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珩
(河南理工大學,河南 焦作 454000)
后現代主義文學是二戰后首先在西方國家出現的范圍廣泛的文學思潮,于20世紀70—80年代達到高潮,并向全世界蔓延。后現代主義不同于以往的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現實主義以及現代主義這些獨立的、有統一的規范和界定的文學思潮,后現代主義不存在被廣泛認可的綱領,內容復雜,流派眾多,觀點極端,晦澀難懂,它是一種多元文化的產物。正如后現代主義者威爾默所說:“后現代主義的輪廓至今仍不清楚,但其中心經歷——理性的死亡,似乎宣告了一項歷史工程——現代性的終結。”[1]作為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的后來者,后現代主義從表現形式、創作手法到思想內容等進行了重大的發展,甚至是顛覆。
人物是文學作品中的核心因素之一。情節圍繞人物展開,人物,特別是主人公,必須生活在特定的環境中。而后現代主義小說在人物塑造上,打破了把人物作為中心講述故事,小說中人物的性格、情感,人生經歷等被模糊不確定的感覺所取代。后現代小說中的人物多數都不是那種超能、正義、無私的英雄,而是沒有責任心和罪惡感,對生活不抱希望,對理想的毫無追求,不再思考生存與毀滅以及人生的價值。
人們崇尚超人的智慧、卓越的才能、堅強的意志和所向無敵的英雄精神。歐洲最早的方言史詩中《貝奧武夫》中,英雄貝奧武夫不畏艱險戰勝代表邪惡的怪獸哥倫多及他的母親,后來又英勇地殺死了來侵犯的噴火巨龍,自己被巨龍咬傷中毒致死。在勞動力低下和科技不發達的古代,人類的認知也無法解釋各種神秘的自然現象,相信神和怪的存在,于是呼喚貝奧武夫那樣神一樣的英雄。貝奧武夫的忠誠和勇敢使這位半人半神的人物成為了永垂不朽的英雄。
騎士文學中的亞瑟王和他的圓桌騎士們這些傳奇人物代表了以忠誠和信仰為核心的騎士精神,即注重身份和榮譽,講究風度和禮節,崇尚精神和理想,恪守公平與競爭。騎士精神同時體現了基督教教義中的八項基本美德,它們是:謙卑、榮譽、犧牲、英勇、憐憫、靈魂、正直、公正。武藝高強,彬彬有禮的騎士不僅是君王依賴的寵臣,也是所有女性崇拜向往的英雄,因此在當時,男子們的最大夢想和最高榮耀就是成為一個騎士。可以說,中世紀的騎士精神是現代歐洲“紳士精神”的前身,對現代歐洲民族性格的塑造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封建社會的君臣關系以及對基督教的虔誠信仰使騎士精神成為中世紀末人們對英雄的詮釋。
古典主義名劇《熙德》中民族英雄唐羅狄克不同于以往文學作品中的英雄那樣擁有神的力量或者是超人的能力。唐羅狄克是自己命運的締造者,在理性與情感的矛盾中以理性之上,為了家族的榮譽,殺死了愛人施曼娜的父親。他受命出征,阻擊摩爾人的戰斗中立了功,最終施曼娜也因深愛他而原諒了他。唐羅狄克這個英雄人物體現了理性至上、擁護王權、國家利益高于一切的思想。
啟蒙文學中《魯濱遜漂流記》是一部廣為流傳的文學名著。主人公魯濱遜是笛福時期英國商業資產者的典型人物,他敢于冒險,追求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在渺無人煙、缺乏基本生存條件的荒島上,孤身一人,克服了許許多多常人無法想像的困難,用自己的勞動和毅力頑強地活了下來,顯示了一個硬漢子的堅毅性格和英雄本色,體現了新興資產階級努力奮進、開拓進取的英雄形象。
浪漫主義作品《皮襪子故事集》中的納蒂·班波這個體現新型美國特征的理想化的英雄人物,具有美國民族優秀品質。納蒂·班波雖然是白人的孩子,但是被印第安人撫養長大,成為了一個精通各種武器無所畏懼的勇士,能夠克服荒野中的任何危險,具有善良、純真、誠實、自由的特質,并且滿懷希望地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到了19世紀后期,就很難從文學作品中找到傳統的光芒四射的“英雄”形象了。現實主義作品中的主人公在生活中探求生命的意義;現代主義作品中的人物在苦苦尋覓迷失的自我。[2]而后現代是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在后現代主義作品中,你找不到一般意義上具有崇高理想和為之奮斗的光輝形象,作品中充斥了人在生活中最粗俗、最無理性、最缺乏理想的特點。在后現代主義作家看來,“人”已不再是世界萬物的主宰和中心,也不再被神化或超能化。在科技發達、物欲橫流的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失去了崇高的信仰,也不會有神圣的使命,面對令人痛苦絕望的社會,他們消極混世、荒唐可笑,傳統的“英雄”已經蛻變成了缺乏靈魂的軀殼。
