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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窟七三一
——紀念抗日戰爭勝利七十周年

2014-04-17 00:50:51杜維鈞
劇作家 2014年3期

杜維鈞

魔窟七三一
——紀念抗日戰爭勝利七十周年

杜維鈞

1.碼頭(外、日)

海面上陰云密布,波濤洶涌,天空昏暗,寒風襲人,碼頭上人流嘈雜。

瑟瑟的寒風中,一群身著民族服飾的日本人,舉著“竹森君と野田君留學歸りを歡迎する”的橫幅站在朔風中翹望著碼頭。人群中一位小姑娘手捧著一束鮮花,依偎在一位身體瘦削、略略弓背的中年婦女身邊,在灰暗的天色和同樣灰暗的人群中,小姑娘手中的鮮花和燦爛的笑臉格外顯眼。她倆,就是竹森正一的母親和妹妹竹森惠子。

一個人氣喘噓噓地跑了過來,邊跑邊喊:“竹森家的,竹森家的,剛才軍部派人到村里通知我們,竹森君和野田君已被他們接到軍部去了……”

“什么?接到……”竹森正一的母親看著來人。

“他們說竹森君和野田君歸國前就已經被征招入伍了,現正在軍部辦理登記手續,晚上才能回家,而且——而且明天一早就出發去支那前線……”

2.小村(外、夜)

一彎殘月在云隙中時隱時現,稀寥的晨星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小村一片漆黑,萬賴寂靜,只有竹森家的窗透著昏暗的燈光。

3.竹森家(內、夜)

增上掛著竹森正一父親身著戎裝的遺像。榻榻米上,竹森正一和母親對坐在餐桌兩面,弟弟和小妹坐在竹森正一兩側,小妹的手一直緊緊地拉著大哥的手。

母親一直咳嗽著。竹森正一心疼地看著母親:“媽媽,我在學校拼命苦讀,就是想做個好醫生,給您治病,給那些沒錢看醫生的窮人治病。可是,我是國家供養出的博士,所以必須為國效力,這次去支那,是為帝國建立包括支那人在內的大東亞共榮圈效力!”

媽媽抬起頭:“媽媽知道,你們長大了就是國家的人了。你弟弟也快十八歲了,也要去當兵,政府已經來人給登記了……你們的父親在支那就是因為染上了傳染病,雖然不是戰死的,也是為國捐軀。你是學醫的,到了支那一定要好好為我們的軍隊防疫、治病,這樣才不辜負你的父親。不要掛念家里,媽媽只是盼望圣戰早些勝利,那時我們一家人就團聚了。”

小妹仰視著哥哥,良久,問了一句:“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

竹森正一轉過臉,愛憐地看著小妹。

小妹搖著哥哥的手又問:“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

竹森正一伸手撫摸著小妹的頭,認真地、一字一頓地答道:“圣戰勝利。”一家人又陷入了沉默……

4.天空(外、日)

一駕涂著日軍標識的小型雙翼軍用飛機穿云破霧……

5.飛機機艙(內、日)

前排坐著身著陸軍少尉軍服的竹森正一和野田俊義,機艙后半部堆滿了各種軍用物資。

端坐的竹森正一神情凝重,而身旁的野田俊義卻非常興奮,他不時地將臉貼在舷窗上張望,突然興奮地大喊:“看!快看!大陸,支那大陸……”

竹森正一依然神情凝重地端坐著,沒有回應。野田俊義轉過臉,不解地望著竹森正一:“你,怎么了?”

竹森正一依然神情凝重,好像自己對自己說:“我們終于畢業、終于可以為國效力了!你還記得嗎?畢業典禮那天,我們的導師羅伯特教授親手為我們每個人戴上了博士帽,叮囑說:‘天使們,展開你們的翅膀盡情地飛吧,去解救那些病痛中掙扎的人們!’所以我在想,我們是學醫的,到軍隊里除了防疫、治病,還能做些什么……”

野田俊義怔了一下,隨即不屑地笑了:“你這個人呀,小小年紀竟然這么迂腐。什么學醫、學工、學什么還不是為了謀生?依你的學識和聰明,你應該明白,今后的日本是軍人的天下,只有從軍才是年輕人最好的選擇!我們剛剛畢業就成為軍官,這是多少年輕人羨慕的啊!”

竹森正一看著口若懸河的野田俊義……

機上廣播:“機組人員注意!機組人員注意!關東軍哈爾濱基地,關東軍哈爾濱基地,準備降落……”

6.哈爾濱火車站(老站)(外、日)

朔風夾雜著雪花,草木凋零,滴水成冰。

熙熙攘攘的人流,身著破舊長袍的中國人;身著裘皮大衣、手牽獅子狗的的洋人;衣著不整、手拎酒瓶、搖搖晃晃、赤發碧眼的酒鬼;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和胸前掛著木匣子的煙販;時而駛過的日本憲兵隊的插著膏藥旗的三輪摩托車隊……

7.哈爾濱南部平房區(外、日)

冰封的大地,朔風不時揚起雪塵。

冰雪大地遠處,突兀一片建筑群。轉過很長一段上設電網的高墻,是一處兩側都設崗哨的大門——這,就是侵華日軍七三一部隊本部大樓。

8.樓前廣場(外、日)

幾百名身著大衣,頭戴狗皮帽子的日本軍人在那里列隊。

衛兵打開了本部大樓前廣場的大門,兩輛架著機槍的三輪摩托和一輛滿載荷槍實彈士兵的大卡車駛入,隨后是一輛黑色轎車,接下來又是幾輛軍車駛入,停在樓前隊列前面。

隊列中一名衛兵跑步上前,拉開轎車車門,一名高級軍官下車,向隊列走去,衛兵高喊:“關東軍參謀本部梅津將軍到!”

隊列中高喊:“敬禮!”

七三一部隊長石井四郞疾步上前,立正敬禮:“梅津將軍,歡迎蒞臨視察!”

梅津還禮:“石井四郞將軍,久違了!”

二人伸出手——兩只戴著雪白手套的手握住,梅津揚起左手,在石井四郞肩上使勁拍了拍:“氣色不錯嘛!我給你帶來了軍部的嘉獎,德國贈送的實驗儀器,還有兩位——”

梅津回身指著立正姿勢并排站在身后的竹森正一和野田俊義:“剛從國外留學歸來的醫學博士,年輕有為的細菌專家!”

野田俊義昂首挻胸向石井四郞敬軍禮,一旁的竹森正一木訥地站著,看見野田俊義敬禮,也跟著敬了一個軍禮。

石井禮貌地回了軍禮,然后轉身和梅津向本部大樓走去……

看著石井的背影,野田俊義興奮地張大了嘴巴,在竹森正義的肩頭重重地打了一拳:“那就是‘軍神’石井將軍,真神氣!我們來他的七三一部隊服役,真是太幸運了!”

9.食堂(內、日)

竹森正一慢條斯理地吃著,野田俊義貪婪地吃著:“這伙食可真不錯,在家里根本吃不著這么好的飯菜,投軍可真是來對了……”

旁邊一軍官不屑地笑了笑:“你以為軍隊都吃得這么好嗎?只有我們,比飛行灶還好!”

野田俊義:“只有我們?為什么?”

“為什么?因為我們是七三一部隊。”

“七三一?……”

“以后你就知道了。”

一名軍官走了過來:“竹森正一、野田俊義!”

二人應聲起立,高聲答:“哈依!”

“早餐后去部隊長辦公室報到!”

“哈依!”

10.石井四郞辦公室(內、日)

碩大的辦公桌。石井四郞品著咖啡,閱讀著材料。身著將軍制服的石井四郞年紀約四十出頭,略顯高挑的身材十分健美,蓄著濃密的唇須,戴著金絲眼鏡,溫文爾雅,頗具紳士風度。

聽到敲門聲,石井放下手中閱讀的材料,端坐了一下:“進來!”

門開了,野田俊義打頭,竹森正一隨后,到石井辦公桌前立正,敬禮。

“野田俊義報到!”

“竹森正一報到!”

石井站起身,禮貌地還了一個軍禮,然后優雅地一揮手:“坐下,可以坐下。”

野田俊義和竹森正一筆直而拘謹地坐在石井辦公桌對面的兩個大頭椅上。

石井踱步到桌前,慈祥地審視著兩位年輕人,臉上是滿意的微笑。突然,他站成了立正的姿勢,嚴肅地說:“從今天起,你們就正式成為大日本帝國的軍官了,你們的天職就是效忠天皇,效忠大日本帝國!”

野田俊義唰地站起來,高聲道:“哈依!”

竹森正一也跟著站起來,隨聲道:“哈依!”

石井滿意地看著二人,又擺了擺手,示意二人坐下,然后語調溫和地說:“你們的檔案我已經看過了,現在大日本帝國的圣戰正處于關鍵時期,你們將被委以重任。好好干,不久你們將成為七三一部隊的棟梁,大日本帝國的棟梁!你們將享受帝國軍官最優厚的待遇,當然也要為帝國作出最重要的貢獻。你們近期的任務是盡快熟悉部隊,盡快進入研究和實驗崗位……”停頓了一下,石井突然又變得嚴肅起來,目光犀利地看著二人:“最重要的是,我們七三一部隊的一切,都是帝國軍隊的最高機密,是絕密!不可以向任何人說我們部隊的任何事,休假外出時不可以著軍裝,不可以暴露身份,而且——”石井拉長聲音:“而且,所有往來的書信,包括家信,必須經過本部長官審閱……”

野田俊義、竹森正一又站起來,高聲道:“哈依!”

石井滿意地笑了,走向前輕輕拍了拍二人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我也是學生出身,現在是帝國的將軍。你們這么年輕,好好干,前途無量!”

看著微笑的石井,竹森正一眼前浮現出父親慈祥的面容……

11.訓教部主任辦公室(內、日)

竹森正一和野田俊義身著棉裝,頭戴狗皮帽子,并排立正站著。

訓教部主任園田太郎——一個身著大佐軍服,年近五旬,滿臉橫肉的矮胖子。

園田腆著肚子站在竹森正一和野田俊義對面,像牲口販子似地上下審視著二人,傲慢地冷笑道:“穿上軍裝也脫不開學生坯子!告訴你們,這里是七三一部隊,改改你們那套假斯文的作派!從今天起,訓教部負責帶你們了解本部各部門的基本情況,然后選派你們具體的研究、實驗崗位……現在,先從室外開始!”

12.本部大樓后院(外、日)

門一開,一股寒風就迎面撲來。園田在前,竹森正一和野田俊義隨后,走了幾步,園田停下,指著前面一座座二層樓房介紹說:“那是官兵宿舍,那是‘馬路大’監舍,那是實驗動物飼養室……這些建筑都有地下通道相通,你們今后工作都走地下通道,不經允許不準擅自到室外。現在,帶你們去室外冷凍實驗場。”

呼嘯的北風像小刀子割在臉上一樣,狗皮帽子幾次險些被風吹掉。園田等人用手拉著帽耳子,繞過一座小樓,前面是一片冰封的水泡子。泡子邊,鐵柱上綁著只穿著單衣的被冷凍實驗的“馬路大”。

走到近前,柱上綁著的男性黃種人已經失去了知覺,一動不動了;另一柱上綁著的體態略胖的女性白種人還在拼命扭動、掙扎……

一旁挎著長槍看守的日本兵穿著大衣,腳上是棉鞋外套氈疙瘩(毛氈制成的長筒靴套),凍得來回踱步……一見園田等人過來,急忙上前,敬禮,園田一邊還禮一邊問:“現在是什么溫度?”

衛兵急忙去看另一柱上的溫度計:“報告長官,攝氏零下三十度。”

“這兩個‘馬路大’是幾小時實驗?”

“報告長官,是四小時實驗。實驗是從凌晨五點開始的,當時氣溫是零下四十度。”

“好!很好!這兩個‘馬路大’要是能救活,我們大日本的抗冷凍技術可就是舉世無比了!”園田得意地大叫著,然后回身對面面相覷的竹森正一和野田俊義道:“要記住,這是一項非常具有實戰意義的實驗,而且也是一項非常珍貴的實驗。因為,每年只有這一個季節可以做這么重要的實驗!”園田拉了拉狗皮帽耳:“好冷,冷得好!我們回大樓里去……”

13.消毒室(內、日)

園田太郞帶領竹森正一、野田俊義更換防護服……

14.動物養殖室(內、日)

園田帶領竹森正一、野田俊義參觀跳蚤培殖室、老鼠養殖室。成箱的跳蚤、成群的老鼠……

15.實驗室(內、日)

園田帶領竹森正一、野田俊義參觀實驗室。

有人被赤身綁在刑床上,任由成群的跳蚤叮咬……

有人被赤身綁在鐵柱上,身體被抹上了油脂,一群老鼠肆無忌憚地爬到他身上啃咬……

看著眼前的一切,野田俊義不知是驚愕還是興奮,眼睛越睜越大;竹森正一則一直皺著眉,終于閉上眼,轉過身,不忍看下去……

看到竹森正一的樣子,園田暴怒了,他一步跨到竹森正一面前,大罵:“巴嘎!”并隨聲掄圓了手臂,扇了竹森正一一記耳光。竹森正一被打了個趔趄,趕緊起身站好,等著下一記耳光……一旁的野田俊義見狀,識趣地到竹森正一身旁立正站好,等著長官訓斥……

園田怒氣未消,怒視著竹森正一:“不要忘了,你是帝國的軍人!帝國軍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膽怯,不能憐憫!”

