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湖南省博物館藏《人物御龍帛畫》

郭丹

帛，是絲織物的總稱，一種質地為白色的紡織品。帛畫是指中國傳統絹本畫以前的以白色絲帛為材料的繪畫。它不同于絹畫或其他織物畫，采用百分之百頭道桑蠶絲，運用工筆重彩的技法繪制而成。色彩用的是朱砂、石綠、石青等礦物顏料，豐富而鮮艷，也有用墨兼用白粉繪制的。湖南省博物館收藏《人物御龍帛畫》就是用墨線和白粉繪制，該幅帛畫是我國乃至全世界保存年代最久遠、也是最完整的繪畫藝術上乘品之一，為湖南省博物館之重寶。

《人物御龍帛畫》的出土，與馬王堆漢墓的發現息息相關。由于當時馬王堆漢墓的發掘，使得湖南省博物館決定對長沙子彈庫一號楚墓重新進行科學的發掘和清理（此墓于上世紀三十年代曾被盜掘）。1973年5月，專家們對該墓進行了認真、仔細地清理，最后在槨板與隔板中間的夾層發現了這幅帛畫。

帛畫出土時平放在槨蓋板與外棺中間的隔板上面，畫面向上。其材質為細絹地，呈長方形，長37.5厘米，寬28厘米，絹線密度每平方厘米有經線66條，緯線36條，這個畫幅因年代久遠而成棕色。此幅帛畫上端纏有一根長30厘米的竹條，有竹軸，軸上有一棕色絲繩系在正中，左邊和下邊為虛邊，是一幅可以垂直懸掛的幡。在中國古代，幡是出殯時舉的窄長的旗子，多用白紙剪成，也叫引魂幡（招魂幡）。因此可以說，這幅戰國時期的帛畫是一幅招魂幡畫。

招魂習俗在楚國頗為流行。在楚人看來，唯有將魂招回故土安享，而不可任其亂跑，這在《楚辭》中屈原的《招魂》詩有著生動的描述。

這幅帛畫所表現的是非人間的世界。畫面正中繪一戴著高冠蓄須、側身直立、穿著博袍、腰佩長劍、衣衫飄動、乘龍御風的男子，如同屈原《楚辭·九章·涉江》中所提及“帶長鋏之陸離兮，冠切云之崔巍”頭戴高帽、手執長劍的魁武男人形象。他駕馭在一條弓身成舟的巨龍身上，手執韁繩，頭部上方遮以華蓋，華蓋下三條飄帶隨風拂動。龍首因被箝制而高揚，似乎在對天長嘯；龍身平伏、龍尾上翹并有一鸞鳥（研究者多謂仙鶴）立于其上；巨龍身下則繪有一鯉魚。帛畫的主題內容與戰國時代興起的神仙方術也有直接關系。龍，是中國神話中最重要的神物。《楚辭》中多次提到人、神乘龍入天邀游，而在屈原《九歌》當中提到的神仙，也皆是乘著龍上天下地。但在此帛畫中，龍的形象非為騰云駕霧、直上青天，而是呈現舟形。這可能與占代傳說中神山多在海中有關，因為求仙登天必須渡海，但一般的船只不能勝任，因此便以龍為舟。也有專家認為：世之古民，有陰陽以水相隔之說。人死后，魂到陰間，一定要經過一水域。戰國時尚末有橋，即便是陰府之奈何橋，也是唐宋之后的事，唯一的方法就是乘舟。鶴，在中國傳說中被賦有極大的靈性，也是象征長壽的祥禽。鶴和龍一樣，在古代傳說中常被視為高踞于天界，并供神人騎乘的神鳥。鯉魚，猜測作者可能是想以鯉魚表示龍在水中遨游，又或者是為了點明這是上接天字，下連黃泉的遼闊空間。由此看來，在《人物御龍帛畫》中的巨龍、仙鶴、鯉魚都是為了表示成仙登天的思想，它們彼此圍繞著主題并互相發揮作用。引魂“升天”不是由龍鳳引導，而是駕馭飛龍升天。由于古人執著于追求永生，因此身為統治階級的貴族們，延請方士，以求長生小老，而當他們發覺人類始終無法超脫老、病、死的生死大限時，便將肉體永生的概念轉為靈魂的永生，希望得天地保佑，進入仙界。

從考古學、歷史學、文化學的角度綜合分析，帛畫起源于戰國中期的楚國，消失于東漢。戰國中期為帛畫的興起期，戰國晚期為帛畫的成長期，西漢初期為帛畫的鼎盛期，漢武帝時期為帛畫的擴展期，西漢未至東漢為帛畫的衰亡期。《人物御龍帛畫》是年代較早，繪畫技巧較高的一幅帛畫。此畫為墨繪，以白描手法繪成，其人物之傳神，最主要表現在線條的運用上，如臉部的線條精確而細膩，衣飾線條流暢；尤其透過人物的農帶、華蓋的飄帶以及韁繩的由左向有的線條，可看出風的動向，顯現出作者狀物之細微。此外，由圖中人物、龍以及鯉魚皆面向左方，則可以推測行進的方向；確實表現了帛畫所要表達乘龍升天的形象及動態感。此幅帛畫雖因年代久遠而呈現棕色，但其上部分施有金白粉彩，以平涂設色，并采用渲染的技法。楚繪畫此種賦彩的方法，后來被承繼下來，為兩漢及魏晉時期的人物畫發展創造了條件，魏晉時期以顧愷之為代表的新人物畫風格，正是以楚帛畫為代表而興起。

《人物御龍帛畫》出土于戰國中期的楚墓中，其所處的年代是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但從藝術的角度而言，由于這時正值新舊交替、諸子百家爭鳴的輝煌時代，因此各家學說、思想表現在藝術上，便形成了各種具有自身特質的文化。夏商之際，楚人先祖輾轉遷徒到了荊楚地區。西周末年，楚人還只是一個弱小的部落，初創時期，楚王與周王室并無血緣姻親的關系可依存，也沒有遼闊的疆域，經過了數代的努力，楚國逐漸強大，而成為問鼎中原的大國，并列于春秋五霸、戰國七雄之列，而其文化也有此時迅速茁壯，逐漸成為特色鮮明、豐富的地域文化。但由于楚文化是由特定的時間、空間、種族范圍間所創造的一種有自身特征的文化遺存，因此，我們不能單單只以楚地、楚國或是楚人的概念就將其認定為楚文化。

長沙子彈庫一號楚墓出土的這幅帛畫，是楚文化的典型代表。無論從藝術價值還是史料價值上衡量，都極其珍貴。

（責任編輯：馬怡運）