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外國語大學 苑雪芳
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
黨的十七大報告指出,“合理的收入分配制度是社會公平的重要體現。……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關系,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逐步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
黨的十八大再次強調,“調整國民收入分配格局,加大再分配調節力度,著力解決收入分配差距較大問題,使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兩份報告正向指出了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方向,同時也反向暗示了我國目前在收入分配領域存在的突出問題。
我國的收入分配問題包括兩個層面:一是宏觀的國民收入分配層面,即居民收入占國民收入的比重問題,是總量問題;二是微觀的居民收入分配層面,即居民收入內部的分配問題,是結構問題,這也是本文所探討的收入分配問題。
目前,我國實行“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勞動、資本、技術、管理等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的制度”。然而,隨著我國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勞動者報酬占GDP的比重卻逐漸下降,按勞分配主體地位勢弱。社會科學院發布的2013年《社會藍皮書》顯示,勞動者報酬占GDP的比重由2004年的50.7%下降到2011年的44.9%,低于國際平均水平的50% ~55%。同時,在分配過程中出現了初次分配差距過大、二次分配調節功能失效的問題。國家統計局2014年1月發布的數據顯示,2013年全國居民收入基尼系數為0.43,這意味著中國的基尼系數自2003年起連續十余年均高于0.47,且在2008年達到0.491的歷史高位,①此組數據為國家統計局的官方數據,根據“新標準、新口徑、老資料”計算得出,明顯低于其他組織機構的相關測算數據。遠高于國際公認的0.4的警戒線,顯示出我國居民收入分配體系嚴重失衡。可見,按勞分配主體地位勢弱、貧富差距過大,已經成為我國收入分配面臨的嚴峻問題。
中國收入分配問題的形成原因,不外兩個方面:一是分配制度本身的問題;二是制度實施過程中的問題。
馬克思主義理論作為中國共產黨和社會主義事業的指導思想,是檢驗中國分配制度科學與否的首要標準。1987年,黨的十三大報告第一次提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分配方式不可能是單一的,我們必須堅持的原則是,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其他分配方式為補充。”1997年,黨的十五大明確提出:“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制度,把按勞分配和按生產要素分配結合起來,堅持效率優先、兼顧公平……允許和鼓勵資本、技術等生產要素參與收益分配。”這是新中國成立后我國收入分配制度方面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重大決策,也是我國現行分配制度。筆者認為中國現行分配制度與馬克思主義理論是一致的,這主要體現在與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和勞動價值理論的一致性上。