竹森正一辯解道:“可是,他們也是人,是活人……”

“不!”園田粗暴地打斷竹森正一:“他們不是人,他們是我們實驗的材料,是木頭,是‘馬路大’!‘馬路大’……”

“是,他們是‘馬路大’!”野田俊義在一旁迎合了一句。

園田仍然狂怒地看著竹森正一,指著竹森正一的鼻子大聲問:“你說,他們是什么?”

竹森正一不敢直視園田,嘟囔了一句:“是,他們是‘馬路大’。”

園田揮著拳頭怒吼:“要大聲回答我!”

野田俊義立即扯著嗓子高喊:“是‘馬路大’!”

竹森正一看了野田俊義一眼,也學著樣子高喊:“是‘馬路大’!”

園田放下揮舞的拳頭,在二人面前踱了一個來回,放緩了語氣:“看來,想讓你們這些高學歷的洋學生盡快介入七三一部隊的工作并不那么簡單。好吧,部隊基本情況的了解就暫時到此,從明天開始,野田君進入實驗室,從‘馬路大’活體解剖開始做起。竹森君嘛……”園田拉長了聲調,上下打量著竹森正一,惡狠狠地說:“從明天開始,你就去焚尸房工作,讓你每天去肢解和焚燒‘馬路大’,直到你不再把‘馬路大’當作人,才可以開始實驗室的工作,否則,你再高的知識和學歷,也不能勝任我們七三一偉大的科學研究。”

16.焚尸房(外、日)

高聳的煙囪冒著濃煙。煙囪下面,是一幢門窗緊閉的陰森森的平房。

17.焚尸房(內、日)

一座巨大的焚尸爐。轟轟作響的鼓風機吹得爐膛內火焰熊熊,但燃燒的不是煤,也不是木柴,而是澆了柴油的人的尸體。

焚尸房鐵門的電鈴響了。身著防護服的高橋康男伸了伸懶腰,走過去打開鐵門,接過一輛苫著苫布的手推車,推進焚尸房里間。

同樣身著防護服的竹森正一怔怔地站在一邊看著。高橋朝他揮揮手:“喂!過來,把‘馬路大’抬下來!”

竹森正一怯生生地走過去,伸手要抓尸袋,又縮了回去,因為那只尸袋袋口正往外滲著血。他側移了半步,正要去抓另一袋,突然驚叫一聲,倒退了好幾步……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你看,他,他沒死,他還在動……”

“嘿嘿,真是少見多怪!既然是到了這,他死了是死了,沒死也是死了,難道他能從焚尸爐的煙囪爬走了不成?”

“那……把活人推進去太殘忍了。”

“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他們都不是人,是‘馬路大’!把他推進爐子里和把木頭扔進爐子里是一樣的。”

停頓了一下,高橋嘆了口氣:“唉,到底是學生出身,我剛來的時候也是一樣……既然你不愿意把他活著推進去,你就成全他吧。那,斧子在那里。”

“斧子?我怎么成全他?”

“那還不簡單嗎?用斧子砸爛他的頭,不就成全他了嗎?”

“我?用斧子?……”

高橋看著竹森正一不知所措的樣子,搖搖頭走過去,拿起墻角的斧頭,朝尸袋猛砸下去,尸袋里發出一聲仿佛車胎泄氣的聲音,就不再動了。高橋扔掉手中的斧頭,站到竹森正一面前,嚴肅地說:“看來你還真得在這里干一段時間了。我們這里是石井部隊長培養新生力量的第一課堂,特別是每年一屆的少年隊學員,必須在這里用‘馬路大’作靶子,練刺殺,練膽子。我本來以為,作為國外留學回來的醫學博士,即將在七三一部隊大展雄才的細菌學專家,肯定是做過解剖,見過死人的,用不著像培養少年隊那樣訓練你,沒想到你竟這么不成熟,太沒有大日本帝國軍人的氣質了!從今天開始,你負責把送來的‘馬路大’肢解成肉塊,然后填爐焚燒,只有這樣才能燒得徹底,燒得干凈,燒成骨灰看不出任何人骨的痕跡,這是七三一部隊絕密條例的規定;其次,按規定做好消毒和自我防護。因為我們每天焚燒的‘馬路大’都是經過各種高濃度細菌實驗而死的,有很強的傳染性。聽懂了嗎?”

竹森正一立正,高聲答道:“哈依!”

高橋嘴角微微撇了撇,好像笑了一下,然后變緩了語氣:“小老弟,好好干,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成為我的上級,到時候可不要記恨我呀!我現在說的,都是為了你好。在我們七三一部隊,你永遠不要把‘馬路大’當成人,甚至也不要把自己當成人,否則你什么也干不了。好吧,我們來認識一下,我姓高橋,叫高橋康男,大概年長你幾歲……”

18.解剖室(內、日)

野田俊義身著白大褂,在進行人體解剖,旁邊站著導師和助手。

19.走廊(內、日)

石井四郞走在前面,訓教部主任園田太郎哈巴狗似的跟在身后,再后面是兩名衛兵。

石井回頭問園田:“那個叫竹森正一的博士,最近表現怎樣?”

“還好,還好,正在適應。”

“他是個難得的人材,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甚至可以不擇手段,讓他成為我們需要的人!”

20.焚尸房(內、日)

高橋打開桌上的飯盒,順手拿起一只雞腿,邊吃邊喊:“竹森君,吃飯了,有雞腿,還有金槍魚……”

“我……還是去食堂吧,在這……”

“你這個人可真是,都這么多天了,還不適應?其實,和你一樣,我也是學生出身,也受過高等教育,我是學美術的。大學畢業時趕上七三一部隊招收高學歷新兵,我就被稀里糊涂地拉來了,來了才知道,這里哪有適合我的專業,別說美術了,就是美也找不到啊!開始時,看到給‘馬路大’作活體解剖和活體實驗時,弄得我飯吃不下,覺睡不著,也是被派到焚尸房來鍛煉的。那時就是先肢解然后再焚燒。在肢解的過程中我發現,有些尸體,特別是那些年輕的女尸,是那么漂亮,于是我就找來紙和筆畫素描,我把他們擺成各種姿勢,幾年來已經畫了上千張,你過來看……”高橋顯得興奮起來,打開一只小皮箱,拿出一大疊畫紙,上面全是男女老少、黃白人種、各種姿態的各色裸體素描。竹森正一好奇地翻看著,但見畫得細膩逼真,只是頭部只畫輪廓,不畫五官。

“為什么沒畫五官?”

“什么?畫五官?”高橋不屑地盯視著竹森正一:“看來你們學醫科的和我們學藝術的思維機制真是不一樣!你們追求精確,但不懂朦朧。你也不想想,如果真的把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絕望的眼神都畫出來,看畫的人還敢看嗎?藝術,藝術就是一種朦朧美,要給人留下想象的空間,讓看畫的人看著畫上美麗的身軀,想象他在微笑、想象他在沉思、想象她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你……”高橋越說越興奮,高舉雙臂,像是要飛起來的樣子:“等到我們的圣戰勝利以后,我要在全日本,不,在全世界,舉辦‘人體素描個人畫展’,要讓人們像白癡一樣追捧我的藝術天才,因為從這些惟妙惟肖的素描中,誰也看不出來,那些美麗的身軀內注射了大量超濃縮的細菌,誰也看不出來,他們經受了怎樣的精神折磨和肉體折磨,還是這樣美麗、性感。啊,藝術,藝術算什么東西?是丑惡還是美麗,是魔鬼還是天使,一切,一切,都由帝國的圣戰來決定!”高橋狂笑著,不,好像是痛哭——不知是笑還是哭——眼淚和鼻涕全流了出來……

21.石井四郞辦公室(內、日)

石井四郞身著軍服,端坐在辦公桌旁,一字一板地宣布命令:“這次特別移送的‘馬路大’,不僅有支那人,還有蘇聯人、高麗人和蒙古人,他們都是和抗日組織有關的人。因此,這次移送必須絕對保密,萬無一失!”

辦公桌對面,身著大佐軍服的石井剛男筆挺地站著,高聲答道:“哈依!”

石井四郞看了一眼站在辦公桌旁的副官,示意他出去,副官敬了一個禮,轉身走出辦公室。石井四郞站起身,走到辦公桌的對面,拉起石井剛男的手,深情地說:“二哥,這些年辛苦你了!你是知道的,‘馬路大’對于我們的研究和實驗是多么重要。所以,移送和管理‘馬路大’的任務交給你我才放心。”

石井剛男略顯激動地說:“四郞,你能出任帝國如此器重的七三一部隊的部隊長,是我們石井家族的驕傲,我和你三哥能在你的部隊幫你做事是應該的,也是我們的榮幸。”

“二哥,你的話是對我的鼓舞,我們石井家的男人就是為帝國的圣戰而生的,獻身帝國的圣戰是我們家族的榮耀!這次移送任務很兇險,你要多保重……哦,對了,這次你把竹森正一和野田俊義帶上,讓這兩個年輕博士跟你出去經經風、淋淋雨,也沾沾腥……”

22.曠野(外、日)

泥濘的路,淅淅瀝瀝的雨……

三輛插著日本膏藥旗、苫著苫布的卡車在泥路上顛簸著前行。

23.汽車(內、日)

第二輛卡車的副駕位,坐著石井剛男,戴著雪白手套的雙手,握著柱在雙腿間的長柄戰刀,他直挺著腰板,神情專注地觀察著車窗外的一切。

苫布苫著的車箱里,兩側坐著全副武裝的日本兵。竹森正一和野田俊義也抱著槍和士兵坐在一起,二人緊張的神情同身旁打瞌睡的士兵形成強烈的反差……

24.日本兵營(外、黃昏)

黃昏的地平線。濃重的陰云,云隙中昏暗的落日。高墻。墻頭上,鐵蒺藜、探照燈、膏藥旗……兵營大門外,橫著鐵蒺藜柵欄,兩個端著長槍的日本兵來回交叉踱步……

石井剛男的車隊駛向兵營大門,日本衛兵上前盤問,然后挪開柵欄,車隊駛入兵營。

25.餐廳(內、夜)

巨大的餐桌,豐盛的美酒佳肴。石井剛男、竹森正一、野田俊義等人圍著餐桌端坐。

一位身著少佐軍服的軍官,端著酒杯,站在石井對面,畢恭畢敬地對石井道:“石井大佐閣下,您和您的屬下一路辛苦,請先滿飲此杯……”

端坐的石井威嚴地一揚手,打斷了少佐的話:“中村少佐,我不是來赴宴的!情報說要我們來移送十三個‘馬路大’,為什么只剩下了八個,而且有的還有傷?”

“大佐閣下”,中村少佐放下酒杯,挺直腰,立正答道:“本來是十三個,其中一男一女兩個蘇聯人是蘇聯派來支那的特工,另外十一個是戰俘,其中三人是高麗族。在押解回營的途中,我們遭遇了伏擊,戰俘趁機脫逃,被我們擊斃了三個,脫逃了兩個。所以,連同兩個蘇聯人只剩下這八個了。不過……”

“為什么不及時通報我們?”

“閣下息怒,我們已經啟動了補救方案。”中村轉身朝門口的衛兵揮了一下手,衛兵打開門,一個身著白襯衣,披著黑褂子的中年中國男子,滿臉諂笑著走了進來,站在桌前不停地鞠躬。

石井剛男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問中村:“這是什么人?”

“這位是我們大日本大大的好朋友,他備了一份大禮,要送給閣下。”中村轉身,友善地拍了拍那人肩膀:“王桑,這位是石井大佐,你自己說吧。”

那人急忙給石井鞠躬,謙卑地說道:“在下王、王富貴,久、久仰閣下!”

“你?”石井依舊鄙夷地看著王富貴,“你能做什么?”

“我、我知道一個抗、抗聯秘密聯絡站。”“哦?聯絡站?有幾個人?在哪里?”“就是山、山河鎮南門外,三、三岔路口那個大、大車店,叫山、山河客棧,抗、抗聯的人路過山河鎮,都、都在那吃、吃住,碰巧了,十人、二十人都、都是它……”

石井剛男雙眼放光,盯視著王富貴,突然一拍桌子,喝道:“你憑什么讓我相信?”

王富貴嚇得一抖,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太、太、太君,小、小、小的不敢胡說。那店老板也姓王,叫王明義,是小的同、同鄉,還沾親、親戚,我們從小一塊長大,他、他的事我全、全知道……”

“既然是同鄉,又是親戚,那你為什么要出賣他?”

“那、那是……”王富貴不知怎么說好。

石井又一拍桌子,喝道:“分明是在撒謊,誘騙皇軍上當,遭埋伏!來人,拖出去槍斃!”

