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動不動就淚流滿面

□述者休文

民間語話

我動不動就淚流滿面

My Face Is often Covered with Tears

□述者休文

述者休文，年近六旬，曾為文學青年，現在等待退休，書卷氣較濃，說話延展性很強，幾乎不健身，但經常凈心。

看著看著，就繃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前兩天央視播超級育兒師那節目，你看沒？挺好。一小姑娘，寄居在姑姑家，不太受姑父待見。超級育兒師，就那女的，叫蘭海，開了視頻，讓小姑娘和她爸爸聊天。孩子最后都不知說什么好了，只是一個勁兒地叫爸爸，一聲聲的。爸爸都快撐不住了，嘴角直動。小姑娘要是再叫兩聲，當爸的準哭出來不可。你別笑話我啊，當時我呀，看得眼淚那個流哇！

我比你大幾歲？六三的，比你大5歲。你說奇怪不，早都年過半百的人了，還時不時地被感動，老是淚流滿面。我動不動就淚流滿面。

你說你也認識那誰哈。我也認識。那人好啊，和我們一樣都愛寫作，只是比我寫得好，能堅持。寫著寫著就寫上去了，當了文化部門的一個頭兒。就一點，愛喝酒，一喝還就多。酒不是壞東西，可無度無益啊！

沒參加他追悼會，不知道信兒。后來不寫了，也就不好意思跟人家接觸了。從朋友那兒知道的。我就翻看剛認識時，他給我寫的幾封信，看著看著，就繃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就想起那時我們的青春。

我給你看看他那信……你看，字兒多大呀，絕不拖泥帶水，寫這字的人，心胸不會太窄。你看，那時我們談啥，只談文學、只談創作。

我也老琢磨自個兒，這年輕時呀，幾乎不怎么掉淚。就我爸沒時，那時我24歲，還沒結婚，當時也沒掉淚，只是過了幾天，跟母親倆人過，過得空落落的，才覺得少了個人，那時就受不了了，一個人跑公園深處嚎啕大哭，一哭還就啥都想起來了，就更傷心了，哭得沒完沒了哇！

現在也寫點東西，小玩意，都不大。沒啥抱負了，就是寫著玩，調劑調劑生活。我早退二線了，再等兩三年就正式退休。單位愿去就去，不愿去也沒人管你。這是以前。現在，中央抓得緊，基本上每天都得去。去了沒什么正事兒，這屋串串，那屋聊聊，中午到食堂吃頓飯，就回家。

她沉了一會兒，輕輕吐出3個字：我想哭

讓我聊聊淚流滿面的事兒呀，你怎么愛聽這個？說實話，我特想跟別人講，又不敢講。你不知道啊，講那幾次，我倒是不淚流滿面了，但那眼淚呀，還是在眼里含著。你說人家理解你行，要是不理解你，像啥話？

但愿你能理解。你也是搞文的，咱倆心思能通。你說是不是搞文的人才愛感動？也不能那么說。我老伴兒，就一工人，也常跟我淚流滿面。

那就講幾件，其實啊，都不是我親身經歷的，都是我從電視上了、文章里了看到的。你說說，就這，都能把我感動了。唉，真的老了。

你記得不，90年代，播過一紀錄片，央視播的，叫“中華之劍”，寫我國緝毒警緝毒的。沒幾集，不像現在，一拍就拍好幾十集。片中有一段，哎喲，我這余生算是忘不了了。我又要來勁，我平復平復啊。

那一段呀，是鏡頭對著一對母女。小女孩也就十來歲。她們的丈夫、爸爸緝毒時犧牲了。當媽的面對鏡頭，講她丈夫的事；小女孩靜靜的，靠在她媽肩膀上，一句話不說。最后，畫外音問小女孩：你想說點什么嗎？你猜小女孩說了什么。她沉了一會兒，輕輕吐出3個字：我想哭！