1.現行分配制度與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的一致性。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的分配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生產條件的分配和生產成果的分配。生產條件的分配主要指生產資料和勞動力等生產要素在社會成員之間的分配,以及在生產過程中生產要素的演變形式、結合范圍的問題。這是進行社會生產活動的先決條件。生產成果分配包括兩個層次:其一是補償已消耗生產資料的部分和收入部分,這是維持社會再生產的必要條件;其二是收入在社會成員之間的分配。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指出,按生產要素分配②“按生產要素分配”是生產成果分配的第二個層次,即收入在社會成員之間分配時采取的一種分配形式。下同。的性質取決于分配過程中反映出來的人們一定的社會生產關系。馬克思依據生產資料所有者是否憑借生產資料的所有權無償占有他人勞動成果,把按生產要素分配的性質劃分為兩個基本方面:(1)按生產要素分配在勞動者與生產資料分離的條件下是一種剝削與被剝削的關系;(2)按生產要素分配在勞動者共同占有生產資料的條件下是一種建立在消滅剝削基礎上的平等互利合作的新型生產關系。筆者認為,在勞動者共同占有生產資料的條件下,按生產要素分配實質等同于按勞分配。
而中國當前堅持的是“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也就是說存在生產資料與勞動者分離的情況。因此,馬克思的上述觀點似乎令人對我國現行分配制度的社會主義屬性產生懷疑。
實際上,馬克思確實認為社會主義生產方式決定了按勞分配③馬克思從未明確使用過“按勞分配”,“按勞分配”是人們用來概括馬克思關于社會主義社會個人消費品分配理論的簡單稱謂。是社會主義社會個人消費品的分配原則和分配方式。他認為,在社會主義社會生產資料公有制的條件下,對社會總產品扣除了生產基金和消費基金后,剩下的那部分個人消費品按照個人向社會提供的勞動量獲得等量的報酬。這種按勞分配不是運用貨幣手段進行,而是采用實物分配方式。每個勞動者的勞動在做了各項扣除后,以一種形式給予社會的勞動量又以另一種形式的勞動量領取回來,因此它是不同形式的等量勞動量的交換。
但是,馬克思提出的按勞分配有一定的前提和假設。由于時代局限性,馬克思所設想的未來社會不存在商品、貨幣、私有制,個人向社會提供的也只有勞動產品。而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不但存在公有制,還存在著私營、個體和外資經濟;不但有商品貨幣關系,還有勞動和資本的交換關系。因此,馬克思提到的按勞分配已不符合當今時代發展的特點,單純的按勞分配并不符合中國的國情。
每套理論都會有瑕疵,馬克思提出的社會主義的按勞分配雖然有些脫離實際,但其提出的通用的社會分配方式的邏輯思路彌補了這一點。他指出:“分配方式只是表現為生產要素的背面。個人以雇傭勞動的形式參與生產,就以工資形式參與生產成果的分配。分配的結構完全決定于生產的結構,分配本身就是生產的產物,不僅就對象說是如此,而且就形式說也是如此。”①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98頁。可見,生產要素參與生產的形式決定產品分配的形式,而前者又決定于該社會生產資料的分配和生產者在各類生產之間的分配。
因此,鑒于我國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和所有制形式,按勞分配不可能是唯一的分配形式,需與按生產要素分配結合在一起,共同構成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的分配制度,這與黨的十五大決策是一致的。
馬克思還認為,“所謂的分配關系,是同生產過程的歷史規定的特殊社會形態,以及在人們生活的再生產過程中互相所處的關系相適應的,并且是由這些形式和關系產生的。這種分配關系的歷史性質,就是生產關系的歷史性質,分配關系不過表示生產關系的一個方面。”②馬克思:《資本論》(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98頁。可見,分配方式具有歷史暫時性,任何分配關系都不可能是永恒的,它只能與一定的社會歷史條件相適應。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收入分配制度經歷了一系列演變,從供給制、包干制的平均主義,到按勞分配的工資制度,再到按勞分配和按生產要素分配結合的分配制度,從追求絕對平均,到強調公平,再到現在的效率優先、兼顧公平,依據的都是我國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變化,同馬克思關于分配的基本邏輯思路是一致的。
