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蕪黑豬的形象大使
——訪山東省萊蕪市畜牧獸醫(yī)局局長魏述東

本刊記者 彭華

本刊專訪

萊蕪黑豬的形象大使
——訪山東省萊蕪市畜牧獸醫(yī)局局長魏述東

本刊記者 彭華

萊蕪黑豬屬于華北型地方豬，中心產區(qū)在山東省萊蕪市，分布于泰山山脈、汶河流域，遍及泰安地區(qū)各縣市。其背毛黑色，鬃毛比較突出，肚腹比較大，外表與野豬相似；具有抗逆性強、繁殖力高、肉質優(yōu)良、配合力好等特性，2006年列入《國家級畜禽遺傳資源保護名錄》。

2012年，筆者在山東參加一個種豬拍賣會時發(fā)現(xiàn)，在外種豬場展臺林立的中間，居然有一個地方豬保種場的展臺——萊蕪市萊蕪黑豬原種場，在外種豬一統(tǒng)天下的今天，萊蕪黑豬竟能覓得一席之地，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之后的一次北京郊區(qū)郊游，在一家農家飯館，我發(fā)現(xiàn)，這家農戶正在養(yǎng)殖萊蕪黑豬，準備育肥后做特色農家菜。我很驚訝，究竟是怎樣的營銷團隊，能讓普通的老百姓對萊蕪黑豬情有獨鐘。2013年，《中國豬業(yè)》編輯部協(xié)助出版《2013年中國地方豬種保護與利用第十屆年會論文集》，有40余個從事地方豬保護與利用的單位參與投稿，但從投稿文章反映的情況看，大部分豬種種群數(shù)量不容樂觀，更談不上開發(fā)。而來自山東省的一篇投稿卻讓人眼前一亮，在受到外種豬不斷沖擊的今天，萊蕪黑豬的種群數(shù)量不僅未減少，還在不斷增加，而且數(shù)量可觀。2012年核心群達到了400頭，擴繁群達1 000頭，生產群達10 000頭，并形成了與有雄厚資金實力的企業(yè)合作開發(fā)萊蕪黑豬的產業(yè)化開發(fā)模式。而這些成就的取得離不開山東省萊蕪市畜牧獸醫(yī)局局長魏述東30多年的努力。為什么這位局長專注于萊蕪黑豬的保種與開發(fā)，在他和萊蕪黑豬的身上都發(fā)生了哪些故事，帶著眾多疑問，筆者采訪了魏述東。

1 情感和社會責任感促使他30年如一日專注于萊蕪黑豬的保種與開發(fā)

1982年魏述東從山東農學院畢業(yè)后，作為改革開放后的第一批大學生，被分配到山東省萊蕪市農牧局。當時農牧局的老局長對萊蕪黑豬的保種與開發(fā)工作比較重視，考慮到魏述東學的是畜牧專業(yè)，就安排他從事這方面的工作。魏述東是一個非常聽話的下屬，服從了領導的安排，同時還想著如何才能將工作做得更好，而這一干就是30年。至于為什么一直專注于萊蕪黑豬的保種與開發(fā)工作，魏述東談到了兩點原因，一是一項工作做久了就會對它產生感情，正如人與人相處時間長了也會產生感情一樣；二是畢業(yè)之后就在開展萊蕪黑豬的相關研究工作，研究的時間越長，就越發(fā)現(xiàn)萊蕪黑豬是個寶，是一個很好的資源，擔心這個資源在自己手里弄丟了，對子孫后代沒法交待，進而產生了要保護國家資源的社會責任感。

2 萊蕪黑豬保種與開發(fā)的艱難坎坷路

2.1 保與不保之間存在很大爭議

改革開放后，隨著人們消費水平的提高，市場對豬肉的需求量猛增，對豬肉的需求也由高脂肪型轉向瘦肉型。而萊蕪黑豬生長速度慢，飼料報酬低，瘦肉率也低，不適宜用作提高生產效率的品種。山東省及泰安地區(qū)的政府主管部門和專家在萊蕪黑豬的存留問題上存在很大爭議，有兩種觀點，一種認為，萊蕪黑豬作為國家戰(zhàn)略資源，應很好地保護起來；另一種則認為，為提高農民養(yǎng)豬生產效率，應組建含有外血（榮昌豬、巴克夏、約克夏）的高性能的萊蕪黑豬種群。

