在老鄉家，給老鄉增添不少麻煩。我們倆來——

李奶奶 （攔阻）指導員，這話說哪兒去啦？

（唱）抗日聯軍人人愛，

回家養傷理應該。

只嘆佳肴無錢買，

虧待勇士實不該。

護士長 李奶奶！鄉親們的心情我們理解，等打敗日本侵略者，老百姓的生活會一天好過一天。

李奶奶 有共產黨領導，這——我相信。

指導員 李奶奶，高佳住在您這兒——

李奶奶 高佳？這個年輕人沒說的，仁義厚道，知書達理，將來肯定有出息。

指導員 高佳是軍隊中的年輕軍官，會蘇聯話，也會日本話。

李奶奶 怪不得他老和托娃軍醫說外國話。哎！護士長，托娃軍醫長得太漂亮了，她是蘇聯——

護士長 她是俄羅斯人，蘇聯發揚國際主義精神把她派遣到咱們抗日聯軍當軍醫。

指導員 托娃軍醫常到您這兒來嗎？

李奶奶 常來！我看她對高佳很好。

護士長 她對所有傷員都好。李奶奶，高佳若沒有托娃軍醫給他火線手術，他——早就犧牲了。

李奶奶 是啊？他倆算得上患難之交，再加上郎才女貌，真是天生的一對呀！

（唱）老天為媒成雙對，

郎才女貌比翼飛。

生死之交緣分對，

白頭偕老永相隨。

護士長 對！您說得對！

李奶奶 指導員，您沒別的事？我磨面去啦。

指導員 好！您忙去吧。再見！

護士長 再見，李奶奶！

[指導員、護士長、李奶奶走下。

[音樂——

[托娃從墻外的花叢中歡愉走上。

托 娃 （唱）春雨如酥花艷艷，

心情怡人情綿綿。

我抱青春春無限，

青春擁我滿人間。

[高佳幕后：托娃軍醫，怎么還不發令啊？

托 娃 （制止）高佳，先別過來！

[高佳幕后：為啥？

托 娃 先對詩。

[高佳幕后：又測驗我的記憶？

托 娃 聽著：在靜悄悄的樹林/那隱秘的暗影里/

[高佳幕后：一道僻靜的溪流/閃著銀色的波浪/

托 娃 和著憂傷的菲羅墨拉歌唱/

[高佳幕后：愛情的歡樂寓所已經備好/青春的月亮把它照亮/

托 娃 欲望在我的周身燃燒/

[高佳幕后：很快相會，哦，黛麗婭/

托 娃 快快投進我的懷抱！這是誰的詩

篇？

[高佳幕后：這是俄羅斯浪漫主義文學的杰出代表和現實主義文學奠基人亞歷山大·普希金的詩《給黛麗婭》。對吧？

托 娃 對，對！不過，您還是先別過來。

[高佳幕后：又為啥？

托 娃 聽著：現在測試你腿恢復的功能。

你——先用碎步、搓步，然后用套步和跳步，聽到沒有？

[高佳內應：聽到了！

托 娃 開始！

[音樂——

[高佳上，他伴隨鮮明的節奏，先用碎步、搓步，繼而用套步和跳步，充滿無限活力——

[高佳用套步時，托娃加入，他倆在舞、在飛，一派歡樂，輕松和喜悅。

[托娃、高佳舞止。他倆坐在樹下的石凳上，托娃用手帕給高佳擦汗。

托 娃 （關心）累嗎？

高 佳 謝謝，不累。

托 娃 真的呀？

高 佳 真的。

托 娃 你恢復得真理想！

高 佳 這都托你的福啊！

托 娃 （若有所思）高佳，你知道嗎？今天你我相識整整半年了。

高 佳 時光飛逝，我沒忘！

托 娃 半年前的今天——

高 佳 驚心動魄！

托 娃 刻骨銘心！

（唱）你忍痛錚錚鐵骨，

高 佳 （唱）你果斷使我重生。

托 娃 （唱）你陽剛氣頂天立地，

高 佳 （唱）你巾幗女俠骨柔情。

托 娃 （唱）從那時我心里幾多憧憬，

高 佳 （唱）從那時我心里幾多迷蒙，

托 娃 （唱）從那時我心里難得平靜，

高 佳 （唱）從那時我的心一直不寧。

托 娃 （唱）皆因此一改我少言寡語，

高 佳 （唱）皆因此愿和你袒露心聲。

托 娃 （唱）欣賞你品高德厚志堅挺，

