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的襪子與吳永的頂子

樂朋

庚子年8月15日清晨，紫禁城里一片混亂。

眼看著八國聯軍就要打進北京，慈禧太后、光緒皇帝和王公大臣、一干隨從等共約千余人，開始了名為“西狩”、實則逃跑的亡命之旅。行至西直門，天下小雨，把一行人的衣衫淋濕；17日中午抵達懷來縣，偏巧又逢大雨，道路泥濘、跋涉艱難不說，山洪下泄、河水暴漲，慈禧所坐的駝轎只得由人扶著蹚水過河，激流幾乎把轎子沖走，慈禧的鞋襪被河水泡得濕漉漉的，難受之極。進了縣城，兩宮到縣衙小憩，知縣吳永捧著兩包內眷用的衣物前來貢奉，其中一包就是十幾雙做工精細的布襪子。慈禧十分受用，立即讓人伺候著把濕襪子脫了，換上吳知縣送來的干襪子。

換雙襪子，小事一樁。可慈禧大半輩子沒遭過這份罪。在皇宮里，奢華的慈禧一雙襪子只穿一次，天天要換新襪子，穿過的襪子不是賞人留念，就是收集起來銷毀。此次逃亡路上講究不了這么多，一雙襪子穿了三天，還浸水受潮，濕嗒嗒地箍在腳上。這下吳永解了老佛爺的難，舒坦多了；召來一問，吳永還是“中興名臣”曾國藩的孫女婿，慈禧好感倍添，即傳諭提拔吳永為糧臺，往西行路上州縣辦傳驛、征調糧食，總攬行營事務。幾天后又降旨，讓吳永以知府留原省候補，并先換了頂戴花翎。次年兩宮回鑾，再升吳永為廣東道臺。

吳永的官帽頂子，由墨綠玉石變作寶藍瑪瑙，品級從正七品升為從四品。一包襪子讓太后高興，換來官升五級，從縣級躍入副省，吳永走了狗屎運！要知道，一般來說，從知縣到道臺，少說也得奮斗十年；而吳永機緣巧合，只用了幾天，最多也就一年多，省去了他十年奮斗。

或曰，如此火箭式提拔吳永，壞了大清規矩，官員升遷，豈可不講德才兼備的標準？依我說，站在慈禧的立場上，破格提拔吳永一點都不過分。

啥叫德？與最高領導心心相印、保持一致，能急領導之所急，想領導之所想，主動為領導排憂解難，那就是忠于朝廷，政治可靠。這不就是最好的德嗎？

啥叫才？吳永把上千“西狩”人馬安置妥貼，吃穿住用一應齊備，特別是他的觀察入微、組織調度，把接待工作做得這么好，連太后腳上的襪子問題都考慮到了。這份心思、能力，幾人可比？“接待也是生產力”嘛，能說不是才？

至于規矩，大清國的規矩也是人定的，老佛爺說的就是規矩。領導熟悉、領導信任、領導器重，不就是提拔官員的最大規矩嗎？別說賞個道臺，哪怕再擢升吳永做個巡撫、總督什么的，你也只能干瞪眼，而且不容說三道四！

【原載2014年3月7日《湘聲報·讀書滄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