對不起對不起，一講到這兒，我就受不了。就這3個字啊，甭說講，哪怕一想起來，淚腺都撐不住。這叫什么？這叫張力。你說小女孩真要是大哭起來，肯定沒這個有感染力。我就老想啊，這小女孩當時該是什么心境啊，爸犧牲了，拍電視的還采訪她，還讓她說話。她該說什么？你說她該說什么？就這3個字呀，把孩子那感覺啊，一下子全給揭示出來了。

現在網上有視頻，再沒看過，不敢看，受不了。沒幾個人注意，都注意柯震東了、房祖名了。這世界像翻個兒了，那時是孩子想念緝毒時犧牲的爸爸；現在是孩子吸毒，坑爹。養不教，父子過！但也不能光怨老爸老媽，這社會，這社會上這人，多雜。我認識一個在戒毒部門工作的人，我就問他，這毒癮真就戒不了？他說太難太難。他給我舉了個例子，說很多戒了毒的人，再碰見毒友，還甭說勸他吸，一看毒友，就控制不住，就容易復吸。你說這有多嚇人。照這么下去，那戒毒戒毒不都戒不了嗎？他那話我信。你說那張元，導演，吸多少回了，就是戒不掉。咋辦是好？

安靜地聽，洗滌一下精神和心靈，就被凈化了

二個事吧，是有一次看報，有一版，是介紹張平的。張平，前幾年有個電視劇叫《抉擇》，就是用他小說改編的。他還寫過一個長篇小說，叫《十面埋伏》。報紙刊載了他這篇小說的代后記。我至今記得代后記的第一段，我給你背背：寫完《十面埋伏》的最后一筆，已經是凌晨4點，天色黑沉沉的，住宅四周悄無聲息。我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自己不足4平方米的書房里，眼淚突然洶涌而至。我用雙手抹了一把又一把，怎么也抹不完。

當時啊，我的眼淚又流出來了。我能理解，我也算搞寫作的！先不說寫作的勞累，就是一部長篇，最后一個字寫完，把筆一扔，看似完事了，可心情還在小說那故事里，馬上出不來呀，那感覺，百感交集呀！

沒看過他那長篇，看過介紹，是寫警察的，里面有腐敗和反腐。就說這反腐，現在近平和岐山很厲害，這一屆領導動真格的了。老百姓嗷嗷叫好。可反過來說，這腐敗咋這么多？一句話，養出來的。你說是不

是？所有問題，不管大問題小問題，只要成了問題，那這些問題就都是養出來的。越養越大，到最后，有人啪地給捅出來，就震動了。我就老想啊，感動這個東西，只要是人，精神和器官上沒毛病，肯定都會被感動。世上讓人感動的東西太多。你說貪官會不會被什么事感動？一定的，當時，他們那眼淚肯定比我流得還多。可一轉身，他們該貪還是貪。你說他們那感動還叫感動嗎？感動不能持久，更沒有得到轉化，那感動就僅僅屬于簡單的淚腺活動了，跟精神沒關系，跟心靈也沒關系。剛開始吧，我還挺不好意思，尤其在老伴、兒子和兒媳面前，一感動了，一要流淚了，就掩飾。這幾年我不怕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感動了，有啥丟人的？而且呀，我越來越感覺到，感動這東西呀，真是一種很好的洗滌劑呢，對心靈和精神的洗滌。這幾年，我有一個訣竅，要是煩心了，生氣了，憤怒了，我就技術性地洗滌一下自己。你看我這電腦，這音樂夾，都是我下載的音樂。你聽這首，思念曲。聽過吧，紀念汶川地震，用的就是這音樂。我只要有需求，就一個人，把這音樂打開，循環放，邊聽邊流淚，然后心情就平復了。不光這首，很多，這首，海濱音詩，年輕人肯定連名都沒聽過，秦詠誠作曲，是咱遼寧作曲家，當過沈陽音樂學院院長；小提琴是盛中國，美吧。去什么海邊呀，除了人全是人，聽這音樂，就到海邊了，安靜地聽，洗滌一下精神和心靈，就被凈化了！

本欄責編/侯永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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