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娟,曲鐵華
(東北師范大學教育學部,長春130024)
在我國社會轉型期利益格局調整的背景下大學內外部發展環境越來越復雜,大學功能的拓展及價值多元化導致大學行政主導價值迷失;大學校長在行政中作為各方協調力量,常常置身于各種矛盾關系之中,他既要對社會發展負責,也要對大學組織發展負責,還要為促進師生全面發展負責,在多元價值抉擇中由于不能有效平衡不同層面的倫理標準不可避免陷入行政行為選擇的倫理困境之中。如何使大學校長在有效的范圍內降低倫理沖突所帶來的消極影響,直接關系到大學組織形象重塑及其合法性的鞏固,關系到大學行政組織的有效運作及大學組織利益的最大化實現。
所謂行政倫理困境指的是行政主體當面臨兩種以上符合道德要求的行為方案做出倫理評價與選擇時的一種兩難狀態。大學校長在行政中作為各方協調力量由于角色的不同,在不同權力的要求或在多種利益的誘惑下,往往被夾在多種互不相容的選擇之間,面臨“責任沖突”。這是大學校長行政倫理困境的最典型的方式。“責任沖突”在行政實踐中有三種最常見的形式:“角色沖突”、“利益沖突”與“權力沖突”[1]。大學校長行政責任就是在激烈而充滿變數的沖突中找到方法履行自身之職責。大學校長一般面臨以下三重行政倫理困境。
首先,由角色沖突帶來的倫理困境。角色沖突是指大學校長在行政實踐中因扮演不同角色承擔不同社會責任與自身職業信仰的沖突。在社會生活中,大學校長處于多重角色之中,外部角色包括父母、兒女、配偶、鄰人、朋友、公民等;內部角色包括教育家、學者、社會活動家以及大學領導者與管理者等。大學校長因其不同的角色期望而承擔不同的責任與義務。多種角色的責任與義務時常相互之間產生沖突:大學校長內部角色與外部角色之間的沖突反映了大學校長作為公民雇員角色和作為公民角色之間的沖突;內部角色沖突反映了在大學行政領域內部大學校長對上級負責、對社會公眾負責還是對下屬負責的矛盾沖突。大學校長為了成功扮演不同的角色進而引發與自身職業信仰的背離,時常使自身陷入難以調和的倫理困境。
其次,由利益沖突帶來的倫理困境。利益沖突是指大學校長的私人利益與其擔負的公共職責的沖突,其本質是大學校長在行使公權時權衡“利他”和“利己”兩種道德傾向的倫理困境。在利益分化的社會條件下,不同的利益主體為了滿足自身利益,彼此之間必然會發生這樣那樣的利益矛盾和沖突。這就要求處于各方力量交匯點的大學校長在利益分配中秉承公共利益至上的精神,而且要以是否符合公共利益作為衡量其行政實踐是否負責的標準。利益沖突的根源在于利益分配機制不能得到沖突各方的普遍認同。大學因缺乏有效的利益協調整合機制,使大學校長在利益分配過程中因秩序混亂而陷入倫理困境。
再次,由權利沖突帶來的倫理困境。權利沖突源自于兩種或兩種以上的權利加之于大學校長而使大學校長承擔多重客觀責任引發的沖突。權利實際上是被社會或國家認可的利益,具有一定的歷史性,它是在一定的規則指導下對于不同主體間的利益界限的衡量。當前大學功能分化帶來了權利的分化,不同權利主體對大學校長要求的不一致而產生權利的沖突。大學校長一方面要對上(政府)負責,嚴格執行政府指令;一方面要依據不斷變化的社會生產力不斷調整大學學科與專業建設,引領大學適應社會的發展;再一方面有責任關注大學師生的生命、價值和意義,強調師生的地位,維護人的尊嚴和權利。這就使大學校長在履行自身責任的過程中陷入一種尷尬的倫理困境。
消解大學校長倫理困境,使之在困境中做出大學組織公共利益最大化的最佳行政行為選擇,這關系到大學行政組織目標與行政職能的最終達成。消解大學校長倫理困境,需要政府、大學和大學校長三者的有機協調配合。
首先,加快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實現對大學適度放權。大學校長倫理困境實質是倫理自主性運用中的困境,是倫理自主性的失衡與內在緊張。大學校長需要在法規約束之內具有一定合理的“自由裁量權”,這是其作為大學管理主體主體性的基本前提。傳統政府科層制管理體制要求大學校長一切行動聽從命令,這使其在面臨行政倫理困境時難以實現自我倫理判斷與統合,造成行政倫理失范。因此,政府應以行政流程轉變為核心,積極推進內部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實現由科層制管理模式向流程制管理模式轉變,實現對大學適度放權。