2.2 保存選育利用老萊蕪黑豬種群的路線被最終確定

1984年，“全國豬育種科研協(xié)作十年經驗總結學術交流大會”在山東泰安召開，來自全國28個省、市、區(qū)的專家、教授、科技人員和包括農業(yè)部在內的各級領導參加了會議并考察了萊蕪黑豬，會議期間還召開了一個論證會。權威專家和領導指出，應保存萊蕪黑豬的血統(tǒng)，這個種質資源不能丟，不能用新的種群代替老的種群。保純、選育、利用老萊蕪黑豬種群的路線被最終確定下來，組群、保種、選育也按老萊蕪黑豬種群的特性進行。

2.3 參與山東省重大課題研究并獲得殊榮

1983年，山東省投入260萬元設立重大科研攻關項目“瘦肉型豬生產配套技術的研究”，項目涉及5個地區(qū)、15個縣、22個子課題，“萊蕪豬自群選育及雜交組合與繁育的研究”是其中最大的子課題之一。魏述東主持了該子課題中一個豬場的項目。1990年12月，課題鑒定驗收會在萊蕪市召開，中國農業(yè)科學院畜牧研究所研究員李炳坦任組長，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農業(yè)大學教授吳常信等13位國內知名的養(yǎng)豬界專家參與了課題的鑒定驗收，與會專家對該子課題給出了很高的評價，一致認為“萊蕪黑豬的產仔數(shù)和肉質達到國際先進水平”，該課題還榮獲山東省科技進步一等獎、山東省科技重大專項獎，并獎勵了10萬元及一輛奧迪轎車。

2.4 利用培育新品種的機會穩(wěn)定萊蕪黑豬生產

1994年以后，由于追求瘦肉率，地方豬的市場不斷被杜長大三元豬擠壓，需求量急劇下降。萊蕪黑豬也不例外，兩個保種場——萊蕪豬保種繁育場（泰安）和萊蕪豬保種場（萊蕪）的豬賣不出去，國家也沒有任何的扶持資金和獎勵政策，職工又多，入不敷出，背負了很大的債務。場子里的職工叫苦連天，吵著要將萊蕪黑豬淘汰掉，養(yǎng)外種豬，國內的一些專家和領導也有類似看法，認為現(xiàn)在幾乎沒有人還養(yǎng)地方豬，都在養(yǎng)長得快的洋種豬，政府對豬場的扶持是希望將資金用于發(fā)展養(yǎng)豬的，而不是用來保種的。萊蕪黑豬處在了一個很尷尬的境地，但萊蕪黑豬的保種選育工作并沒有停止下來，這其中，魏述東起到了很大作用。魏述東同時主持兩個保種場的工作，他利用萊蕪黑豬與外來豬種雜交培育新的豬種和合成系的機會，爭取到了省科技部門和主管部門的支持，利用課題項目撥付的飼料補貼穩(wěn)定了萊蕪黑豬的生產。

1995年，山東省農業(yè)良種產業(yè)化工程啟動，《萊蕪黑豬選育與合成Ⅱ系的培育及產業(yè)化開發(fā)》作為重點子課題開始實施。2000年，“漢杜大萊Ⅰ系”和“杜長萊Ⅱ系”兩個雜優(yōu)商品豬組合通過了由中國工程院院士、華中農業(yè)大學教授熊遠著，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院生物物理研究所研究員陳潤生，東北農業(yè)大學教授盛志廉，南京農業(yè)大學教授王林云等知名專家組建的專家團的鑒定驗收。專家們沒想到的是，在當時國內地方豬種種群普遍萎縮的情況下，萊蕪黑豬的群體竟然保存得如此完整，群體如此整齊，生產性能記錄如此規(guī)范。

2.5 萊蕪黑豬迎來了第二春

2006年以后，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豬肉的消費已由量的需求轉變?yōu)橘|的提升；但市場上充斥的全是杜長大三元外種豬的豬肉，老百姓普遍感覺豬肉不如以前好吃了，再加上“瘦肉精”等食品安全事件頻發(fā)，老百姓希望吃到安全、優(yōu)質、口味好的豬肉。萊蕪市也發(fā)現(xiàn)了地方豬的市場潛力，制定了萊蕪黑豬產業(yè)化開發(fā)方案，組織成立萊蕪黑豬研發(fā)中心，建立了萊蕪黑豬繁育生產體系和特色品牌優(yōu)質肉豬生態(tài)養(yǎng)殖基地，注冊“萊蕪黑豬”地理標志證明商標和“萊黑”牌豬肉產品商標，將萊蕪黑豬肉推向了市場。兩年下來，萊蕪黑豬肉得到了消費者的一致認可，消費者普遍認為萊蕪黑豬肉與普通豬肉的口味有很大區(qū)別，吃到了小時候的味道。魏述東認為，之前我國的養(yǎng)豬生產一直以生產為中心，突出高產，今后應向以市場需求導向為中心轉變。

