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 博,畢寶魁
(遼寧大學 a.圖書館;b.中文系,遼寧 沈陽 110036)
英國文學專史研究的重要收獲
——評唐岫敏等著《英國傳記發展史》
尹 博a,畢寶魁b
(遼寧大學 a.圖書館;b.中文系,遼寧 沈陽 110036)
由南京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唐岫敏等著的《英國傳記發展史》一書細致梳理了英國傳記發展脈絡,直面爭議話題,以多元解讀方式對英國不同時期的傳記作品進行闡釋、比較,是對文學專史編寫的一種有益探索。著作填補了國內英國傳記文學專史研究的空白,在深度和廣度上都有非常好的啟迪示范作用,是英國文學專史研究的重要收獲。
英國傳記;發展史;專史研究;唐岫敏
英國是名副其實的傳記王國。古典時期對傳記書寫的鐘愛、18世紀對傳記的癡迷以及新時期對傳記改編的情有獨鐘,無時不彰顯著英國人獨有的傳記情結。時光轉換,時代更迭,傳記長盛不衰,在英國文學流傳與演變的時光隧道中生成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凝結著民族歷史的記憶,彰顯著民族的偉大精神,發揮著認知和教誨的功能。如今,這條風景線已延伸到中國,其間濃墨重彩者即是南京國際關系學院唐岫敏教授所著的《英國傳記發展史》(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2年)一書。本書細致梳理了英國傳記發展脈絡,直面諸多爭議話題,經過理性思辨后獨抒己見,具有一定的開創性。在文本闡釋過程中,本書又采取多元化視角,嘗試對文學專史編寫進行有益探索。可以說,這部著作填補了國內英國傳記文學專史研究的空白,在深度和廣度上都頗具啟迪示范作用,不失為英國文學專史研究的重要收獲。
學術研究貴在獨辟蹊徑,發前人之未所識,而這更需要一種深遠、前瞻的學術目光。學術視域的深遠程度決定著學術作品的深度和廣度。《英國傳記發展史》正是深遠學術視域之下的產物。
英國文學全面系統的研究在中國起步較晚。直到近30年來,中國學者才在英國文學研究領域取得長足進展,在史學研究方面碩果累累。通史史作如陳嘉先生的英語四卷本A History of Literature及王佐良先生五卷本《英國文學史》;斷代史作如侯維瑞先生《現代英國小說史》;文類史作如王佐良先生《英國詩歌史》、何其莘先生《英國戲劇史》、侯維瑞、李維屏先生《英國小說史》等。隨著學術的不斷分化,英國文學史的宏觀研究也日趨理論化、專業化,文學專史研究領域新作迭出。殷企平先生《英國小說批評史》、李維屏先生《英國小說藝術史》及《英國小說人物史》等文學專題史作即是這方面的典范之作。然而,國內英國文學專史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尚有諸多空白需要填補,上海外國語大學李維屏先生高瞻遠矚,發前人之未識,主編一套“英國文學專史系列研究”叢書(1)。這套叢書為讀者提供了英國文學的多元景觀,既是編者對英國文學本身的一種反思,又是編者對當代英國文學史研究演進與轉型的積極嘗試。誕生在如此深遠的學術視閾之下,《英國傳記發展史》的學術價值不言而喻。它是中國第一部全面、系統論述英國傳記文學演變與發展的學術著作,具有一定開創性。作者悉心梳理英國傳記文學從早期圣徒傳到當代傳記作品的演變和發展脈絡,揭示各時期傳記文學的思想內涵和藝術特征,并探討傳記文學與其他文學樣式之間的關系及傳記文學的文學價值和歷史作用。30余萬字的論述使英國傳記文學的來龍去脈盡收讀者眼底。