“太、太、太君,小、小的沒撒謊……”“那你說,為什么把他提供給皇軍?”“我、我說,我……我們從小一起讀、讀書,先、先生就喜歡他,看、看不上我,長、長大了,鄉里鄉親都擁戴他,瞧、瞧不起我,就連娶媳婦,我看上的女、女人也不跟、跟我,跟、跟了他。自打皇、皇軍來了,我才有了靠、靠山……”

“好!”石井站了起來:“王桑,你很聰明!只要你做了皇軍的朋友,效忠大日本,皇軍就能給你想要的一切!不過,你要親自帶路……”

“當、當然,太、太君放心,小、小的愿效犬、犬馬之勞。”

“好!來人,送王桑下去吃飯、休息,傳令部隊,午夜集合,凌晨三點,包圍山河客棧!”

26.山河客棧(外、夜)

高大的草坯房。正門前,兩盞寫著“山河客棧”的白布燈籠晃動著,發著昏暗的光。手持長槍的日本兵包抄并蹲伏在大門兩側……

27.客棧后院(外、夜)

一隊日本兵包抄木柵門兩側,院里拴著的一條大黃狗突然叫了起來,走在前面的王富貴立即掏出兩個饅頭,從木柵門上邊扔了進去,大黃狗見了饅頭吃了起來,一個日本兵趁機翻越進木柵門并打開它,日本兵一擁而入……

一個日本兵首先沖向大黃狗,舉槍刺去……

另一隊日本兵踹門而入,客棧里的人還未反應過來,就全被控制住了。

28.山河客棧(內、夜)

刺眼的手電光照進山河客棧的門廳。石井剛男由中村少佐、竹森正一、野田俊義以及王富貴等人簇擁著步入客棧。

日本兵隨即點亮門廳四角的油燈,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門廳供奉的佛龕前,中村等人諂媚地擁著石井坐在椅子上。石井挺了挺胸,顯得神氣十足,然后看了看腕表,喊道:“把所有人都帶上來!”

王富貴聽了,急忙湊到石井跟前,俯身道:“太、太君,我是不是回、回避一下?”

石井鄙夷地斜視著王富貴:“王桑,有皇軍在,你怕什么?今天你的功勞大大的,一會還要你指認……”

日本兵兩個夾一個地將七八個男性青壯年,一名三十幾歲的婦女和一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押了進來。

“太君、太君,我們都是良民!我們正在睡覺,什么也沒干……”黑影里不知誰在喊。

“住口!不許亂喊!”日本兵大喝。門廳立時靜了下來,靜得瘆人。

石井站起身,走到押過來的人面前來回踱著步,兩眼兇神惡煞地掃視著幾個男人,突然叫道:“王明義!”

聽到喊聲,一位壯漢向前跨了一步,鎮靜地答道:“我是王明義。太君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石井為自己威懾的喊聲沒有嚇倒王明義有些意外。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明義,拿腔拿調地問道:“你——就是客棧的老板嗎?”

“是。”

“那個女人和小姑娘是你的老婆孩子嗎?”

“是。”

“別人呢?”

“這個”,王明義指了一下身邊的山柱子——一位二十幾歲的車軸漢子——“是我的伙計,剩下的都是住店的客人。”

“除了開客棧,就沒再干點別的什么?”

“咱一個莊稼人,能開個小客棧混碗飯吃就不錯了,還能干啥?”

“莊稼人?這么精明的莊稼人只開客棧,不干點別的不是屈才了嗎?”石井冷笑一聲,向身后一揮手:“王桑,你的老鄉不說實話,你去勸勸他。”

王富貴點頭哈腰地從黑影里走出來,沖石井一個勁地“是、是……”然后轉身對王明義:“三哥,你就招了吧,太君不會虧待你的……”

“住口!原來是你?你個出賣祖宗的狗雜種,真的投了小鬼子……”說著要沖過去拼命,被兩個日本兵死死拽住。

“三哥,其實我也是為你好……”

“誰是你三哥!你個狗漢奸,是個中國人就得宰了你……”

“人都帶下去,徹底搜查客棧!”石井揮手大聲命令。

“王富貴,狗漢奸!你沒有好下場……”王明義一邊被拖著走,一邊跳腳罵。

“等等,女人留下。”石井邊說,邊從身旁的日本兵手中拿過來手電。他打開手電,在婦女和小姑娘的臉上、身上肆意地照,淫邪地笑。婦女驚恐地雙手緊緊將小姑娘護在胸前,小姑娘嚇得發抖,眼前的情景在竹森正一的眼前幻化成了自己的母親驚恐地摟護著嚇得發抖的小妹惠子……

中村湊過去,低聲說:“小姑娘有點太小。”

石井看了中村一眼,沒吱聲,轉身對士兵說:“傳我命令,安排好衛兵、崗哨,天亮以后出發!”然后對中村:“小姑娘小才鮮嘛,越小越鮮!出發前那個女人給你,小姑娘給我送到里邊的房間去!”說罷,正要往里邊走,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地,轉身對王富貴說:“王桑,你不是很喜歡你同鄉的女人嗎?就是那個你該叫三嫂的女人。你跟中村少佐過去,也給你用用。”

“謝、謝太君!”王富貴欣喜若狂,就差跪地磕頭了。

竹森正一鄙夷看著王富貴。

29.山河客棧后院(外、拂曉)

石井剛男戴著雪白的手套,手提長柄戰刀,精神煥發地站在臺階上,看著日本兵發動卡車,往卡車押著雙手反綁的“戰俘”……小姑娘被兩個日本兵拖著出來,正要往車上拽,石井擺手示意日本兵停下。他走過去,伸手抬起小姑娘垂著的頭,只見小姑娘臉色慘白,眼睛半睜半閉,已經昏迷。往下一看,鮮血正順著褲腳往下滴……石井一松手,小姑娘的頭像重錘一樣毫無知覺地立即垂下。石井對兩個日本兵向大院里頭揮揮手,日本兵會意,“哈依”一聲,將小姑娘拖了進去。隨后一聲槍響,兩個日本兵返回跳上卡車。

聽到槍聲竹森正一和野田俊義驚愕地相互對視了一下,竹森正一的的眼前交替閃現出客棧小女孩兒半閉眼睛、慘白的臉和小妹惠子稚嫩、燦爛的笑臉……

站在石井身后的王富貴聽到槍聲十分恐懼。恰在此時,石井轉身,看了看王富貴:“王桑,你那位嫂夫人還受用吧?”

王富貴一臉尷尬:“回太、太君,沒、沒得手。”

“哦?”

“那娘們兒跟我拼、拼命,不、不但沒得手,臉、臉也被她撓破了。”

石井看了看王富貴帶血痕的臉,一聲冷笑:“想不到你這種人還會憐香惜玉!”突然,石井話峰一轉:“王桑,以前坐過汽車嗎?”

“沒、沒坐過,昨、昨天是頭一回。”

“怎么樣?比坐馬車舒服嗎?”

“當、當然,比坐馬車舒服多、多了。”

“那就上車吧。”

王富貴一下愣住了,嚇得雙腿直哆嗦。

石井又是一聲鄙夷的冷笑:“怎么?不想跟皇軍去領賞了嗎?”

王富貴一聽這話,立即點頭哈腰地說:“是、是……”

“那就上車吧。”

王富貴偷眼看了看石井,滿心狐疑,戰戰競競地朝卡車走去。也許是腿嚇軟了,王富貴踩著踏板,扒著車箱,怎么也爬不上去。車上兩個日本兵抓住他的手往上拽,竹森正一見狀,一個箭步沖上去,奪過一個日本兵手中的長槍,一槍托將卡在車箱邊的王富貴打了進去……

30.七三一部隊本部大樓(外、夜)

樓前燈火通明。三輛插著膏藥旗的軍用卡車駛進大院,在樓前一字排開。

樓前臺階上,部隊長石井四郞等人站在那里迎接,石井剛男跳下車向臺階走去,竹森正一、野田俊義以及王富貴等人跟在身后。

一些日本兵下車列隊,另一些日本兵將反綁著雙手的“戰俘”推下車,押向側樓……

臺階上,正和部隊長石井四郞寒暄的石井剛男向下揮手喊到:“等一下,別忘了把功勞大大的王桑一起帶過去!”

“哈依!”隨著一聲答應,兩個日本兵上來,揪起王富貴就把他推進了“戰俘”隊里。被反綁著雙手的“戰俘”看見王富貴眼睛都氣紅了,王明義大喊一聲:“打死他!”沖上去用頭猛撞王富貴,王富貴被撞倒在地,王明義沖過去又是一頓暴踹,日本兵上來制止,一日本兵正要用槍托打王明義,被竹森正一一把拉住,王明義一抬頭,與竹森正一四目相對……

看著王富貴的狼狽相,石井和日本兵非但不制止,反而幸災樂禍地狂笑……

王富貴拼命向臺階上的石井剛男爬過去,反綁雙手的“戰俘”還要追打,被日本兵擋住了。爬到石井剛男腳下的王富貴磕頭如搗蒜:“太、太君,小、小的不敢要賞了,看、看在小、小的一片忠、忠心的份,放了小、小的……”

石井剛男一聲冷笑:“王桑,你是皇軍大大的朋友,中國有句話,叫‘好人做到底’”,所以,請你接下來做我們的‘馬路大’。”

“太、太君,饒、饒……”王富貴已癱軟在地上。

“王桑。”石井四郞向前跨了一步,用靴尖托起王富貴的下巴:“皇軍會好好賞你,賞你青春永駐,滿意嗎?”

王富貴根本沒聽懂石井四郞話,以為抓到了救命稻草,連聲道:“謝、謝太、太君……”

“帶下去,給他個單間!”石井四郞揮手命令,然后轉過頭來對石井剛男:“這一期少年隊正要上活體解剖課,就用他,然后把他的內臟和骨骼做成標本。”

“做標本?用他做標本有什么特點?”石井剛男問。

“我厭惡這種人,又喜歡這種人。我喜歡利用這種人,也喜歡殺這種人,更喜歡把這種人宰了之后做成標本,因為看到他可以激勵我征服支那的信心!”石井四郞說罷仰天狂笑……

31.監舍(內、日)

王明義等人在吃飯。山柱子輕輕踢了一下王明義。王明義會意,轉過臉聽他說:“三哥,你說這小鬼子玩什么鬼花樣?天天大米白面,有魚有肉,還給洗澡、體檢……”

“不許說話!”監舍門外日本警衛兵敲著門大喊。

王明義和山柱子對視了一下,不再吱聲,繼續吃飯。不一會,門外的腳步聲表明警衛走了,王明義在山柱子耳邊:“小鬼子能有什么好心眼子,告訴哥幾個,都精細點,一定要找機會跑出去,誰有機會誰跑,跑出去把這的情況報告聯軍……”

“不許說話!”門外又響起了鬼子警衛的喊聲。

32.石井四郞辦公室(內、日)

衛兵進門:“報告,竹森正一求見。”

“哦?竹森正一……”石井臉上掠過一絲驚喜:“好!請進、快請進!”

竹森正一跨入:“報告!”

石井連忙起身,面帶微笑:“請坐、快請坐!”

竹森正一沒坐,立正道:“長官,我是來請戰的。”

“請戰?好!好哇!說、說下去!”

“報告長官,我想進入解剖室、實驗室工作。”

“好、好,早就該這樣。”石井臉上現出燦爛的笑容:“你有什么要求么?”

“報告長官,沒有要求,只是想我從軍的第一刀從解剖那個叫王富貴的家伙開始。”

石井又是一陣驚喜,走過去,拍著竹森正一的肩膀:“好樣的,這才像個真正的軍人!你還年輕,好好干,用不了多久,你也會成為我大日本帝國的‘軍神’……”

33.解剖室(內、日)

王富貴被赤條條地綁在手術臺上,嘴上勒著布帶。

手術臺兩側,站著身著白服的竹森正一和七三一部隊少年隊的隊員們,一張張稚氣未脫的臉略顯驚恐。

手術臺旁,教官一邊把橡皮手套遞給竹森正一,一邊說:“作為帝國七三一部隊少年隊的隊員,你們已經不是孩子了。你們是帝國的軍人,是驕傲的七三一部隊的帝國軍人!今天解剖課的教學任務是:第一,從今天起,必須建立一個新的觀念,那就是,躺在手術臺上的這個家伙并不是一個活人,或者說根本就不是一個人,它只不過是我們的實驗材料,那就是‘馬路大’!第二,就是了解人體結構,這是我們的細菌武器能否置人于死地的基礎知識……”

這時,躺在手術臺上的王富貴拼命掙扎著,好像有話要說。

教官轉身對竹森正一:“打開他嘴上的布帶,看他想說什么?”

打開了嘴上的布帶,王富貴連喘了幾口粗氣,卑賤地乞求道:“太、太君,求你給我打一針麻藥,別讓我太、太遭罪……”

“麻藥?”教官嘲諷地笑道:“這是戰爭年代,你知道麻藥多貴重嗎?”

