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林
(中國礦業大學管理學院,江蘇徐州221116)
高等教育哲學在不同歷史時期合法地位的確立依據是不同的。中世紀大學的存在,因以滿足社會的專業需求、對理性的追求和對知識的傳播、對人才的培養和對人性的尊重,而使高等教育哲學兼具政治論和人本論的一些基本特點。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運動對當時的大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人本論”高等教育哲學占據了主導局面,主張從教育內部去考察教育的特點與規律,強調教育必須“以人為本”。科學教育階段,高等教育哲學由認識論逐漸取代人本論并占據了主導地位。認識論高等教育哲學秉承古希臘“知識即目的”的理性追求,把研究“高深學問”作為主要任務,崇尚“學術自由”、“學術自治”、“學術中立”的“學者人格”。技術教育階段,是政治論的高等教育哲學占統治地位的時期,其中高校的社會服務功能是政治論高等教育哲學的具體體現。然而,高等教育哲學的發展階段并不是很容易被清晰劃分的,不同時期占主導地位的高等教育哲學一直沒有,也無法排除其它非主導地位的高等教育哲學的共同“在場”。事實上,無論有沒有明確的高等教育哲學文本出現,高等教育哲學都歷史地、具體地、事實地存在,自始至終對高等教育研究與實踐發揮著基礎性與指導性作用。第一部高等教育哲學著作應當是卡爾·雅斯貝爾斯的《大學之理念》(1923)[1],但在高等教育哲學研究領域,影響最為廣泛的當屬布魯貝克1978年出版的《高等教育哲學》,它是西方第一部以高等教育哲學為書名的專著[2]。在廣為傳播的布魯貝克的“認識論”哲學與“政治論”哲學之后,國內學者張楚廷(2004)[3]提出的“生命論”哲學,在國內高等教育哲學研究領域也產生了廣泛的影響。至此,我國高等教育哲學研究進入了一個嶄新的階段。
首先,當今時代是以網絡信息技術和便攜式智能終端為主要特征的信息化時代,信息化使全球化呈現出扁平的微型化特征。人們的交往方式和交往時空范圍原本在現實的物理世界中受交往工具和通訊手段等諸多因素的制約,現在因網絡信息技術和智能終端的“橫空出世”和快速發展與應用而不復存在。網絡信息技術和智能終端直接打破了現實生活世界中的交往障礙,其具有的自由性、智能性、便捷性和全球性正深刻地影響和改變著人們的交往模式,使人們能夠在扁平的、微型化的網絡信息世界中更加自由、快捷和高效地進行交往活動。其次,我國市場經濟的深入改革和全面發展在為人們提供豐裕的物質生活的同時,也引發了人們深層次的價值觀念的變化。伴隨著我國深刻的社會轉型和秩序變革,在價值觀念主體意識的支配下,平等交往已然成為人們普遍接受的價值共識之一。第三,知識經濟社會的來臨和快速發展,使高等教育與整個社會系統之間的交往聯系變得愈加密切。高等教育已經從最初的象牙塔融入并處于整個社會發展的中心位置。與高等教育相關的主體也呈現出多極化的發展態勢,呈現出異質性,其利益訴求則呈現出多樣性。總之,如今是越來越多的有著平等交往意愿的交往主體,憑借著便捷、高效的交往方式與方法,懷著對高等教育寄予的不同期許,對高等教育提出了不同的利益訴求。滿足不斷增多的諸多主體對高等教育發展的不同期許與訴求是當代高等教育哲學必須面對和回答的現實問題。在回答這一現實問題的高等教育研究與實踐中,有必要了解并掌握反應不同主體期許與訴求的高等教育哲學。無論持哪種高等教育哲學觀的主體都會與持其它高等教育哲學觀的主體通過高等教育產生關聯。高等教育哲學的現時語境呼喚高等教育哲學研究的范式創新。
高等教育哲學研究要不斷克服思維方式的慣性,敢于反思、批判與創新。批判不是非此即彼的,而是既非此也非彼的辯證批判。能否將多元高等教育哲學觀融合,恰當表征高等教育哲學體系及其特征呢?任平(1999)在《走向交往實踐的唯物主義》一文中給出了一個頗有價值的哲學研究視域:“展望21世紀的哲學走向,學界無可回避地面臨這樣一個重大問題:什么將成為中國與世界多元哲學交匯的中心視界或主要趨向?……‘交往實踐的唯物主義’將可能成為21世紀的哲學主導范式。”[4]“所謂交往實踐,是指多極主體間通過改造或變革相互聯系的客體(的)中介而結成網絡關系的物質活動。而交往實踐觀,即運用交往實踐來反思和把握人類社會的觀念……”[5]。