2.現行分配制度與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的一致性。馬克思勞動價值論認為,活勞動創造了價值,勞動是價值的唯一源泉。實際上,古典經濟學家亞當·斯密和大衛·李嘉圖也有類似的觀點。③在勞動是價值的唯一源泉這一問題上,馬克思、亞當·斯密和大衛·李嘉圖觀點一致,但受時代及階級立場等局限,三者在一些具體地、深入地分析上不盡相同,比如對剩余價值的觀點。但是,價值創造和價值形成是不同的。使用價值是價值的物質承擔者,任何勞動在形成價值時,都需要有生產資料的參與,因此價值的形成條件有多個,僅有勞動凝結不成價值,勞動必須與其他生產要素相結合才能形成價值,如果只有活勞動的參與而沒有生產資料的參與,是無法創造出商品的,更別提價值的分配,商品的價值(c+v+m)是由被轉移的生產資料的價值(c)和活勞動所創造的新價值(v+m)構成的,在生產商品的過程中,每一種生產要素對價值形成都是不可或缺的,因此,要素的使用者需向要素的所有者支付相應的報酬以保證要素的供給。
可見,勞動是創造價值的唯一源泉,但價值形成的條件是生產要素,每種要素的所有者都應該憑借對生產要素的所有權參與分配。確認生產要素參與分配并不意味著否定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理論。
現階段,我國生產力水平較為落后,需要鼓勵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相應要求生產要素參與價值分配。因此,現行分配制度是符合中國當前生產力水平和生產關系特點的正確選擇,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
中國實行“以按勞分配為主體,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的分配制度,從制度層面來講無疑是正確的,但是,在制度貫徹層面問題諸多,造成了中國當前收入分配問題的嚴峻局面。這可以追溯到改革開放,尤其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以來,我們片面強調把市場蛋糕做強做大,而相對忽視了蛋糕的合理分配。在這種背景下,以按勞分配為主體,異化成以按生產要素分配為主體,并且勞動在所有生產要素中的地位日益下降,資本、土地的地位快速攀升,資本的逐利性和土地的稀缺性,使得企業主的收入和政府的土地財政收入飛速增長,勞動者的收入卻增長緩慢。加之法律法規政策不完善、市場體系尚不健全,對國有資產保護不力、對私有權缺乏約束,使得私有資本在市場漏洞中游刃有余,迅速積累了巨額財富,收入分配矛盾開始凸顯。
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深入,國際競爭和市場體系出現的新問題新情況,進一步加劇了貧富差距。具體表現在:
1.國有壟斷企業獲取的超額利潤私有化。為了提升中國經濟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提高中國企業的國際話語權,多年來,中國一直提倡“走出去”戰略。要實現這一戰略,必須扶持一定數量和規模的大企業,鼓勵同類企業兼并、合并、收購,促進央企的聯合重組。這一戰略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今日國有大型企業的壟斷格局,以“公有制為主體”在貫徹過程中被異化成以“國家壟斷”為主體。
壟斷產生巨大超額利潤,國有大型壟斷企業屬國家所有、全民公有,其獲取的利潤尤其是超額利潤也應歸屬國家。但是,數據顯示,壟斷企業獲取的超額利潤中,很大部分被企業高管和員工“瓜分”。
中國的壟斷企業多數是“政策性壟斷”,依靠國家賦予的特權獲取超額利潤,這些超額利潤本應轉化為級差地租或壟斷地租上繳國家,但卻成為一部分國有企業員工的個人收入,從而使得壟斷行業的居民收入明顯高于非壟斷行業的居民收入。
2.高額土地出讓金擠壓了勞動的分配占比。自1994年稅制改革至2011年,財政收入增長速度遠遠高于同期GDP增速,①根據國家統計局和財政部網站公布的數據得出。2013年一季度中國財政收入增長速度首次低于同期GDP增長速度。2012年,財政收入增速雖明顯回落,但仍高于GDP增速,這意味著,企業和居民收入增速遠遠低于財政收入和GDP增速,“國進民退”現象明顯。根據2013年7月財政部經濟建設司發布的《2013年上半年產業經濟運行分析及建議》報告,我國“綜合考慮稅收、政府性基金、各項收費和社保金等項目后的稅負高達40%左右”。