高 佳 （唱）欣賞你仁懷至德力無窮。

托 娃 （唱）從晨曦到落日——

高 佳 （唱）從晚霞到黎明——

托 娃 （唱）多想見你那高大身影，

高 佳 （唱）多想聽你那笑語盈盈。

托 娃 （唱）這就是心心相印，

高 佳 （唱）這就是眷戀深情。

托 娃 （唱）愿和你共沐風雨，

高 佳 （唱）愿和你相付終生。

[托娃、高佳依偎在盛開的大梨樹下。

[李奶奶上，見托娃和高佳溫馨相擁，她充滿喜色——

[托娃和高佳發現李奶奶，他倆匆匆分開——

李奶奶 （急切）別動，你倆還像剛才那樣坐在那兒，聽話！

[托娃和高佳無奈，互相對視——

[李奶奶把手拿的一簇梨花插在托娃的頭上——

李奶奶 （欣賞）看，托娃軍醫多漂亮啊！

（唱）花香人俊多嬌美，

抗聯兒女盡朝暉。

李奶奶 哈哈哈！看你倆真招人喜歡吶！我老婆子盼著早點打敗日本鬼子你倆好結婚！

[托娃、高佳靦腆微笑——

高 佳 謝謝李奶奶！

托 娃 謝謝！

[一護士急上。

一護士 報告托娃軍醫，前方轉來重傷員，請您馬上回去手術！

托 娃 好，馬上回去！

李奶奶 等等！

托 娃 李奶奶？

[李奶奶匆匆走進屋內，少頃，她手拿一個小碗上。

李奶奶 托娃，日本鬼子侵略弄得咱們這兒倍窮。這煮好的四個雞蛋你拿著，手術累了吃了它，補補身子！

托 娃 （感動）李奶奶，這——

高 佳 李奶奶，您這雞蛋還等著換鹽吃。這個——

李奶奶 什么這個那個的，我說了算，聽話！把雞蛋交給托娃。

托 娃 這——

李奶奶 還有——手術完了，到我家！咱們這有個講究，家里有喜事，要吃喜面。我老婆子給你們做喜面吃！

托 娃 （激動）李奶奶，我做完手術回來，吃您做的喜面！

李奶奶 （堅定）等你啊！

托 娃 嗯！

[托娃喜沖沖和護士下。

[李奶奶和高佳目送托娃遠去——

李奶奶 （欽羨）高佳啊，高佳！這樣的媳婦可是百里挑一難找啊！

[高佳笑容滿面，未語。

[音樂——

[幕后唱：萬里碧空，

花漫千徑。

山箸海樽，

飛觥詠情。

[切光。

第三場 寄 懷

[時間：距前場后三天的一個上午。

[地點：山里一農家的屋里屋外，野戰救護隊隊部。

[幕啟：指導員在院內樹下看書。

[通訊員從屋內走上。

通訊員 報告指導員：剛才接到衛生處李處

長電話，軍部的石部長一會兒就到咱們這兒來。

指導員 石部長要來？

[護士長上。

指導員 護士長，你來得正好！軍部石部長

一會兒就到。咱們隊長去前線接收傷員，請你幫助接待接待。

護士長 石部長？

指導員 軍里負責干部工作的石部長。

[幾聲馬嘶聲——

指導員 石部長他們來了！

[指導員、護士長、通訊員欲出院迎接。石部長上。

石部長 同志們好！

眾 首長好！

指導員 石部長，請到屋里坐！

石部長 不！（指樹下一石凳）就坐這兒。

[通訊員給石部長倒水。

石部長 （接過水碗）謝謝！

指導員 石部長，一路辛苦了！

石部長 （喝口水）不，一路所見，十分愉快！

（唱）桃花紅梨花白，

艷麗芬芳杏花開。

抗日聯軍人人愛，

車載米面肩挑菜。

河邊漿洗征衣白。

前方后方，

同仇敵愾，

殲滅日寇，

捷報頻傳。

一路歡愉踏歌來。

石部長 哈哈哈,來來來，都坐下。

[指導員、護士長等坐在樹下。

石部長 我到你們這兒——，一、代表軍首長探望傷員。二、有件急事必須馬上辦。

指導員 特急事，馬上辦？

石部長 聽說高佳同志恢復得非常理想？

護士長 是，他現在健步如飛。

石部長 好，馬上請他來。

指導員 是。通訊員，馬上去請高佳同志。