“看、看在我為皇、皇軍效、效力……”

“效力?你現在除了給皇軍當‘馬路大’,還能效什么力?你已經沒有講價的資本了!”說著,教官做了個鬼臉,幸災樂禍地說:“王桑,請你相信,我們的刀是很快的,不會讓你疼的太久。”

王富貴徹底絕望了,他嘴角抽動了一下,突然朝教官的臉上猛啐了一口,大罵:“小、小日本,我操你八、八輩祖宗……”

竹森正一立即上去,猛抽了王富貴兩記耳光,并勒住了他的嘴。

教官從方盤里拿起一片敷料,擦了擦臉,自嘲地笑了笑:“王桑,你是在罵我嗎?支那的語言真是深奧、玄妙,我們日本人可以把這話理解為你在向我的祖先們示愛嗎?”一陣怪異的浪笑。“不過,很遺憾,這么好的事恐怕你做不成了,因為我馬上就要割下你的那個東西,就是那個文詞叫陽具的東西。聽說支那人講究吃什么補什么,那今天晚餐我就拿它下酒啦……”又是一陣浪笑,示意竹森正一動手。竹森正一會意,直接把手術刀向王富貴下身伸去……

被勒著嘴的王富貴,鼻孔發出慘叫,面部扭曲,全身抽搐……

34.空鏡頭(外、夜)

七三一部隊本部大樓。樓頂迎風招展的日本膏藥旗。

樓前廣場,大門,門前鐵蒺藜柵欄。

來回踱步的長筒皮靴,長槍上閃著寒光的刺刀……

35.實驗室(內、日)

竹森正一時而看顯微鏡,時而伏案疾書。部隊次長田中走進實驗室。

忙碌的竹森正一沒有發覺。田中次長站在竹森正一身后看著他忙碌……過了一會,田中看了看腕表,喊了一聲:“竹森君!”

竹森正一應聲回頭,一看是部隊次長,立即起身敬禮,答道:“哈依!”

“竹森君,工作起來這么投入,很好!部隊長對你的研究成果很滿意。我奉命通知你,今天晚上,部隊長石井閣下請你去他家里吃晚飯。”

竹森正一愣了一下,隨既挺了挻胸,高聲答道:“哈依!”

田中次長向前跨一步,拍了拍竹森正一的肩膀:“竹森君,你知道部隊長請你吃飯,而且是在家里請你吃飯意味著什么嗎?”

竹森正一看著田中,不知如何回答。

田中盯視著竹森正一:“在我們七三一部隊,這是一種榮譽,莫大的榮譽!”

36.石井四郞家(內、夜)

寬敞的和式客廳。墻壁上掛著中國書法和水墨畫。戴著金絲眼鏡的石井四郞身著白色和服,盤坐在榻榻米上,悠閑地彈奏著“三味線”,琴聲悠揚凄婉。此時的石井四郞看上去仙風道骨,溫文爾雅。然而,那條伸著鮮紅的長舌、臥在石井身旁的大狼狗,還是讓這清雅的客廳掩飾不住陰森森的殺氣。

木拉門輕輕拉開,年輕漂亮的女傭引領竹森正一進入客廳。竹森正一站在門口,高聲喊:“報告!”石井依然投入地彈著琴,竹森正一遲疑了一下,原地站在那里沒動。

一曲彈罷,石井緩緩放下“三味線”,長舒一口氣,仿佛剛從陶醉的琴曲中醒來。他舒展了一下胸、肩,然后抬起頭,招呼:“竹森君,過來坐。”

竹森正一剛一抬腿,大狼狗立即站起,做出要撲咬的兇相,石井揮了一下手,示意狼狗臥倒,狼狗順從地又臥下了。

竹森正一拘謹地走過去,跪坐在石井面前小幾的對面。

“你聽到了。知道是什么曲子嗎?”石井還沉浸在剛才曲子的意境里。“報告,是‘故鄉的撒枯拉(櫻)’。”石井抬起頭,慈愛地看著竹森正一:“年輕人,想家了吧?”

竹森正一嘴角顫了一下,沒作聲。

木拉門輕輕拉開,女傭端著方盤進來,在小幾上擺了四碟小菜和兩壺清酒。

石井自斟一盅清酒,端起酒盅:“你最近工作很投入,成績很好,我很滿意……”說著,一仰脖,干了手中的酒。一邊繼續自己斟酒,一邊親切和藹地道:“不必拘謹。在支那,這里就是你的家……”

竹森正一有些感動,也自斟了一盅,端起來,隨著石井的第二盅一起,干了下去。

“我知道,你的理論基礎和業務水準是最好的。如果一開始就象現在這樣努力工作,那么上一次升職的就該是你,而不是野田……不過,不晚,只要你肯努力,一定會大有前途,你會成為帝國軍隊的棟梁之材!”說著,又干了一盅。

女傭又端來了方盤,上面全是盛滿了酒的酒壺。

石井一邊斟酒一邊道:“竹森君,今天是家宴,你不要拘束,可以開懷暢飲,也可以暢所欲言。”

竹森正一欲言又止。

石井見狀,大笑起來:“說、說,有話就說。就像在家里,就像對父親,想什么就說什么……”又是一陣朗笑。

竹森正一深受感動,憋紅了臉,笨拙地說:“國際法明確規定,不許使用細菌武器,可我們……”

又是一陣朗笑,石井打斷竹森正一的話:“這個問題由你提出來是因為幼稚,如果是由國內那些道貌岸然的議員們提出來,那就是愚蠢!中國的孫子兵法講‘兵不厭詐’,我們大日本帝國從來不和我們的敵人講什么誠信,要取勝,必須不擇手段!我們的國家是資源缺乏的島國,我們的民族要稱雄世界,不能同美國、蘇聯那樣的大國拼實力。我們的細菌武器,無需大量的物資投入,就可以大規模殺傷敵國的有生力量,這種戰法,在中國兵法中叫做‘四兩撥千斤’。”

“可、可是……”竹森正一又是欲言又止。

“孩子,說,說出來,我就是要給你治心病,解心魔的。”

“我們不只對敵國軍隊,對平民百姓也使用細菌武器,是不是不夠、不夠……”

“說,不夠什么?”

“不、不夠人道……”

“哈哈……”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我就知道你會這么想。孩子,你知道你錯在哪了嗎?你只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你不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們大和民族是最優秀的民族,我們日本人是優等人。而支那、高麗等等,都是劣等人,或者說,根本就不必把他們當成人。我們作為優等人,必須徹底征服那些劣等人,使他們成為絕對順從的奴隸,世界才會安定、繁榮!所以,對那些不順從的劣等人,必須消滅他們!”

“可那些手無寸鐵的女人和孩子……”

“竹森君!”石井又一次打斷了竹森正一:“你忘記了你是帝國的軍人!在軍人的眼睛里只有兩種人,要么是自己人,要么就是敵人!不管是女人還是孩子,只要他還沒有順從。不,只要他還沒有完全、徹底地順從,我們就必須征服或者消滅他!”石井盯視著竹森正一,雙眼在金絲眼鏡鏡框上邊露出兇光。竹森正一被鎮住了,局促地無言以對。

石井好像意識到了自己的兇相畢露,挺了挺身,扶了扶眼鏡,收回兇相,換成沉穩、慈祥的口氣:”孩子,今天是一個多么美好的夜晚,有件事情本來不想今晚告訴你。可是,你太幼稚、太不成熟了。為了讓你成為一名真正的帝國軍人,我不得不讓你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石井停頓了一下,拍了拍手,木拉門輕輕拉開,女傭進屋鞠躬,侍立一旁。

“你去書房,把寫字臺上那個信封拿過來。”石井命令女傭。

“信?是我的家信嗎?”

“你有一個弟弟?”石井問。

“是,有一個弟弟,還有一個妹妹。弟弟,弟弟他怎么了?”竹森正一急切地問。

“不久前,你的弟弟也應征入伍了,他也被派到了滿洲,可是來了還不到一個月,就被支那人的民兵游擊隊給殺害了……”

“什么……”

“支那人的民兵游擊隊,就是你所說的平民百姓!”石井的雙眼再次在眼鏡框上邊露出兇光。

木拉門輕輕地打開,女傭將一個信封送了過來。石井接過信封,遞給竹森正一:“你自己看吧。”

竹森正一急切地打開信封,石井偷眼瞟著情緒失控的竹森正一,慢聲慢氣地道:“你的弟弟被他們殺死的時候還不到十八歲,是啊,不到十八歲,還是個孩子,他們殺死了他。而且,連尸體也給毀壞了……”

竹森正一一拍大腿,呼地站起來。

臥在石井身旁的大狼狗見狀,也呼地站起來要撲咬竹森正一……

石井立即用手式制止了狼狗,隨即又拍了一下手,木拉門打開了,女傭站在門口,石井一揮手,大狼狗順從地朝門口走去。

竹森正一的臉痛苦地抽搐著,大睜的雙眼目光呆滯。

石井看著竹森正一,臉上露出了陰險的笑容:“難道你不想為弟弟復仇嗎?”

竹森正一突然扔掉了手中的家信,彎腰從小幾上抓起一壺酒,仰脖灌了下去……

37.空鏡頭(外、日)

天空。烏云翻滾,電閃雷鳴。

烏云下,高聳的七三一部隊本部大樓。樓頂,日本膏藥旗隨風狂舞。

38.監舍/走廊(內、日)

日本兵將冒著熱氣的飯、菜一桶桶地送進每個監舍。同時,又將原封未動的冷飯、菜一桶桶地抬出來……每個監舍里的人都靜靜地躺在自己的床位上,沒有一個人吃飯,也沒有一個人說話……

石井剛男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從一個監舍跑到另一個監舍,急切地問送飯的日本兵:“還沒有人吃飯嗎?”日本兵無奈地搖著頭……

39.部隊長辦公室(內、日)

石井四郞氣急敗壞地來回踱步:“已經三天了,為什么才報告?全體絕食!竟然是全體絕食!沒有領頭的,他們會這么齊心嗎?”

一旁垂首肅立的田中次長看了一眼同樣垂首肅立的石井剛男。

石井剛男偷看了一眼怒氣沖沖的石井四郞,怯生生地說:“報告,開始時我們想,找出領頭的嚴懲就鎮壓下去了,可是查不出來,我們就憑印象抓了幾個,當他們的面處死了,可其他人還是不說,堅持絕食……”

“你們應該知道”,石井四郞放緩了語氣,無可奈何地說:“‘馬路大’,特別是健康的‘馬路大’,對我們的研究和實驗多么重要。如果事態不盡早結束’,‘馬路大’餓死了,我們七三一也就癱瘓了。”

石井剛男面露難色:“可是,他們要求每天一小時放風,而且是集體放風。這樣一來,他們就有機會結伙,串聯,我們的管理就會失控……”

石井四郞一揚手,打斷石井剛男的話:“我們就給他這個機會!這也是我們的機會,只要我們暗中仔細偵察,就會找出他們之中領頭的核心人物,然后……”石井四郞迅速地一攥拳,做出一個絞殺的動作,陰險地冷笑起來……

“好!部隊長英明!”田中次長邊奉承邊鼓起掌來。

石井剛男眨了眨眼,也聽明白了,不由也跟著喊:“英明!英明!”

40.監舍(外、日)

“馬路大”們歡呼雀躍,魚貫而出……

山柱子攙扶著被折磨得步履蹣跚的王明義走出來。王明義低聲說:“團結就是力量!我們終于為集體脫逃邁出了第一步。”

41.實驗室(內、日)

兩名助手將王明義綁在診臺上。

竹森正一示意助手出去,然后走到王明義面前,注視著他。王明義也不回避,盯視著竹森正一。

竹森正一舉起聽診器,晃了晃,說道:“你的、王富貴的不是。你的……”竹森正一不知如何表達,向王明義豎了豎大拇指……

門被推開,野田俊義闖入:“竹森君!快、快去解剖室,高橋君馬上要被解剖了!”

“高橋君?他死了?”

“不,還沒有,不過已經感染了高濃度病菌,沒救了。長官說活體解剖的數據更有價值,高橋君已經同意獻身了。解剖前他要見你最后一面!”

竹森正一摘下聽診器,隨野田俊義跑了出去……

42.解剖室(內、日)

高橋康男躺在解剖臺上。兩側肅立著石井剛男為首的身著白大褂的實驗人員。

竹森正一跨進解剖室,撲向高橋大喊:“不!高橋君,你還沒死!”

高橋睜開微閉的雙眼,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謝謝你,竹森君,我已經簽字同意了,長官答應,可以給我的家人雙倍的撫恤金……只是,我還有一個遺愿,就是戰、戰后,舉辦我的畫展,所以請你……”

“長官!”竹森正一沖石井剛男大喊:“他還沒死,他不是‘馬路大’……”

石井剛男也不答話,扭身沖衛兵擺了一下頭。兩名衛兵沖上去,將竹森正一拖出解剖室,另一名衛兵拎起高橋的小皮箱跟了出去。

43.禮堂(內、日)

講臺正中懸掛著日本膏藥旗。臺上正進行頒獎儀式,管弦樂隊奏著日軍軍歌,整個禮堂氣氛莊嚴、熱烈。

竹森正一登臺受獎,可面部表情卻沒有一絲激動與興奮……

軍樂隊停止演奏,石井四郞登臺致詞:“尊敬的關東軍參謀本部長官,七三一部隊諸位同仁:今天,是值得紀念的日子,是將載入我七三一部隊史冊的日子。由于我部全體同仁的努力,使我大日本帝國軍隊細菌戰研究和實驗都取得了輝煌戰果!為此,我七三一部隊以及竹森正一等軍官,榮獲了關東軍的特別嘉獎……”掌聲打斷了石井的講話,良久,石井優雅地一揮手,掌聲戛然而止。石井上前一步:“今天是慶功的日子,狂歡的日子,不多講了,接下來是慶功酒會,酒會之后……之后嘛……”石井放浪地狂笑起來,然后故弄玄虛地說:“酒后還有驚喜!”