國家在價值分配中的比重越高,勞動者能夠分配的價值越少。更重要的是,國家參與分配的形式,除了稅收收入之外,還有較大部分的土地出讓收入,而高額土地出讓金直接和間接擠壓了勞動在分配中所占的比重。一方面,國家獲取土地出讓收入,擠壓了價值分配的總額;另一方面,土地價格上漲提高了地租在價值分配中的比例,并且土地價格上漲間接推高了其他生產資料的價格,提高了資本在價值分配中的比例,進而擠壓了勞動在生產要素分配中的比重,增大了貧富差距。
3.金融體系成為資本逐利的工具,勞動者缺少投資途徑。中國金融市場起步較晚,市場體系不夠健全,使得金融機構不僅不能夠扶持實體經濟,反而使實體經濟為金融機構“打工”。近年來,雖然金融市場更加公開透明,金融機構之間的競爭也日益加劇,但這些并沒有改變金融機構在整個國民經濟體系中的強勢地位。2012年,我國16家上市銀行的利潤為1.03萬億元,占2464家上市公司總利潤的一半還多。①數據來自中國新聞網,http://finance.chinanews.com/stock/2013/05-03/4785629.shtml。
金融機構之所以能夠獲得巨額利潤,是因為資本的稀缺性以及稀缺性帶來的資本在市場中的強勢地位。資本的所有者依靠其對資本的所有權獲取巨額利潤,在市場價值的分配中占較大份額,而生產社會價值的勞動者卻只能獲得較小份額。雖然勞動者擁有的資本也可以進入市場參與價值分配,但是中國的金融體系并未向勞動者提供充分的小額資本投資途徑。這種局面,只會造成“富人更富,窮人更窮”,貧富差距隨時間而放大。
4.稅收體系不健全,二次分配調節失控。1994年稅制改革確立了“先流轉稅改革、后所得稅改革”的總體思路。在以增值稅為核心的流轉稅制建立之后,我國流轉稅稅收收入占比較大,而所得稅稅收收入占比較小。2012年稅收收入中,②以下數據根據財政部網站公布的數據計算得出。增值稅、消費稅、營業稅共計64 832億元,占總稅收收入100 601億元的64.44%,③該數值并非當年流轉稅稅收收入占總稅收收入的比重,但已經可以說明問題。而企業所得稅、個人所得稅共計25 474億元,僅占總稅收收入的25.32%。
但是,流轉稅具有累退性,即收入越低承擔的稅負越高。根據相關測算。④張陽:《中國流轉稅稅負歸宿分析》,載于《財經論叢》2008年第5期,第28~33頁。城鎮居民中收入最高的10%居民與收入最低的10%居民2005年可支配收入的比例為9.18∶1,而承擔的流轉稅稅負的比例為3.23∶1;農村居民中收入最高的10%居民與收入最低的10%居民2005年可支配收入的比例為7.26∶1,而承擔的流轉稅稅負的比例為1.41∶1。流轉稅在城鎮和農村居民中都具有顯著的累退性,無法發揮正向的收入調節作用。
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明確指出,在社會主義國家應實行高額累進稅。中國當前的稅制結構并不符合這一點,相反地,具有累退性的流轉稅占比較高,而具有顯著累進性、可以較好發揮再分配調節作用的所得稅占比偏低。稅收在調節收入分配方面不僅未能發揮應有的作用,還有擴大收入差距之嫌。
5.通貨膨脹使財富更加集中,勞動者承擔通脹后果。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歷了三次嚴重的通貨膨脹,⑤此處將當年通貨膨脹率大于10%界定為嚴重通貨膨脹。分別是1979~1980年,1988~1989年和1993~1995年。雖然通貨膨脹對整個國民經濟體系都會造成影響,但是承擔通貨膨脹負面后果的,主要是普通勞動者。
根據馬克思的貨幣流通公式,貨幣流通會經過貨幣資本和生產資本間的往復循環,從而實現資本增值。通貨膨脹總是伴隨著貨幣超發,而超發的貨幣進入流通時,首先要轉化為貨幣資本。在這個轉化過程中,已經擁有貨幣資本的所有者更有機會獲取超發的貨幣,而勞動者無法獲取貨幣資本。實際上,資本所有者在投資時,會利用金融工具實現資本杠桿,而超發的貨幣會增大杠桿系數。雖然通貨膨脹對資本所有者也會產生負面影響,但杠桿系數的增加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這種影響。對于勞動者而言,其獲取收入的主要途徑是提供自身的勞動獲得勞動薪酬,但薪酬的變化很難跟上通貨膨脹的步伐。
前已述及,中國收入分配問題主要表現為貧富差距過大。實質上,增大的貧富差距是按勞分配主體地位勢弱的現實表現,而后者之根源又在于生產資料私有制的存在。生產資料的私有制使得勞動不再是收入的唯一來源,按勞分配不再是唯一的分配標準,顯著的貧富差距無法避免。
