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 邠 張 麗
(1.沈陽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遼寧沈陽 110034;2.沈陽體育學院,遼寧沈陽 110102)
理性主義在人類古代社會已被探索與崇尚,以中國為代表的東方世界對其表現出相對隱性的特點,主要是通過儒家思想中的道德體系規制人的欲望、自由及反統治價值觀的一種理性主義,內隱于社會主流的統治階級的治理思想中,而西方社會對于理性主義的認知與闡釋更為直接與透徹。從古希臘開始,西方人就特別注重探索現象背后的原因,留基伯最先“提出了因果原則——沒有什么事情無緣無故而發生,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有原因和必然性”[1]。近代社會的理性主義揚棄了傳統意義上的理性主義,賦予新時代的意義與價值,對推動社會科學的發展與文化的傳承有著重要的影響,尤其對西方社會的進步起到理論支撐的作用。
隨著工業化進程的加快,我國傳統的思想體系遭到顛覆,社會的思想形態發生質性變化,尤其在改革開放之后開始探尋對工業化發展有利的西方理性主義思想觀念,并隨之應用與實踐,逐步促使我國社會的理性化色彩越發濃重。教育作為社會的子系統勢必會受到社會理性化的影響,反映在大學教師學術評價制度上則表現出過度使用量化評價手段、自上而下的嚴格控制、利益相關者的行為失范等異化現象,而究其原因也必然能夠分析出其產生的社會根源。利用理性主義的視角審視大學教師學術評價制度異化的問題,必然先要對理性主義的內涵進行解讀。
“所謂理性主義,簡單地說,就是采用了在一切事物中尋求在可能限度內的理性,并且把它作為思維和行動準則的那樣一種立場”[2]。無論在中國,還是在西方,理性主義都被賦予較高的價值理念,寄予其發揮一定的社會作用。在不同的地域范圍內,不同的發展時期,先哲們對于理性主義的理解與闡釋不同,但在不斷繼承與發展中,理性主義的核心理念一直貫穿著歷史演變的始終。
中國的理性主義形成于先秦時期,百家爭鳴的局面也給理性主義帶來了多種闡釋,可以用本體論與認識論加以區分。本體理性的代表是道家學派的老子與莊子。“老子以普遍性質的道體來說明世界的起源,認為道是‘先天地生’的宇宙本源,出現在上帝之先,以自然無為為最高法則,本體之道具有無限的創生能力,產生萬物并決定萬物的發展變化”[3]。莊子繼承了老子道本體理性論的觀念,認為道是超越一切客觀事物的精神理念。中國理性主義在認識論上有自然理性與倫理理性之分,自然理性強調事物的發展應遵循客觀規律,倫理理性則是要求人們自然遵守倫理道德規范,逐步內化為一種理性行為。
西方理性主義是一種逐步演變的思辨理性主義,在古希臘、古羅馬時期便產生了萌芽。“古代哲學是研究本體論的學問,即以探討紛紜復雜的客觀世界統一為何物的學問”[4]。本體論的研究離不開概念,這就不能不提到蘇格拉底的概念論,“蘇格拉底把知識建立在理性的基礎上,認為一切知識都是經由概念的”[5]。柏拉圖從數學與道德這兩方面論證了概念不僅是思想的范疇,而是獨立的、客觀的實在,他把這種一般的概念稱為理念。亞里士多德對概念思辨做了深入發展,應用了形式邏輯的系統研究,“邏輯學的建立,極大地強化了亞里士多德哲學中的理性主義傾向”[6]。亞里士多德運用邏輯推演的方式研究概念思辨,為理性主義認識論的產生奠定了基礎,促使理性主義在文藝復興時期得到分化。受亞里士多德的影響,笛卡爾數學演繹的成功經驗使其認為經過邏輯推演得到的理性知識才是可靠的,而非那些主觀的感性經驗,理性主義認識方法由此創立。經過斯賓諾莎、萊布尼茨等先哲的深化研究,理性主義在認識論上得到了突破發展,一舉奠定了其在西方哲學史上的重要地位。康德與黑格爾將理性主義推到了發展的巔峰,康德把理性看成是認識的最高能力,認為它追求無條件的事物,要求超出現象達到對本質的認識,而黑格爾直接把“思辨的理性”作為邏輯思維的組成部分[7]。