可以說,美國后現代主義小說是時代的產物。二戰中,法西斯滅絕人性的大屠殺和原子彈的爆炸帶給人們巨大的震動;戰后,美蘇的“冷戰”加深了美國的社會危機;麥卡錫運動,婦女解放運動,黑人運動和民權運動等使美國社會動蕩不安。人們的“美國夢”破滅了,并對個人和社會的理想都產生了極大動搖。這些問題在很多美國后現代小說里都有體現。海勒的《第二十二條軍規》,品欽的《萬有引力之虹》,馮內古特的《第五號屠場》等小說都借用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題材,用荒誕的手法表現了美國軍隊中的官僚主義、徇私腐敗、以及社會的變態和人性的扭曲,其中的人物也多是“反英雄”的角色。
《第二十二條軍規》以二戰期間美國空軍的一支飛行隊為題材,但實際上并沒有描述戰爭本身。其中人物眾多,如卡思卡特代表了官僚體制的專橫無理,邁洛代表了資產階級的唯利是圖,謝司科普夫體現的是軍事機器的殘害個性。主人公約塞連,是個被大人物們任意擺布的“小人物”,他在和周圍兇險環境的沖突中,目睹了各種荒誕和殘酷的現象后,領悟到自己是被騙了。他從嚴肅誠懇到玩世不恭,從熱愛戰爭到厭惡戰爭。他深感對這樣一個“世界”已經無能為力,他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決心逃離這個“世界”,最終選擇做了逃兵,成為一個自私膽小的“反英雄”。
《第五號屠場》講述了二戰中一個叫畢利的美國青年在歐洲戰場的短暫經歷。戰時他是隨軍的牧師助理,在一次空難中幸免遇難卻患了精神分裂癥,于是變得傻里傻氣,無比可憐。而小說中其他人物大多病弱不堪,都被“巨大力量”玩弄得無精打采。作品通過對畢利在二戰前后慘痛經歷的描寫,反映了戰爭給人類造成的創傷和人們強烈的反戰情緒。主人公畢利是個荒唐可笑的人物。戰前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被比喻為中世紀“兒童十字軍”的一員,戰后卻成了精神分裂癥患者,身上毫無英雄氣概。
巴塞爾姆的小說《白雪公主》是美國后現代主義小說的經典之作。在小說中,童話中純潔可愛的公主、英勇無比的王子和善良的小矮人在這部小說中被戲仿成了一群庸俗、無聊、對生活不滿,但卻無能為力的小人物。主人公是一個毫無傳統美德的普通女人,充其量算是一個擅長寫黃色詩歌的黑美人。而王子保羅本應該去救贖公主,卻意識到當今社會敵視真正的王子性格,缺乏英雄表現的機會,懦弱無能的他最后躲進了修道院,逃避了他王子式的英雄使命。后來,保羅誤喝了毒酒,臉上冒出綠色的泡沫,中毒而死。保羅丑陋的形象說明現實社會已經創造不出英雄形象,也不會有童話般的美好結局。
從富有神力,到擁有理性,到真切動人,再到庸庸碌碌、變態扭曲,傳統文學作品中勇敢、堅強、努力的英雄已經被社會異化,變成了庸碌無為的小人物。時勢造英雄,英雄的蛻變是因為人們生活在這樣一個毫無目的和意義的世界,人們的精神也越來越困惑,越來越成為物質欲望所控制,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1]王治河.后現代哲學思潮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3,11.
[2]孫萬軍.主體的幻化與人性的真實:托馬斯·品欽后現代主義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透析[J].外國文學研究,2006(5):65-70.
[3]布洛克曼 J M.結構主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24.
[4]吳冰,郭棲慶.美國全國圖書獎獲獎小說評論集[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1,184.
[5]張景全.騎士制度對西歐文明的影響[J].長春師范學院學報,2004(1):5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