[通訊員應是。下。

石部長 高佳同志迅速康復，你們辛苦啦！

指導員 救死扶傷是我們的職責。

護士長 石部長，高佳同志迅速康復，瑪麗雅·阿列克謝耶芙娜·謝爾巴托娃功不可沒。

石部長 是的，托娃軍醫功不可沒。

[幕后，高佳喊報告。

石部長 請！

[音樂——

[高佳精神抖擻上——

[石部長迎上前去，握手。

指導員 高佳同志，這是軍部組織部石部長。

高 佳 石部長好！

石部長 來，坐，坐！

[石部長打量高佳——

石部長 （唱）我見你神清氣爽喜非常，

高 佳 （唱）歸功于醫護人員好護養。

石部長 （唱）祝福你身寄偉業路寬廣，

高 佳 （唱）不邀譽淡泊名利撇炎涼。

石部長 高佳同志，你這“襟懷坦蕩蘊朗月，

意氣平和涵清風”，我很贊賞！

高 佳 謝謝！

石部長 我現在向你傳達組織的決定！

高 佳 組織的決定？

[眾起立——

石部長 決定高佳同志，在五個小時之內，快馬加鞭，行程200華里，趕到指定地點報到。

高 佳 （驚）五個小時之內？

石部長 軍情緊急，任務艱巨。到了指定地點，迅速橫渡烏蘇里江，出國去蘇聯。

高 佳 我？去蘇聯？

石部長 你懂俄羅斯語，還會日語，是位難

得之才！

（唱）待到炮火硝煙散，

執掌江山須英賢。

此行神速莫遲緩，

一路疾行快加鞭。

高 佳 感謝組織的培養，服從組織的決定。不過——

石部長 （凝視）你——不過什么？

高 佳 石部長，我，我戀愛了！

指導員 是的，他戀愛了，老鄉都知道。

石部長 戀愛了？好啊！和誰？

高 佳 謝爾巴托娃軍醫。

石部長 （喜）好，好！她醫術精湛，人也漂亮，你倆醫患之間，宣傳科早有報道。你，錚錚鐵骨；她，膽氣超人。你是強忍劇痛，她是含淚操刀。你和她是發揚國際主義精神的典范。你們的戀愛是有思想基礎的。我代表組織祝福你們！

高 佳 謝謝！

石部長 高佳同志，你還年輕，你只知道愛情是甜蜜的，那不行！還應該知道愛情也是苦澀的。承認愛情是堅不可摧是對的，但它也是脆弱的。

高 佳 石部長，我想在走之前，見見托娃同志！

石部長 應該，完全應該！

指導員 石部長，很遺憾！托娃軍醫剛剛上了手術臺，手術極為復雜，由她主刀，六小時之內下不了手術臺。

[音樂——

高 佳 （驚）這——

石部長 （惋惜）什么，托娃軍醫下不了手

術臺？

指導員 是的。

石部長 （同情）他倆正在熱戀，這突然不辭而別……會給托娃軍醫留下無限的痛苦……可是，高佳又必須馬上走！這、這？

護士長 （懇求）石部長，能不能讓高佳同志等托娃軍醫下了手術臺再走啊？

石部長 （看表、為難）不行！現在必須走，趕到指定地點的不止他一個人，否則會影響整個出國培訓的行程！

護士長 石部長——

指導員 （制止）護士長，別再說了！

護士長 （激動）不！我想問問石部長！

石部長 你說！

護士長 請您換位思考，您若是高佳，或者您是托娃，面對這冷酷的現實，您會怎么想啊？

指導員 （搶先）這還用說？我替石部長回答：軍人只有服從命令！

護士長 指導員，您不覺得您的回答和解釋片面空洞而無力么？

指導員 （氣急）你說什么？服從命令是片面和空洞無力？

石部長 是的！根據托娃和高佳目前的實際，僅以服從命令而打發，不但片面、空洞、無力，而且缺乏做人起碼的一個“情”字。

指導員 （窘迫）這——

石部長 日本帝國主義發動侵略戰爭，就是屠殺、恐怖和毀滅。在南京野蠻慘殺我無辜30萬同胞；在東北三省慘無人道，殺害我大量抗日軍民。面對日本侵略者的獸行，我們中國人民的“情”在哪里？