44.食堂(內、日)

一桌桌坐無虛席,日軍官兵推杯換盞,狂呼亂叫……

部隊次長田中走上食堂前端的小講臺,環視著狂飲的日軍官兵。衛兵急忙跳上講臺,大喊:“肅靜、肅靜,長官訓話!”

嘈雜的食堂突然靜了下來,田中次長干咳兩聲,清了清嗓子:“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為了表彰并犒賞我七三一部隊,為了提高部隊官兵士氣,關東軍本部長官給我們派來了慰問團,也就是慰安婦,諸位酒足飯飽之后……”一陣狂呼打斷田中次長的講話。衛兵大喊:“肅靜,肅靜!”可無濟于事,衛兵急忙吹響警哨,食堂剎時又靜了下來。

田中次長又干咳了一聲:“由于慰安婦人數有限,中層軍官以下,每人限時享用十分鐘,餐后自行排隊……”田中話音未落,又是一陣狂呼,官兵紛紛扔下手中杯筷,向食堂門口跑去……

45.走廊(內、日)

長長的走廊,排著長長的隊。酒后的日軍官兵一邊擠擠插插地排隊,一邊興奮地說著下流話,走廊里不時響起陣陣淫蕩的笑聲。

46.食堂(內、日)

竹森正一一個人端坐在杯盤狼藉的餐桌旁,野田俊義在一旁拉著他的衣袖,急切地說:“我們為什么不能去?都一年多了,整天是老鼠、跳蚤、細菌,再就是‘馬路大’、尸體,都快把自己郁悶死了,我們也放蕩一下……”

竹森正一正要開口,一個衛兵走過來:“竹森君!”隨著叫聲,衛兵敬了一個軍禮:“竹森君,部隊長石井閣下請您過去。”

竹森正一先是一愣,隨后起身還了一個軍禮:“哈依。”轉身朝野田俊義聳了聳肩,隨衛兵去了。

野田俊義看著竹森正一的背影,突然轉身向門外跑去。

47.部隊長辦公室(內、日)

門外傳來喊聲:“報告!”

石井四郞躺在辦公桌旁的安樂椅上,手指夾著香煙,正在吞云吐霧,聽見喊聲,回了一句:“進來。”隨即站起身,在辦公桌上的煙灰缸里掐滅了香煙。

竹森正一進來,立正敬禮。石井還禮,笑容可掬地一揮手:“過來,坐下說話。”

竹森正一走過去,坐在辦公桌對面的大頭椅上,挺胸拔背,雙手放在雙膝上,等著長官訓話。

石井走過去,拍拍竹森正一的肩頭:“不要拘束。”然后側步到竹森正一的面前,慈祥地看著竹森正一:“還記得嗎?一年多以前,你第一天來報到,也是坐在這把椅子上,那時我就說,你將成為七三一部隊,乃至帝國軍隊的棟梁之材。沒想到,這么快,才一年多時間,我的希望就實現了,真是可喜可賀!”

竹森正一唰地站起來:“感謝長官栽培!”

石井得意地仰頭朗笑,突然,他止住笑聲,不解地問:“今天是你立功受獎的大喜日子,怎么有些悶悶不樂?”

“我……我在想高橋君,他是我們的同胞,不是‘馬路大’……”

“竹森君,你該為他自豪!他是為帝國獻身的,這種獻身精神是我大和民族最值得驕傲的精神!你知道地球上最優秀的動物是什么嗎?是狼!在需要的時候,狼會毫不猶豫地吃掉受傷的同類。這樣,種群才會長興不衰!我們大日本帝國要繁榮昌盛,必須有、不,是必須勝過這種狼性!好了,這些道理,七三一會讓你明白的。”說著,又拍拍竹森正一肩頭,示意他坐下:“年輕人,好好干,前途無量!今天是慶功的日子,不談工作。叫你過來,是要好好犒賞你,讓你享受高級軍官的待遇……”

竹森正一又唰地站了起來,不解地看著石井:“長官……”

“坐、坐。”石井笑咪咪地看著竹森正一:“今年幾歲啦?”

“報告長官,二十五歲。”

“我知道、知道。”石井狡黠地笑著:“我還知道你還沒結婚,甚至連未婚妻也沒有。”

“是,長官。”

“那就是說,你還沒碰過女人?”石井推了推金絲眼鏡,淫邪地盯視著竹森正一。

竹森正一漲紅了臉,沒吱聲。

“太遺憾了,這么出色,這么英俊的男人,太遺憾了!你要知道,”石井突然變得一臉嚴肅:“作為男人,作為日本男人,我們要征服世界,這當然包括征服世界上的女人。不能征服女人的男人,算不上真正的男人!當然嘍,”石井突然又變嚴肅為放浪,得意而炫耀地又推了推金絲眼鏡:“征服女人也是一門學問。而且——而且這門學問也不淺……”石井一陣淫笑:“年輕人,今天晚上你就去上這第一課!”

竹森正一站起身,剛要說話,石井伸手搭在他肩上,把他按回椅子上:“年輕人,不要難為情。來,喝一杯,這是法國最好的白蘭地,也是最好的荷爾蒙激素的激素,在這戰爭年代,可是很難弄到的啊……”說著,石井斟了兩大杯:“來,干杯!”

“長官,學生不勝酒力。”竹森正一欲推辭。

“哪里、哪里,飲美酒,會佳人,這么美的事,哪個男人不想要啊?”說罷,石井先舉杯,一飲而盡。然后看著竹森正一,竹森正一猶豫了一下,也一飲而盡。

石井開懷大笑,小聲而神秘地說:“噢,忘了告訴你,我給你安排的女人,不是那種為中級軍官以下的人服務的慰安婦,那些支那的、還有高麗的女人,每天要侍候上百個如狼似虎的大兵,早就給糟蹋得人不人,鬼不鬼,沒有一點女人的韻味了。一會給你享用的是來自我們日本本土的女人。當然了,是個志愿者,是個因為崇拜我帝國將士而自愿獻身的志愿者。那姑娘既年輕又漂亮,可真讓人銷魂啊……”石井忘形地淫笑著,拿過酒瓶,又斟了兩大杯白蘭地:“來,再干一杯!”

48.房間(內、夜)

燈光昏暗的房間,一個女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女孩兒,身上蓋著毯子,蜷縮著身子,側臥在一張大床中間。

一道亮光照進室內——門開了。隨著亮光,竹森正一邁著醉步,跌跌蹱蹱地走了進來。走至床前,見床上蜷臥著的女人只有那一小堆,不由得笑了起來:“征服?還用征服?原來是這么個小東西……”竹森正一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伸手去拉女人身上的毯子。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回身帶上門,并插上了門栓。與此同時,床上的女孩坐了起來,驚恐地看著竹森正一。竹森正一轉身見女孩坐了起來,先是一愣,隨后笑道:“姑娘,著急了嗎?過來,讓我看看,真的那么漂亮嗎?”邊說邊一條腿跪上床,一把掀開毯子,女孩驚恐地連呼:“不!不……”看見女孩半裸的身體,竹森正一已經欲火中燒,一把拉住女孩的胳膊,一邊往懷里拉,一邊粗暴地說:“怎么,難道你也知道害羞嗎?”女孩一邊拼命掙扎,一邊大喊:“不!不……”竹森正一毫不理會女孩的掙扎,一下子將她攬入懷中。女孩拼命扭動、掙扎,絲毫無濟于事,突然在竹森正一的肩頭咬了一口,竹森正一猛然松開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肩頭,突然惱羞成怒,一邊大罵:“巴嘎”,一邊揮手猛扇了女孩一記耳光。然后躍身上床,將女孩壓在身下……

“竹森正一!”身下的女孩突然喊他的名字,竹森正一一驚,好熟的聲音,他連忙起身,看著瑟瑟發抖的女孩,不知所措。

“哥哥,我是惠子……”昏暗之中,女孩報出了名字,竹森正一一下傻住了,額頭沁出冷汗,酒也醒了。他怔怔地看著女孩:“你、你真的是……”

“哥哥,我是惠子,竹森惠子!”

竹森正一怔怔地看著惠子,退身下床,突然跪在地上,雙拳猛擊自己的頭……

惠子見狀,撲上去緊緊摟住竹森正一的脖子,邊哭邊哽咽著:“哥哥,救我,救我……”

竹森正一掰開惠子的手:“惠子,先別哭,快穿好衣服,告訴哥哥,這是怎么回事。”

惠子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半裸著身子,急忙松開摟著哥哥脖子的手,一邊去屋角穿衣服,一邊說:“你走了沒多久,二哥也應征入伍了,隨部隊去支那不到一個月就戰死了。這時正值我升中學,剛上中學軍校就去我們那招軍護學員,當時我一心想,將來當軍護為二哥報仇,就報了名……”

49.走廊(內、夜)

衛兵一手扶著爛醉如泥的部隊次長田中,一手敲門高喊:“里邊的人快一點,田中次長等不及了……”

門開了,竹森正一跨出屋門,身后跟著惠子。

田中一看是竹森正一,頓時醋意大發:“原來是你!當今的大紅人,你真的以為要接任部隊長了嗎?待遇竟然提到我的前頭去了……”

竹森正一敬禮:“次長閣下,對不起。”竹森正一停頓了一下,回頭指著惠子:“她,是我妹妹,是我的親妹妹。”

“什么?妹妹?”田中趔趄了一下,酒醒了一半,他打量著竹森正一,又看了看竹森正一身后膽怯的惠子,突然一陣狂笑:“妹妹?什么妹妹?她不過是個婊子……”邊說邊過去拉惠子。

竹森正一一把拽住田中:“次長閣下,我說了,她是我的妹妹……”

“巴嘎!”隨著罵聲,田中一記耳光將竹森正一打了個趔趄,又一記耳光將惠子打倒在地上,接著拽起來就往屋里拖……

竹森正一沖上去拽住田中,田中轉身又要打竹森正一,被竹森正一一把抓住手腕。這時,竹森正一雙眼冒火,一拳將田中打倒。氣急敗壞的田中伸手去腰間拔槍,竹森正一一個箭步沖上去,奪下手槍,槍口指住了田中……衛兵見狀,從后面沖上去,一槍托打在竹森正一的后腦,將竹森正一打昏,田中趁勢爬起,大皮靴朝竹森正一的頭、胸、腹一頓暴踹。然后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拽起嚇得癱軟在地上的惠子,拖進屋里,隨之“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50.部隊長辦公室(內、日)

石井四郞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田中次長的鼻子:“你、你,年近五旬的人,竟然為了一個女人。不,竟然為了一個婊子和年輕人爭風吃醋!你不知道嗎?他是七三一的未來之星,大日本的國寶!如果你把他打殘了,打死了,那是帝國多大的損失!你、你,你必須親自向他賠罪。”

被罵得狗血淋頭的田中次長頭也不敢抬,嘴里嘟嘟囔囔地道:“恐怕賠罪也沒用,因為他說那是他的親妹妹……”

“有用要賠罪,沒用也要賠罪,這是你的事!馬上,跟我一起去。至于他的妹妹,不要你來管!”

51.軍官宿舍(內、日)

頭上緾著厚厚的繃帶,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竹森正一靠坐在床上。眼前不時浮現出田中次長粗暴地揪著惠子蓬亂的頭發,往房間里拽,惠子掙扎著扭頭,凄厲地喊叫“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當、當!”響起了敲門聲。

衛兵推門而入:“竹森君,石井部隊長看您來了。”

石井四郞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身后是垂頭喪氣的田中次長。

看見石井部隊長進來,床上的竹森正一竟扭過臉,不理不睬。

石井訕笑了一下,故作大度地說:“竹森君,還沒消氣嗎?你看,我帶田中次長給你賠罪來啦。”

竹森正一扭頭看見田中,怒不可遏,跳下床要與其拼命,被衛兵死死拽住,按在床上。

田中次長趁機向竹森正一鞠躬,虔誠地說:“竹森君,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

“不!你是個畜牲!我已經告訴了你,她是我的妹妹……’’竹森正一暴跳如雷,掙扎著要跳下床與田中拼命。衛兵仍舊死死地拽住他。

石井見狀,急忙上前打圓場:“竹森君,息怒、息怒,氣大傷身!你看,田中次長拋開長官尊嚴,滿懷誠意而來……”邊說邊朝田中使了個眼色。

只見田中次長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竹森君,昨天晚上喝醉了酒,做出不仁不義之舉,愿接受竹森君任意懲罰……”

竹森正一見田中竟然下跪,一時間也不知所措了。石井趁機一板臉,義正詞嚴道:“竹森君,殺人不過頭點地。在我們大日本軍隊里,上級軍官給下級軍官下跪是從來沒有的。況且,是一個年齡可以做你父親的人!這種強人所難不亞于殺頭謝罪!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后誰也不許再提起!”邊說邊朝田中做了個手勢,示意他站起來。

竹森正一怒氣未消,怒視著田中。

“孩子!”石井語氣十分慈愛:“你還有什么要求?”