其次,加強大學校長行政倫理立法及制度化建設。改革大學校長職務任免與升降的人事制度,使大學校長選拔與其行政主導價值相匹配,將其道德品質高低作為職務升降任免的調控方式;政府相關部門以及大學內部應積極推進廉政法律法規建設,建立起不同層級權力主體的層層問責制度;加強行政倫理立法和道德制度化建設,制定《大學校長道德行為準則》;建立健全民主制度及各種監督機制,防止大學校長權力失控。
再次,積極推進大學校長專業倫理建設。當前雖然并未對大學校長進行專業資格認定,但大學校長日漸成為獨立的、專業的職業群體,“行政人員的責任來自專業化的標準”[2]。今后應不斷推進并完善大學校長專業倫理培訓制度,提升大學校長確認、識別、診斷與解決倫理困境的能力。
首先,樹立真正“以人為本”的管理理念。促進社會發展、促進師生全面發展及促進大學發展的總體目標各自所依據的功利論倫理、德性論倫理與義務論倫理都是人類本性的反映。它們都只反映了人性的某一個方面。人類的理性、情感與卓越都是人性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在實踐中它們總是能夠表現出彼此在某些方面的一致性,并最終達到一種和諧統一。現代倫理觀摒棄了人性問題上非此即彼的選擇,強調辯證處理好“差異倫理與道德共識的關系、理論體系意識與生活意識的互動、規范倫理與德性倫理的整合”[3],在管理理念上實現真正的“以人為本”,它是一種對人性全面占有狀態的肯定,凸顯人之為人的主體性,以有利于人的持續生存與全面發展為價值支點,在處理人際利益關系中注重實現某種“中度”。
其次,建構以公共利益為核心多元治理的現代大學制度。“大學內部仍然存在著權力關系的失衡與沖突”[4]。大學校長倫理困境的原因還在于在利益分配過程中的秩序混亂。大學是由多元利益主體構成的組織,人在自然狀態下是以自我利益為中心的,不同的利益主體有著不同的價值偏好,由此形成利益沖突。只有在公共實踐所形成的社會關系鏈條中,人才能由生物學意義上的人轉變為社會性的人,人的需要才能體現天然的共通性,人與人才能實現理性合作,人的需要也只有在公共實踐活動中才能得到持續的、更充分的滿足。因此,大學應加快建構以公共利益為核心多元治理的現代大學制度。它包含外部治理制度與內部治理制度兩個方面。大學治理的核心是學術人員對大學學術事務的獨立管理。多元治理的現代大學制度構建必須最大限度滿足大學本質屬性與公共利益需要,構建政府宏觀管理、市場適度調節、社會廣泛參與、大學依法自主辦學的多元治理現代大學制度。大學外部治理制度建構需要理順利益相關者包括大學與政府、社會、市場之間的權力關系和責任義務,以公共的大學學科建設實踐構建大學發展的整體目標,各方在遵循大學學科價值增長規則和規律前提下,在對客觀環境變化準確把握基礎上,以是否能夠實現學術生產力最大化為標準,協調彼此利益關系,求同存異,構建教學、科研與社會服務一體化的政府、市場、社會與大學協調發展長效機制。大學內部治理制度建構需要理順行政系統和學術系統的關系,清晰界定黨委、校長、教授、師生員工權力的邊界,使之充分發揮各自作用。改變原有行政集權管理下的運行模式,以學科實體化運作為核心,構建學科相對自主的運行機制。具體而言,一是在管理體制方面實行學院制管理;二是在決策機制方面,充分發揮學術權力機構、院務會議及黨政聯席會的作用;三是在民主監督方面,重視審計工作,發揮黨總支、二級工會和教代會作用;四是在實體化運作中,構建完善的目標體系、責任體系、考評體系和激勵體系,讓每個人都明確自身角色與目標。
再次,通過學科價值經營不斷提升大學學術生產力。人與人之間的利益沖突與權利沖突說到底是利益主體與利益對象之間的矛盾問題,也就是利益對象的有效供給問題。要解決這一問題,就要大力解放與發展生產力,而根本在于人的解放與發展。即通過提高人們自身能力來提高人們解決人與自然、人與人關系矛盾的能力與水平。離開了生產這一路徑,解決利益沖突和權利沖突無疑會化為虛幻。因此,大學以學科價值經營不斷提升大學學術生產力是大學校長走出行政倫理困境根本路徑。大學學科價值經營指的是大學在學科經營管理中,遵循學科價值增長規則和規律,通過對客觀環境變化的準確把握,動態創新學科價值目標,通過各相關領域的協作推動學科內外系統有機結合以合理配置組織資源。它要求學科一切決策和行為都以是否能夠實現學科科學發現與技術創新能力最大化為標準,進而對學科發展運籌和謀劃,使其實現價值最大增值。大學學科價值經營是大學知識生產力轉化為現實生產力的橋梁,也是學科利益相關者利益的最佳體現。學科價值經營特點表現有三:一是實踐性。