（唱）群情激昂燃烈火，

鐵甲雄風鏟妖魔。

生死度外飆狂曲，

別情離緒任蹉跎。

高 佳 （誠懇）石部長，托娃下不了手術臺，我還必須馬上走。我給托娃寫封短信向她辭行，您看——

石部長 只能這樣。

[音樂——

[高佳沉思、展紙、執筆、俯首在寫——

石部長 （深情、感慨）這——

（唱）只見他筆重千鈞難書別情。

護士長 （唱）時間迫一腔言語無法從容？

石部長 （唱）滅日寇離愁別緒于懷耿耿，

護士長 （唱）滿腔恨化作利劍——

石、指、護 （唱）一展本色，唱雄兵！[高佳用顫抖的手將臨別留言交給石部長。

高 佳 （無限深情）我——（唱）我只盼有朝一日和托娃得重逢。

眾 會的，會的。

高 佳 （哽咽）拜托了！

石部長 （撫慰）她下了手術臺就交給她！

高 佳 謝謝！護士長，還有事拜托。

護士長 請說！

高 佳 請您轉告房東李奶奶，祝她健康長壽！

護士長 （淚下）放心，一定轉告李奶奶。[兩聲悶雷，細雨飄來，幾片梨花隨風飄落……

高 佳 （向石部長等）同志們再見！

[音樂——

[幕后合唱：

短短一句千行淚，

情絲纏綿入骨髓。

意如炙來心如燧，

逐冷驅寒迎春歸。

[切光。

第四場 惜 別

[時間：距前場后三天的一個月夜。

[地點：托娃住處的老鄉家，院內，花樹下。

[幕啟：星空，時暗時明。

[音樂聲中，托娃從屋內走到梨花樹下——

托 娃 （唱）夜深沉浮云掩月萬籟俱寂，

望星空時暗時明撲朔迷離。

高佳他揚鞭策馬不辭而去，

痛生離對誰寄語時時淚滴。

問沃土廣袤大地不睬不理，

詢長空蒼茫天宇毫無聲息。

在往日——

夜鶯聲聲為我喃喃細語，

螢火眨眨為我繞來飛去。

我和他——

輕輕吟誦王勃‘海內存知己’，

他和我——

反復熟讀普希金字字句句。

在今夜——

熒光絕跡，

夜鶯聲匿。

詩誦無語，

天地凝氣。

此時我——

孑然惶咽悲歌一曲，

慵慵乏力雙目云翳，

昏迷迷。

[托娃依著樹干，困頓入睡。

[燈光漸暗，切光。

[天幕出現：第二場《相愛》的片段——

托 娃 現在測試你腿恢復的功能。你——先用碎步、搓步，然后用套步和跳步，聽到沒有？開始！

[音樂節奏鮮明，高佳上，先用碎步、搓步，繼而用套步和跳步，充滿無限活力。

[托娃和高佳在舞、在飛。

[一派歡樂，輕松和喜悅——

[托娃在給高佳擦汗——

[幾聲金雞報曉——

[燈光漸明。

[托娃醒來，強打精神，無限感慨……

托 娃 （唱）一覺醒來倍悵然，

情思滿懷難排遣。

夢中情景隱若現，

它會是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李奶奶?筐上。

托 娃 （感激）李奶奶，您這么早就來了！

李奶奶 哼，準知道，您又是一宿沒怎么睡？您這么折騰會生病的。高佳知道會心痛啊！我給您熬了點小米粥，還有咸鴨蛋，我先給送到屋里，一會兒趁熱喝了它。啊？

托 娃 謝謝！

[李奶奶挎筐進屋。少頃上。

李奶奶 高佳走三天了吧？他這一走，我的

心里啊，總是空空落落的。

托 娃 他也會想念您哪！

[李奶奶和托娃擁抱——

[石部長、指導員、護士長上。

托 娃 石部長，早上好！

石部長 好，好！老奶奶，您在這兒？

李奶奶 我問你——高佳走三天了，有信來么？

指導員 有信兒啦！

托 娃 （欣喜）是嗎？

石部長 （略加躊躇）不過——

[護士長、指導員陷入為難而無言以對。

李奶奶 石部長，不過什么？你們都怎么啦？

托 娃 （敏感）石部長，有什么事？只管說吧！

石部長 托娃同志，請您冷靜，冷靜！

托 娃 （驚）您說，您說！

石部長 好！有兩項通知傳達給您。

托 娃 請！

石部長 一、高佳同志在夜渡烏蘇里江遭日本侵略軍炮擊船毀人亡！

托 娃 他、他——犧牲了！

[音樂大作，托娃倒在李奶奶懷里。

[幕后合唱：

噩耗心肝擊碎，

渴望火熄煙飛。

禍烈怨深極位，

厄運何故重圍？

李奶奶 （氣急）老天哪！這么好的一對，讓小日本鬼子給拆散了！睜開眼睛，你趕快把小日本給天打五雷轟吧！

護士長 托娃軍醫，請您要節哀啊！

指導員 是啊！

石部長 要節哀啊！

托 娃 （極力控制）石部長，您不是說——還有二嗎？

石部長 這二？

托 娃 請說！

石部長 從今天起，凡在我抗日聯軍的蘇聯人，一律回國。

托 娃 為什么？

李奶奶 是呀，為什么？

石部長 德國法西斯對蘇聯不宣而戰，百萬德軍逼近蘇聯首都莫斯科。在中國的蘇聯人一律回國參加反對侵略的衛國戰爭。

李奶奶 （痛恨）怎么？這邊小日本，那邊德國鬼子。

托 娃 （義憤）德國法西斯侵略我的祖國？

石部長 是的。

托 娃 （堅定）我回國，誓死保衛祖國。

石部長 托娃同志，為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您和我們生死相依，共赴疆場，用您的全部心力挽救了多少抗聯戰士的寶貴生命，中國人民永遠不會忘記！