“我……”竹森正一轉頭盯視著石井:“我要救出妹妹!”

“妹妹?什么妹妹?”石井大聲笑了起來:“孩子,一定是你思鄉心切,想家心切,再加上酒喝多了產生了幻覺……”

“不!絕不是幻覺!千真萬確,她就是我的妹妹,竹森惠子!”

“好,好,如果真如你所說……”石井停頓了一下:“不巧的很,慰問團已于今天早晨返回關東軍本部了……不過,沒關系,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我馬上派人去關東軍本部,請求把你的妹妹竹森惠子改為女兵,然后調來七三一部隊,讓她陪在你身邊……”

竹森正一信以為真,激動地要站起來:“長官……”

石井擺了擺手:“好好養傷,只要你好好工作,七三一是不會虧待你的!”

52.部隊長辦公室(內、日)

石井四郞面色鐵青,閉著眼一動不動地坐在辦公椅上。

田中次長湊近石井四郞:“部隊長,您真的要……”

石井四郞依然鐵青著臉,閉著眼,一動不動。田中和石井剛男面面相覷,不敢再問。石井四郞猛地站起,將手中未點燃的一支香煙使勁摔在辦公桌上,惡狠狠地說:“這個怨既然結了也就不好解了,不如干脆讓他死心、斷念!”

田中和石井剛男又是面面相覷,不知是什么意思。

石井狡黠地看了二人一眼,坐回辦公椅,用手一指田中:“你,馬上去關東軍本部,調回竹森惠子,半路上逼她寫下遺書,然后……”石井停頓了一下,做了個絞殺的動作: “要干得干凈、利索!”

“我……”田中欲言又止。

“你惹了這么大的麻煩,這是給你立功的機會,也是雪你下跪之恥。”

“那么,尸體怎么處理?”

“帶回來,給她厚葬。讓竹森正一親眼看到她妹妹已經死了。然后告訴她,因為險些與哥哥亂倫,自感羞愧,回到本部就自縊身亡了。”

53.軍官宿舍(內、日)

野田俊義坐在竹森正一對面:“竹森君,忍了吧,胳膊是扭不過大腿的……”

門開了,傳令兵進來,敬禮:“竹森君,田中次長請您去一下。”

54.解剖室(內、日)

解剖臺上,白色床單蓋著一具尸體。田中次長坐在椅子上,旁邊站著衛兵。傳令兵推門而入,身后跟著竹森正一。田中立即起身,面帶哀容道:“竹森君,我們去晚了一步……”

“什么?什么去晚了一步?”

“竹森君,石井部隊長命我親自去關東本部接回令妹,可、可是我們去晚了一步,令妹昨天回到本部就自縊身亡了,這里有遺書……”

“什么?自縊?”竹森正一沒接遺書,兩步跨向解剖臺,掀起白色床單。

竹森正一注視著妹妹慘白的臉和頸上暗紅色的勒痕……

竹森正一抬頭怒視著田中,田中不敢對視,低著頭嘟噥:“遺憾,去晚了一步,真是太遺憾了……”

竹森正一輕輕放下床單,蓋上妹妹的臉,慢慢轉過身,突然拔出手槍,一步跨過去,將槍口頂在田中頭上……

衛兵見狀,立即也拔出手槍,竹森正一喝道:“別動!動一動,就打碎他的腦袋,把槍放下!”

田中嚇得雙手捂著臉,急忙命令衛兵:“放、放下槍!”

竹森正一咬牙切齒道:“田中閣下,你忘了,我是醫學博士,法醫課在我讀本科時就學過了,我妹妹頸上根本不是自縊的勒痕,說!誰干的?”

“不、不干我的事,我、我只是執行命令……”

“執行命令?誰的命令?是石井?”田中自知失言,嚇得渾身顫抖,不敢說話。“站起來!我們現在就去找石井,我要殺死他!”

竹森正一一邊命令,一邊撿起衛兵的槍,押著田中走出解剖室……

55.走廊(內、日)

石井四郞辦公室門外。

竹森正一用手槍頂著田中的腦袋命令:“進去!”

田中渾身發抖,不敢推門。

突然,門開了,衛兵探身走出,見狀,急忙掏槍。

竹森正一大喝:“別動!”隨手將槍指向衛兵。田中見狀,轉身就跑。竹森正一掉轉槍口射擊,擊中田中左臂,田中應聲倒下。衛兵趁機撲上,緊緊抓住竹森正一的手槍。一串子彈打在天花板上,室內另一衛兵沖出,二人合力將竹森正一制伏,拉入石井辦公室。

56.石井辦公室(內、日)

石井暴跳如雷,指著竹森正一:“你、你,竟敢刺殺我!”

竹森正一跳腳大罵:“石井,你這個騙子,惡魔,豺狼……”

石井沖上去,左右開弓抽打竹森正一,竹森正一被打得口鼻噴血,鮮血噴濺在石井臉上……

由于用力過猛,石井的金絲眼鏡甩落到地上,他睜著圓圓的、鼓鼓的死魚眼,歇斯底里咆哮:“押下去,和‘馬路大’關在一起!”

57.監舍室(外、日)

露天場地邊,一叢迎春花綻放出金黃色的小花,昭示著又一個春天來了。

場地上,放風的“馬路大”,有的曬太陽,有的散步,有的甚至打起了太極拳……

58.監舍(內、日)

王明義被折磨得已經沒有力氣出去放風了。山柱子提前回到監舍,手里捧著一小枝金黃色的小花:“三哥,你看,開花了。”王明義勉強笑了一下,伸手接過小花。

山柱子見室內無人,湊過去對王明義低聲說:“剛剛得到消息,一個日本人,原來也是這里的軍官,因為去刺殺部隊長,也被押在我們這兒。不過,他住的是單間。”

“日本人?知道叫什么名字嗎?”

“線人說,叫竹森正一。”

“竹森正一?是他?我認識他,當時我就覺得這個日本人跟別的鬼子不一樣,馬上通知各支部,找一切機會接近他,策反他,讓他幫助我們越獄脫逃。”

“是!”山柱子跳起身,故意大聲說:“你不出去,我出去啦,外面大好春光啊……”

59.部隊長辦公室(內、日)

左臂上纏著繃帶的田中次長、石井剛男、園田大佐等七三一部隊高級軍官七八個人在辦公室坐等部隊長。幾個人不時交頭接耳,低聲交談……

石井四郞風風火火走進辦公室,眾軍官急忙起身敬禮,石井四郞邊走邊草草還禮……走近辦公桌,石井四郞轉身命令衛兵:“到門外警衛,把門在外面鎖了,任何人不許入內!”說罷,一屁股坐下,目光犀利地掃視其他軍官。

辦公室的氣氛立時緊張起來,眾軍官個個挺胸拔背,正襟危坐,大氣不敢出。

一陣可怕的寂靜之后,石井四郞開始講話:“今天,召開的是本部隊高層軍官特別緊急會議。兩大內容:第一,通報最新戰局、戰況;第二,布置部隊下一步行動。關于戰局、戰況,兩個消息都是壞消息:第一,太平洋戰場,我軍節節失利,本土屢遭轟炸;第二,也是最致命的,歐洲戰場出現大逆轉,德國已于五月八日宣布無條件投降。這樣,蘇聯將騰出兵力,向我宣戰,我軍將腹背受敵。以上戰局、戰況,屬最高軍事機密,不許向士兵以及下級軍官透露。相反,要告訴他們,目前戰局、戰況形勢大好。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鼓舞官兵士氣。關于本部隊下一步行動部署如下:第一,將帶菌老鼠、跳蚤及一切已制成的病源、病菌,盡快投入戰場,一點不留;第二,全面、徹底整理所有研究、實驗資料,以備緊急情況轉移或銷毀;第三……”

石井摘下眼鏡,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為了鼓舞士氣,本打算隆重地過一個‘盂蘭盆節(農歷七月十五日)’,現在看來,恐怕等不到那一天時局就……”石井一時找不到恰當的詞語表達。停了一會,接著說道:“這樣吧,再過幾天,就是支那的端午節,也是我們在外征戰的帝國軍人的思鄉之節,為了鼓舞士氣,我們就借這個日子,大宴官兵,以壯我七三一部隊之軍威……”

60.監舍(外、日)

“馬路大”在放風。山柱子將羸弱的王明義背出室外,放在草坪旁邊曬太陽。從他身邊散步的人向他擺手、打招呼。

一位身著破舊長衫、戴眼鏡、梳分頭的中年男子走到王明義跟前,先是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又讓王明義張嘴看看舌苔,接下來拉過王明義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號起脈來……

中年男子左右看看,見附近沒人,低聲說:“那個叫竹森正一的日本人,已經接觸上了,他表示為了贖罪,愿意幫助我們越獄脫逃,他還提供信息,說端午節全體官兵將舉行大宴……”

王明義臉上掠過一絲微笑,吃力地說:“綜合其他渠道的消息,這個日本人說的應該是真的。另外,外邊傳進來消息,日本人可能支持不了多久了,在他們徹底失敗前,肯定得對我們下毒手,所以越獄迫在眉睫,不能再等了,就定在五月初五端午節半夜,等日本兵醉飽熟睡時行動。通知各支部,到那天一定要睡足吃飽,整束好衣褲鞋襪。行動開始后,年輕人,還有婦女和小孩往西跑,那邊沒有高墻,只有鐵蒺藜電網,容易破壞,出去以后就是一片樹林,容易逃脫,這一組由山柱子帶隊;另一組就是我們這些已經感染病菌的人和年歲大的人,我們不跑,出了監舍以后到大院潛伏,待鬼子發覺出來后,先和他們周旋,然后往東跑,吸引敵人,掩護年輕人……這一組由我和你帶隊。”

中年男子重重點了點頭,使勁握了握王明義的手,然后站起來故意大聲喊:“山柱子,把三哥背回去吧,他這么弱的身子不能在外面呆太久……”

61.空鏡頭(外、夜)

七三一本部大樓,華燈初上。

62.食堂(內、夜)

一張挨一張、布滿食堂的圓形大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美酒佳肴。衣著整齊、精神抖擻的日軍官兵圍坐在一張張餐桌周圍。

食堂前端小講臺,精神煥發、神采奕奕的石井四郞手擎斟滿美酒的高腳杯走上講臺,臺下官兵立刻起立,熱烈鼓掌,掌聲經久不息。石井得意地環視臺下,然后優雅地一揮手,掌聲戛然而止。石井高聲說道:“在我大日本皇軍偉大圣戰取得節節勝利的今天,我們迎來了端午佳節!在這個美好的的夜晚,讓我們狂歡,暢飲,慶祝我們昨天取得的偉大勝利,迎接明天更大的勝利……”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掌聲落下,石井高舉酒杯,帶頭高呼:“天皇陛下萬歲!”

“萬歲!萬歲!”

臺下的日本官兵一齊舉拳狂呼,呼聲震得食堂頂棚的吊燈瑟瑟發抖……

63.監舍(內、夜)

竹森正一后腦勺枕著雙手躺在床上,無神的雙眼望著天花板發呆。

門開了,日本兵警衛端著酒菜進來,竹森正一騰地坐了起來。

“竹森君,起來吃飯!今天是端午節,部隊全體會餐,你也喝兩盅……”

“什么?今天是端午節?”竹森正一眼里放出光彩。

“是啊,今天過節,你也換換心情。這是酒,這是菜,不夠的話喊我,我再給你送……”警衛兵一邊嘟囔著,一邊往桌上擺放酒菜,扭頭一看,竹森正一還坐在床上,就轉過身,討好地說:“竹森君,咱們都是日本人,你跟那些‘馬路大’不一樣。你的事我們聽說一點,你也別太倔了,服個軟不就沒事了嗎?你是博士、是專家,大有前途,不像我們這些大頭兵,混一天少一天,不戰死也得染病死……”

“兄弟,你說我真的還能再發達起來嗎?”

“嗯,當然,只要你……”警衛兵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好!在我落難之時你這樣關照我,有朝一日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竹森君,我……”警衛兵受寵若驚,不知所云,“嘿、嘿”地憨笑起來。

“兄弟,我很苦悶,很想家,今天過節,你能陪我喝酒嗎?”

“陪……哦,現在不行,等‘馬路大’吃過晚飯,熄了燈,我帶你去警衛室,那兒還有一個兄弟,咱們三個喝個痛快!”