學科價值經營的起點與終點都指向學科建設實踐。學科價值經營需要緊密結合學科發展的實際,在解決實踐存在的問題、應對現實面臨的挑戰等重大課題上尋找學科價值的來源和可靠根據;而學科建設實踐的實效——學科學術生產力的提升也最終是評價學科價值經營成敗依據。二是關系性。學科價值經營堅持主客體相互作用的全面關系思維,在經營過程中強調學科組織所有成員在對共同目標的追求中建立有效長久的合作關系,通過相互協調以及資源的優化配置,實現學科組織與學科價值主體的雙贏。這意味著學科發展方式從離散的學科要素投入到系統提高學科組織化的轉變。三是主體性。學科價值經營體現了學科價值主體的理性批判精神,在對學科具體的、歷史的實踐客觀條件把握的基礎上,進一步把各種孤立自存的抽象規定重新聯結起來,力求建立主客體之間與諸要素關系之間的統一性和協調性,進而完成思考力向行動力的轉變。四是持續創新性。學科價值經營強調學科價值主體在無止境的對學科發展的理性批判中不斷實現自我超越,進而實現學科價值創新。
首先,以“公共信仰”統合自身職業角色。大學校長是個特殊的職業群體,是多方權力主體的代理人,手中掌握著公共權力。公共權力的運用是為了引領社會發展、推進大學學術創新、提升師生生命的境界。它不能用來為個人謀取私利,不允許其根本性質發生改變。大學校長必須讓自己的意志、利益與行為盡可能地符合全體公共權力所屬者的需要和意愿。然而,市場經濟是維護個人私利的,當缺乏外在監督和約束機制時大學校長很容易將個人利益的追求作為從政動機。這就需要建立以公共權力為根基的公共性的信仰。只有建立起這種信仰,才能保證大學校長在大學公共行政實踐中獲得合于倫理的行政行為。“公共信仰”能夠增強大學校長對自身行政實踐認識的整體性,幫助其調整自身行為模式,實現對自身“職業角色”的統合。
其次,在行政實踐中不斷提升自身公共治理能力。“公共信仰”遵循的普遍倫理不可能為大學校長實踐提供一個能解決所有問題的公式。它只能提供一種相互矯正的系統,指導大學校長在具體行政情境中做出相應道德決策的判斷。大學校長道德判斷能力的運用是在任何特定行政情形中問題解決的決定因素。人“只有在與環境的相互作用中借著自己的選擇才能實現自己的發展”[5],“環境的改變和人的活動或自我改變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為革命的實踐”[6]。一方面,在行政實踐活動中,大學校長通過與各方利益主體之間的物質交往、語言交往和行動交往,不斷協調各方之間的利益關系,利益的協調過程就是各方利益主體之間交往行為合理化的過程;另一方面,作為凝聚大學校長個人智慧的公共治理能力產生于大學校長行政實踐過程中不斷自我研究與反思。在行政實踐中,大學校長通過對自身角色建構某種“顯著性等級”,分配其“角色投入”[7],將不同的規范、價值進行優先性排序,建構自身的角色秩序與價值秩序,保證在一定行政實踐情境下堅持以最小惡果原則實現倫理妥協,進而應對多重角色規范或義務可能引發的沖突與兩難,避免平行認同多重相互沖突的規范、價值所帶來的倫理困境。
[1] [美]特里·L·庫柏.行政倫理學——實現行政責任的途徑[M].張秀琴,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1:97.
[2] John P.Burke,Bureau cratic Responsibility.Baltimoreand London:Jo 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6,24.
[3] 龐立生.轉向生活世界的倫理學變革[J].道德與文明,2009,(2):12.
[4] 戴躍農.現代大學內部治理結構的權力沖突與完善[J].閱江學刊,2010,(2).
[5] 戚萬學.沖突與整合——20世紀西方道德教育理論[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5:164.
[6]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5.
[7] S.Stryker,P.Burke.The Past,Present and Future of an Identity Theory Social Psychology Quarterly[M].200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