托 娃 （激動，淚下）我應該做的。

（唱）一席話竟使我潸然淚下，

是離愁是別緒疊疊相加。

我從軍滅日寇金戈鐵馬，

迎槍林冒彈雨奮勇廝殺。

戰火催救人急無冬無夏，

忍饑寒露野營四海為家。

傷病員死復生重穿鐵甲，

非同根非同祖怒放心花。

我故土在尼爾布魯山腳下，

心凝聚第二故鄉偉大中華。

[托娃和石部長、護士長、指導員、李奶奶擁抱——

[幕后合唱：

尼爾布魯光燦燦，

里海明珠耀眼簾。

長江之波蕩千古，

珠峰輝映歐亞天。

[天幕映出里海滾滾的波濤和皚皚白雪珠穆朗瑪峰的雄姿。

[切光。

第五場 夙 愿

[時間：2000年9月的一個上午。

[地點：俄羅斯首都莫斯科。

[遠處克里姆林大教堂建筑歷歷在目。莫斯科河兩岸風光秀麗，丘陵起伏的山谷中一別墅大廳內，裝飾考究頗具東方藝術特色。

[幕啟：一曲由弱漸強的簫聲悠悠，給靜靜的廳內平添幾分凝重。

[在悠悠簫聲中傳出渾厚的——男聲朗誦：

火烤胸前暖，

風吹背后寒。

草枯金風疾，

霜沾火不燃。

煙火從空起，

蚊吮血透衫。

[汽車剎車聲過后——

[安妮從客廳正門上。聞聽男聲的錄音詩誦，她邊脫上衣邊微笑。

安 妮 （自語）人老了有時候會懷舊，這是人之常情。可是，我媽與眾不同，她天天懷舊。中國抗聯李兆麟將軍寫的歌，就拿這段錄音天天放。還有普希金《給黛麗亞》的詩，天天朗誦。

[安妮剛欲將錄音機的音量放小，她又把手縮回。

安 妮 （猶豫）可別，媽媽醒了，聽不到這個錄音她會不高興。

[一陣電話鈴響——安妮關閉錄音機。

安 妮 （接電話）您好！我是安妮。您是——

[傳出電話里一女士的擴聲：尊敬的安妮女士，您去中國的護照已辦妥，您可來領取。

安 妮 謝謝！謝謝！

[電話擴聲止。

安 妮 （放下電話，躊躇）出國護照簽下

來了，這——

（唱）歲月如清流，

一秋又一秋。

情懷心儀久，

不日飛神州。

慈母煩疴擾，

不忍支身走。

護母膝前佑，

改簽再運籌。

安 妮 （看表）趕快給媽媽燒茶，等她起床好喝。

[門鈴響，安妮邊燒茶邊問：哪位？

[幕后：給您投遞快件。

安 妮 （向幕后）謝謝。請放在信箱。

[安妮開門，少頃，她手拿一封請柬返回。

[音樂——

[托娃在樓上問——

托 娃 安妮，是哪位來訪？

安 妮 媽媽，您午休醒啦？是給您送請柬的。

[樓上托娃在問：哪兒來的請柬？

[安妮拆開，在念——

安 妮 是俄中友好協會。內容：今年是戰勝德意日法西斯戰爭勝利五十五年；中國人民戰勝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戰爭勝利五十五周年。請您出席紀念大會。媽媽，我到樓上送給您看。

托 娃 （在樓上）不，我下樓。

[音樂——

[托娃出現在樓梯，年已耄耋，有些孱弱，依然可尋當年的風采。

托 娃 （唱）彈指間花開花落兩鬢斑，屈指算痛別中華六十年。囑安妮速速啟程還夙愿，縱使我告別人間心亦安。

[安妮欲攙扶托娃走下樓梯，被拒。托娃坐在沙發上，接過請柬看——

托 娃 （感慨）是啊！今年是戰勝法西斯戰爭和抗日戰爭勝利五十五年了！這五十五年真快呀，可又真慢呀。

[安妮把沏好的茶遞給托娃——

安 妮 媽媽，請您喝茶。

托 娃 謝謝。你去中國的護照簽下來啦？

安 妮 簽下來了。媽媽，有事想和您商量。

托 娃 （慈祥）說吧。

安 妮 我想改簽。

托 娃 為什么？

安 妮 您在病中。

托 娃 老毛病，無大礙。聽媽話，既然護照簽下來了，就必須去！

安 妮 媽——

托 娃 來！坐，聽媽媽話。

[安妮坐在托娃身邊。

托 娃 （呷口茶）安妮，媽媽給你講個真實的故事好不好？

安 妮 媽媽，您說，我愿意聽！

[音樂——

托 娃 有這么個俄羅斯女人，她的父親受蘇共的委派，到中國幫助孫中山先生實現“聯俄，聯共，扶助工農”的偉大理想，到中國后不久，便被反動派殺害。她的母親是中國人，也被捕入獄。經蘇聯再三交涉才被釋放回到蘇聯。在她上小學時母親病故。從此，她在慈善機構長大。當她在醫科大學畢業，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占領了中國的東北。為了發揚無產階級國際主義援助，她被派到中國抗日聯軍當了軍醫。

安 妮 抗日聯軍？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

托 娃 是他前身的一部分。她為了挽救一位抗日勇士的性命，在炮火下做了一次史無前例的無麻醉手術。

安 妮 （驚）無麻醉手術？這太殘酷了吧？

托 娃 戰爭環境，麻藥用盡，只能如此。

安 妮 那位傷員能忍受么？

托 娃 一聲不吭，接受手術。

安 妮 真是為國抗敵的一條硬漢！

托 娃 所以，這個俄羅斯的女軍醫和他發生了跨國戀情，雙方立下“非他不嫁”“非她不娶”的誓言。

安 妮 好！令人羨慕！

托 娃 可是——

安 妮 可是什么？

托 娃 這個男人傷愈被急令出國培訓，便不辭而別！

安 妮 （不解）什么？他——不辭而別！

托 娃 當時她在搶救手術下不了手術臺，不能告別。他又必須搶時間離去。可是，最令人痛心的是，這個男人在夜渡烏蘇里江時，被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的炮擊而沉船，使他葬身魚腹！