說罷,警衛兵正欲轉身離去,門開了,野田俊義進來了。

“竹森君,你受苦了!”說著,野田俊義從兩側褲兜兒里拎出兩瓶酒:“今天過節,部隊會餐,我給你弄了兩瓶好酒,一醉解千愁……我不能幫你,只能……”

“野田君!”竹森正一一步跨過去,激動地抓住野田俊義的雙手,眼里溢出了淚花,“野田君,你不該來,部隊長知道了,會連累你,走,快走!”

野田俊義遲疑了一下:“竹森君,我們是同鄉、同學,又是好朋友,我勸你還是服軟吧。還是那句話,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保重!”說罷,退身走了出去。

64.監舍(內、夜)

“馬路大”們一邊吃飯,一邊一個傳一個地耳語:“吃飽飯,喝足水,腿腳弄利索!”

……

65.食堂(內、夜)

烏煙瘴氣,杯盤狼藉。日本兵推杯換盞,大呼小叫,哭的哭、笑的笑……

不知誰帶頭唱起了“撒枯拉”,一些日本兵仍下手中的杯筷,踉踉蹌蹌地跳起了舞……

66.監舍(內、夜)

熄了燈的監舍靜得瘆人。“馬路大”們合衣而臥,一張張床上,黑暗中一雙雙眼睛閃著光……

67.走廊/警衛室(內、夜)

監舍走廊,燈光昏暗。走廊盡頭大門口處,警衛室里燈火通明,竹森正一和兩個警衛兵酒興正濃。

竹森正一給兩個警衛兵的軍用水杯斟滿了酒,自己也斟了一杯,誠懇地說:“鄙人落難之時,承蒙二位如此關照,日后若能脫此劫難,飛黃騰達,一定厚報!二位若能信得過鄙人,就請滿飲此杯!”

兩個警衛兵已經喝得半醉,聽見竹森正一如此一說,頓時來了義氣,雙雙舉杯,一飲而盡。

竹森正一還要斟酒,但見兩個警衛兵,一個東倒,一個西歪,都已渾然睡去。

竹森正一站起身,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他舉起拳頭在自己的腦門上使勁打了兩下,略微清醒了一點,伸手摘下掛在墻上的鑰匙串。

正要舉步,身體又是一晃,險些摔倒。竹森正一見桌上有一只暖水瓶。于是抓過來倒了一杯開水,解開上衣襟,猛一下將開水潑向自己前胸,竹森正一痛得嘴一咧,險些叫出聲來,額頭頓時滲出大汗——竹森正一酒醒了一半,回身又拎起墻角槍架上的兩支短管沖鋒槍,躡手躡腳走出警衛室,將門反鎖。

68.監舍走廊(內、夜)

竹森正一將兩支槍放在警衛室門口,拿著鑰匙串迅速將“馬路大”監舍逐一打開。

“馬路大”排成一字長蛇陣,迅速而無聲地向外跑去。跑在前面的山柱子一眼看見警衛室門前放著兩支槍,立刻拿過來,隨手將另一支遞給身旁一位壯漢。

69.七三一大院(外、夜)

青年組有兩個人各抱了一床棉被,四個人分別抬了兩扇門板,跟隨山柱子向西悄無聲息地跑去……

老年組攙扶著王明義,跟隨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向幾棟日本兵宿舍周圍的黑暗處跑去……

青年組很快來到了西邊的電網旁邊,而且還沒有被發現。

山柱子悄聲命令:“先把兩床棉被搭在電網上,然后架上床板!”

兩個抱著棉被的青年迅速沖過去,打開棉被,搭在電網上……沒成想,棉被剛一接觸電網,立時火花四濺,同時警報器一齊拉響。隨后,各角落的探照燈也亮了,光柱不斷掃過人們頭頂。

“馬路大”們頓時慌作一團。

山柱子十分的鎮定,高喊:“別慌,快架上門板,先把婦女,小孩過去!”

幾名婦女和幾個小孩兒跑了過去,不知是由于是害怕還是心慌,人們怎么也爬不上去。

山柱子見狀,端起沖鋒槍,朝架電網的木樁根部扣動了連發。

槍聲一響,一個木樁斷了,電網立時矮了一半,人們趁機將幾名婦女和小孩兒了出去。

警報聲中,日本兵端著槍沖出來。

埋伏在日本兵宿舍門口的“馬路大”一擁而上,赤手空拳與日本兵撕打到一塊。

后出來的日本兵見外面的人扭作了一團,無法開槍,竟一時不知所措。

石井剛男提著長柄戰刀也沖了出來,見狀不由分說,抽出戰刀上去就砍。一連砍翻兩三個,石井大喊:“上刺刀!”

聽到命令,日本兵才緩過神來,紛紛上了刺刀,向手無寸鐵的“馬路大”刺去……

戴眼鏡的中年男子見狀,急忙大喊:“快跑!過來,跟我跑!”他一邊喊一邊朝東跑,一些黑色身影跟著他跑了過去。日本兵見人都跑了,開始舉槍射擊……

站在宿舍門口的石井剛男急忙大喊:“不要開槍,沖過去,抓活的!”

蜷伏在日軍宿舍門口的王明義在黑暗里支撐著站了起來,背對著王明義的石井剛男一點也沒發覺。羸弱的王明義用盡全身最后一點力氣,一躍而起,從背后抱住石井剛男,隨后狠狠一口,咬住了石井的脖梗子。

痛得石井像殺豬一樣嚎叫起來,拼命扭動身體,將精疲力竭的王明義甩了下來。暴怒的石井舉刀向跌坐在地上的王明義砍去,王明義竟伸手去擋,只聽“喀嚓”一聲,一只胳膊被砍掉了,石井又舉刀砍去,王明義竟伸起另一只胳膊去擋,又是“喀嚓”一聲,這只胳膊也被砍掉了。暴怒的石井不顧一切地朝王明義亂砍下去,鮮血濺了他渾身、滿臉……

西邊電網旁,山柱子帶領年輕人正一個接一個地踏著架在電網上的床板往外跑。

一隊日本兵邊打槍邊沖了過來。

堆在電網前的人們一下子又亂了,開始四處亂跑。

山柱子大喊:“趴下,別亂跑!”同時和另一壯漢趴在地上舉槍還擊,掩護人們跳過電網。

鬼子的火力很猛,很多人中彈倒下了。

其他人被密集的子彈壓得抬不起頭來。

山柱子的槍沒有子彈了,他一個滾兒,滾到壯漢身邊,伸手奪過壯漢手里的槍:“把槍給我,你快跑!”

鬼子的射擊壓得人抬不起頭來,壯漢正在遲疑,山柱子猛地躍起,舉槍掃射,火力一下子壓住了敵人。壯漢趁機跳起,跨上床板,一躍過了電網。

山柱子的槍戛然啞火,原來又沒子彈了。恰在此時,一陣排槍打過來,山柱子強壯的身軀挺了兩挺,終于倒下了……

日本兵趁機沖了過來……

70.空鏡頭(外、日)

天亮了。槍聲、喊聲、警報聲,一切都靜了。

天上下起了小雨。地上,雨水和血水摻和在一起,慢慢流淌。

71.操場(外、日)

七三一部隊全體官兵在操場上雨中列隊。

操場閱兵臺上,依次坐著部隊長、部隊次長等高級軍官。

竹森正一及兩個醉酒失職的警衛兵被五花大綁押上閱兵臺。押送的衛兵命令三人面向臺下官兵跪下,兩名警衛兵急忙跪下,竹森正一立而不跪,被衛兵從身后猛踹腿窩,也不得不跪下。

石井四郞站起身,環視臺下官兵,高聲講話:“昨天夜里,我部發生了一起極為嚴重的事件,那就是‘馬路大’集體暴動、越獄。幸好,由于我部全體官兵神勇,事件很快就被平息了。但是,損失和后果還是十分嚴重的。事件發生的直接原因是出現了內奸和警衛嚴重失職。但是,作為部隊長,本人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因此,今天早晨已向關東軍本部發送了事件報告和本人的請罪報告,本人將等候關東軍本部官員前來調查和處罰。”說到這,石井四郞向臺下官兵深深鞠躬,臺下鴉雀無聲,良久,石井抬起身,繼續說:“今天,我們要做的是,宣布本部隊對內奸和嚴重失職人員的處罰決定,下面,由次長田中閣下宣讀。”

臺下一片寂靜。

田中次長站起身,干咳兩聲:“昨天夜里,我部發生重大事故,造成部分‘馬路大’脫逃和被擊斃。同時,造成我部士兵三人犧牲,數人負傷。事故之嚴重,損失之慘重,前所未有。為嚴明軍法軍紀,我部擬處以內奸及兩名嚴重失職之警衛死刑,待關東軍本部核準后執行……”

“不!兩個警衛不能殺!”脖子上纏著帶血繃帶的石井剛男跳了起來:“我是部隊監獄長,昨晚的事故我負責!”

“你……”田中次長一時語塞。

石井剛男幾步跨到臺前,面向臺下官兵撲通跪倒:“部隊發生如此重大事故,作為監獄長,我難辭其咎,我懇求部隊寬恕兩名警衛,我愿代其剖腹謝罪,盡忠天皇!”說罷,抽出戰刀,解開衣襟……

“不可,不可!”田中次長急忙上前,拉住石井剛男,同時回頭大喊:“部隊長……”

石井四郞端坐不動,二目微閉,一言不發。

“部隊長,監獄長不能死!”臺上的高級軍官全都站起來,齊聲為石井剛男說情。

石井四郞仍然二目微閉,一言不發。

眾軍官見此,紛紛來到臺前,面向部隊長,齊齊跪倒,高喊:“部隊長,監獄長不能死!”

臺下官兵見此,也紛紛跪倒,高呼:“警衛不能殺,監獄長不能死……”

至此,石井四郞終于站起來,緩步走到臺前,再一次向臺下官兵深鞠躬,然后伸雙手示意臺下官兵起立。

臺下官兵站起,隨之操場一片肅靜。

石井四郞轉回身,扶起跪著的石井剛男,其他軍官也隨之站起。

石井四郞高聲道:“軍法無情,部隊發生如此重大事故,首先處罰的應該是本部隊長,其他責任人也難辭其咎!我將建議關東本部,監獄長軍銜降兩級,戴罪立功;兩名警衛,開除七三一部隊,遣送前線……”

說到這,石井四郞看了看竹森正一,咬牙切齒地說問:“你、你竟然背叛祖宗,為支那人做事!你死了靈魂也不得認祖歸宗,你將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作孤魂野鬼,永世沉淪……”

“住口!如果人死后真有天堂、地獄之說,我也不會入地獄。因為我已經用我的方式,我的力量為自己贖了罪。相反,你慘無人道,滅絕人寰,惡貫滿盈,地獄之門已經為你打開,死神正朝你微笑,向你招手……”

“你、你……”石井四郞氣得渾身發抖,無言以對:“好,好!我先不殺你,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72.七三一部隊本部大樓(外、日)

樓前,日本兵急急匆匆、出出入入……

73.實驗室(內、日)

竹森正一被赤身綁在鐵柱上,一群老鼠爬到他身上肆無忌憚地啃咬,竹森正一不時發出慘叫……

74.監舍(內、日)

日本兵打開監舍,喊監號,將穿長衫,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叫起。男子用目光與難友無言告別,然后轉身,從容地被日本兵押走……

75.日本廣島(外、日)

街道,清冷蕭條,行人稀少。

商店,人們在搶購食品。警報響起,人們四散奔逃……天空,美軍飛機穿云破霧,尋找投彈目標。炸彈投下,美機返航。地上升起蘑菇云……

76.東北戰場(外、日)

日軍全線崩潰,蘇軍坦克乘勝追擊,勢如排山倒海,無數日軍被碾壓在坦克車下……

77.七三一部隊本部大樓(外、日)

警報鳴響,樓前、院內,人、馬、汽車、摩托……亂作一團。

78.部隊長辦公室(內、日)

七八位高級軍官正襟危坐。

石井四郞雙眼惺忪,頭發有些蓬亂,但仍然強作鎮定。

石井四郞掃視了一下幾位高級軍官,聲音略顯嘶啞地說:“接關東軍本部最新戰報,我國本土遭美軍轟炸,目前尚不清楚美軍使用的是什么新式炸彈,僅用兩顆,就分別將我廣島、長崎兩座城市徹底摧毀。此外,東北戰場,蘇軍全線進攻,勢如破竹,不可阻擋……我大日本圣戰已無力回天。東京方面已經決定,不日之后,將由天皇陛下親下詔書,昭告天下,日本將終止圣戰。之所以要拖延幾日,就是要給我軍善后留一點時間。在此緊急時刻,關東軍本部命令我們:第一,將在押‘馬路大’全部處死,尸體焚燒、掩埋,不留一點痕跡;第二,將研究、實驗的資料、儀器、設備設施等全部銷毀,不能留給支那人或蘇軍一點證據;第三,”石井四郞停頓下來,目光犀利地掃視著其他人,然后一字一頓地說:“為了絕對保守秘密,七三一部隊全體官兵,包括隨軍家屬,集體自裁殉國,效忠天皇!”說罷,又用犀利的目光掃視,眾人鴉雀無聲。

石井四郞猛地站了起來,厲聲說:“起立!針對第三條命令,宣誓!”