根據東、西方理性主義的發展規律,理性主義的內涵可以從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等三個維度進行闡釋。首先,理性主義是一種世界觀,是對世界本原合乎理性的概括,論證世界的本體是理性的。其次,理性主義作為一種認識論,通過理性的思辨才能夠認識世界及人類社會的發展規律。最后,理性主義在逐漸發展中內化為邏輯思維的一種重要方式。
1.社會工具理性主義泛化的使然。基于對事物認知側重領域的差異,理性主義有工具理性主義與價值理性主義之分。前者是以理性的態度將對象以工具來對待,看重達到目的的手段及方式;后者則凸顯了在行為價值上的理性,看重行為本身的價值,不計方式與后果。“理性主義哲學復興于文藝復興時期。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者高喊著‘一切為了人’,反對‘一切為了神’的口號,以理性取代神性,確立了人的地位”[8]。這一時期的理性主義為了使人擺脫神學的束縛,復歸了“人”的價值屬性,突出“人”在社會中的重要地位,而不是被宗教壓抑人性的發展。隨著啟蒙運動及工業革命的展開,工具理性主義主宰了哲學領域,達到了歷史的巔峰,對西方社會科學的發展及當今社會仍有著深遠影響。理性主義在人類的發展歷程中不斷發生變化與重心轉移,從古代對人文價值的推崇,到近代專注能夠推動科技發展且使人擺脫宗教束縛的工具理性主義,再到如今開始對工具理性主義進行批判,復歸人的精神與情感價值,每個階段都源于深刻的社會變化。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時期的西方世界開始萌生對工具理性主義現實價值的研討,這一時期的哲學與現代哲學最明顯的地方,就是它喜歡使用訴諸傳統權威的論證[9],但是他們也開始采用懷疑與批判的態度反對傳統的思想觀念,并試圖尋求新的途徑掙脫宗教對人的精神束縛,工具理性主義便逐漸萌生。客觀來講,工具理性主義對西方科學的發展確實起到極大的促進作用,科技的發展能夠激起人們對于物欲的追求,物欲的浮起也能夠增加人們對于科技發展的需求動機,工具理性主義恰好迎合了這一現實循環狀態的要求。
我國近代屈辱的歷史促使國人開始反思國家積貧積弱的根源,積極探尋富國強國之道,科技與工業的落后是在分析國外資本主義國家的發展歷程與本國現實狀況之后得出的理性答案。就此,在新中國成立之后的工業化歷程中,工具理性主義逐步在我國流傳與泛化,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思想觀念驅使人們追逐物質的欲望越發濃重,結合計量的分配與評價方式,人們更加持工具理性去參與社會勞動與分工,尤其在市場經濟日益發達的背景下,逐步衍生出商業經濟特性與功利主義,個性的解放與拜金主義相融合,形成了偏離社會主流價值取向的利己主義,而其夾雜了工具理性的成分,喪失了社會責任感、集體凝聚力及對外界他人、內在自己的人文關懷。對于工業化及市場經濟的迅速實現與建立,工具理性主義會發揮一定的積極作用,但其異化與泛化的現象會導致價值理性的暗弱,人文主義理念喪失,社會工具理性主義的泛化也必然會波及滋生在社會土壤中的其他領域。