安 妮 （惋惜）這——

托 娃 女軍醫設法前去憑吊，可是——

安 妮 又可是什么？

托 娃 法西斯德國蓄謀已久的“征服蘇聯，獨霸歐洲，奪取世界霸權”的陰謀，終于爆發。1941年6月22日，納粹入侵蘇聯。于是，所有外援的蘇聯人限時限令一律回國參加衛國戰爭。

安 妮 她回國參加衛國戰爭？

托 娃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這幾十年來，這個女人——

（唱）望遠山峰巒疊嶂遮雙眼，

看眼前里海波濤卷巨瀾。

心中藏情至深邃實難掩，

日復日青黃旋接思綿綿。

鳥因斷腸哀，

花為春泣寒。

窗竹嗚秋雨，

翠咽冷雪憐。

抽刀斷水水不斷，

似水流年到暮年。

她欣慰——

神州大地氤氳盡消散。

她欣慰——

赤縣國運昌盛史無前。

她欣慰——

華夏安邦靖國宏圖展。

她欣慰——

炎黃子孫福祉新紀元。

只可嘆——

時刻情繾綣。

只可嘆——

一生化云煙。

安 妮 媽媽，您為這位阿姨分憂是嗎？

托 娃 你認為這位阿姨不好嗎？

安 妮 （急切）不！不！這位阿姨是值得尊敬的女性。媽媽，這位阿姨回國

沒結婚嗎？

托 娃 她，她怎么會違背“非他莫嫁”的誓言？

安 妮 那——這位阿姨一生多孤單哪！托 娃 不！不孤單！

（唱）人生有緣遠亦近，

有緣有機自有份。

孤兒院里領養女，

清泉滌懷潤身心。

安 妮 媽媽，這位令人尊敬的阿姨離咱們很遠嗎？

托 娃 很近，很近。

安 妮 多近？

托 娃 就在眼前。

安 妮 （驚愕）這么說——您就是那位俄羅斯爸爸，中國媽媽的阿姨，我——就是您領養的孤兒？

托 娃 是！你父母是中國湖南人，他倆早年到蘇聯留學，在你兩歲的時候，偉大的衛國戰爭開始！你父母參加莫斯科的保衛戰而雙雙獻出了年輕的寶貴生命。你從此被保護在孤兒院。在你五歲的時候，戰爭勝利了，我把你領到我的身邊。

安 妮 （深情、撲向托娃懷抱）媽媽！

（唱）我牢記父母在蘇雙罹難，

永不忘媽媽含辛茹苦養育我幾十年。

報母恩掬四季心香把愛獻，血凝聚中蘇情緣萬代傳。

托 娃 你說得對！德國鬼子和日本帝國主義所發動的那場滅絕人寰的大屠殺，奪走了數以萬計人的寶貴生命。而幸存活下來的，有誰能知道他們感情的瘡傷是那么痛苦，是那么無法愈合呀。

安 妮 是啊，那段侵略、奴役、霸權、壓迫給人們造成苦難的歷史，人們會永遠記在心中。

托 娃 （唱）高天厚土，

青史堪悲。

敵冠戾為，

袞袞淚垂。

疆場雄風，

世世映魅。

驚追思寄，

遐不謂謂。

安 妮 是的，媽媽，那場慘無人道的戰爭，不容抹煞！

[托娃顯得疲憊，依在沙發上。

安 妮 （見狀）媽媽，您又頭暈了？我給您量量血壓？

托 娃 不！

安 妮 媽媽，您去住醫院吧？

托 娃 等你從中國回來。

安 妮 一言為定？

托 娃 一言為定。

安 妮 好！

托 娃 你去中國湖南嗅嗅你故土的芳香，也為你父母祭靈掬淚。

安 妮 是。

托 娃 你到中國的北疆完達山區，那是我抗擊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的戰場。我懷念那兒的山，那兒的水和那兒的人！記住！你到那兒就把那個男人寫給我的臨別贈言一火焚之，了卻我的心愿！