深遠的學術視域還體現在作者將英國傳記置于一個相對廣闊的時空中書寫,這也顯示出作者開闊的學術胸襟和氣度。作者以歐洲中世紀主流文學形式之一的圣徒傳為發端,以《拉丁語圣徒傳記集》(Bibliotheca Hagiographica Latina)為例,揭開英國傳記研究的序幕。一直延續到20世紀90年代末,一批傳記研究成果開始總結20世紀下半葉的英國傳記復興現象,迎頭反擊后現代主義理論,包括葆拉· R.白克賽德的《傳記思考錄》(Paula R. Backscheider,Reflections on Biography)和赫麥妮·李的《身體部分:傳記寫作論》(Hermione Lee, Body Parts: Essays on Life Writing)。此外,作者也不回避多元文化背景影響傳記發展的問題。如16、17世界的“拉丁影響”,18世界前期啟蒙運動對傳記藝術崇尚和重視他人生活與思想的影響,20世紀上半葉柏格森的直覺心理學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被譯介到英國后對“新傳記”小說化的影響,20世紀60年代以來席卷歐美女權主義運動第二次浪潮的沖擊對女性自傳和歷史傳記的影響等。直面廣闊的時空賦予了作者深遠的視野,觀照多元的時代社會和思想文化語境也使本書厚重起來。
分析作家及作品是編著文學史的一個重要環節。對作家作品的藝術美給予深入的分析和客觀的評價,挖掘文學價值中的人文精神,重視社會因素在文學發展中的作用和作家主觀因素對創作的影響,這些都是文學史慣用的方法。而《英國傳記發展史》顯然有意對文學專史編寫方式進行別樣探索。除用上述方法分析作家作品外,本書分別以哲學、美學、政治、文化、道德視野等多元角度來解讀傳記作家及傳主,使讀者更容易掌握文本內容及凸顯的主題。
解讀托馬斯·莫爾及其作品《國王理查三世的歷史》(The History of King Richard III)時,就以闡釋文化符碼的方式分析莫爾刻畫暴君形象一事:“作者主要采用的基督教文化符號是觸犯七宗罪的惡魔形象、屠嬰的希律王形象、叛賣的猶大形象等,其目的都是為了刻畫理查陰險狡詐的暴君形象。”[1]28分析約翰·奧布萊及其作品時,從17世紀政局動蕩角度反觀奧布萊堅持傳記創作中立原則(第二章第三節)。評述詹姆斯·鮑斯威爾的傳記《約翰生博士》時,則以道德角度來體察傳主的所作所為(第五章第二節)。闡釋詹姆斯·弗魯德的作品《卡萊爾傳》時,有一個問題產生,即:每個讀者眼中的傳主都不一樣。對此,作者借用新歷史主義“文本的歷史性”和“歷史的文本性”來進一步闡釋。認為“要從傳記作品中去還原歷史中那個本真的傳主,注定只能是一種奢望,一種遙不可及的夢想。不僅《卡萊爾傳》是如此,任何傳記都是同理。”[1]226愛德蒙·高斯的自傳《父與子》則以宗教角度對“弒父主題”進行深刻的分析,使讀者對高斯父子情感經歷一目了然(第八章第一節)。
多元解讀方式力求客觀、真實地將英國傳記整個發展過程呈現在讀者面前,而那些動人的形象也躍然紙上,發人深思。
理性思辨是本書的另一特點。作者系統梳理文藝復興以來的傳記作家與作品,著重探討數十位傳記作家的思想及其作品的文化意義和社會影響。與此同時,又不滿足于面面俱到的介紹和評述,而是本著理性精神對英國傳記歷史與經典展開深入思辨,獨抒己見。如《托馬斯·莫爾》對莫爾及其作品的評價:“莫爾之所以違背了歷史真實性原則,是因為他在創作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受到將傳記用于教化目的這一傳統的影響。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說,莫爾為了達到其教化作用預先已經設定了傳主的人物性格,之后再通過占用傳主生平將歷史事實轉化為傳記事實,且在此過程中未能信守歷史的真實性原則。”[1]35這個評論十分中肯,也符合莫爾的代表作《國王理查三世的歷史》一書的特點。
作者力求在自身學術觀點和他人審美意識之間獲得平衡。以第八章中對“新傳記”的評價為例,作者首先肯定“新傳記”的積極意義,認為它使傳記作家與傳主地位變得平等,并在藝術上將傳記重新納入文學行列,開創了以心理分析方式闡釋傳主的先河。此外,作者也揭示了“新傳記”的致命弱點:一些傳記觀自相矛盾,相互沖突,作家也缺乏廣泛地操作傳記的綜合能力,因而使“新傳記”走向消亡。可見作者充分吸收卻未囿于前人對“新傳記”的看法[1]252-253。
作者更注重在歷代普遍認同的批評觀點和當代最新的理論之間獲得平衡。對“新傳記”下定義時,作者首先分析弗吉尼亞·伍爾夫對“新傳記”所持觀點,又歸納總結美國學者唐納多·J·溫斯樓對“新傳記”的看法,比對楊正潤先生對“新傳記”主要內容的概括,最后給“新傳記”下了一個客觀、中肯的定義[1]246-247。 正是經過了深刻的理性思辨,作者才會得出這樣客觀的結論。
本書準確勾畫英國傳記的演變過程,充分把握英國傳記演變的特質,并通過將傳記置于與各類文體交融、分離的過程中進行比較來完成。