幾位高級軍官紛紛起立。此時,坐在邊上、最后站起來的一位軍官,額頭已經滲出大汗,只見他站還沒站穩,突然身子一晃,暈倒在地。眾人扭頭一看,一股“清泉”從褲角流出……

石井剛男頓時大怒,大步跨過去,抽出戰刀,二話不說,揮手就是一刀,鮮血立時噴濺起來,那人哼也沒哼一聲,就被揮為兩段……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轉過臉看著石井四郞,乖乖地舉起右手。

石井四郞帶頭宣誓:“為國捐軀,效忠天皇!”

“為國捐軀,效忠天皇!”眾人跟著高聲宣誓。

石井四郞臉上掠過一絲微笑,擺手示意大家坐下,自己也坐下。石井又掃視了一下眾軍官,然后語氣和緩地說:“剛才的第三條命令,是考驗一下諸位。既然各位都有效忠天皇、欣然赴死的決心,事情就好辦了。現在,我重新宣布關東軍本部的第三條命令:為了保留我軍東山再起之實力,七三一部隊之高級軍官,包括家屬,以及技術業務骨干,著令撤回本土。其中,高級軍官由關東軍軍用機場乘機返國;技術業務骨干由哈爾濱乘火車至大連,然后由大連乘船返國。撤回人員每人配發一瓶氰化鉀,如途中被俘,必須服毒自盡,絕對不能成為俘虜。由于交通工具之局限,特別是絕對保守最高軍事機密之要求,部隊其他人員,一律就地殉國,效忠天皇!命令宣布完畢。下面,根據命令,分頭行動。注意,今天會議內容,特別是第三條命令,必須絕對保密!”

至此,眾人皆面露喜色。紛紛起身離開。石井四郞叫住石井剛男,說:“請監獄長留一下。”

田中次長剛跨出門,又返身回來,對石井四郞附耳道:“那個野田俊義也屬撤回之列嘍?”

“是的,當然。”

“這……”田中吞吞吐吐:“這個野田俊義和竹森正一是同鄉、同學,又是好友,竹森正一的事……如果不封住他的嘴,回國后恐怕……”

石井聽罷,眼珠子轉了兩轉道:“這好辦,傳我命令,命野田俊義親自去處決竹森正一,告訴他,這是考驗他對天皇、對帝國的忠誠!”

田中一聽,恍然大悟,連說:“高、高招,真是高招,我這就去傳令。”

田中剛出去,石井四郞就過去帶上門并順手插上栓。回轉身,來到石井剛男面前雙膝跪倒。

石井剛男大吃一驚,急忙去拉石井四郞,問:“四郞,這是怎么了?為什么要這樣?”

石井四郞不起來,誠懇地說:“二哥,這些年辛苦你了……”

“這是什么話,都是我應該做的。來,快起來!”

石井四郞還是不起來:“二哥,剛才的宣布的第三條命令,只有你去執行我才放心。”

石井剛男一愣,松開了拉石井四郞的手。

石井四郞急忙解釋:“二哥,不是我貪生怕死,也不是我沒有兄弟情義,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帝國的利益……還有,三哥雖不是高級軍官,但我會把他帶回國,只是……”

石井剛男恢復了常態,使勁拉起石井四郞:“四郞,起來,起來說話。”

石井四郞站起,面帶愧色,看著石井剛男。

石井剛男慷慨地說:“四郞,這些年風風雨雨,二哥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我兄弟既然已經獻身國家,就必須義無反顧!四郞,你說吧,要我怎么做?”

石井四郞不無激動地抓住石井剛男的手,情深義長地叫了一聲:“二哥!”然后,一字一頓地說:“從現在開始,你率本部所有工兵,在本部所有建筑物的基礎下,埋放烈性炸藥和引爆裝置,炸藥量一定要充足,引爆后,必須片瓦不留,特別是禮堂和食堂。一定要秘密進行,而且要快。還有,為防止部隊嘩變,撤離人員走后,一定要安撫好其他人員和幾十名隨軍家屬,把他們哄到禮堂和食堂集中,待撤離人員走遠,走到聽不到爆炸聲時,引爆全部炸藥,然后……”石井四郞哽咽了。

“然后,我與所有工兵,集體捐軀,盡忠天皇!”石井剛男雙目噴火,慷慨激昂。

“總之……”

“總之,七三一不留一個活口,不留一點物證!”石井剛男依舊慷慨激昂。

“二哥,拜托了!”石井四郞再次抓住石井剛男的雙手……

79.監舍/走廊(內、日)

竹森正一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部隊長的衛兵監督著野田俊義來到監舍門口,衛兵用鑰匙打開監舍的門,示意野田俊義進去,野田俊義猶豫了一下,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野田君,你……怎么了?”看見野田俊義蓬頭垢面、雙眼充滿血絲,竹森正一不解地問。

“竹森君,竹森君!我們完了,圣戰徹底失敗了……”

竹森正一面無表情地說:“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竹森君,我們完了,我們全完了……”野田俊義語無倫次,趴在竹森正一的腿上嚎啕大哭。

“快一點!”門外的衛兵不耐煩地喊。野田俊義收住哭聲,抬頭直視著竹森正一:“竹森君,我是來向你訣別的。他們要我親手殺死你,我不能抗命……可我下不了手,我給你帶來了氰化鉀,這樣會沒有痛苦……”野田俊義說罷,又趴在竹森正一的腿上大哭。

看著精神已經徹底崩潰的野田俊義,竹森正一突然伸出手,迅速拔出野田俊義腰間的手槍并隨即將子彈上膛。

野田俊義一驚,倒退了好幾步:“竹森君,你……”

“野田君,別慌!我早就在等著這一天了。你不必為難,我只想死得壯烈一點……野田君,如果你能回國,拜托你把那個……”竹森正一扭頭看了一眼桌上的一個小皮箱:“就是那只高橋君的小皮箱,除了高橋君的畫,箱里還有我的幾封未寄出的家信和一本日記……拜托你帶給我的家人!”

“竹森君……”

“野田君,祝你一路平安!”說罷,竹森正一舉起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竹森君!”野田大叫一聲撲過去,要奪下竹森正一手中的槍。

“啪!”槍響了,竹森正一倒在血泊之中……

80.七三一部隊大院(外、日)

一群日本兵赤著上身,揮汗如雨,正在挖大坑。

一輛挖掘機開了過來,人機合干,繼續挖大坑……

石井剛男帶領工兵,在一幢幢建筑物下面埋設炸藥……

81.毒氣室/走廊(內、日)

“馬路大”排成一字長隊,被日本兵押進毒氣室。室門鎖上,毒氣放出。

毒氣室玻璃觀察窗外面,石井剛男帶著衛兵親自監督處死“馬路大”。

82.實驗室(內、日)

身著白大褂的專業技術人員正在銷毀資料、儀器、設備、設施。

人,一片忙亂。

物,一片狼藉。

83.七三一部隊后院(外、日)

被毒氣毒死的“馬路大”被一車車推進大坑。

一群日本兵提著橢圓形的汽油桶,往大坑里堆積的尸體上倒汽油。

汽油點燃,火光沖天。

84.七三一部隊本部樓前廣場(外、日)

部隊全體官兵樓前列隊。隊列前面,部隊長石井四郞和次長田中面對隊列。

田中次長高喊:“第一批回國人員出列!”只見幾名高級軍官和幾十名專業技術骨干紛紛出列,面向隊列站成一排。

田中繼續高喊:“請部隊長石井閣下講話!”

石井四郞向前跨出一步,敬軍禮。隊列鴉雀無聲。石井四郞一如既往地掃視了一下隊列,高聲道:“七三一的將士們,不必難過,不必悲傷,我們今天的撤離,不過是一次戰略轉進!由于交通工具局限,我們將分批撤離。第一批撤離后,很快就是第二批、第三批,直至全部撤離。將士們,振作起來,大日本不會就此滅亡!正所謂,國難臨頭,士莫哀傷,留我青山,藏我刀槍。養精蓄銳,重返沙場,大和不死,武運久長!”

石井四郞慷慨激昂,話音未落,隊列立時一齊振臂高呼:“大和不死,武運久長!大和不死,武運久長!”場面群情振奮,慷慨悲壯。

呼聲剛止,石井四郞趁機高喊:“敬禮——禮畢!”隨即轉身,面對撤離人員發令:“向右轉!出發!”

撤離人員立即奔向停在旁邊的汽車。

這時,隊列旁涌出十幾名日本婦女、兒童,有的婦女懷中還抱著嬰兒。不知她們是想沖過來話別,還是想沖上即將出發的汽車……不管她們想做什么,都被手持長槍的衛兵攔住了。

隊列官兵目送撤離車隊離去。

石井剛男走到隊列前,高聲道:“命令:全體官兵及家屬,到禮堂集中、點名,安排下一批撤離人員名單。聽口令:全體右轉,成一列隊形,開步——走!”

85.公路(外、日)

飛馳的黑色轎車,插著膏藥旗的卡車車隊。

86.轎車(內、日)

副駕位坐著懷中抱著沖鋒槍的衛兵。石井四郞坐在后排。但見他筆挺地坐著,面無表情。坐在石井四郞身邊的是身著中佐軍服的石井三男——石井四郞的三哥。石井三男扭頭看著面無表情的石井四郎,不安地問:“四郞,咱們二哥什么時候撤?”

石井四郞像沒聽見一樣,依然面無表情。

石井三男自知多言,尷尬地扭回頭,不再作聲。

87.卡車(內、日)

蓬布苫著的車箱內,擁擠地坐著撤離的專業技術骨干。但見驚魂未定的野田俊義,懷中緊緊抱著高橋康男的那只小皮箱。

88.禮堂(內、日)

官兵和家屬把禮堂擠得滿滿的,嘈嘈雜雜,亂亂哄哄……

石井剛男跳上講臺,大呼:“肅靜,肅靜!”

臺下頓時靜下來。石井接著命令:“各部門自引列隊,按官階點名、登記、排序,家屬隨夫登記、排序!”

89.軍用機場(外、日)

石井四郞等高級軍官棄車登機。

90.火車站(外、日)

野田俊義等撤離的專業技術人員,登上貨運列車。

91.禮堂(內、日)

官兵及家屬正認真地點名、登記、排序……

石井剛男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禮堂。

92.軍用機場(外、日)

軍用飛機起飛。

93.飛機機艙(內、日)

石井四郞仍然筆挺地坐著,面無表情。

94.七三一本部大院(外、夜)

各建筑物連環爆炸。

95.天空(外、夜)

黑暗的天空仿佛出現一副巨大的金絲眼鏡,眼鏡框上邊,一雙陰險、兇殘的眼睛盯視著爆炸、起火的七三一本部。

96.空鏡頭(外、夜)

爆炸、濃煙、烈火……

滾滾濃煙。

濃煙中推出滴血的蒼勁大字:魔窟七三一

全劇終

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已經快七十年了。戰后這半個世紀以來,人類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切變化無不得益于和平以及由和平帶來的發展。

戰爭,特別是侵略戰爭,已經為當今人類之文明所不齒。關于這一點,當年德、意、日法西斯中的德國和意大利,特別是德國,對戰爭做了誠懇而深刻的道歉和反省,得到了歐洲乃至世界人民的諒解,從而為防止悲劇的重演,創建了良好的的社會環境。然而,日本卻不然。日本社會右翼勢力從死灰復燃到日益猖獗,日本政府官員從“言行不妥”到公然否認侵略歷史,一切一切都表明,侵略擴張的軍國主義在日本,正在由復蘇到發展,而這一過程得到了日本政府的默許、保護和慫恿。日本正在成為將人類引向新的戰爭深淵的策源地。

為此,在世界人民迎接即將到來的反法西斯戰爭勝利七十周年之際,本作者依據真實歷史資料,創作了劇本《魔窟七三一》。本劇本創作的宗旨,一是提醒人們,不要忘記歷史;二是要告訴人們,特別是要告訴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們,法西斯是何等兇殘,侵略戰爭是何等慘無人道。

為實現本劇本之創作宗旨,作者熱切期盼劇本獲得發表乃至拍成電影。

若本劇果能付諸實拍,作者還另有一套思路,即:將片中竹森正一之妹妹竹森惠子一角色,換成竹森正一的戀人。在影片表現日本法西斯制造一個又一個兇殘的血腥場面時,穿插回憶竹森正一與戀人純真唯美的愛情故事,以期形成強烈的反差,從而喚起觀眾痛恨法西斯,追求幸福美好生活的共鳴。當竹森正一和戀人遭遇了如同竹森正一的妹妹成為“慰安婦”的遭遇之后。竹森正一徹底醒悟,看透了日本法西斯的惡魔本質。竹森正一及其戀人的悲劇告訴人們,特別是告訴日本的青少年,日本帝國主義所發動的侵略戰爭,不僅使他國人民生靈涂炭,對本國人民也是空前的浩劫和災難。

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正視歷史,才會創造美好的的明天。

愿世界每一塊土地上都盛開和平之花!

責任編輯 楊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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