安 妮 他那臨別贈言？

托 娃 你去的時候給你。他留了十個字。

安 妮 他只留了十個字？媽媽，他叫什么名字？

托 娃 他姓高名佳。

安 妮 高佳？

[音樂——

[幕后合唱：

往昔硝煙遮碧空，

生死兩界一段橫。

隔代今日覓故影，

追續人間未了情。

[切光。

第六場 飛 天

[時間：2000年9月末一個上午。

[地點：中國北方某繁華都市國際飯店二樓大廳。

[幕啟：一些中外游客在大廳一角欣賞正在展出的“世界著名油畫展”。年已耄耋一派學者風范的高佳在游客中間，欣賞列賓的油畫《伏爾加河纖夫》

[音樂——

[安妮興致勃勃上。

安 妮 （唱）晴空碧海天際遠，

放歌宇宙舒心田。

故園物華爭先艷，

日夜徜徉不思還。

秉承慈母還夙愿，

明日登程完達山。

[安妮也擠進欣賞油畫的人群，聽人們對油畫的評論。

女青年 看，《巴黎咖啡館》、《晚會》，還有這幅《伏爾加河纖夫》，都出自俄羅斯人列賓的筆下。

男青年 他的《睚魯的女兒復活》，十九世紀獲得大金質獎。這位列賓，是標志著十九世紀現實主義流派高峰之一的卓越藝術家。

眾青年 俄羅斯人列賓真了不起！

高 佳 （禮貌）幾位年輕的朋友，你們好！你們好！

眾 老人家好！

高 佳 你們對列賓大師的評價很公允，我很贊賞。可是——你們說他是俄羅斯人，這是不確切的。

眾 （疑惑）這位大師不是俄羅斯人？

高 佳 （唱）聶伯河水洗古今，

俄羅斯沃土育哲人。

彼得畫院勤發奮，

羅馬巴黎勇奪金。

八十八壽巨星落，

歸宿芬蘭思故人。

高 佳 偉大的列賓生于1844年，辭世于1930年。

眾 感謝老先生的指點！

高 佳 謝謝！再見！

[安妮敬佩的目光注視高佳。

[高佳徑直走向大廳另一角臨窗的咖啡座。

女青年 （目送高佳）這位老先生自從畫展開始，他天天來站在列賓的畫前沉思！

男青年 然后他就到咖啡座，一坐就很長時間才離去。

眾 看來，這位老人對俄羅斯情有獨鐘。

[眾邊聽邊議論什么，向展廳另一側走去。（下）

[安妮若有所思，便毅然決然向高佳面前走去。

安 妮 （禮貌）尊敬的老先生，我可以坐在您這兒嗎？

高 佳 請便，請便！

安 妮 老先生，您博覽群書，令我敬佩！恕我自我介紹好嗎？

高 佳 （誠懇）歡迎，歡迎！

安 妮 老先生！

（唱）我姓安名妮來自俄羅斯紅塔前，

逢甲子六十歲首次覓故園。

適才我見先生才學非淺，

特敬仰故來此擾您安閑。

高 佳 不！不！

安 妮 老先生！

高 佳 您想說什么？請講！

安 妮 老先生！通過偉大畫家列賓，我發現您對俄羅斯懷有特殊的感情。

高 佳 （驚）您發現——我對俄羅斯懷有特殊感情！

安 妮 不是嗎？

高 佳 （局促不安）這——

安 妮 我沒看錯吧？老先生！

高 佳 （激動，力求控制）您——很有眼力！

（唱）這一問如炸雷擊我心碎，

一剎那全身戰栗神已頹。

憶往事難回首喜少多悲，

到暮年因何故又要淚垂？

安 妮 老先生！我的發現是不是觸動了您的心扉？

高 佳 （扭轉話題）您剛才說——您從俄羅斯首次回國覓祖尋宗，是嗎？

安 妮 是的，是的！

（唱）衛國戰爭硝煙散，

隨母定居首都紅河灣。

此番尋宗別湘皖，

明朝還愿完達山。

高 佳 （驚）去完達山還什么愿？

安 妮 （唱）母親當年是抗聯，

槍林彈雨兩軍前。

為滅日寇披肝膽，

一段情繾夢難圓。

[激動的高佳有些不安——

安 妮 （見高佳激動）老先生！您也參加過抗日聯軍，廝殺在第一線？

高 佳 當然，當然。

安 妮 這么說——您和我媽媽是同一條戰壕里的戰友？

高 佳 是啊，是啊！

安 妮 老先生，您能告訴我——您尊姓大名？

高 佳 我姓高，名佳，高佳。

安 妮 （大驚）什么？您叫高佳！

[安妮在驚恐中，上下打量高佳。

高 佳 （疑惑）您為啥這樣看我？

安 妮 （自語）大千世界，蕓蕓眾生，重名重姓有之。我得詳細問問！老先生，您和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沖殺在第一線，您——血染過征衣嗎？