人們普遍視傳記為歷史學科的分支。文藝復興之后,古典希臘羅馬異質文化的引入和人文主義對人的重視引發了英國傳記的“范式轉移”(paradigm shift)。傳記開始逐漸擺脫歷史學科,從歷史學科中獨立出去,成為一門獨立的文學分支。此后,大量拉丁文和英文譯文引入,傳主開始注重人物性格的雕琢。人物素描形式寫作手法逐漸興起后,傳統圣徒傳記衰落。17世紀,傳記開始發揮娛樂功用,這不僅推動了傳記向文學方向發展,促進了現代傳記的產生,也催生了小說的萌芽。如果作者不愿意因虛構造假而有損自身信譽,又希望在描寫人物生平時編造合乎邏輯的事實以吸引讀者,那么最終的作品實際上已具備小說的特質。而18世紀小說的發展反過來也促進了傳記文學的進步。隨著個人意識的覺醒,日記體傳記、回憶錄體傳記、書信體傳記、傳記理論研究也開始盛行。20世紀上半葉,傳記發展開始反傳統、重實驗、注重傳記作家的主體性。小說理論繁榮誘發傳記理論的滋生,促使傳記走向文學化。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新傳記”(the“new bi-ography”)又悄然繁衍。這一時期傳記文學總的特點是文學性增強、傳記文類邊界開始模糊、傳記作家主體意識提升。作者通過劃分英國傳記與歷史、小說界限,分析英國傳記與日記、回憶錄、書信等文學體裁交融分離情況,將其發展脈絡清晰地展現在讀者面前。這是難能可貴之處。
文學發展史貴在把握文學發展的內在邏輯,使文學發展的原因得到系統的、綜合的和客觀的體現,讓讀者感到這是規律的探索而不是作家作品的現象羅列。如果本書能進一步揭示英國傳記發展的內在邏輯規律,則更為可貴。也許英國傳記發展的歷程尚短暫,尚不足以總結出規律性的東西,但隨著當代傳記創作的猛增,類型的不斷繁衍,媒介的日益多元化,傳記研究的日趨火熱,傳記文學的發展還有更長遠的道路,我們拭目以待。
也許以上四方面并不能很好地概括《英國傳記發展史》一書的全部特點,其別致的結構設計也是創新之處。本書共九章,每章分為四部分:傳記名詞解釋、時代文化背景概述,代表作家作品分析及作者點評。以英國傳記史上某些重要概念或名詞的解釋開局,不僅令人耳目一新,而且凸顯知識和理論;緊接概述該傳記類型盛行的時代背景,使讀者對整個時代的傳記發展有總的印象;代表作家及作品的分析能夠讓讀者深入了解此時期的傳記特征;作者點評部分最為重要,代表著本書的理論水平。可見作者對本書的用心之處。
雖然《英國傳記發展史》理論觀點的系統性有待進一步梳理,但國內英國傳記文學全面、系統的研究畢竟剛剛開始,在構建英國傳記發展史的道路上,它已能為年輕學人指明一條前進的路徑。正如李維屏先生所說:“它客觀地反映了國內英國文學研究領域的動態和學術思想的發展。我們現在很難斷言這種研究是否會引起更多學者的關注或興趣,但它應該是一條有意義的學術路徑。”[2]我們愿這條有意義的路徑延伸得更遠。
注釋:
(1) 該叢書屬于“十二五”國家重點圖書出版規劃項目、上海外國語大學重大科研項目及“211工程”三期重點學科研究項目。除《英國傳記發展史》外,還包括《英國文學思想史》《英國文學批評史》《英國女性小說史》《英國短篇小說史》四部著作。
[1] 唐岫敏.英國傳記發展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2.
[2] 李維屏.總序[M]//唐岫敏.英國傳記發展史.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2.
[責任編輯:王樂]
2014-04-26
尹博(1982-),女,遼寧海城人,遼寧大學圖書館古籍特藏部館員,文學博士; 畢寶魁(1952-),男,遼寧鐵嶺人,遼寧大學中文系教授,碩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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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4657(2014)03-00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