歷史證明,中國貧富差距開始擴大,正是從允許多種所有制形式共同發展開始的。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曾集中出現過幾次“暴富”大潮,每一次都與“私有制改革”息息相關。20世紀80年代允許個體戶經營;90年代初國有企業發行股票,即股權私有;90年代末住房制度改革,即房屋私有化。最嚴重的一次,是20世紀90年代末國有資產私有化,許多優質的國有資產低價變賣給個人成為私有財產。經歷了多次“公退私進”的改革之后,貧富差距已于2000年越過警戒紅線,當年的基尼系數為0.412。①數據來自國家統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tjfx/fxbg/t20111219_402773172.htm。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否定當代中國的基本經濟制度。毋庸置疑,允許外資經濟、民營經濟、個體經濟與國有經濟、集體經濟共存,有利于優化資源配置,可以盤活國民經濟體系,使市場更具活力,在改革開放的進程中,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可以說,允許生產資料私有制的存在和發展對于當代中國是一把“雙刃劍”,如何權衡取舍需要智慧。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生產資料的私有制必須是有限度的,這對于保證按勞分配的主體地位,防止貧富差距過大,確保人民當家做主的地位至關重要。
同時,我們應該認識到,雖然中國收入分配矛盾突出,相應改革刻不容緩,但是,中國是社會主義國家,以公有制為主體的性質沒有改變,無產階級專政的政治路線也沒有改變,居民收入差距的問題是人民內部的矛盾,而不是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對立,不能采取革命的方式解決問題。
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大力發展社會生產力,是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根本途徑。因此,必須堅持在發展中處理收入分配的問題,筆者認為應該遵循以下幾點原則:第一,使收入分配更加公平的同時,不應以犧牲社會生產效率為代價;第二,將重點放在提高低收入者的生活水平,而不是限制高收入者的生活水平上;第三,將重點放在控制非法收入尤其是侵吞國有資產的非法收入上;第四,將重點放在促進高收入者反哺低收入者的途徑上。
中國收入分配問題的根源在于生產資料私有制的存在,而“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對于當前的中國來說是科學的。因此,在未來比較長的時期內,收入分配問題無法根本解決而只能控制或緩和。
2012年11月,黨的十八大報告中提出了“2020年實現國內生產總值和城鄉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的目標。這一目標也是對收入分配問題提出的要求。我們必須調整國民收入分配格局,以恢復按勞分配的主體地位;必須改革不合理的收入分配模式,以提高勞動在生產要素分配中的比重,為中低收入者通過勞動致富創造有利條件;必須強化再分配的調節作用,以彌補效率優先的初次分配造成的收入差距。只有不同層次、不同環節、多管齊下地改革,才能控制甚至緩和中國的收入分配問題,將收入分配差距控制在合理范圍內。
大量的國有企業是我國“以公有制為主體”的集中體現,國有企業歸全體人民所有,人民理所應當是國有企業經營所得的受益人,而國家代表全體人民行使這種所有者權利,所以國有企業經營所得應歸國家。但是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部分國有企業利用其職權,將國家財產變成私有財產,或者用國有財產為私人謀利,直接侵犯了人民的利益。同時,部分國有企業,尤其是壟斷國有企業,將獲取的利潤以各種形式轉移給高管或員工,間接損害了其他民眾的利益。
因此,必須加強對國有資產的監管,一是對國有資產做到審計常態化、評估公正化、轉讓公開化、國有企業改制操作透明化,嚴防國有資產流失;二是嚴格管控國有企業的收入和利潤,應屬于國家所有的,要通過稅收或上繳利潤的形式歸屬國家,即使為了企業長遠發展,允許企業保留一定的利潤,也要對企業留利用途等做出嚴格限制,并且調節國有企業員工的收入,使之與市場上付出同樣勞動的勞動者的收入相當。