高 佳 血染征衣？（堅定）有過，有過。

安 妮 （迫問）您——實施過無麻手術么？

高 佳 （大驚）您——問這？

安 妮 請您回答有是沒有？

高 佳 有！

安 妮 給您實施無麻術的是不是位俄羅斯女軍醫？

高 佳 是，是的！這位女軍醫是俄羅斯人。

（唱）憶往昔殘日照孤影，

念故人瑟風葉飄零。

原以為此段情留在追夢，

卻為何在今日又燃此情？

安 妮 給您實施無麻術的女軍醫，她叫什么名字？

高 佳 （毅然，不加思索）她的全名瑪麗雅·阿列克謝耶芙娜·謝爾巴托娃！是她嗎？

安 妮 （堅定）不是！她叫謝爾耶琳娜！

高 佳 不是——？為什么這么巧合？

安 妮 我想問您——您和那位女軍醫相愛過嗎？

高 佳 （堅定）相愛，相愛！

安 妮 有過海誓山盟？

高 佳 有，有！

安 妮 那您——為什么離他而去，而且還是不辭而別？

高 佳 這么說您的母親就是謝爾巴托娃？

安 妮 問您為什么不辭而別？

高 佳 （唱）軍令難違抗，

不辭走慌忙。

至今回憶起，

令我痛斷腸。

安 妮 （唱）辭別字寥寥，

是否記心上？

高 佳 埋在心底永世不忘！

[安妮把高佳的手跡遞給高佳——

安 妮 您看這個是嗎？

[高佳用顫抖的雙手，急切地接過他留給托娃的手跡，激動而一時不知所措——

高 佳 （看字）軍令難違，不辭而別，等我！（淚下）

（唱）當年留言在，

見字淚滿腮。

烽火離別苦，

日夜耿于懷。

流光六十載，

舊傷又襲來。

安 妮 （厲聲）您說什么？舊傷又襲來？依我看——您另有所愛，以死為借口，受傷害的不是您，而是那位救您一命的女軍醫！

高 佳 （堅決）不！不！絕對不是！

安 妮 您活著，怎么說您死了呢？

高 佳 那天出國培訓，夜渡烏蘇里江——

（唱）陰霾鎖大江，

孤帆搏激浪。

日寇炮聲響，

船毀人傷亡。

頭部負重傷，

生死兩茫茫。

吉人自天相，

漂泊到邊防。

安 妮 （同情）您又負傷了，沿江泊到……邊防？

高 佳 那是一年后才知道。我負傷沿江漂泊，被蘇聯邊防軍救上岸。從此——

（唱）蘇聯養傷身健壯，

參加紅軍上戰場。

抗擊日寇守邊防，

日本投降返故鄉。

安 妮 戰勝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你回到中國，這幾十年為什么不找救你一命的托娃？

高 佳 煞費苦心，多方尋找，沒有查到參加中國抗聯的謝爾巴托娃。

安 妮 這一改名的陰差陽錯——老人家您知道嗎？她這一生是幾卷古書、孤燈一盞，送走冷月，迎來清風！

高 佳 （懇求）您說的這位耶琳娜，她現在哪兒？

安 妮 她在俄羅斯首都莫斯科。

高 佳 請您馬上和她通電話，說我高佳還

活著！

[幕后合唱：

陰晴天上月，

悲歡世間人。

情濃憂思遠，

欲晤急如焚。

安 妮 （見高佳淚流）老先生，您怎么哭啦？

高 佳 （揩淚）我——

（唱）聞聽托娃尚健在，

愁云頓消心花開。

立馬破云飛海外，

一吐別后苦和哀。

[安妮拿手機撥號——

高 佳 （見狀，自語）我……立刻辦護照，訂機票！

安 妮 （接聽）怎么沒人接呀？

高 佳 （急切）沒人接？

安 妮 我問問鄰居。

[安妮接通——

安 妮 我是安妮。什么？您說呀！

[安妮十分震驚，手機脫落在地——

高 佳 （見安妮驚恐）您，這是？

安 妮 （淚下）我媽媽于昨天凌晨腦溢血，與世長辭了！

[音樂大作——

[高佳驚呆——

高 佳 您的母親與世長辭？

安 妮 我的養母耶琳娜就是謝爾巴托娃，她告別了人世！

高 佳 （悵然）她——真的離我而去了？

這、這……

（唱）思寄空懷，

幽冥情哀。

荒冢忠骨，

淚灑塵埃。

[幕后合唱：

思寄空懷，

幽冥情哀。

荒冢忠骨，

淚灑塵埃。

[高佳一陣胸悶，栽倒在安妮懷里。

安 妮 （驚恐萬狀）老先生，老先生！快快告訴您兒女的電話，快！

高 佳 （呻吟）我，我一生未婚，哪有兒女？如果有——就，就是您！

安 妮 （誠摯）我，我認同！

[高佳深情地看了看安妮，一頭埋在安妮懷里。

安 妮 （大聲驚呼）快來人哪！

安 妮 （聲嘶力竭）老先生！老先生！

[音樂——

[燈光驟暗

[天幕呈現炮聲隆隆，槍聲陣陣，戰火熊熊，硝煙滾滾……托娃搶救傷員的情景再現……

[托娃與高佳在完達山下農村大梨樹下相擁的場面——

[碧天如洗，白云飄浮，鵲鳥飛翔，托娃頭戴花環和高佳并肩在花雨中緩緩升到一望無際的天宇——

[幕后合唱：

聯袂驅倭，

青史悲歌。

壯節英烈，

萬古光澤。

[天幕出現字幕伴有男聲的解說：德意日法西斯發動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是人類歷史上空前一次血腥大屠殺。僅中國被日本侵略者殺害達三千五百多萬人。世界人民戰勝法西斯已經整整七十年。日本帝國主義妄圖否認侵略歷史、為軍國主義揚幡招魂。歷史不容篡改，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恐怖、兇殺、奴役、毀滅人類的戰爭決不能重演！愛好和平的人民永遠記在心中。

[燈光大亮——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