“交往實踐的唯物主義”是21世紀的哲學主導范式,更是高等教育哲學的主導范式。這里嘗試給出在交往實踐觀下對高等教育的認識:交往實踐觀下的高等教育是指諸主體通過反思和把握高等教育領域里發生的事實和思想,改造或變革與高等教育活動密切關聯的客體中介,實現多重整合與多向建構并結成多維網絡關系的實踐活動。具有客體中介屬性的高等教育在交往實踐中是作為一種對象化的中介或中介化的對象而存在的,與高等教育活動相關的客體中介是指高等教育主體改造或變革的高等教育的實踐對象,包括:人才培養、科學研究、服務社會、文化傳承等。作為對象化客體中介的高等教育是諸主體認識、改造和作用的對象,而作為中介化對象的高等教育又是交往主體與另一極交往主體價值關系存在的紐帶。高等教育諸主體是指與高等教育實踐活動相關的個體或群體,如:政府、高校、社會、學生等。高等教育諸主體之間存在著紛繁復雜的交往實踐關系,諸主體內部諸要素之間也不斷地解構和重構著復雜的交往實踐關系。“交往實踐是一個‘主體-客體-主體’的三式結構,其中每一個主體都直接面對客體中介,因而多元主體可以對峙而立,使之在邏輯上成為可能。”[6]這種交往實踐觀有利于克服傳統實踐觀的“主體-客體”兩級模式,“主體-客體-主體”的三式結構是高等教育對象化活動和交往實踐的有機統一,用這種結構模式可以更真實、更科學地反映和概括高等教育諸主體間在物質和精神等方面存在的交往實踐和雙向及多向的互動過程。高等教育任一相關主體都可以與作為高等教育對象化的客體中介構成主客體關系,諸多主體可以同時通過高等教育對象化的客體中介聯系起來,形成“主體-高等教育”、“主體-主體”的雙重關系的統一。走向交往實踐的高等教育哲學可以統領多元的高等教育哲學體系,使之趨向新的“最一般”的高等教育哲學。
高等教育的多極異質性是指在高等教育這一交往實踐活動中共同作用于高等教育的操作者和交往者是不同的。高等教育多極主體是與高等教育相關的利益個體或群體,他們彼此之間存在差異,并通過高等教育實踐不斷達成自身的自我重構,形成獨具個性的多極主體形態,這種多極主體形態不僅有類別上的差異,還有層次上的差別。
目前,我國與高等教育這一實踐活動客體中介密切關聯的主體主要有:政府、社會、高校和學生等。政府主要代表公共利益訴求,以政治論為主要哲學基礎。高等教育具有培養解決國家和社會復雜問題能力的人才和服務社會的功能,政府也將高等教育作為政治的一個重要分支來看待,認為高等教育是維護和鞏固其領導地位的知識之翼。社會主要代表公平效益訴求,以道德論為主要哲學基礎。高等教育不僅僅是政府自我服務和自我維護的需要,它也是一種從公眾利益出發,獲得新知識以改進人們物質和精神生活條件的方式方法。高校以追求真理為主要訴求,以認識論為主要哲學基礎。高等教育與初等、中等教育最大的區別在于其研究高深的學問,因為“高深學問忠實于真理,不僅要求絕對忠實于客觀事實,而且要盡力做到理論簡潔、解釋有力、概念文雅、邏輯嚴密。”[7]學者在要求確保他們享有追求復雜深奧的高深學問的自由,及學術研究活動只服從于真理標準的同時,他們也堅持認為高等教育理應是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辯證統一。學生主要代表人本訴求,以人本論為主要哲學基礎。我國高等教育在實際教育過程中存在著強調意識形態建設的工具價值而遮蔽其人本價值的傾向,片面追求意識形態建設需要,刻意強調集體意識與思想統一,忽視高等教育學生主體的個體意識與利益訴求,對高等教育學生主體的日常認知圖式和精神世界缺乏了解和溝通,片面強調“應是”的單向理論灌輸,缺乏“實是”的思想引導和對日常生活世界的現實關照,漠視高等教育學生主體真實的生活需求和精神發展需要。這種工具化的意識形態灌輸教育將內涵人文和生活底蘊的高等教育要求和目標抽象為遠離日常生活世界的空洞教條和政治口號,遮蔽了高等教育本有的人文關懷和主體觀照,而代表人本訴求的學生主體對作為客體中介的高等教育的理解和認同“是與其自身作為‘我是什么’和‘某某之于我有什么意義’這個自我肯定和現實需要的前提性基礎密切關聯。”[8]