工具理性主義首先要求對事物的認知是理性的,只是這種理性更加注重實現目的之手段及方式的客觀性與有效性,將人工具化為一個機器部件,而支配其發展的內驅力已由人文價值變為效率與技術。換言之,工具理性主義對社會施加的影響主要是通過工具化的方式與手段實現的,這種工具化表現為過度使用近現代工業化進程中所推崇的可以用來驗證事物是理性的量化手段。大學教師學術評價制度的核心內容是對大學教師的學術水平與質量進行考核與評價,從本質屬性上講,其是在特定領域內的一種實現目的的方式。教育的發展與社會緊密相連,社會工具理想主義的泛化直接導致其在教育領域的蔓延,而大學教師學術評價制度作為一種手段,與工具理性主義的影響范疇存在一定的內在契合。因此,反映在學術評價制度上,過度使用量化手段就成為工具理性彰顯的典型表現之一[10]。對大學教師學術評價方式的選擇趨于相對具有“理性”意味的、可以被人信服的量化方式。量化評價方式的意義在于把大學教師的學術成果以更為顯性與直接的數量化的形式呈現出來,顛覆了傳統的以人為主導的評價方式,使其對大學教師的評價更具科學性。但是,隨著工具理性主義在學術界的擴張,量化評價占據了評價方式的主流地位,對大學教師學術評價制度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2.正當化主義職業倫理的驅使。職業是人們參與社會分工的主要形式,是構成社會發展的因子,隨著職業分化的速度日益加快,理性主義已滲透至職業倫理中,成為一種以理性認識論為主導的職業觀。介于職業在社會發展的重要性,職業倫理成為理性主義在新時期施加影響的新領域。波普將職業倫理分為舊職業倫理與新職業倫理,前者強調職業倫理的正當化主義,不允許犯錯與絕對服從權威,后者更為理性地接受了謬誤,堅持用理性的批判修正謬誤。
個人在追求科學探索與知識創新之時不能夠窮盡全部真理,思維的深度與知識的廣度都有相對的邊界,而且會出現一定的認知偏差與價值歪曲,也俗稱謬誤。謬誤本身并非一無是處,至少我們擁有著自由的抉擇和判斷,而不是被輸入的計算機程序,這是謬誤責任與價值所在。謬誤的產生并不是非理性作用的結果,恰巧強調絕對不允許出現謬誤的以正當化主義思潮認識論為理論基礎的舊職業倫理,偏向于非理性所謂的舊職業倫理是相對于波普在倫理領域范疇內提出的新職業倫理而言的,它要求在行動時應擁有真理和確實性,要求有知識的人應當成為權威,通曉這個領域的一切,也絕對不可以犯錯誤[11]。這種舊的職業倫理是非寬容的,追求真理與事物的客觀性,不被允許出現謬誤,但引入權威因素便可以掩蓋謬誤,形成正當化認識論,阻礙對真理追求的步伐,陷入矛盾的沖突中。由于權威的勢力與對權威的信任,因此,對權威理性的批判與論證顯得尤為不足,這樣主觀人為產生的謬誤便會受到正當化認識論的庇護而成為理性主義之外的批判真空。理性主義與職業倫理的關系在于前者為后者不斷變化與調試的目標實質,舊職業倫理也被稱為正當化職業倫理,以追求絕對的理性權威為基本原則,絕對不允許犯錯誤,新職業倫理對此進行批判,強調辯證地看待知識領域與認知上出現的謬誤,對絕對理性主義進行了修正,其實質旨在建立具有批判性的,能夠保證客觀的理性職業倫理。兩種職業倫理都熱衷于對理性主義的信奉與追逐,只是認識論與方法論上的分歧,導致了其對理性主義不同的理解與在現實中出現了差異性效果。
理性主義具有深厚的歷史底蘊與思想基礎,它對于西方科技的革新乃至世界工業化進程的加快有著重要的促進作用。面對我國復雜的社會環境,理想主義的形式發生了一定的變化,西方工具理性主義的移植、傳統倫理理性主義的殘存、正當化主義職業倫理的衍生,分別制約著社會及社會各子系統的發展。高校教師學術評價制度根植于我國社會環境之中,深受理性主義的影響,并逐漸產生異化現象。工具理性主義通過對方式與手段施加的影響促使高校教師學術評價制度過度使用量化評價方式,導致其偏離學術目標;傳統倫理理性則從外部控制與干預方面對高校教師學術評價制度施加影響,導致其失去制度的民主性與客觀性;正當化主義職業倫理縱容與庇護了學術道德失范行為,異化學術評價制度,嚴重破壞了學術環境。大學教師學術評價制度關系到大學的學術發展與高校教師的切身利益,只有深刻認識導致其異化的社會根源,才能從源頭根治高校教師學術評價制度的異化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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