3 品牌的力量讓萊蕪黑豬譽滿天下

從“萊蕪豬網 ”獲悉，廣東天地壹號食品有限公司、雛鷹農牧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等國內知名養(yǎng)豬企業(yè)都曾到萊蕪市萊蕪黑豬原種場引進種豬，一次引種好幾百頭，其他一次引種百十來頭的小客戶更是絡繹不絕，我很疑惑，萊蕪黑豬是否同其他外種豬原種場一樣組建了強有力的種豬營銷團隊。但魏述東坦言，他們只在豬肉銷售方面組建了專門的營銷團隊，種豬市場完全是因為豬有名了，大家慕名而來，這就是品牌的力量。

▲大理石花紋豐富的萊蕪黑豬豬肉

而到底通過哪些途徑來打造萊蕪黑豬的品牌，魏述東向記者列舉了以下幾點。一是提升萊蕪黑豬的質量。首先改變育種方向和選種方法，對萊蕪黑豬不斷選育提高。過去育種主要關注瘦肉率和飼料報酬，現(xiàn)在除了這兩個指標，還希望兼顧肉質、繁殖性能和抗應激能力等，因而對育種方向做了相應調整，選育方法也由家系選擇改為個體選擇。萊蕪黑豬最大的特點就是肌間脂肪含量高，平均可達到10%，但是個體間差異較大。2008年后，開始實施新的選育目標，對肌內脂肪含量、膠原蛋白含量、肌苷酸含量、亞麻酸含量、滴水損失等指標進行選擇，低的淘汰，高的保留。如為提高肌內脂肪含量，將肌內脂肪含量低于7%的豬都淘汰，高于15%的保留，使選育群的肌內脂肪含量在7%～10%之間。其次是研究養(yǎng)殖方法，提高豬只的商品價值。除了品種，肉質還受到營養(yǎng)調控和飼養(yǎng)周期等因素的影響。在安徽農業(yè)大學張偉力教授的幫助下，針對萊蕪黑豬已制訂了十幾種不同營養(yǎng)標準的飼料配方，并且根據實際情況不斷修訂。在管理上，從養(yǎng)殖到屠宰加工，一共制訂了26套規(guī)程。

二是通過多種渠道對萊蕪黑豬進行宣傳推介。首先是通過中央級媒體進行宣傳。CCTV-7《每日農經》和《科技苑》欄目組分別拍攝了專題片《長得慢的萊蕪黑豬》和《用好萊蕪豬大肚子》，介紹了如何有效利用萊蕪黑豬看似缺點的特性，生產出優(yōu)質的萊蕪黑豬肉，并得到消費者的認可。其次是通過網站進行宣傳。萊蕪市萊蕪黑豬原種場建立了專門的網站“萊蕪豬網http://www.laiwuzhu.com”，對萊蕪黑豬的歷史、文化、研究成果、產品等進行了充分展示。第三是通過大型展會展示萊蕪黑豬的品牌形象。在山東省及其他國內知名的大型展會上，如山東省種豬拍賣會、畜牧業(yè)博覽會等，萊蕪黑豬通過設立展位、派發(fā)宣傳頁、免費發(fā)放產品用于品嘗等方式展示萊蕪黑豬的品牌。第四是建設萊蕪黑豬科技文化館。該文化館已于2011年建成，是我國第一個地方豬文化館。文化館總占地面積340平方米，布置宣傳展板100多幅，館藏豬工藝品和實物、標本、骨骼、模型、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飼養(yǎng)工具、有關文獻記錄、歷史資料等展品200余件。通過參觀文化館，既能幫助來訪者了解萊蕪黑豬的歷史沿革，又能啟示人們利用、發(fā)展萊蕪黑豬。

▲萊蕪黑豬參展

▲萊蕪黑豬科技文化館

三是通過注冊商標、制定標準、進行品牌認證等方式讓萊蕪黑豬擁有國家級身份。1982年萊蕪黑豬被列入《中國豬品種志》；2004年萊蕪黑豬獲得國家質檢總局“原產地標記注冊”；2006年注冊了“萊蕪黑豬”、“魯萊黑豬”動物商標和“萊黑”牌豬肉產品商標；2006年萊蕪黑豬入選《國家級畜禽遺傳資源保護名錄》；2009年7月萊蕪黑豬獲得國家地理標志證明商標；2010年7月萊蕪黑豬獲得有機產品認證證書；2011年萊蕪黑豬被列入《中國畜禽遺傳資源志·豬志》；2012年8月萊蕪黑豬獲得農業(yè)部“農產品地理標記登記證書”；2014年萊蕪黑豬再次入選《國家級畜禽遺傳資源保護名錄》；2014年4月《魯萊黑豬》國家標準通過審定。