高等教育本質上就是一種交往實踐活動,高等教育交往實踐的基本結構是“主體—客體—主體”的三式結構。在高等教育實踐活動中,高等教育諸主體在與具有客體中介屬性的高等教育發生“主體—客體”互動關系的同時,還受到其他高等教育主體間在交往實踐中形成的“主體—主體”關系的影響和制約,諸主體對高等教育客體中介的認識和改造活動都是處于以高等教育為客體中介的諸主體的交往實踐關系中。因此,當諸主體在認識、改造和變革共同的高等教育客體中介時,也在直接或間接地發生和實現著“主體—高等教育—主體”的雙邊和多邊的交往實踐關系。在此意義上,可以將高等教育交往實踐系統理解為“高等教育主體—作為客體中介的高等教育”和“高等教育主體—高等教育主體”雙重關系結構的有機統一。
交往實踐觀下的高等教育諸主體通過以高等教育為客體中介的實踐活動相互結成交往實踐的網絡關系系統。從內在結構來看,與高等教育實踐活動相關的主體,都以高等教育為對象化的客體中介,形成一種對象性的“主體—高等教育”的主客體關系,“主體—高等教育”關系成為“主體—高等教育—主體”結構中的一個極為重要的環節,高等教育諸主體通過共同的客體中介而相互影響和發生作用。諸主體在高等教育實踐活動中通過改造或變革高等教育這一共同的客體中介而實現著諸主體間的多重整合和多向建構,構成一個交往共同體。同時,與生成高等教育多極主體系列相對應,高等教育諸主體在交往實踐整合中生成高等教育交往關系系列,即諸主體和作為客體中介的高等教育相互之間通過進行交往實踐而形成交往規范和交往格局。我國“服務國家特殊需求博士人才培養項目”、“2011計劃”是在國家戰略層面上,讓更多的主體與高等教育產生緊密聯系。高等教育成為整個經濟社會發展中的一個重要實踐活動,高等教育諸主體通過作為客體中介的高等教育而實現共同交往,充分體現出高等教育的社會交往性特質。
高等教育諸主體通過對客體中介化的高等教育的不斷解構與重構,同時也通過高等教育交往實踐活動的返身性不斷地進行自我解構與重構。在高等教育諸主體交往實踐以及諸主體與作為客體中介的高等教育的交往實踐過程中,高等教育的邊界越發模糊,交往的規模和時空范圍也在不斷擴大,諸主體不斷地多極化和異質化。任一主體在交往實踐過程中必然會切實地與另一極主體相遇,高等教育諸主體的不斷“出場”構成了不斷更新的諸主體的共同“在場”,形成了一種依賴于高等教育交往情境和實踐語境的“場依存性”,從而讓高等教育諸主體與作為客體中介的高等教育的交往實踐創造了一個歷史的、現實存在的交往共同體。
走向交往實踐的高等教育哲學可以使具有多極化和異質化的交往主體在交往共同體中相互對話和彼此交流,并逐漸理解、認同和達成共識,通過高等教育諸主體的多重整合與雙向建構以形成一種具有合理性和合法化的交往實踐規則。這種交往實踐規則既要尊重高等教育客觀事實,即預設規范須尊重事物的客觀必然性;同時,交往實踐規則必須對高等教育諸主體以及作為客體中介的高等教育具有價值意義,即現實規范必須讓諸主體和高等教育客體中介在交往實踐中獲得存在意義、生活意義和價值意義。高等教育諸主體在交往實踐過程中既相互制約又相互促進,缺少任何一極交往主體的高等教育實踐活動在當代語境下都將是不完整的高等教育。高等教育諸主體的交往實踐必須緊扣我國差異性社會形態和高等教育發展的實際情況,包容個性,尊重差異,遵循交往實踐觀下的高等教育哲學,圍繞自身對高等教育的實踐目標,努力達成一種處于進步和上升趨向的狀態,并在交往實踐和動態發展過程中保持一種協調性、均衡性和同一性的動態平衡的高等教育發展路徑。政府、社會、高校和學生等主體在高等教育交往實踐中不斷進行博弈,共同影響高等教育實踐活動,使高等教育在不斷失衡的調整過程中趨向新的平衡,實現多極主體的和諧互動。
[1] 張楚廷.評布魯貝克的“中心論”[J].高等教育研究,2013,(3):1-4.
[2] [7]布魯貝克.高等教育哲學[M].王承緒,鄭繼偉,張維平,徐輝,張民選,譯.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87:3-352.14.
[3] 張楚廷,張楚廷教育文集(第一卷高等教育哲學卷)[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7:6-28.
[4] [5]任平.走向交往實踐的唯物主義[J].中國社會科學,1999,(1):53-69.
[6] 任平.創新時代的哲學探索——出場學視域中的馬克思主義哲學[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4.
[8] 張元.自我認知的實現路徑[J].寧夏社會科學,2013,(5):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