憲法規定,“城市的土地屬于國家所有”,而不是歸地方政府所有。國有土地是全體中國人民的財產,中華人民共和國作為全國人民的代表是國有土地所有權唯一的和統一的主體。而地方政府雖然是國家權力的執行機關,但并不能代表國家,不擁有城市土地的所有權,也就沒有相應的收益權。但實踐中,土地出讓收入存在權屬不清的問題。地方土地出讓收入雖然已納入地方政府基金預算并上繳地方國庫,但地方政府仍擁有對收入的支配權,支出時只需在專門賬戶上核算而已,這使得地方政府有利益驅動來推升土地出讓價格。這不僅導致地租和資本在價值分配中占有較大比重,擠占了勞動的價值分配比例,而且帶動了商品房、商業地產價格的攀升。而商品房的價格上漲直接由勞動者承擔,商業地產的價格最終也將轉移到勞動者身上,且二者都具有累退性。
從法理上講,地方政府出讓城市土地獲得的土地出讓收入應歸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因此,土地出讓收入應由中央政府統一支配,而不是由地方政府自由支配,并且其收入、支出情況應接受全國人民監督,向全國人大報告而不是向地方人大報告。只有這樣,才能規范土地市場,打消地方政府土地財政的積極性,控制土地出讓價格,進而控制具有累退性的房地產的價格,以緩解收入分配矛盾。
金融資本的稀缺性使得金融資本處于市場上的強勢地位,進而擠占產業資本獲得的利潤,這種擠壓如果達到一定程度,現實表現就是企業資金成本、借貸成本上升,金融資本利潤已經覆蓋或幾乎覆蓋了實體經濟的利潤,作為“理性人”的企業主便會選擇擠壓勞動者的勞動所得或者停止生產,勞動者面臨失業或減薪的后果,從而擴大了社會貧富差距。
社會主義國家的資本是用來為人民服務的,不應成為資本管理者獲取巨額財富的憑證。中國的金融機構大部分是國有企業①這里提到的“國有企業”指狹義的國有企業,企業的資本金全部為國家所有,包括國有獨資企業、國有獨資公司和國有聯營企業三種形式,不包括國有控股企業和國有參股企業。或國有控股、參股企業,應該為實體經濟服務,扶持實體經濟的發展,而不應與之爭利,最終危害了勞動者的利益。
因此,必須深化金融體制改革,一是逐步放開限制,允許越來越多的民間資本進入金融領域,從政策上打破金融機構的壟斷體系;二是加快利率市場化步伐,逐步放寬市場利率管控度,強化金融機構之間的市場競爭。只有金融資本不再稀缺,產業資本重獲話語權,勞動者的收入才能夠得到基本保障。此外,應拓寬小額資本的投資途徑,為勞動者的小額資本參與價值分配創造條件。
馬克思、恩格斯在《新萊茵報·政治經濟評論》第4期上發表的書評中提到,社會主義國家的稅收是打擊私有財產,維護國家公共權力的工具,其前提和最終目的都是為了維護勞動者的利益。
“窮人少征稅,富人多征稅”也許是對這種觀點的較好詮釋。也就是說,稅收應按每個人的納稅能力大小來負擔,即每個納稅人承受的稅負應與其經濟狀況相適當。要實現這一目標,具有顯著累進性的直接稅首當其沖,它可以在再分配環節調節市場初次分配形成的個人收入差距,促進社會公平與公正。而中國在1994年稅制改革確立了以增值稅為核心的流轉稅制后,直接稅在總稅收收入中的比重較低,未能充分發揮調節收入分配的作用。
直接稅調節作用的充分發揮需要依靠稅制結構的調整,而受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和稅收征管水平所限,中國需要征收流轉稅以確保財政收入,這決定了以流轉稅為主體的稅制結構在一段較長的時期內無法根本改變。但是可以在“結構性減稅”上做文章,在現有的稅制結構框架內,控制流轉稅在總稅收收入中的比重,并做到有減有增,以達到調節收入分配的目的。具體來講,流轉稅方面,在全面推廣“營改增”的同時,應建立對生活必需品的免稅、減稅和稅收返還制度,降低中低收入者的稅收負擔;調整消費稅稅率結構和征收范圍,提高消費稅在流轉稅中的比重。直接稅方面,擴大個人所得稅稅前可抵扣費用范圍,提高個稅免征額,加強稅收征管;在全國范圍內全面推開房產稅,提高房產稅征收門檻,設定累進稅率;考慮開征遺產稅。
慈善事業,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重要力量,也是“先富帶動后富,最終達到共同富裕”的具體體現之一。在初次分配效率優先的大方針下,通過無償的慈善行為在再分配環節彌補巨大的收入鴻溝變得至關重要。
因此,在收入分配制度的配套設計中,必須千方百計促進高收入者主動參與慈善事業。一方面,通過提高聲譽、提升社會地位等方式,提高其參與慈善事業的積極性;另一方面,通過渠道多樣化、市場公開化等方式,使其參與慈善更加便利。
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