四是進行品牌管理，開展聯(lián)合打假活動。2008年將萊蕪黑豬和魯萊黑豬的繁育、生產，萊蕪黑豬、魯萊黑豬的動物及產品名稱、商標的使用權和繁育、飼養(yǎng)、加工控制技術轉讓給山東六潤食品有限公司。這就意味著，山東六潤食品有限公司對萊蕪黑豬的品牌、名稱及商標具有獨家使用、生產和經營權。萊蕪市畜牧獸醫(yī)協(xié)會、山東六潤食品有限公司和萊蕪市萊蕪黑豬種豬場通過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并會同萊蕪市工商局對萊蕪黑豬市場如禮品店、飯店和相關養(yǎng)殖場進行了專項執(zhí)法檢查，對進行虛假宣傳的責令立即停止；對冒用“萊蕪黑豬”商標的包裝及產品立即下架、查封；對規(guī)模較大的違法生產萊蕪豬的養(yǎng)殖場啟動了處罰程序。通過這一系列舉措，對萊蕪黑豬的品牌實施了有效的保護和管理，并凈化了萊蕪黑豬品牌市場。

4 與高校和科研單位合作，彌補自身的短板

無論是萊蕪市畜牧局還是萊蕪黑豬保種場，受自身條件和理論水平的限制，對萊蕪黑豬的研究無法深入。為了彌補不足，他們與眾多高校和科研單位開展了合作研究。

與江西農業(yè)大學黃路生院士研究團隊合作，開展萊蕪黑豬種質資源生物技術研究。黃路生研究團隊發(fā)現(xiàn)，肌內脂肪和體脂由不同的基因片段控制。這樣通過基因水平的選擇，便可選育出肌內脂肪含量高，但肉又不肥的萊蕪黑豬種群，極大地推進了萊蕪黑豬的選育進程。

與安徽農業(yè)大學張偉力教授合作，研究控制提高萊蕪黑豬肉質的營養(yǎng)調控技術和飼養(yǎng)管理方法。2006年，萊蕪市畜牧局希望通過政策鼓勵的方式擴大萊蕪黑豬的養(yǎng)殖規(guī)模，但即使每頭豬補助500元老百姓也不愿意養(yǎng)。因為萊蕪黑豬有個很大的特點，就是肚子大，老百姓認為，肚子大飯量就大，吃2～2.5 kg才能長0.5 kg肉，而外種豬吃2.5 kg飼料就可以長1 kg肉。魏述東找到了張偉力尋求幫助。張偉力認為，肚子大說明腸胃發(fā)達。解剖結果也顯示，萊蕪黑豬的豬腸道比普通大白豬的腸道要長將近一米，豬胃的容積也明顯大很多。胃大腸道長，就能容納足夠多的粗飼料并供其在胃腸中發(fā)酵，促進其消化。有了這一理論基礎，2009年，魏述東將圈養(yǎng)放牧相結合的養(yǎng)殖模式向養(yǎng)殖戶推廣，極大地帶動了農戶飼養(yǎng)萊蕪豬的積極性。

▲安徽農業(yè)大學張偉力教授正在對萊蕪黑豬的肉質進行研究

▲在河灘放牧的萊蕪黑豬

▲圈舍飼養(yǎng)的萊蕪黑豬

采訪后記：一個人能30年專注于一件事情已經很不易，專注在一件并沒有太大收益回報的事情上，就更屬不易。作為改革開放后的第一批大學生，魏述東可以有多種選擇，但是他卻選擇了將萊蕪黑豬的保種與開發(fā)作為其畢生的事業(yè)。格力集團董事長董明珠在一次演講中講到，有一次她在機場過安檢的時候，一個安檢員認出了董明珠，并興奮地告訴她，他是格力空調的用戶。安檢員將格力空調和董明珠聯(lián)系在了一起，她認為這種尊重是用錢買不來的，一個人一生的最大價值，不在于他多么富有，而在于回頭看時問心無愧。當其他地方豬種逐漸被市場淘汰并瀕臨滅絕的時候，萊蕪黑豬的種群卻在不斷壯大，作為萊蕪黑豬形象大使的魏述東功不可沒，對于自己的過去，他做到了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